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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睿说话声音不小,引得周围目光纷纷带着几分不满,倒是有人跟着劝了一句:“这还在外面吃饭呢,怎么这般胡闹?快别闹了,当心惹了你母亲不高兴。”
只是那话怎么停,怎么觉得是在挑事儿呢。
果不其然,下一刻便见周睿的表情更不屑道:“她才不是我娘呢,我娘早就死了,她就是个续弦!”
奶娘可说了,这是个坏女人,现在又生了弟弟,肯定是要害死自己的!
周睿这话,顿时让周姚氏的脸色也难看了下来,沉声道:“睿儿,不得胡闹!”
纵然是续弦,也是周家三媒六聘八抬大轿娶进来的正经妻房,纵然她需要在原配的牌位前执妾礼,可那也只在祭祖的场合中才如此,她是周家正经的夫人,是周睿的后母,却也是嫡母!
然而周睿现下却当着这般场合,公然说她不过是一个续弦?
这话,断不是孩子说得出来的。
周姚氏深吸一口气,试图让周睿安生下来,毕竟哪怕她再生气,这还在宴会上呢,闹起来不是丢的周家的脸么。
然而周睿显然不顾及这些,眼见得周姚氏试图安抚自己,登时便甩开了对方的手,越发厉害了几分:“你别碰我,你这个坏女人,你总想害我!我要回家,我要找我奶娘!”
他虽然是小孩子,可十来岁的男孩儿力气并不小,再加上周姚氏一向体弱,竟真的被他甩的一个踉跄,好悬没有摔倒。
幸好周淼眼疾手快的扶了她一把,复又气得指着周睿道:“你这个小混蛋,要造反是吧?”
她说这话的时候,直接便走过去狠狠地揪着周睿的耳朵,一面踹了他的膝盖一脚,待得他下意识弯腿的时候,又将对方给牢牢地摁在了座位上。
“我警告你,你最好老老实实的坐下吃饭,否则的话,信不信我在这儿就抽你!”
这混小子平常在家里的时候就横行霸道,只是因着老太太疼惜长孙,大嫂又念着他年岁小,所以才这么一直纵着他。
然而论起来家里的小霸王,周淼排第二,还没人敢排第一呢。
到底是养了多年的嫡亲孙女儿,跟这个曾孙子一比,老太太显然更心疼周淼。
故而周睿对周淼是有些害怕的。
他咬了咬唇,颇有些不大高兴,再看周围那些或笑或鄙夷的眼神,越发觉得是周淼给了自己难堪。
还有那周姚氏。
周睿不甘不愿的耸拉下了脑袋,闷闷的点了头,方才见周淼松开了他:“行了,给我坐好了,等着吃饭!”
她才不怕别人说自己泼皮,只要活得恣意便行了。
周睿低着头,在周淼看不见的地方做了个鬼脸,复又应了一声:“知道了。”
他的眼睛四处乱瞟了一圈,不知看到了什么,突然抬起头,特别真切的说了一句:“小姑姑你快回去坐着吧。”
见他这模样,周淼又是一噎,每次这小子假装乖巧都没什么好事儿,但这到底还在宴会上呢,不能让嫂子难做。
周淼打定了主意回家再教训他,自己则是转身回座位。
谁知她才走出一步,突然便被周睿伸腿绊了一下,不等她站稳,就见一旁端菜的仆妇也随着身子一个趔趄,手上那一盘刚炒好的热菜直接便朝着自己泼了过来!
“小心!”
周淼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拉了一把,下一刻便被护到一个满是馨香的怀中。
而那护着她的人,也蹙眉闷哼了一声。
滚烫的饭菜隔着衣服撒到袖子跟衣裙上,春日衣衫薄,纵然是隔着衣服,却也是烫的她倒吸一口气。
护着周淼的,自然是周姚氏。
周淼这才回过神儿来,急忙忙的站直了身子,惊慌失措道:“嫂子,您没事儿吧?”
一旁的林氏也反应过来,见这些客人只议论纷纷,却没人真正拿事儿,顿时蹙眉吩咐下人:“还愣着做什么,快去请大夫啊!”
而离周姚氏最近的顾九已然过去扶了她,一面替她挽了袖子,又吩咐道:“把那壶酒给我。”
她手边没有合适的药,大夫赶来也得一会儿,得先帮她把这伤口处理了。
周淼关心则乱,闻言急急忙忙的递给了她,眼圈都红了,见周姚氏不说话,咬唇问道:“大嫂,你别吓唬我,你还好么?”
周姚氏这会儿才缓过神儿来,见周淼她们担心的眼神,不由得柔声安抚道:“别担心,我没事儿。”
她说了这话,又向顾九道谢:“多谢。”
顾九摇了摇头,利索的替她处理了,复又问道:“不如先去换了衣服?”
闻言,周姚氏却是看向一旁的始作俑者——周睿到了现在还是一副无辜的样子。
刚刚他先绊了周淼又推了仆妇,到了现在倒是满眼无辜,像是那些事情跟自己无关似的。
看到他动作的人确实不多,因着他是在坐着,再加上当时他们的注意力都在周淼的身上。
但周姚氏却是看到了的,只是那时候已经来不及阻止,只能先去护了周淼。
那仆妇闯了祸,现在倒是意识到了自己的错处,脸色发白的不住求饶。
周姚氏心中窝了一团火,这孩子才十岁,怎么如此黑的心肝?
只是不等她说什么,就听得长平侯夫人的声音传来:“来人,将这个笨手笨脚的奴才给我拖下去,严加处置!”
因着还未开宴,所以方才长平侯夫人不在,现下才过来就看到这一幕的,声音里都多了几分冷意
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出了这等事儿,头一个要罚的就是自家人。
那仆妇闻言,越发脸色白如纸,哆哆嗦嗦的试图解释:“夫人,不是奴婢不小心,是……是有人推了我!”
她刚刚没留神儿,可现下看了一圈,越发觉得周睿是最有嫌疑的。
毕竟刚刚她就在他身边被推的!
听她还要辩解,长平侯夫人越发盛怒,沉声道:“泼了客人一身的饭菜,你还敢狡辩?拖下去!”
不管是谁的错,事情出在长平侯府,就是她们的不周全,现在还敢将责任推诿给客人,这不是明摆着让人指责长平侯府么?
她这话一出,那仆妇的脸都白了,却见周淼猛地走过来,直接拎着周睿的脖领子,踹了他一脚,骂道:“混账东西,给我跪下!”
周淼方才被那变故吓到,这会儿心还在蹦的像是要跳出嗓子眼似的,可听了那仆妇的话,方才想起来最重要的一件事情。
方才她是被人绊了一脚才险些摔倒的,而绊她的人,就是周睿!
她就说那臭小子怎么突然冲着自己这么诚恳呢,合着是已经预谋好了!
眼见得周淼将自己踹倒在地,周睿一时不妨,顿时疼的直皱眉头,一面梗着脖子道:“你干嘛呀,我做什么了小姑姑?”
他到了这会儿还不忘记叫自己,倒是让周淼心里直犯恶心——任谁被这么一个十岁的孩子给如此算计,都架不住的膈应。
这才多大啊,就会面白心黑了,要是再大一点,岂不就成了妖孽?
周淼咬牙切齿,冷声道:“你还有脸问我?周睿,谁给你的胆子,拿腿绊我在先,推仆从意图烫我在后,怎么,你是想害了我的命,还是直接毁了我的脸?”
她这话一出,不止是众人,就连长平侯夫人也愣住了。
自己的本意就是自家认下,然后息事宁人,怎么这还有人上赶着出来认罪的?
不过……
她说什么,是这个才十岁的孩子干的?
对于周家的人,长平侯夫人认得最真切的,且这个周睿小时候,自己还抱过呢。只是后来这孩子日渐大了,总觉得有些小家子气,说句不好听的,跟他那个难产而死的娘脾气有些相像了。
但长平侯夫人总不好跟一个小孩子计较,所以面上从未表露过什么。
只是先前不知,如今听得这话,这孩子竟然心这么恶毒了?这已经不是小家子气,显然是长歪了吧!
而此时的周姚氏也已然反应过来,忍着手臂的疼痛,蹙眉道:“周睿,给你小姑姑道歉!”
这孩子不可不管了,但管也需的回家管,现在到底还在外面呢。再者今日是长平侯府的喜日子,为了自己的家事坏了人家的宴会,这算怎么回事儿的?
听得周姚氏这话,周睿却是猛的一挣扎,咬牙怒道:“你们休想污蔑我,我去找我爹去!”
他说这话的时候,一溜烟直接跑了。
周淼气得要去追他,却被周姚氏拉住,自己则是带着歉疚嘱咐了一个丫鬟跟上周睿,免得他走丢。
见周姚氏到现在还担心他的安危,周淼顿时气得跺脚,咬牙道:“嫂子,您到现在还管着他呢,瞧他都混账成什么样子了!”
方才那一幕,要不是周姚氏将自己拉开,那会儿她站不稳的功夫,饭菜怕是就泼到自己脸上了!
这小混蛋如此的不是东西,回去非得好好儿教训她不可!
见她这般生气,周姚氏只是压着火气,安抚她道:“好了,别跟小孩子一般见识。”
“他还是小孩子呢?都多大了!要我看啊,这混账是好的不学、竟学坏的,那些臭毛病倒是都跟他亲娘一个破德行!”
她话音未落,就见周姚氏沉了脸,警告道:“淼儿!”
这话也是浑说的?
且不说那先夫人已经死了,单说那是她的前嫂子,周淼当着这么多的夫人面儿编排,传出去人家只会说周淼这品性有问题。
不然怎么连长嫂都诋毁?
逝者已矣,不管这个人生前如何,如今再计较,世人只会说是周淼的不是。
至于周睿,这孩子的确长歪了,等回家关上门来慢慢教导,现在却是不能瞎说话的。
见大嫂生气,周淼方才不甘不愿的低下了头,周姚氏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手安抚了一下。
待得做完这些,又向众人行礼道歉:“真是不好意思,叫诸位看笑话了。”
见状,长平侯夫人自然当先说无事,又看着她这一身的污渍,因关切道:“快去换身衣服吧,我让大夫去旁边的小花厅候着。”
这么一身脏,自然是有些不大好看的。
周姚氏也不拒绝,她被烫到的地方先前被顾九紧急处理了一些,这会儿虽然有些疼痛,却还在刻意忍受的范围之内。
因此她行礼之后,便随着丫鬟去了。
周淼不放心周姚氏,自然也是跟着去的。
眼见得她们去了,长平侯夫人不好叫这场面冷了下来,因让那犯错的仆妇先下去,自己则是招呼着众人开宴。
嘱咐下人好生伺候着,她自己则是随着去了小花厅,预备看看周姚氏的烫伤如何。
这厢很快将话题揭了过去,而周淼跟着周姚氏换了衣服之后,便随着去了小花厅看诊。
长平侯夫人自然是早就等着的,见周姚氏过来,忙的让大夫来给她看胳膊。
待得看到那手臂外侧烫的通红一片,不由得倒吸一口气,道:“这个端菜的蠢材,晚些时候我必然好生教训她!”
烫成这个样子,也不知回头会不会落疤,女子最爱美,这模样叫人看了,不知多心疼呢。
闻言,周姚氏却是摇头,有些郝然道:“今日之祸全因家里孩子不懂事儿所致,若是您要处罚无关牵连的下人,倒是让妾身无地自容了。”
听得她这话,长平侯夫人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手道:“你一向是心善的。”
而一旁的周淼已然红了眼圈,咬牙道:“大嫂,都是我的错,要不是你为了护着我,也不至于烫成这个模样。”
大嫂平常是顶顶怕疼的一个人,这得疼成什么样儿啊。
还是为了自己……
见小丫头眼看要掉泪,周姚氏不由得失笑,因轻声道:“好了,我没事儿,快别哭了,一会儿出去了,外人还以为我欺负了你呢。”
闻言,周淼越发有些哽咽,摇头道:“大嫂才不会欺负我,您对我最好了。”
她亲爹娘去的早,祖母倒是疼爱她,可是因着年纪大了,自己也不好老缠着对方。
哥哥年长她十多岁,先前的那个大嫂看不惯哥哥疼爱自己,背地里总是耍阴招欺负她。
那时候她年岁小,没少在那个嫂子的手底下吃亏。
说句不中听的,前头的大嫂嫁进来的时候,她还不太会说话呢,要不是那位死的早,还不知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模样。
后来周姚氏嫁进来,她都快十岁了,还因着对前头那个的心理阴影而百般为难她,可她周姚氏却是对她的坏脾气一概包容,也让她慢慢的意识到了对方的好。
可以说,周姚氏虽然是她的嫂子,但俗话说长嫂如母,在周淼的心里,这位是跟自己的娘亲一样地位的。
此刻见到她为了自己受过,周淼只觉得比烫到自己还难受呢。
见小丫头这个模样,周姚氏不由得无奈,伸出手来搂住了她,像小时候似的让她伏在自己的腿上,轻轻地拍她的背:“好了,多大的事儿啊,也值当咱们淼儿哭了?嫂子见了可是要心疼的。”
如此哄了好一会儿,待得大夫给自己上好腰又拿纱布包扎好,方才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尖,道:“你看,这不是没事儿了么,咱们快过去吧,前面还宴客呢,你好意思让夫人也陪着咱们在这儿耗着么?”
周淼这才看到长平侯夫人还陪着呢,顿时觉得郝然,有些羞红了脸道:“夫人,淼儿给您赔罪。”
小丫头是自己看着长大的,长平侯夫人虽不至于拿她当女儿一样看待,可那心也差不多的,因笑着起身道:“好了好了,都是大姑娘了,也不害羞。走吧,咱们过去吧?”
后一句话,却是问周姚氏的。
得了她点头之后,一行人这才回了宴席。
众人已然开始吃饭了,见到她们回来,有些好奇和打量的目光便看了过来。
更有人真心实意的问道:“伤势可要紧么?”
闻言,周姚氏先是道了谢,复又道:“多谢夫人惦念,大夫说没什么大碍,倒是因我之故,扰的大家吃饭的兴致,我在此给诸位道歉了。”
她格外的真心诚意,再者方才唯一受到伤害的便是周姚氏,此时见她道歉,众人便都纷纷摆手道无事。
“小孩子顽皮是难免的,倒是周夫人你以后要小心些,顽劣可以,可得知道轻重。”
那位夫人的话一出口,便引得其他人附和:“可不是么,小孩儿的脾气是最大的,只是也不能万事都纵着他。”
方才那事儿并不复杂,虽说当时没留意,可后来想一想,再看看那坐的位置,就知道挑事儿的是谁了。
只是这周家的孩子,才这个岁数就敢使这样的手段,着实叫人有些不寒而栗。
但这话她们却乖觉的没有说出来,而是将这话题轻描淡写的歪到了孩子不省心上面。
周姚氏心知肚明,笑着搭了几句话,一面顺势坐了下来。
席上讨论的热闹,一旁的顾九则是轻声问道:“上完药了?大夫怎么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