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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善背着手,走到皇太极面前,轻哼了一声道:“就为了什么都不是的走狗,四贝勒要与哥哥反目不成?”
皇太极咬着牙道:“二哥说笑了。”
“混账!”
努尔哈赤拍案而起,指着代善喝道:“逆子,这才几天,就忘了你大哥是怎么死的了吗?”
代善脸色一变,慌忙跪倒,“父汗息怒,儿臣也是怕你被这个南朝走狗骗了,一时情急失态,罪不可恕,任凭父汗责罚!”
努尔哈赤的脸色,虽好看了一些,但也是余怒未消,闷哼一声,甩甩手道:“我还没老糊涂,也还没死呢,现在就想要当家做主,你还太着急了些!”
代善不敢抬头,咬着牙辩解道:“苍天在上,若儿臣心中有半点不孝之念,不臣之想,那便让我死于万箭穿心之下!”
虎老雄风在,努尔哈赤的目光如刀一般扫在代善的身上,虽无形无声,但却让代善浑身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滚一边去,给我老老实实听着,再敢多嘴,要你狗命!”
满头冷汗的代善,如蒙大赦一般,重重磕了个头,爬到了一边。
努尔哈赤又问宣度道:“那依先生之见,抚顺不可取?”
宣度摇了摇头,“不是不可,而是时机不到。”
努尔哈赤皱眉道:“请先生详细说一下。”
宣度道:“所谓攘外必先安内,西汉景帝时,若他对藩国作乱置之不理,反而先平匈奴,结果会如何,英明汗想过没有?”
努尔哈赤一挑眉,双目闪着冷芒,“放屁,我女真上下一心,同心同德,绝无内忧!”
宣度笑道:“英明汗此言,有两处谬误。”
努尔哈赤厉声道:“说!”
宣度拱了拱手,“首先,我虽是外人,但也能看出来,赫图阿拉城内并非铁板一块。远的不说,只说你那位长孙杜度,似乎就并不甘于一直如现在这般屈辱的活着。其次,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夺妻之恨也是一样,英明汗不会真以为所有的女真部落都已对你心服口服跪地臣服了吧?”
“你说的是,叶赫部?”
努尔哈赤倒吸一口凉气,但很快又摇着头自语道:“布扬古那个废物,没这么大的胆子!”
皇太极脸色也是一变,皱眉道:“父汗,不可不防。”
“嗯。”
努尔哈赤拖长音应了一声,随即有些烦躁地甩了甩手,“那布扬古,最是反复无常,阴险狡诈,若是被他瞅准了空子,倒也的确是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代善张了张嘴,还是没敢发出声来,只是趁着努尔哈赤不注意,恶狠狠地瞪了宣度两眼。
努尔哈赤背着手,在汗位上来回踱了好久,才皱着眉摇了摇头,“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最多多派些人手盯着叶赫那边,也就是了。”
话已说到了这个份上,宣度心里有数,再啰嗦下去,只会让努尔哈赤生疑,因此只是抿了抿嘴,规规矩矩地退到了一边。
努尔哈赤深深地看了宣度一眼,嘴角忽然勾勒出一丝古怪的笑容,似笑非笑地问宣度道:“你可是真心为我效力?”
早就知道努尔哈赤这个老狐狸不好对付,因此宣度一直都提着小心,闻言也没慌了心神,不卑不亢地答道:“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侍,在下也是如此。若大汗信我,我自会尽心竭力,为大汗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
努尔哈赤点了点头,“先生大才,自然是读过《水浒》吧?”
宣度心里一跳,隐隐感觉有些不妙,随口应付道:“粗粗读过两遍。”
努尔哈赤道:“林教头雪夜上梁山这一节,先生想来也不陌生吧?”
宣度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了。
努尔哈赤继续道:“林教头要上梁山入伙做个山贼,都要缴上一份投名状,先生想要在我大金建功立业,总也不能空口说白话吧?”
宣度抿了抿嘴,道:“大汗有何吩咐,尽可直说。”
努尔哈赤拍手赞道,“先生果真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透。”
转身吩咐皇太极道:“把人带上来吧。”
皇太极转身去了,不多时领回一队押解着罪囚的兵卒来。
宣度心里一跳,顿时明白了过来。
抬头看去,那一排排被捆缚着双手跪在地上的,虽然都是女真打扮,但眉眼间,但又与女真人有所区别。尤其是,跪在其中的一个,还是宣度认识的那个皮货店的店主张大。
张大也在看着宣度,只不过满脸的死灰之色,眼神中充满了绝望的味道。
努尔哈赤淡淡道:“这些汉人,虽有些用处,但与先生比起来,却是天与地的差距。为了能让先生归心,舍弃了也没什么遗憾的。现在就让先生你来告诉我,究竟是愿意做我的诸葛亮还是徐庶吧。”
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么?
该怎么办?
宣度没主意了,他不是没有杀过人,可他以前杀的人,没有一个是不该死的。他也从来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对自己的同胞举起屠刀,尤其是这其中还有张大这样心怀故国的志士。
使劲跺了跺脚,宣度心一横,很光棍地咬牙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努尔哈赤似乎对宣度这个答复并不例外,眯着眼睛点了点头,“你想清楚了吗?你应该清楚,不管你动手与否,他们这些人,一样都活不了。”
宣度坚定道:“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事到如今,也瞒不住了,那我就实话实说吧。”
“哦?”
努尔哈赤挑了挑眉,淡漠地点了点头,“说。”
宣度叹口气道:“在下三岁开蒙,读的是孔孟之道,学的是礼义廉耻,心中本最看不上石敬瑭那般乞怜外族,恬不知耻的走狗败狗,心中存着也是金榜题名,匡扶社稷的志向。怎奈祸从天降,我父行商辽东,惨死于叶赫部狗贼之手,我寻遍辽东,四处苦求,却没一人愿助我复仇。万般无奈之下,也是走投无路,咬着牙迈进了赫图阿拉,想着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借助大汗之手,报了杀父之仇,将叶赫部屠净杀绝来慰藉我父的在天之灵。”
努尔哈赤面无表情,“以后呢?”
宣度愣了一下,随即苦笑道:“将死之人,还有什么以后?”
努尔哈赤傲然道:“我不点头,没有人能让你死!”
宣度苦笑道:“当时在下想的是,大汗若能助我报了仇,那对我而言便是天大的恩情,就算做牛做马来报答也并不为过。”
努尔哈赤紧盯着宣度,一字一顿地问道:“此话当真?”
宣度重重点头,“若有半字虚言,便让我魂飞魄散!”
这个誓言很重,可对宣度而言,却并没有什么影响,因为此时的他,还弄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如何来到这个世界的。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了,又怎么会害怕魂飞魄散呢?
努尔哈赤点了点头,问皇太极道:“人是你带来的,你说该怎么办?”
皇太极沉思片刻,拱手道:“一切听凭父汗吩咐。”
努尔哈赤不耐烦地甩甩手,“让你说你就说!”
皇太极这才缓缓道:“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
努尔哈赤不置可否,又问代善,“你呢?”
早已憋了一肚子话的代善,闻言立即答道:“父汗,南人最是狡诈,这狗贼前言不搭后语,满嘴谎话,绝不可信,一刀杀了便是。”
努尔哈赤眯着眼睛摇了摇头,“在战场上,两军阵前,你浑身是胆,骁勇善战,可称万人敌。可是论起拿捏人心,审时度势来,你比四贝勒差的却不是一点半点啊!”
代善愣了一下,下意识想要辩驳的时候,余光却注意到了努尔哈赤难看的神情,于是乖觉地闭上了嘴。
努尔哈赤也懒得理他,又转头看着皇太极道:“说明白些。”
皇太极恭敬称是,沉吟片刻,缓缓道:“南人狡诈自然不假,可若父汗想要横扫八荒六合一统天下,却又离不开南人,正如走狗猎鹰,若是呆头呆脑毫无灵性,又有什么用处?所以依我来看,此人正好似是一把双刃剑,用好了可伤敌,用不好或可伤己。”
努尔哈赤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问道:“那如果是你,坐上了我的位子,这把双刃剑你打算是拿在手上还是毁掉?”
“扑通”一声,皇太极跪倒在地,满头冷汗道:“儿臣惶恐,父汗正值春秋鼎盛,儿臣万万不敢有此不臣之心!”
努尔哈赤笑了笑,不在乎地摆了摆手,“你我父子,无需这般小心,尽管放心说就是了。”
皇太极低着头,咬着牙,不发一言。
代善同样也是低着头,可是一双眸子里,却射出了嫉恨的冷芒。
见皇太极果真是吓坏了一般,努尔哈赤无奈地摇了摇头,摆摆手吩咐道:“将这些南人都带下去吧。”
死里逃生的张大等人,千恩万谢地被拖了出去。宣度心里面的这块大石,这才稍微落下了一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