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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两三个音符响起,内室的女眷们便都安静了下来。只听那瑶琴音色醇厚,润如珠,泠如泉,时如松涛鸣壑,时如空谷传响,抑扬之间,了无一丝杂音。众人心中不由又惊又叹,想不到这位解忧公主还真会弹琴,且弹得如此之好真是上天不公啊,给了她这样的容貌,这样的家世,居然还赋她如此才华,琴艺歌舞无一不精,真是气煞羡煞!
不知这是一首什么曲子,不是那些寻常的《悲风》、《寒松》之类的舞剑之曲,曲调婉转、琴音高雅,竟从未听过!更难得的是,琴声激越,催发剑势,剑势如虹,辉映琴声。剑舞琴音,竟配合得天衣无缝。
梦灵青葱般的手指只管在琴弦上恣意弹着,余光瞥见李美人等脸上复杂的表情,心中暗笑,只作不知。且看着帘外那剑势,如银蛇吐信,嘶嘶破风,又如游龙穿梭,行走四野,时而轻盈如燕,点剑而起,时而骤如闪电,落叶纷崩。真是一道银光殿中起,万里已吞匈虏血。
那蹩脚的击缶声早已识趣地渐次低了下去,最终羞赧地悄然止住了。殿内外一片寂静,只听得悠扬的琴声伴着嘶嘶剑风回荡在空中。
那舞剑之人竟似知音一般,与她的琴声配合极妙,梦灵不由来了兴致,正弹得兴起,却只听铛的一声,一根琴弦竟断了!
帘内众人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齐刷刷地瞪向梦灵,且看她如何收场。梦灵自己也是一愣,但见帘外剑势凌厉,剑花翻飞,这琴音不但断不得,便是略有凝滞都能立时被人发觉。情急之下,她索性弃了那五根弦,只用一根弦继续弹奏那首《凤回曲》。
丽妃原本洋洋得意的脸上,瞬时如死灰一般。这七弦琴居然可以只用一根弦?长这么大,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呢?
帘外众人也是一脸复杂莫名的表情,周武宗早在琴音响起时便一直盯着内室呆呆地看,只见珠帘后面梦灵的影子若隐若现,那弹琴之人除了她不会再有别人。一时间竟有些嫉妒,为何这舞剑之人不是自己呢?倘若自己舞剑,梦灵弹琴,那该是怎样的人间美事啊!
择善和沈醉彼此对视了一眼,都默然不语地听着。
择善心中惊异,梦灵什么曲子不好弹,为何偏偏弹起这首《凤回曲》?此曲乃楚宫中之大忌,小时候,自己的母妃还因偶然弹了这首曲子而被父皇处罚。楚宫之中也是众说纷纭,有的说此曲乃端懿皇后所作,自皇后去世以后,皇上不忍卒听,因此禁止后宫弹奏;也有的说此曲不祥,当年皇后便是弹奏此曲而暴毙,倾城公主更是因此曲而离奇死去。
这首曲子他也只听过两回,一回便是母妃违令弹奏之时,二回则是梦灵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谱子,两个人躲在承华宫里偷偷弹奏,还因此吓得阖宫不安,以为是皇后冤魂回来了。自此以后,连梦灵也不再弹奏此曲了。没想到,她竟未忘怀,听琴音如此流畅,必定她私下里还曾练习过。
赵瑾怀原本觉得当众舞剑实在是滑稽无趣得很,更兼有魏朝瑰拙劣而故意捣乱的击缶声,因此胡乱舞了几下充数便想停手。谁知那帘后却忽然流出古音,且与自己的剑势相得益彰,心中不由又是好奇又是欣喜。原本敷衍塞责的剑势竟陡然焕发出精气神来,一招一式将素日自己练剑的功夫都耍了出来。不管他剑招或快或慢,或轻或重,那琴音竟总能恰到好处地配合着他,倒像是两个神交已久的知己一般。
赵瑾怀不禁有些心惊,又愈发好奇,到底是谁弹的琴?帘内都是宫内女眷,从未听说过哪位嫔妃有如此琴艺啊?难道是他禁不住偷眼朝珠帘方向望去,但见影影绰绰的帘子后面,许多女子的身影摇摇晃晃的,独有一位端坐在案前,怡然自得地抚着瑶琴,虽看不清面容,那一身湖蓝色的衣衫却依稀可见,莫非真是她
赵瑾怀不由想起了半年前,自己出使楚国时的情形。他因想了解楚国民情,因此命曹纾带使团先行入京拜见楚世宗,自己则一人一马信步坊间。
那一日,他停了马,将马拴在路边,自己去向附近的乡民问路买水。就那么一会儿工夫,待他转身回来时,竟见马的另一侧冒出一颗脑袋,一个人影一闪便翻身上了他的马,只听得一声叱令,那大黑马竟挣开了缰绳,堂而皇之地擦着赵瑾怀的鼻尖奔了出去,扬起一片尘雾呛得他一阵咳嗽。
他来不及多想,下意识地追了上去,一跃而起,两只手恰恰抓住了缰绳,半个身子都拖在了地上。看得路人惊叫连连,那马被瑾怀使劲拖着便不乐意了,边跑边叫,但低头见是自己主人,又不由放慢了脚步。
马上那人见状大急,一面用力拍马脖子,一面嚷道:“快跑啊你!乖,快点!哎,你这人怎么回事啊,啊!抱我的脚干什么!大胆奴才”
赵瑾怀也不理他,趁马速稍缓之机,一手死命攥住缰绳,另一只手抓住了那小子的脚,用力一使劲,竟也翻身上了马。又双手一拉缰绳,正好将那人环在胸前。
那小子更是惊叫不绝:“啊!大胆刁民,竟敢竟敢如此无礼,你!本公,本公子饶不了你!”
赵瑾怀气得真想将他推下马去,但只听身后传来纷沓而至的脚步声,回头一看乌压压一片服色各异的人,甚至还混杂着官差,一边叫嚷着“别跑”,一边使出吃奶的劲追上来。赵瑾怀顾不得怀中那人一叠声的叫骂,一夹马肚,溜黑大马立刻像一道闪电那样飞了出去。这匹马性子原有些古怪,越见后头有人追,越激发了豪情壮志,边撒开蹄子狂奔边仰天长鸣,不一会儿就将追兵远远抛在身后,看不见了。
“大胆奴才,你快给本公子放手!”那人回头瞪着赵瑾怀。
瑾怀一低头,恰好对上了一双墨黑的眼眸,水汪汪的眼中倒映着满脸怒气的自己。
“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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