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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珂说:“娘言重了,女儿不知犯了什么大过错,惹您生这么大气。”
“倒也不是什么大逆不道,”谢氏说,“女大不由娘,不像小时候,仨瓜俩枣的事都跟娘说。”对李珂来说,这已经是相当重的话了,她是个很自重的人,谢氏几乎没对她说过一句重话。
李珂垂下头来:“娘,女儿真的没有什么对不住娘的事。”
“是吗?”谢氏直截了当地问,“那你方才到地牢里去干什么了?你先到厨房里偷大饼又是为什么?”
李珂早知全都露了底,便扑通一声跪下,说:“女儿不敢欺瞒,我是拿了一张大饼送给记离去吃的。”
“你好大的胆!”谢氏说,“这事若让你父亲知道了,那还了得?这记离人面兽心,你父亲高看他一眼,重用他,他却恩将仇报,和歹人合伙,要杀你爹,你却站在他一边。”
李珂申辩说:“娘,记离是冤枉的,我还是那句话,他看在我的面子上,也断然不会有害爹之心。”
谢氏道:“这就奇了。你跟记离非亲非故,他给你这么大面子?是看上你了吗?这种势利之徒,我会把女儿许给他?”
李珂含泪说:“娘,我实话对您说吧,我去土佛寺上香还愿那次,被龙虎山歹人劫去,这个记离不惧个人生死,凭着侠肝义胆,深入虎穴把女儿救出来的,他会害我父亲吗?”
其实谢氏早就知道,谢氏问:“为什么才告诉我?”
记离说:“我本想告诉父母亲的,可记离不许我说。”
“这我倒不明白了。”谢氏说。
李珂说:“这正是记离为人可取之处。他不想利用这层关系邀功,他要凭自己的真本领升迁。”
“好样的。”谢氏很感动,心想,真是个仗义、有气节的男子汉。她忽然叫了起来:“唉呀,快去找你父亲放人,咱们这样对待恩人,岂不是以什么怨报什么了吗……”
女儿提示说:“是以怨报德。”
“对了,”谢氏说,“那太没良心了。”
这时李建进来,谢氏问:“你父亲呢?”
李建说:“叫张政霖、许虎请去议事了,好像商量取离州的事。”又问:“娘,找爹干什么?”
谢氏说叫他快把记离放了。
“放了?”李建说,“父亲回来就要拿他开刀问斩了。他记离太张狂了,连我都不放在眼里了,父亲他也认为是草包,有他在,我们都靠不到父帅跟前,他早就该有今天了!”这一番话,等于不打自招,出于妒火陷害记离的就是他。
李珂心里气极了,现在却不能刺激他,就说哥哥误解记离了。
谢氏也说他就会小肚鸡肠。
正说到这儿,李浩满脸是血地闯了进来,大叫道:“母亲,不好了,不好了!”越紧张,越是语无伦次。
“什么事呀,吓成这个样子?”谢氏拿面巾为他拭着脸上的血迹,问:“怎么弄了个满脸花?”
李浩说,他陪父亲到张政霖那里去议事,哪是它马的议事呀!是张政霖和许虎设的圈套,一进了大厅,刀斧手齐出,把父亲拿下了,他若不是跑得快,连个报信的也没有了。
谢氏急得团团转,说:“这可怎么办?快想个法子呀!”
李珂主张尽起本部人马去救人,他们不能不有所顾忌。
李建说:“咱们加起来没有一千兵,那不是去送死吗?”
李浩也说:“人家早有防备,满城是兵,救不出来父亲,反把我们也搭上了。”
谢氏生气道:“依你们,反倒是不救了?不管你爹死活了?”
二人不敢言语,霜打了一样。
这时李珂建议说:“娘,去把记离请出来吧,他一定有办法,不会袖手旁观。”
李建出来拦挡说:“不行,记离是张政霖、许虎同伙的,说不定设计陷害父亲就是他参与的呢。”
“住口!”谢氏气得乱颤,“你这个不孝的东西,还有脸往人家义士身上泼脏水!走,珂儿,我们去请记离。”她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对李建说:“等我回来再跟你算账。”
记离已被松绑,和谢氏、李珂三人就在牢中商议起来。谢氏说:“李浩他们说救不下来,只好来求你。你别记恨我丈夫,他是中了奸计,受了人家挑唆。”
“这都过去了,不提它了。”记离很大度地说,“无论有多难,都要把将军救出来,大不了搭上我一条命。”
谢氏感激涕零地说:“记离果然如珂儿所说,仗义,你不记仇就好。没时间多说这些了,救了人再谢吧。”
记离沉思着说:“这是许虎这贼人设计的连环扣,刀对刀、枪对枪地去拼,恐无济于事。”
一听这话,谢氏又着急了:“那可怎么办啊!”
记离说:“只可智取,我已有了个主意在此,不过得要委屈小姐一下。”
李珂立刻明白了:“你是想拿我为钓饵?”
没等记离作答,李建进来了,说:“许虎欺人太甚,打发人下聘书来了,说让妹子嫁他,就可放父亲回来,并且尊为主帅。”
说着把一个大红信套递给谢氏,谢氏看也不看,把它扯了个粉碎,骂道:“他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啊,天下的人死绝了,我也断不会把女儿嫁给他这个千刀万剐的贼。”
记离说:“请主母消消气,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方才我说要委屈小姐一下,也想到了这一层,现在正好将计就计。”
谢氏担心弄得赔了夫人又折兵!
记离说:“不会。我说让小姐委屈一下,只是名声委屈而已,并不会让她抛头露面的。”
“这我就放心了。”谢氏说。
李珂却关心地望着记离说:“这事非同儿戏,万一……”
记离说:“忘了龙虎山的事了?你放心吧,那几个贼人捆绑在一起,智慧也还差十万八千里呢。”
珂儿欣慰地问:“你还要什么?”
记离说:“大饼,多拿几张来,我得吃饱了才行。”
谢氏便一迭声叫:“告诉厨下,烙大饼,拿几斤酱肉来,还有好酒。”
被人猜忌,又替人消灾,到头来并不亏: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由阶下囚一跃而为东床快婿,记离与李珂演绎人间悲喜剧。
这正是歹人弹冠相庆的日子。
许虎用反间计不费吹灰之力把记离送入大牢,一纸公文又骗来李文峰赴鸿门宴,手到擒来。
许虎在庆功宴上简直就是狂饮,不用杯不用碗,他和张政霖一人提一个酒坛子,不是品酒,简直就是往肚子里倒。
张政霖没想到会这样顺利,马到成功。他说许大人可是走了桃花运了,除了对手、仇敌,又得了俏佳人,可喜可贺呀。
许虎说:“我言而有信。明天就号令三军,并州城全归你节制,我在你手下当个参议,绝无二话。”
张政霖说:“你纳了李文峰的女儿为妾,你还忍心再杀死他吗?可是留下李文峰,他手下有周左达、江台容这些悍将,早晚是个祸害。”
许虎喝干了一大坛酒说:“你忘了无毒不丈夫这句古语了!我睡他女儿该睡就睡,和杀死李文峰各不相干。”
张政霖高兴地说:“你果然是大丈夫,公私两清,这我就放心了。这李文峰也够可怜的了,赔上女儿,又得赔上自己一条命。”
许虎又拎起酒坛要灌时,张政霖说:“别喝多了,一会儿人家就把佳人送过来了,你喝得烂醉如泥,可让小娘子守空房了,哈哈哈……”
许虎说他玩女人,向来是酩酊大醉后,那才有味!他也狂笑不止。
这时一阵喜庆的唢呐声由远渐近。张政霖说:“来了!快出去迎娶佳人吧。”
许虎又喝了一大口,才把酒坛子向地下一摔,摇摇晃晃地向外走,张政霖扶着他。
许虎趔趔趄趄地来到大门外,咧开嘴乐了。
李浩为首,带了一个鼓乐班子,簇拥着一顶暖轿吹吹打打而来。周左达、江台容等人换了便装,杂在队伍中。他们在许府门前停下,正好见许虎在张政霖搀扶下走出来,侍从卫兵前呼后拥一大群。
许虎醉眼惺忪地望着掩在红轿帘后的新人,说:“小佳人,叫我好想啊!上回在龙虎山,煮熟的鸭子叫你飞了,这回,我看你往哪儿跑!”说罢放肆地狂笑。
李建上前拱手道:“二位将军在上,小的已遵约将姐姐送到府上,望二位大人勿食言,将家父放回。”
张政霖说:“这个自然,全包在我身上,就是许将军食言,还有我呢。何况,我们与李文峰共同起事,本是手足一样,岂忍加害!今天,要等李文峰看着女儿入了洞房,再回去不迟。”
周左达说:“什么时候回去得由李文峰将军自己定,现在请李文峰将军请出来一见,小姐也好放心。”
许虎却借酒盖脸,歪歪斜斜地来到小轿跟前,见轿帘底下露出一双穿大红绣花鞋的小脚,忍不住上去捏了一把说:“真是美人,哈哈哈哈。”
这一捏,那双小脚立即缩了回去。
许虎说:“还害羞啊?一会儿搂到被窝里,看你害不害羞!”说着动手去掀轿帘。
轿帘掀开,可由不得他了,穿着新娘吉服的却是记离。说时迟那时快,他甩去红盖头,纵身跃出花轿,登时把银光闪烁的利剑架到了记离的脖子上。
几乎同时,周左达、江台容和李建、李浩等人都从轿里取出事先藏好的利器,周左达没等张政霖转身逃去,也把利刃横到了他的颈上。其余的人也都逼住了许虎的从人。
张政霖说:“有话好好说,别误会。”
记离抖掉头上的凤冠,对张政霖、许虎说:“快说,李将军在哪里?放不放人?”
“放,放,”张政霖早吓醒了酒,一迭声说,“饶命饶命,我怎能害我的老泰山呢……”
记离踢了他一脚:“谁是你老泰山!快说,人在哪儿?”
许虎说:“在,在石头牢房里。”他扭头对一个校尉说,“快去放人。”
校尉答应一声,引着江台容、李浩去了。
张政霖看着记离的脸色说:“其实,许虎是色迷心窍,绝无恶意,他怕记文峰不舍得把女儿嫁给他,就用了这个雕虫小技。”
许虎等于受了提示,忙附和着说:“小的该死,想李小姐,不该用这样的手段,请壮士留点情面,好在我们都是反记义士,不要叫记贼看笑话。”
这时,江台容等人已经拥着遍体鳞伤的李文峰过来了。李文峰指着许、张二人说:“同室操戈,没想到你们会这样对我,令我寒心。”
张政霖说:“我是听信了许虎的话,觉得总归是儿女情长的事……”
“住口。”李文峰说,“我看透你们了。”
记离却出人意料地说:“你们也太欠考虑了。将军之女不是金枝也是玉叶,你们想用这种偷鸡摸狗的勾当办事,这不是污辱郭将军人格吗?”
许虎借坡下驴说:“我一时糊涂,还请李文峰兄看在共同反记大业上,高抬贵手放我一马。”
没等李文峰说话,记离道:“这还是一句人话。你们知道,李文峰将军是最通情达理的,心里有气,也断不会敌我不分,忘了反记起义的大局。惟望今后二位能洗心革面,顾全大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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