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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西沉,余晖脉脉。
鹰鸣鸦叫声,在天空中响起。
宣度背着手,看了看天,又看了看那些到死都不肯退后半步的尸体,长叹了一口气,“这该死的战争,还真是一座巨大的绞肉机!”
曹文诏却是眉飞色舞,乐颠颠地跳过了一道道壕沟,将扈尔汉的脑袋提到了宣度面前,喜滋滋道:“大人,有了这个,别说百总了,就是让你一步升个千总都不在话下。”
心情沉重地推开了曹文诏,宣度抿着嘴问道:“你说,咱们做的是对还是错?”
“咱们有什么错?”
曹文诏一脸愕然,随即狠狠地指了指西面,“要说错,也全都是努尔哈赤那老贼一个人的错。要不是他兴兵造反,这些人也就不会死。”
宣度点了点头,“你说的有道理。战争,从来都是容不得半点悲悯的。”
曹文诏道:“以前听唐大人提起过,说什么善不理财,慈不掌兵,我认为很有道理。”
宣度摆摆手,“好了,打扫一下战场,准备回城!”
曹文诏面带遗憾地问道:“大人,要不要再等等?”
“等什么?”
宣度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等着努尔哈赤再派人来送死啊?是你傻还是他傻?这次啊,也就是打了个女真个措手不及,而且也是这边的地形帮了忙。”
曹文诏左右看了一眼,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宣度笑了笑道:“换成是你是哪个扈尔汉,如果再碰到这种情况,怎么办?”
曹文诏想了想,斩钉截铁地道:“主力陈兵对峙,派一支精锐绕到敌军背后!”
“说的没错。”
宣度点了点头,“可是你看咱们眼前,左边是苏子河,右边是灶突山,偏偏中间一马平川。就算当时扈尔汉按着你刚才的主意做,可他往哪里绕?”
曹文诏恍然道:“大人高明,小的佩服!”
宣度摆了摆手,“你我情同兄弟,在我面前,不必那么客气。”
“大人,大事不好了,抚顺城,丢了!”
身背后的叫喊声,让宣度一个激灵,差点没滑倒在地。
“给老子闭嘴!”
宣度看着大呼小叫着跑过来的郭铁耙,两眼冒火,恨不得将他那张臭嘴缝上才好。
郭铁耙,是被宣度安排回抚顺送信的。这老小子的那张嘴虽然没个把门的,但记忆力很不错,宣度这个“假秀才”怕用不好毛笔漏了怯,因此才借着太忙派他回去送口信。
郭铁耙满脸惊慌地瘫倒在宣度面前,上气不接下气带着哭腔叫喊道:“惨啊,太惨了,那些鞑子,简直是一群畜生啊!”
宣度给了曹文诏一个眼神,大步走向河边。
曹文诏会意,狠狠地踹了郭铁耙一脚,“你聋了啊?没听见大人让你先闭嘴吗?”
曹文诏的这一脚,让有些吓傻了的郭铁耙清醒了过来,可依然是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满脸的后怕。
兵卒们都在借着月光,低头打扫战场,虽然有个别人听到了郭铁耙的叫喊声,好奇地抬起头往这边看了一眼,但也只是一眼,到并没有太过关注。
毕竟,他们当中绝大部分人,都和抚顺城没有太大的交集。
只有曹文诏,郭铁耙等宣度旧部,才是抚顺出来的兵。
宣度阴着脸,“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郭铁耙闭上了眼睛,咬着牙抽泣道:“李永芳那个狗贼叛变了,趁着天黑,一把火点了他那座游击府,率领手下的人,趁乱控制了城门,将早已等在城门外的建奴骑兵放进了城。”
说到这里,其实已经没有必要说下去了。
在大军已经进了城,又有李永芳这个带路党帮忙的前提下,女真统帅就算是个傻子,也肯定能攻占抚顺了。
曹文诏满脸愤怒,咬着牙问道:“唐大人呢?有没有他的消息?”
郭铁耙摇了摇头,“没有,但是守备王大人战死了,唐大人估计,估计也……”
曹文诏狠狠地跺了跺脚,“狗鞑子,早晚有一天,老子会杀进赫图阿拉,以牙还牙,让你们血债血偿!”
郭铁耙哭丧着一张脸,满脸的仇恨,“狗鞑子不仅杀了张总兵,更是在城内到处杀人抢掠。抚顺,都已经快要变成一座死城了!”
曹文诏的眼里面,好像能喷火一样充满了怒焰,大口地喘着粗气,一跺脚跪倒在宣度面前,“大人,快下令吧!哪怕早到一息,咱们就能多救出一条人命来啊!”
宣度表面上很平静,可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手指甲却已嵌入了掌心里。
“去哪儿?”
宣度用平淡的语气自问自答,“去抚顺么?就凭咱们这么点人,去给建奴挠痒痒吗?”
曹文诏猛地站起身来,好像第一次认识宣度一样,满眼的陌生,手指着西北方向,大声吼道:“你没有听清楚吗?狗鞑子在屠城啊!”
“我听得很清楚,用不着你给我重复!”
宣度也是大声吼了一句,一直可以压制的情绪,也终于彻底爆发了出来,“可是,用你的猪脑子想一想,咱们才只有两千多人,而且还是刚刚打完了一场恶仗!再一口气跑上个一百里,去攻打至少有一万五千建奴驻守的抚顺城么?曹文诏,你觉得,这和去送死有什么区别?”
见宣度发了火,曹文诏立即老实了下来。
咽了口唾沫,咬着牙低声道,“那也不能见死不救啊!”
“妈的,这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混蛋,除了让老子给他们擦屁股,还能干点啥!”
宣度狠狠地骂了一句,擦了擦嘴,满脸狰狞。
曹文诏见状,也是不敢再吭声了。
宣度却依然不解气,跺着脚继续骂道:“六万建奴,都攻不下来的城池,结果最后只用了两万人就打进去了,你说他们这些人不是饭桶是什么?”
骂归骂,可骂人什么都解决不了。
宣度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双手揉着太阳穴,长叹了一口气,“老子都豁出命去了,可还是拗不过这可恶的贼老天么?”
曹文诏连忙给他打气道:“大人,我听说过这么一句话,叫做是人定胜天。如今辽东百万生灵的安危,可全都系于大人一人之身,大人可千万不要灰心丧气啊!”
宣度使劲啐了一口,“我呸!老子算是个什么东西!这两场仗打下来,早就把葫芦里的药都掏出来了!咦,葫芦?”
一挑眉,宣度计上心来,连忙问眼前两人,“从这儿到抚顺的必经之路上,可有什么险隘之处?”
曹文诏皱眉摇了摇头,“丛抚顺追过来时,正是晚上,黑咕隆咚的,我看的不是很清楚。”
郭铁耙却是一拍脑袋,大声道:“吉林崖!”
“吉林崖?”
宣度重复了一遍,回头吩咐曹文诏,“去找一张地图过来。”
不多时,曹文诏举着一张地图,兴冲冲地跑了回来。
可是宣度只看了一眼,就将地图扯了个稀巴烂,“这是什么破烂玩意儿!除了标注个地名,就什么都没有了。还有,一眼就能看出来,界藩城与萨尔浒城之间的距离不对。做这个地图的人,就应该砍头!”
曹文诏蹲下去,将那碎成两半的地图捡起来看了看,皱眉道:“地图不都是这样的么?我看不出什么问题来啊!”
宣度叹了口气,可能是时代的局限性,这个时候的地图,都只是参考用的。不像后世,一张小小的地图,可能就会影响到一场战役的胜负。
又是长叹了一口气,“要是在吉林崖设伏,那么就必须要防范界藩城内的建奴偷袭。可是咱们兵力有限,根本就做不到两头兼顾。但是除了吉林崖,还有什么地方能把建奴装起来呢?”
宣度在想,曹文诏也在想,只有郭铁耙,小心翼翼地伺候在一边。
曾几何时,这个穷酸秀才在他眼里连个屁都算不上,可现在,却摇身一变成了让他仰视的大人物。
“看起来,想成大人物,还是要读书啊!”
这是郭铁耙心里面的想法。但他不知道的是,拿一本这个年代的书给宣度,他一定会很头疼的。繁体字的辨认难度先不说,光是断句就能要了宣度的命。
曹文诏试探性地问道:“那把界藩城打下来呢?”
“不妥。”
宣度摇头道:“那样一来,咱们就成了瓮中之鳖。朝廷的援军,鬼知道什么时候能到。一旦被建奴破了城,咱们就只能闭上眼等死了!”
曹文诏烦躁地甩甩手,“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咱们那些无辜的百姓被狗鞑子屠戮不成?”
宣度的嘴角,慢慢勾勒出一丝残忍的微笑,“他们杀,咱们也杀!他们屠城,咱们也屠城!以杀止杀,我倒要看看,杀到最后谁更疼!”
曹文诏大惊失色,连忙劝道:“大人不可,建奴蛮夷,不懂礼数,不通教化,所以才会干出那等人神共愤的恶事来!咱们大明王师,一旦那么干了,必会被天下人所唾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