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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乌鸫为什么要跟着他？
一大早，明未只觉身体发冷，感冒又加重了。
他在身上套了两件毛衣，一件羽绒服，才勉强觉得暖和。
下班后跑到乐队训练室，其他人一见他便乐了。
“要不是你没胡子，我差点就以为是圣诞老公公重出江湖了。”廖知阳笑道。
乐队训练室位于咖啡厅旁边的一栋废弃的办公楼里。训练厅很大，不过东西却很少。所有的乐器都堆在一头，除此之外，还有两套旧沙发，不知是谁家不用了搬来的。地板裂口，墙壁脱皮，只有窗户被重制过，加了几道厚厚的隔音玻璃。
纪荀安倒是一眼看出他感冒了，“你看看你，搬家还没几天就生病。水土不服吧？”
“别担心，小毛病。”明未本想聊聊黑鸟的事，担心会被大家笑话，忍住没说。
“我这么忙，哪有时间担心你。”纪荀安说着真的忙去了。
廖知阳却走了过来，凑到他耳边低声道，“小明呀，你这是不是，给恋爱折腾的？”
明未一惊，“什么恋爱？”
“还装傻，前天在南晓大学分校区，我看到你跟一个女孩肩并肩走在一起——”
咦？那天廖知阳也在么？
“我跟她没什么。”明未忙解释道。
“是嘛？我随便找个人问问就知道是谁。”廖知阳脸上的笑容不怀好意。
“别，真的没什么关系。”廖知阳这家伙不仅自己招蜂引蝶，其八卦功力也是首屈一指，可不能因此影响到顾山晴的校园生活。
明未忙转换话题，“对了，你认识崔玟凯么？”
“你说的是，南晓大学的崔玟凯？这家伙的名气都传到校外了么？”廖知阳道，“他之前跟我一级的，现在好像直博了。系学生会干部，社团活动达人，标准三好学生。”
廖知阳嘴上满是夸溢之词，脸上却露出一丝不屑。
有这样的不屑倒很正常，廖知阳在学校是个典型的叛逆分子。经常跷课，老是挂科。所以才念了七年本科。
“听说，追他的女生也不少。不知道这种人有什么好玩的。”
没想到崔玟凯是个如此出类拔萃的人。顾山晴外表上看像个乖乖女，会对这样优秀的学长动心也是正常的。
明未坐到一旁听乐队排练，心情稍稍平复下来。因为过些天有演出，乐队最近的排练都很早。在科技园的人还没开始上班的时候，音乐便响起来了。
排练的间隙，纪荀安手里捧了个杯子走过来，“菊花茶，清热解毒，风热感冒喝正好。”
这家伙，不是说了不担心的么。明未捧起茶呷了一口，喉咙里顿觉一阵清凉。
“对了，我昨天碰到一位学生物的朋友，跟她聊了很久。听她讲，鸟也很厉害。”
纪荀安一坐下，便随意讲了起来，就像平时跟明未聊生活中的琐事一样，
“许多鸟都很聪明，比如鸽子会送信，游隼会狩猎，鸬鹚会捕鱼。一些人训练鸟来帮人做事，就像狗一样。”
“嗯。”明未觉得纪荀安话里有话——他是在旁敲侧击方荣家的事情？
“可别小看了鸟的能力。”
-
离开乐队训练厅，明未又开始心神不宁。周围的树上仿佛挂了一双一双的眼睛，阴森森地看着他。
他在脑海里回想方荣书稿中的内容，竟觉身体越来越冷。
今天的宠物店，只有赫文一个人在忙碌。
“来找小顾吗？她刚被一位姓崔的学长叫走了。”
“没有。我就是过来随便看看。”
赫文把一个宠物笼子从桌边搬到墙角，起身看了看，挠挠头，又把笼子放了回去，“小顾不在，简直是手忙脚乱呀。”
明未在店里的椅子上坐了会儿，宠物的声音让他安心下来。
他想起二楼有个沙发。也许今天可以在这儿休息？
“那个——有件事不知道赫店长会不会同意。”明未吭吭咳了两声，“我能在这店里睡一晚上吗？”
“在这里睡？”赫文一愣，“店里猫猫狗狗这么多，不会嫌吵吗？”
“没关系。近两天倒春寒，太冷，碰巧我刚买的电暖炉又坏了。想着这里暖和。”明未又补上一句，“我可以顺便帮帮店里的忙。”
“帮忙？好呀。”赫文眼睛一亮，“我把店钥匙留给你。店里有空调，你可以开着睡。”
赫老板也不客气，顾山晴不在，他把一堆杂务交给了明未。什么加猫粮狗粮，倒猫砂，打扫卫生。
忙完后躺到沙发上，明未暗自觉得好笑，自己竟然因为那只似有似无的黑影，躲到宠物店睡觉，真是够怂的。
不过睡在这里，心里真的踏实了许多，他在小动物的簇拥下缓缓入眠。
-
老树出现在梦里，不知道是回峰村的老树，还是月茗村的老树。树上有一双黑色的眼睛，长在黑色的羽毛上，透过树叶的间隙，冷冷地盯着明未。突然一阵风卷过，眼睛扑腾了几下翅膀，哇哇叫着飞走了。树下也出现了一只黑影，毛茸茸的，站得笔直，眼里反射了明未的人影。
明未猛地从梦里醒过来，房间里并不暗，天竟然晴了，月光从旁边的大窗户照进来，光里立着一只黑色的小东西。
“小雨？你怎么来了？”
黑猫小雨站在窗台上，黝黑的毛发在月光里发亮。它从窗台上轻盈落地，路过沙发，走到屏风后面。明未连忙起身跟过去看，黑猫停在店门口，回头看着他。
“你想出去？”明未披上外套，拿起桌上的钥匙，打开店门。小雨一个溜身钻了出去，却并没有走远。它在街对面停下回头看。
它是想让我跟着它么？明未呆呆地看着小雨。自他第一次进月茗村，见到小雨的那一刻起，便觉得这只黑猫很有灵性。小雨在阳台上帮他抓过老鼠，又在老村里帮他驱过蛇。此时此刻，它是想带他去什么地方吗？
明未犹豫了片刻，走出来锁上店门。
正是凌晨三四点钟，街上没一个人，冷风钻进脖子里，明未打了个喷嚏。月光铺在地上，像镀了一层银。近来连连阴雨，很久没有见到这样大的月亮了。
小雨走到小区门口停了下来。明未走近的时候，小雨再继续往前走，每到一处拐角，就会等他一会儿。
它要去什么地方？
小雨路过了老树，明未看到方荣家客厅的窗户竟还亮着，老方是在通宵收拾东西？
小雨顺着小路进了老村。今天的月亮很大，月光照亮了道路。明未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
小雨一路直走，穿过了那堆破房子，径直走到了老村另一头的雨酿河。
雨酿河与一般的城市河道有着很大区别，一者两岸不是人工修筑的堤坝，而是杂乱的荒草地和树丛。再者河道宽窄不一，更像一条乡间的野生河流。最令人惊奇的是，雨酿河十分清澈，靠近河岸的浅水区甚至能看见河底的沙石。众所周知，城市的河道没几条是干净的，而雨酿河竟是出淤泥而不染。它在城市间静静流淌，像是藏在市井间的隐士。
小雨顺着河岸继续走，河边的柳树长出了细嫩的叶子，月光撒在上面，像挂满了银丝。
柳树边出现了一座木制的栈桥，长长的，伸进河里。
明未想起在方荣的文稿里，卫栩就是在一座栈桥上化的鸟。
——等一下，栈桥上好像有个人？
那人影瘦瘦的，站在栈桥的最远端，仰着头，双臂平举，像是张开了一对翅膀。
是谁？
明未匆匆走上栈桥，直往河上走，哪里有什么人影？月光把桥面照得透亮，像是用象牙筑成。
——刚刚是幻觉么？
明未站到栈桥尾，前方是潺潺河流，身后是一排柳树，深呼吸满是雨酿河的芬芳。他不由掏出手机来，翻出方荣的书稿——
-
卫栩走到栈桥上，
双手捧起玉佩，
让月光照亮。
与玉佩接触的手上，
缓缓长出了羽毛。
羽毛无声生长，
覆盖了他的整个手臂。
河风轻轻吹来，
他张开双臂，
身体很轻，
迎风而起。
-
重读这一遍文字，明未感到自己的身体也开始变得轻飘飘的。
就在这时候，一阵风掠过头顶，一道黑影突然窜到他的眼前。是那只黑鸟！
明未只觉手上一沉，黑鸟竟然用爪子抓住了他的手机。鸟的力气很大，趁明未没反应过来，一下子将手机从他手里拖了出去。明未忙上前一步去抓，顿觉脚下一空。
不好。
他忘了自己是在栈桥上。
脚已经收不回来了，明未的身体坠下桥去。
-
明未一头闷进小溪里，溪水清澈见底，能见到水底的鱼虾和鹅卵石。
“未哥哥呢？未哥哥去哪了？”
从水里看岸上，其他几个孩子的人影都变得糊糊的，声音像捂在被子里讲话。明未咧嘴一笑，冷不防吞进肚里一大口水。他一下慌了神，身体失去平衡，被溪流卷了进去。
溪水将他带到回峰村旁的桃林里，这里的水浅了一些，他两脚一蹬，踩到了底。明未连忙游到岸边，伸手抱住草丛里的一块石头。
“我不同意。”岸上突然传来爷爷的声音，吓了他一跳，还以为是自己偷偷玩水被发现了。小心探头出去，爷爷正站在一棵桃树下，和其他几个人讲话。
当中一个肚子很大，正是那天站在后面看戏的大肚腩。他的左手戴了块明晃晃的金表，右手把一支没点燃的烟举到嘴边。旁边的西装平头小个子连忙掏出打火机，帮大肚腩点燃烟头。站他身后的是那个冷面人，脸上没一丝表情——这人看上去好面熟呀。
“明老爷子，这可是老天让全村人发财的机会。”平头点完烟后，开口道，“度假村要是建在回峰山上，你们一天挣的，比辛辛苦苦种一年地，可要多得多。”
“回峰村的人在这里生活几百年了，一直平平安安，稳稳当当。只想守着祖宗留下的这点地，过过普通日子。”爷爷的声音铿锵有力。
“哎哟这都什么时代了？如果还在几十年前，你的想法也没问题。现在已经是二十一世纪了，怎么还忍心让村民们过苦日子？”
“这里的村民不苦。”
“恐怕不是全村的人，都像你这么想。”平头斜眼道，“我们昨天跟村长谈过了，他答应拿出一小块地来，先尝试尝试。”
“你把村长给我叫来，让他亲自跟我说！”爷爷脸一沉，“我说不同意就是不同意。就是你们跟天皇老子谈过，我也不同意。”
“明老爷子，你这就没意思了。什么事情都有可商量的余地。”那平头被爷爷的气势吓得缩缩脖子。
爷爷瞥了他一眼，语气稍稍平缓下来，“你们可以去隔壁秦家村看看，离这儿就七八里路。我可以帮忙引荐。回峰村，就不用考虑了。”
“这样吧，你开个价。”大肚腩缓缓开口道。他把手上的烟头一弹，飞出去好远。
“我再说一遍。”爷爷的下巴上胡子一抖，一字一顿，“这事，没得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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