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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姨,这几日府里事务繁忙,阿耶和母亲都顾不上我,我就趁着无事来瞧瞧你。”萧竹莹又一次开口道,同时身体不受控制地向茵娘走去。
茵娘笑着迎上前来拉住她的手,眼中满是慈爱,“你这孩子这会儿过来,被人瞧见了多不好,到时你阿耶又该说你偷闲。”
萧竹莹垂着头,轻声道:“这又有什么关系,你是我生母啊,我来你这儿小坐片刻有何不可?”言罢,便觉得双眼一酸,有泪珠从颊上滑落。
茵娘叹了一口气,将她引进屋中,“终究是不好的,你该多与你母亲多亲近才是。”说着,又回头望向跟在后面的秋娘,“你手里端着什么呀,可是夫君赏的?”
“是夫人赏的酒。”秋娘笑眯眯道,“说是二房郎君从长安带来的好东西,送了夫人一些,这份儿是给您的。”说着就将漆木盘上的一只鎏金酒壶放到了矮几上。
萧竹莹伸手将那酒壶拿起,只见上面金线蜿蜒,一只嵌宝石蝴蝶正扑在一朵盛开的牡丹之上,牡丹花瓣层层叠叠,褶皱有序,边缘同样用几颗细小宝石点缀着,衬着全金壶把手烨烨生辉,稍稍转动便流光溢彩,她不由感叹道:“阿姨,好漂亮的酒壶呀。”
茵娘见她露出笑靥,不由柔声道:“长安是天子脚下,你二伯官居虞部郎中,自然常能得见贵胄。”
“十九娘甚少到清宁园来,不如与茵娘一同尝尝这美酒吧?想来也不是常有的。”秋娘在一旁提议道。
茵娘闻言,轻轻一笑,又望向萧竹莹。
萧竹莹赞同地点了点头,“如此甚好,许久不与阿姨相见,我们正好说说话。”
于是秋娘取来两只白瓷小杯,又替二人斟满了酒,随后笑道:“那老奴就去门外候着,茵娘和娘子若有什么吩咐的,只管喊老奴就是。”言罢,她便带着漆木盘走出了屋外。
茵娘看着房门被轻轻关上,便伸手握住萧竹莹的手,劝道:“其实娘子今日本不该来看我,你母亲寿辰将至,你该在她身边尽孝才是。”
“可是你才是我的生身之母,所以我只需在你身边尽孝即可。”萧竹莹看着茵娘消瘦的脸,“阿姨近日一直吃不好睡不好,竟是瘦了那么多。”
茵娘轻叹道:“秋娘又在你面前多话了。”
萧竹莹讷讷道:”你总不许我与你亲近,但如此做,母亲也未必欢喜,我本就不是她亲生,府中众人亦是视我为半奴……”
“终究你的婚事是由她做主。”茵娘说着,哽咽道,“都是我无用。”
萧竹莹紧紧回握住她的手,“阿姨莫要伤怀,我听你的便是。”
茵娘摇了摇头,拿起酒杯强颜欢笑道:“快尝尝这酒,不知和家里的有什么不同?”说着,便一饮而尽。
萧竹莹端着酒杯学着她的样子喝了一杯,随即就呛得咳了起来,“这酒为何如此苦?”
“若是喝不惯,便不要喝了。”茵娘连忙拍了拍她的后背道,“你这般不小心,他日若是阿姨不在了,你该如何是好?”
“阿姨为何会不在?”萧竹莹茫然地抬头问道。
茵娘看着她莹白的脸,道:“阿姨总不能陪你一辈子,将来娘子嫁了人,终是要与阿姨一别的。”她顿了顿,有道,“如今只因我父亲与武后之母为同母兄妹,以致全族怨怼于我,我倒是不打紧,可是连累了娘子,我……”
见萧竹莹开口想说什么,她摆了摆手,继续道:“我这般境地,也不知絮娘如何了。”
萧竹莹微微歪着头,“絮娘是何人?”
茵娘的面上露出一丝温婉的笑意,“她是我的同母庶妹,如今嫁入邢州司马府,是司马氏大房郎君的续弦嫡妻。”她顿了顿,眼中满是怅然,“想必身为嫡夫人,应与我不同吧。”
萧竹莹正要开口安慰她,却见她突然神色一顿,原本温柔似水的眼眸骤然张大,柳眉微蹙,纤弱的身子剧烈颤抖起来,“娘……娘子……”她话音未落,黑血便从她口中缓缓流了下来,她望着萧竹莹,眼中满是绝望和悲伤。
与此同时,萧竹莹也感觉到自己的胸腹之间似是燃着烈火一般,剧烈的腾通从胸口蔓延到身体的每一寸地方,口中不断翻涌着腥味,一口血直接逼到她的嗓子口。
这时,她的人中处传来一阵刺痛,她猛地坐起身来,“哇”地一声将那血喷了出来。萧竹莹缓缓睁开眼睛,却什么也看不清楚,眼前是红白相间的模糊光影,似有人影在她身侧晃动,一些细碎的声音渐渐传入她的耳中。
“娘子……娘子……”
“张医生……还不醒……”
“元气受损……气血逆流……静养……”
“娘子……”
萧竹莹想要听清楚那些声音,但是黑暗很快就再次袭来,她闭上眼睛,只觉得身体直直地下坠,而那些声音也渐渐消失在一片呼啸声中……
过了一会儿,萧竹莹在寒风中睁开了眼睛,眼前的景象让她立刻清醒过来。
是她被七弦琴袭击的小院!
这座孤院与她先前所看到的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院子的地面上没有那么多枯草与灰尘,仿佛是刚清扫过一般,黄昏的日光静静地洒落在屋瓦上,泛着橙黄的光,同时也在灰暗的石阶上投下大片阴影。
萧竹莹警觉感受着四周,却没法感应到丝毫阴气,反而她的身体再一次不由自主地走到了院子的中心。
“这里是什么地方?”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喃喃道。
她在原地转了一圈,发现周围并没有什么人,萧府之中一如既往地安静,唯独风声和飞鸟叫声在耳畔盘旋。
萧竹莹深吸了一口气,当她意识到自己要做什么时,心中连忙警钟大响,想要停止动作,但已经来不及了,她已大声地叫道:“有人吗?”
回答她的,是房梁上停着的一只白色鸽子,她抬头望向那只鸽子,鸽子亦紧紧盯住她,随后又“咕咕”叫了一声。这只鸽子与别的鸽子不同,它的毛色通体雪白,双翅却是鲜血染就的一般,暗红色的羽毛微微浮动,鸽子见她没什么反应,歪了一下头,便扑棱翅膀飞到了另一处房檐上。
萧竹莹把目光从它身上移开,落到了面前的房门前。
这扇门后发生的事,她记得非常清楚,然而她知道现在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只好眼睁睁地看着那扇门越来越靠近。
屋中的摆设与那夜一般,唯有一张胡床与一方矮桌。不同的是,此时桌上正摆着几碟小菜与小半碗白粥,筷子随意地搁在碗边上,上面沾着些米汤,她伸手摸了摸那只粥碗,温热的触感告诉她,就在不久之前,这里还有人正在用膳,只不过因为些许缘故,所以吃到一半就离开了。
萧竹莹好奇地“咦”了一声,又走向靠墙的胡床,记忆中的那件短袍仍旧摆在榻上,此刻借着夕阳,她清晰地看到了那只金色的腰扣。那的确是一只狼首,线条英朗而刚强,不过是稍稍勾画,便让人觉得栩栩如生,狼首两只眼睛镶嵌着幽绿色的玛瑙,此刻在日光的折射下正泛着一丝诡秘幽光,让她感觉到十分不舒服。
“娘子?”身后传来一声迟疑的轻唤,萧竹莹回头一看,只见茵娘正站在门口望着她,“你怎么会在这里?”
“桐香去取披风了,我沿着花园走着,一不小心就来到了这里。”萧竹莹回答道。
茵娘走到她面前,轻声道:“我远远地瞧见你走进院中,这才跟了来。这个院子你阿耶是严禁任何人进入的,若是被人瞧见你在这里,岂不是会让你阿耶生气?”她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狼首腰扣上,“这是谁的东西?”
萧竹莹摇了摇头,将那腰扣放回榻上,“不知道,既然此处是禁地,那我们快些走吧,我有些饿了。”
茵娘轻笑道:“待会儿我做些豆沙芙蓉酥给娘子送去。”
“阿姨对竹莹最好了。”萧竹莹撒娇地拉住茵娘的手。
二人笑着向屋外走去。下一瞬,黑暗便再次降临,独留笑声依旧不断在萧竹莹的脑海里回响。
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渐渐有光出现,萧竹莹动了动手,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帐幔鹅黄色的顶部,她轻轻吐了一口气,刚才的一切都是梦吗?
可是太真实了。
她闭上眼睛仔细回想了一番。
茵娘……鸠酒……小院……难道这是萧十九娘的记忆吗?若真是如此,萧十九娘岂不是也进过那座孤院?
紧接着她沉思片刻,想要回忆起更多东西,梦境却渐渐模糊起来,于是只得作罢。
萧竹莹翻了个身,正对上桐香的睡颜。只见她正坐在地上,头微垂着,脸上似有些许未干的泪痕,她斜斜地靠在榻边,身体以非常奇怪的姿势扭曲着,让她不禁好奇这样的睡姿是如何入睡的。
“桐香。”萧竹莹轻轻唤了一声,发现自己的嗓子十分沙哑,随着她发出声音,干涩之感便汹涌袭来,胸口也闷闷作痛,她微微皱了眉头,真的伤得那么重?
桐香的头猛地一点,立刻惊醒过来,抬头看见萧竹莹一张脸惨白异常,此刻正缓缓地摸着脖子,细长的柳眉下,明眸里满是痛苦的神色,似乎很不舒服的模样。
“娘子,娘子,你终于醒了!”桐香激动地叫道,连忙冲上前来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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