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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弦琴不知是用什么木料制成,通体漆黑油亮,花纹蜿蜒柔美,此刻在烛光下泛着淡淡的绿光,其上的琴弦皆是崭新,显然是被新换上的。萧竹莹仔细观察了一番,却没有察觉到丝毫异样,连半分阴气也寻不出。
“十九娘。”房氏替萧嘉柔掖了掖被角,回头见她怔怔地看着七弦琴,于是微皱眉头轻声叫道。
萧竹莹立刻回过神来,快步走到那张胡床前。只见萧嘉柔一动也不动地躺在锦被下,面色憔悴异常,苍白的肌肤透着一抹灰暗,她双眸紧闭,青丝散乱在榻上,不带一丝血色的唇因为干燥而越发有些开裂,若不是她的身体因为呼吸而微动,旁人很难发现她还活着。
沉默了片刻,萧竹莹便伸手去摸她的额头,手腕却在一瞬间被房氏捏住。房氏一脸戒备地看着她,低声喝道:“你要干什么?”
萧竹莹心里有些无奈,看来这位嫡母的戒心极重,于是轻声道:“祖母想知道十四姐是否还烧着,吩咐儿要亲自试过才行呢。”这句话的确是她临时编造出来的,然而眼下没有更好的办法能让房氏放下警戒,所以只能用独孤氏的名头来搪塞于她。
果然,房氏闻言便松开了手,却仍旧毫不松懈地盯着她。
萧竹莹在心里摇了摇头,她现在不过是一个小娘子,难道这位嫡母觉得她会有能力在众人的注视下,做出伤害萧嘉柔的事儿来?当真是关心则乱……
她轻轻抚上萧嘉柔冰凉的额头,顿时感觉到一股强劲的气流迎面扑来,自她的掌心涌入,直至传遍整个身体,阴寒之感犹如玄冰一般渗入她的每一寸肌肤,与此同时,她的胸腹之间亦有温暖之感蔓延开来。
萧竹莹瞪大了眼睛,牢牢盯住自己的手,面上露出一丝难以置信的神情。她竟然发现自己体内似有轻微的法力涌动着,这种感觉虽然微弱,但是于她而言,却是极其不可思议的,毕竟她已经许久不曾有过这样的感觉了。
房氏看着萧竹莹的脸色不断发生变化,却迟迟没有动作,心中顿时愈加不满,她瞥了一眼那只放在萧嘉柔额头上的手,刚欲开口,榻上久睡不醒的人突然发出了一丝细微的呻.吟声。
原本心中的怒意刹那间消失踪影,房氏顾不得斥责,她快步上前,将萧竹莹挤到一边,随后抚上萧嘉柔苍白的脸,试探道:“阿柔,你醒了吗?”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着,眸光不断闪动,一眨也不眨地盯住那张苍白的脸,生怕错失了分毫细节。
静默地站在一旁,萧竹莹一脸惊愕地看着自己的手。方才那些阴气竟然自动流入她的体内,而她也因此感觉到了封印的松动,莫非这就是她恢复法力的方法吗?
萧嘉柔听到人声,先是皱了皱眉头,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过了会儿她眼皮微动,慢慢睁开一条缝,但随即又缓缓闭上了。这一系列动作看得房氏心惊肉跳,生怕她又再次陷入昏迷,连忙开口叫她的名字。
反复试了几次之后,莫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萧嘉柔这才慢慢睁开眼睛,她茫然地看着面前泣不成声的房氏,声音嘶哑道:“母亲……”
屋中早有侍婢听见了声响,便跑出院外禀报萧钺,其余一干人等皆站在门外听候差遣,她们虽然不知里面发生的所有事情,但是听闻萧嘉柔醒来,不由纷纷在心中感慨:十九娘死里逃生,这一来藏珍苑,十四娘就能逢凶化吉,当真有福之人。
此时,一名侍婢从外头进来,对着激动得泪流满面的房氏通报道:“夫人,张医生来了。”
房氏担忧萧嘉柔的身子,心中焦急,听到张齐光到来,自是求之不得,“快,快请他进来。”
那侍婢应了一声,过了会儿张齐光便被她领进屋中。他与前几日一样,仍旧一身浅色衣袍,只是面色稍显疲乏,似是因为长期照顾病患而过于劳累的缘故,他衣衫翩翩地跟在侍婢身后,见到萧竹莹也在屋中,不由微微一愣,随即面上便烧了起来,轻声叫道:“十九娘……”
萧竹莹已经从先前的震惊中缓了过来,见到张齐光正满脸赤红地看着她,于是微微皱起了眉头,略施一礼道:“张医生,十四姐已经醒来,还请医生替她诊脉。”
这时,张齐光才看见已然苏醒的萧嘉柔和泪眼婆娑的房氏,面上的绯红立刻转为吃惊的神情,他连忙拎着医箱快步上前,待他将手从萧嘉柔的腕上移开时,吃惊便成了愕然。
他惊叹道:“奇哉怪也,萧十四娘的病竟已经好了大半,不知是何人所医,在下定要拜他为师!”
萧竹莹嘴角抽了抽,悄然地后退一步,没入阴影之中,心中暗道:这位张医生每逢替人治病,都只会说这一句吗?然而很快她又担心起来,先前她“死而复生”已经有些引人注目,这会儿萧嘉柔的事若再被传出去,岂不是会引起萧府中那位幕后之人的注意?
房氏闻言,终于松了口气,她不留痕迹地扫了一眼萧竹莹,见她垂着头,神情极为肃然,只道她是心中胆怯,不愿徒惹生事,便松了口气。她虽然认为萧竹莹离开萧府是为了另谋出路,也会因此有些动作,或攀附权贵,或对外传扬名声,好让萧氏一族不得不重视于她,不过眼下看来,她似乎并不远让张齐光知晓这件事的原委。
府中的传闻她并非没有听到,却是不屑一顾的,可如今萧嘉柔因为她的触碰而醒来,她虽然仍旧不信,但心中已然存了一份疑惑,既然萧十九娘或许是她女儿的救命之人,那么这样的意愿,她还是会依着她的。
“并未另请医生,想来是张医生医术高超。”房氏如是道。
张齐光连忙拱手道:“在下才疏学浅,应是萧十四娘受菩萨庇佑,才能逢凶化吉。”
“母亲,天色已晚,儿先回去了。”萧竹莹突然开口道。
房氏点了点头,萧竹莹便欠身行礼,旋身而去。她刚踏出房门,跟在身后的桐香便问,“娘子,十四娘真的没事了吗?”
抚了抚衣上的褶皱,萧竹莹淡淡地嗯了一声。
桐香顿时皱起了眉头,“娘子一来这里,她就醒了,莫不是将福气匀给了她?这可……”她还想说什么,却见萧竹莹看了她一眼,当下想起她们二人还在藏珍苑中,连忙噤声。
瞥了一眼候在门口的几个侍婢,萧竹莹笑着说:“怎会是我的功劳,张医生乃华佗在世,这些病痛又如何能难倒他?”
她心中已然猜出萧嘉柔并非幕后之人,或者说并不是单人作案。虽然她不知道她在这件事中扮演了什么角色,但这位萧十四娘若是唯一的真凶,又如何在昏睡之时派出杀手刺杀于她,同时又如何使出锁魂线呢?
因此萧嘉柔的苏醒或许不是坏事,至少可以让她顺藤摸瓜,而今天发生的事,也让她收获颇丰。
勾了勾嘴角,萧竹莹顿时觉得心中轻松了不少,脚下的速度也快了许多。
这时身后传来一个叫声,“十九娘,十九娘!”
萧竹莹眉心一跳,回过头去,果然看见张齐光正气喘吁吁地从藏珍苑内追了出来,见她停下,连忙快步赶上,红着脸跑到她的面前,“十九娘,今日为何会在这里?”
“探病。”萧竹莹冷淡地看了他一眼,“张医生不在里面为十四姐开方子,跑出来做什么?”
张齐光从医箱里掏了掏,取出一只蓝色瓷盒,“方才房夫人说娘子烫伤了……”
房氏?萧竹莹微微有些惊讶,她之前也只是为了能够见到萧嘉柔而顺口提了一句,却不想竟然被她记住了,这会儿还让张齐光出来送药,莫非是感激于她?
她眸光一闪,伸手接过那只瓷盒收入袖中,欠身道:“多谢张医生。”言罢,便带着桐香离去。
张齐光看着萧竹莹离去的背影,面上的绯红又鲜艳了几分,看得几个侍婢一阵轻叹。
房氏向来不喜欢萧十九娘,除了为方才的事以外,萧竹莹想不出第二个能让她关心于她的理由,她吐了口气,心中的不安更加浓重。
“阿莹?”一个声音从前方传来。
萧竹莹一抬头,只见不远处正站着一名玄衣少年。少年瞧着十八、九岁的模样,身形虽不似张齐光那般修长,却颇为结实,他的模样远远望去与萧钺十分相似,此刻在一旁小厮手中的的灯笼的映照下,神色显得异常俊美。
萧竹莹看着那人,略感惊讶,“十二哥?”
快步走到她面前,萧恕眼中的担忧才稍稍淡了些,“我听说你饮鸠酒了。”
“如今已无大碍。”萧竹莹微笑着答道。
萧恕沉吟了片刻,缓缓道:“茵娘的事,逝者如斯,你莫要过于伤心,小心伤了身子。”他顿了顿,继续说,“母亲可有为难你?“
萧竹莹有些茫然地看着他,“十二哥何出此言?”
“那你为何要答应去邢州的庄子清修?”萧恕的脸色渐渐难看起来,声音也透着一丝激动,“难道你不知道,那里很不干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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