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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说话的人是李岸。
陆衍听到他的话后, 没有丝毫犹豫地就去抽取自己的精血。走前他还问李岸, 既然精血可以,心头血不是更好?
修仙之人,对自己身上哪个部位的灵气比较浓郁,心中还是有数的。
李岸说, 心头血是好,但是要一步步来。若先给了心头血,就会让蚀骨咒快速成长, 到最后便没有压制它的东西了。
他说话时, 神色复杂地看向朝辞。
无论他对陆衍怀着多大的恶意,又如何极尽手段地想让陆衍自食恶果, 但这件事关系到朝辞的性命, 他自然也不会在这上面说谎。
只是……朝辞真的还想活吗?
他不知道,但他也想朝辞活着。
其实他们都知道, 如今只能勉强延续朝辞的性命, 总有那么一天,他们供给的生气再也赶不上蚀骨咒的侵蚀。
也许是数年, 甚至只需要数月。
但他们谁也不敢想这之后的未来,只是自欺欺人地过一日是一日。
除了陆衍精血中含有的生气外,许多天灵地宝中都含有大量生气。这些天也早就被陆衍派人搜集到了九重天之上。
他将天灵地宝熬成了药汤,又将精血混入其中,一点点喂朝辞吃下。
这样的效果似乎真的很好,朝辞脸色都多了些血色,整个人看起来气色好了许多。
不仅如此, 过了一会后,朝辞眼睫微颤,好像马上就要醒过来了。
陆衍面露狂喜,这些天他看着昏迷不醒的朝辞,几乎以为他就要永远这么睡下去了。
狂喜之后又是胆怯。
朝辞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似乎花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颇为吃力地扯了扯嘴角,声音又低又平静:“我还没死啊?”
陆衍心口顿时疼得厉害。
朝辞挪了挪身子,似乎想要坐起来。陆衍连忙上前,小心地将他扶起来,靠在床前。
他坐起来后,也没说话,只是看着前方出神,双眼中也没有焦距。
他不说话,陆衍也陪着他一起静默。
他有满腹的悔意、歉意,但此时说这些……还有意义么?
朝辞显然也不愿听他这些无用又可笑的话,因此哪怕他知道自己本来活不到现在,如今定然是被陆衍强行续命,但他也没问。
他的后悔和抱歉,在此刻都显得令人膈应。
过了许久,朝辞突然开口道:“李岸是不是来了?”
陆衍点头。
“让他来见见我吧。”
陆衍派人去找李岸。李岸听闻朝辞醒了,也连忙来寻朝辞。
等李岸进来后,朝辞便对陆衍说:“你先出去。”
陆衍也没有二话,转身便走出了宫殿。
朝辞看着他走远后,转头看向李岸。
李岸此时也是满脸喜色,他显然也惊喜于朝辞的苏醒。
朝辞却并不喜悦,他看着连,问:“我还能活多久?”
李岸一愣,脸上的喜色顿时褪去。
他沉默了片刻后说道:“我不知道。”
朝辞其实早就该死了,他活到现在,全靠着陆衍的强行续命……他不知道陆衍愿意为朝辞做到什么地步。
“你不应该来的。”朝辞蹙着眉说,“陆衍是个疯子,我死了,他也许会迁怒你。”
李岸心中有些发紧。
他已经听出朝辞话语中藏着的死志。
“你明知自己不能动手,为什么还要为了那小子去与那两人死战?”李岸问他。
“……没有为什么。”朝辞说。
他那时知道陆衍是陆则绎的转世,又到了那个关头,他怎么会袖手旁观?
虽然他若早知道陆衍是个畜生,他定然不会如此。
只是事已至此,朝辞也不愿沉浸于过去的悔恨。如今他只求能早日清静。
“我本来已经快要把蚀骨咒的新解药研制出来了。”李岸闭了闭眼,掩盖了眼底的痛色。
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如今蚀骨咒已经彻底侵入了他的神魂,甚至达到了“共生”的地步,再也无药可医了。
“那便是我的命。”朝辞浅笑。
他对于生死这件事,倒没有多少遗憾。
“或许还有转机。”李岸突然说,“陆衍应该真的成神了。蚀骨咒不能进行二次转移,但是若另一个接受者是一个活生生的神,它们也许愿意离开。”
事实上,这些天他也一直在研究这个可能性。他发现这应该是十分可行的,甚至已经开始准备各种引子。
只是因为还不曾百分百确定,因此也并未告诉陆衍。
“陆衍的确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朝辞说,“但是他同时也是一个神。天道数百年前截留了则绎的一缕神魂,将之蕴养数百年转生为陆衍,又为他开了天之尽头。如今飞升之途再次开放,陆衍身上,或许肩负了天道的重任。”
他若死了,天下或许便生灵涂炭了。
李岸知道朝辞的意思,但是他却并不认同,满脸冷色:“我不管这些。”
朝辞轻叹。
李岸便是这样。他这人,没有多少善心,只是顾着身边的人。他们熟悉的人都不在了,李岸便只护着朝辞。
“但我不想活了。”朝辞说。
李岸看着他,浑身冰冷。
“别太难过。”朝辞泛起了些许笑意,“人总是要死的。你不要纠着我们这些人不放,往前看些。”
是,人总是要死的。
可是——
“若非那小畜生,你何至于此!”李岸双眼赤红,已经恨到了骨子里。
他知晓朝辞嘴上不说,心中定然是痛至绝处,否则怎会一心求死。
“不要告诉他,好吗?”
“……”李岸咬着牙,不愿应下。
“求你了,二哥。”
李岸握紧了拳。
当年他们年少轻狂,自认为当代无敌,一群人凑到一起,按照年龄排了个行辈。李岸是老二,朝辞是老五,陆则绎行三。
朝辞已经很少这么叫李岸了,自从他们六人中,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好。”他喉间干涩地应道。
…………
那天与李岸说完话后,等李岸走了,陆衍回来,却见朝辞已经再次昏睡过去了。
那之后,朝辞一直昏昏醒醒,而昏睡的时间比清醒的时间长得多。
几天才能有一两个时辰的清醒。
他醒来后不喜欢说太多话,总是虚虚地出神。
有一天,陆衍如常地端着药汤喂给朝辞。朝辞却没有喝,而是抬头看向陆衍,说:“算了吧。”
“别拖着我了,陆衍。”他说。
对他来说,这不断的昏睡与清醒,都是折磨。
不若早些还他一个清净。
陆衍看着他,神色哀恸又绝望。
他没有回应,只是抬起汤匙,递到朝辞唇边。
朝辞还是喝下去了。
喝完后,陆衍将碗碟放回桌上,朝辞看着他的背影,说:“你以为你悔过了,但直到现在,你也要逼着我不愿的事。”
陆衍浑身一僵。
他转过身,看着朝辞,嘴唇抖动,却不知说什么。
过了没多久,朝辞又沉沉地昏睡了过去。
陆衍这才上前,一遍又一遍地轻吻他的脸颊,一遍一遍重复着对不起。
他只敢在这时候说。
在谁也听不到的时候说。
因为这些都太可笑了。
朝辞如今到了这地步,都是被他逼的。直到现在,他也要逼着朝辞活下去。
对不起,对不起……
就算这样,我还是想让你活。
…………
朝辞清醒过来的一月后,他不复之前的平静,反而每日全身都疼痛至极。
是蚀骨咒在啃食他的肉身。
朝辞第一次表现出这样的症状,是在半夜。
陆衍每晚坐在床边的桌子上守着他,他不需要睡觉,便彻夜彻夜地看着那人。
直到他听见一声声的疼痛的闷哼。
朝辞活生生被疼醒了,太疼了,全身上下没一处不疼,每一寸血肉、骨头,都在被啃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