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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宗此刻也无心管丽妃的长短了,只匆匆说道:“儿臣并不为罚她,否则早废了她的妃位了。只是她们兄妹恃宠而骄,儿臣不过是借着罚丽妃,警醒朝瑰罢了。免得他骄横太过,日后招致更大的祸端。既是母后寿宴将近,就免了她的罚跪,让她自在翠华宫里面壁思过,诵读佛经吧。”
太后忧虑道:“明珠我倒不担心,她这人性子浮躁,没多少心计,在后宫里也掀不起多大的浪头来。倒是朝瑰,身为朝臣,倘若不知检点,目中无人,迟早是要吃大亏的。你如今教训教训他们也好,也让他们知道个天高地厚。”
“儿臣正是此意。”
一时母子二人俱默默无言,半日太后叹道:“这两日宫中正是忙碌之时,皇儿不必日日前来请安。哀家一切都好,皇儿自去忙正事吧,勿以哀家为念。”
武宗站起来行了礼,这才退出了仁寿宫。
必成见他眉间愁云惨雾,脸色阴沉如铁,不似来时那般兴冲冲的,当下也不敢多话,只跟在他身侧一路行去。
武宗心里沉甸甸的,像丢了魂儿一般,只木然地走着。忽地见眼前宫巷冷清,宫墙高耸,树木零落,春色绝迹,不是静和宫却又是何处?当下便骂带路的小太监:“好大胆的奴才,带朕来这里做什么!敢是不要命了?”
那小太监吓得双膝一软,忙跪在地上:“皇上,您方才不是说见了太后便要回静和宫的吗?还约了解忧公主同进晚膳”
“混账!是朕说了算,还是你这狗才说了算?”
必成忙上来小心翼翼地劝道:“皇上不要跟这没眼色的狗奴才动气,小心伤了龙体。自然是皇上您说了算,您才是金口玉言!他的话就是个屁,放出来都不响。皇上既不愿意来这儿,奴才这就伺候皇上回宫。”
那小太监也忙捣蒜似的磕头告饶不绝:“奴才错了,奴才混账!奴才因见您似乎龙颜不悦,想着您每常见了解忧公主便能开怀,因此想,想让您高兴”
他话未说完,武宗便一脚将他踢翻在地,喝令左右将他拖下去重打二十大板,没入打扫处做苦役。言罢,武宗恨恨地扭头就走。边走边暗自心惊,原来自己对梦灵的这份心思,竟连一个小太监都看在眼里了!难怪太后一清二楚!
太后说的没错,自己倘若再不加约束,只怕将来想收也收不回来了。成大事者,若连自己的情绪都把持不住,又如何能保持清醒的头脑和坚韧不拔的决心呢!想到这儿,他倏地停住脚步,冷声吩咐道:“去静和宫告诉解忧公主,朕政务繁忙,无暇见她了。命她速回如意馆吧。”
必成见武宗如此一反常态,早已吓得心惊胆战,忙应声去传旨。
“回来!”武宗铁青着脸,将拳头死死攥紧,半日才从齿缝间崩出了一句,“告诉她,今后若无传召,也不必入宫了。”
必成侯了一会儿,见他只呆呆地望着静和宫方向,却再无旨意,忙飞快地跑去传旨了。
武宗望着必成迅速缩小的背影,心里仿佛什么东西打碎了一般,恨不得要立刻叫他回来,却张了张嘴,终是强忍住了。既然要决绝,又何必拖泥带水地留恋呢世间的好女子千千万万,他日成就了千秋霸业,又何愁没有比她更好的?再不济,以自己的才干,荡平四邻,甚至灭了江南,一统天下,也要不了十年之久。到那时,若还忘不了她,即便她已嫁为人妇,也照样可以抢回来,又何必急在这一时呢!
武宗定了定神,断然转身往玉明殿去了。
可是玉明殿里,处处都是梦灵的影子。她曾坐在对面同他对弈;她曾语笑嫣然同他玩笑;她曾着一身柳黄葱绿的衣裙,俏生生如四月桃李;她也曾说过,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武宗在玉明殿里越坐越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他抚摸着梦灵触过的棋子,似乎仍能感觉到她指尖的温暖,他把玩着梦灵拿过的沙漏,似乎一点一滴光阴流逝中,仍能看到那慧黠的笑靥
周武宗终于坐不住了,他从下午坐到天黑,想把自己沉浸在满案头的奏折中,以逃离思念的折磨,却发现一切只是徒劳。他腾地起身,大步便往外走,唬得一直小心侍立在门外的必成,忙跟了上去,又不敢问他要去哪里,只好拼命小跑着跟上武宗的步伐。
眼见武宗竟是到了翔龙台,必成心里又惊又怕。这翔龙台前不久才出过事,皇上敢是来查案的么?可是查案为何不白天来?天都黑了,这阴森森的没个人影,万一再冒出个刺客来可怎么办?
他心里正惊疑不定,却听见武宗沉声吩咐道:“去把舞台两旁的灯点上。”
必成哪里敢多问,忙同闻声出来的淮良、小豆子、小圆子等人飞快地把灯都点上了。武宗也顾不得黑夜点烛,浪费可惜这几个字,只管坐在黑影里默默地望着空空如也的舞台。耳边响起了那首动人心魄的《凤回曲》,脑海里全是梦灵当日在这台上莺歌漫舞,回旋飞转的身影,简直就像一朵带露的新荷。那样娇嫩,那样明媚,那样鲜活,那样充满了生气
可是如今却生生被自己掐断了!美色,真的有那么可怕吗?难道自己娶了她,日日耳鬓厮磨,真的会消磨尽英雄气概吗?自己身经百战,再强大的敌人也无法摧毁的意志,竟能被一个小小女子轻轻柔柔地化为乌有吗?他有些不服气,也不信邪,可是太后之言如雷贯耳,又岂能当做耳旁风呢?
一时舞台上的梦灵不见了,却幻化成了他的父亲、哥哥和儿子们含冤受屈,被断头分尸于血海之中!武宗悚然一惊,使劲揉揉眼睛,眼前却只有烛光摇曳,冷月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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