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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乱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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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家寨大战前一晚,曹文诏领着郭铁耙,张大猛等宣度旧部,趁着月黑风高,悄无声息地出了城。

    离城之后,曹文诏领着人先往西走,在快到沈阳的官道上,截住了心急火燎的张承荫。

    几乎差一点就豁出性命去,曹文诏才终于打消了张承荫连夜行军的打算后。又马不停蹄,连夜赶路,幸运的在半路碰上了已经从赫图阿拉脱困的宣度。

    两人合兵一处,稍加商议之后,又急匆匆地赶往抚顺。

    行至半路,提前派出去的斥候回来禀报,说明军大败,溃不成军,正像没头苍蝇一般,朝着东边,也就是他们所在的方向逃了过来。

    也正因如此,宣度才能提前设伏,靠着绊马索大破女真骑兵,将张承荫这些往日只能伸着脖子拼命仰望的高级军官救了下来。

    当败仗消息传到宣度耳朵里时,他就生出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固然在他几乎拼了老命的努力下,抚顺城保下来了,可没想到历史的惯性竟然如此强大,张承荫率领的援军,居然在占据优势的情势下,莫名其妙的大败,让他感觉到无比痛惜的时候,也生出了一种无力的恐惧。

    如果历史果真无法改变的话,那么他就算再怎么努力和拼命也是徒劳的,这简直是让人绝望的一件事情。

    可是,宣度不甘心。

    所以,他一咬牙,准备再一次撬动历史的车轮,让它改变原来的运行轨迹。

    他当然知道,他的这句话很可能让张承荫勃然大怒,砍了他的人头也有可能。

    可是,他还是咬着牙,攥着拳头说了出来,“总兵大人,末将以为,此战到现在,还并没有完全分出胜负!”

    “你说什么?”

    张承荫瞪大了眼,让宣度庆幸的是,他的眼神中,只有怀疑和不敢相信,而并没有让人战栗的恼羞成怒。

    宣度一本正经地抱拳,“末将是丛赫图阿拉来的,所以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事情。就在两天之前,努尔哈赤第十一子巴布海,长孙杜度合谋,暗杀留守大臣费英东,起兵反叛,要与努尔哈赤划清界限,为我大明效忠。”

    “你说什么?”

    同样的四个字,同样的震惊,张承荫的嘴里,似乎已经说不出别的字眼来了。

    蒲世芳也激动了,颤抖地问道:“那努尔哈赤知道这事吗?”

    宣度点了点头,“昨夜戌时左右,代善的两个儿子岳托,硕托趁着守卫不备,潜逃出城,这个时候,努尔哈赤应该已经得报了。但我猜测,他十有八九会封锁消息。”

    “不是可能,是肯定!”

    张承荫努力控制着情绪,“也就是说,建奴就算打赢了这一仗,也必然无心恋战,很快就会退兵回建州去,是吗?”

    蒲世芳使劲点着头,满脸的激动,“一定是这样的,大人,抚顺肯定能保住了!”

    张承荫死里逃生般的长出了一口气,“只要城池不丢,一切都还好说。”

    对于死里逃生的张承荫等人来说,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可是宣度却并不满意,都被人欺负成了这个奶奶样,却还在庆幸只是挨了打而没有丢掉命,这是懦弱到了什么程度,才会有的可怜想法啊?

    所以,宣度铿然抱拳,朗声道:“大人,末将请命领一支兵马,追杀建奴,报仇雪恨!”

    这人,疯了吧?

    张承荫好气又好笑地看着宣度,“你没事吧?孩子。局势都已经糜烂成这样了,你就别再给我添乱了,行吗?

    毕竟也算是他的救命恩人,张承荫虽然不太爱听,但还是尽可能平和地拒绝了。

    宣度却不甘心就此作罢,抱拳又道:“总兵大人,此乃千载难逢之良机,错过可惜。我敢立下军令状,若不能大胜而归,情愿领受军法!”

    张承荫终于不耐烦了,满脸恼怒地甩了甩手,“你也看到了,如今我手底下,就只有这么一点人马了,就算都给了你,又能怎样?送去给努尔哈赤填牙缝都不够!”

    宣度连忙摇头,“大人误会了,末将并非是这个意思。”

    张承荫没好气地问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宣度平静道:“末将只是想请大人下一道军令,命末将聚拢败兵即可。”

    张承荫愣了一下,随即沉吟道:“只是这样的话,倒也并无不可。只是,努尔哈赤老奸巨猾,就算是匆忙撤退,也不会不防着别人断他的后路,你明白吗?”

    “末将明白。”

    宣度拱了拱手,道:“多谢总兵大人,末将定不辱命!”

    张承荫点了点头,“去吧,一切小心。能替我挽回些颜面固然好,若是不行,也不可强求。记住一句话,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这笔血海深仇,我不会就这么忘掉的!”

    宣度带着本部兵马离开了,张承荫望着他的目光,自嘲般地摇了摇头,“这正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你们觉得,他能做到吗?”

    颇廷相嗤笑一声,“牛犊子不怕虎,那是因为没有见到过老虎的威猛。有胆量是好事,但就怕没有与之匹配的本事。我看啊,这小子十有八九是回不来了。”

    蒲世芳立即唱反调,“我倒不这么认为。这小子不但能够丛赫图阿拉脱身出来,而且还策反了一牛录蒙古兵,足可见其有胆有谋,不似池中之物啊!”

    张承荫瞪了两人一眼,“这才刚刚脱困,就又犯老毛病了?都给我闭嘴,立即整顿兵马,进驻抚顺。”

    心里有了底,不管做起什么事情来,都不会再慌张了。

    虽然依然只有千余人,但明军的气势上,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之前还是如丧家之犬一般惶惶不可终日,但这会儿,士气却已经高涨了起来。

    建奴的老巢都被人端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所以,滚雪球一般,很多败兵都被吸引了过来。

    队伍越来越壮大,张承荫的胆量也就随之越来越大。再遇到小股的女真骑兵,他也就有了与之一战的勇气。

    一路势如破竹地杀到了抚顺城下,张承荫看到城头上飞舞的大明王旗后,心里面一直提着的那口气,这才算是彻底放了下来。

    抚顺没丢,就意味着他这个总兵,就只有战败之责,而无丢城之罪了。

    战败固然要受罚,但却要不了他的命。好好运作的话,官也不一定会丢,毕竟胜败乃兵家常事嘛!

    总兵大人要进城,哪怕是女真正在攻城,王命印也是不敢不开城门的。所以很快,张承荫就坐在了守备府的主座上,满脸阴霾地看着坐立不安的李永芳。

    李永芳在抚顺大战期间的表现,只要不是瞎子,都看的明明白白。

    张承荫不是瞎子,更不是傻子,抚顺城内的事情,他不能说了如指掌,但好赖忠奸还是能分出来的。

    因在还战时,或许还有用得着李永芳的地方,所以张承荫也并没有太过追究。他这个人,带兵打仗或许差点意思,但驭下用人的手段,还是很有一套的。

    明朝官将,这边进行战斗总结的时候。女真帅帐之中,众将领也都赶了回来。

    虽然打了大胜仗,努尔哈赤的脸色,也依然不是很好看。

    再多的缴获,再大的胜利,也无法掩盖他们后方生变引起的危机。

    几乎所有的八旗兵勇,家眷都在赫图阿拉城内,一旦被他们知道赫图阿拉易主的消息,天知道能引出多大的乱子来。

    所以,顾不上犒赏三军,分赏战利品,甚至在战事扫尾还并未完全结束的时候,努尔哈赤就紧急鸣金将所有兵将都召了回来。

    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努尔哈赤语气沉重道:“打了个胜仗固然可喜,但我们最大的危机,却仍然还在。我意,立即回师平乱,你们怎么说?”

    今天这一战,损失最惨重的,就是代善统领的正红,镶红两旗了。所以虽然没有人说什么,他自己倒觉得没脸见人抬不起头来了。本来努尔哈赤之后,都是他第一个发言的,今天也没了兴致。

    莽古尔泰见状,立即抱拳道:“父汗,儿臣愿为先锋,快马加鞭赶回赫图阿拉,将巴布海,杜度这两个孽畜千刀万剐!”

    努尔哈赤点了点头,先看了看低着头不说话的代善一眼,不着痕迹地叹了一口气,道:“那就由莽古尔泰做先锋,多带骑兵,务必天黑之前返回赫图阿拉!”

    莽古尔泰兴奋应道:“儿臣定不辱命!”

    努尔哈赤点点头,又看向皇太极道:“我给你五千兵马,为大军断后,你可愿意?”

    皇太极犹豫了一下,抬起头刚想说话,却见努尔哈赤变了脸,冷冰冰地追问道:“怎么,你不愿意?”

    皇太极连忙道:“儿臣愿意,只是儿臣心中,另有一个打算,父汗可愿听否?”

    努尔哈赤的脸色,这才阴转多云,眯着眼道:“说来听听吧。”

    皇太极拱了拱手,满脸激愤攥着拳头道:“父汗,儿臣,不甘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