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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边跑边问季爻乾师父这是咋的了,也不交代清楚,这大半夜的,陶老爷子能被我俩劝服?
季爻乾摇头道:“管他呢!咱就照师父说的做,陶老爷子要是做贼心虚,肯定不会拒绝。”
寸头家和陶老爷子家正好一个在村南口,一个在村北口。我俩估摸着等叫醒陶老爷子,师父和寸头也该出发了。到了陶老爷子家,却见他屋里点着灯。昏黄的灯光映在窗纸上,能看到屋里有颗耷拉的脑袋,正随着油灯的火光在微微晃动。
我俩面面相觑,走到窗下,小声试探道:“陶老爷子?”
没人应答。
我俩心一沉,以为出事了,赶紧上前砸门。屋里响起陶老爷子孙女陶二妞不耐烦地声音:“来了来了!谁呀,大半夜的不让人睡觉!”
开了门,见是我俩,她倚着门,没好气地道:“干啥?”
季爻乾心急如焚,也懒得跟她解释,推开她就往陶老爷子屋里跑,见房门关着,用力拍门道:“陶老爷子!陶老爷子快开门!”
陶二妞想拦住他,被我缠住。房门“咿呀”打开,陶老爷子睡眼惺忪地看着我俩道:“咋的了?怎么这幅神色?你们师父呢?”
我和季爻乾愣住了,往他屋里瞧了瞧,见里头乌漆抹黑的,并没点灯,问他道:“陶老爷子,您刚才没有起身吗?”
陶老爷子莫名其妙:“老头子睡得好好的,听你们在外头吵吵嚷嚷,就醒了。到底咋的了?”
陶二妞甩开我,指着季爻乾道:“我拦不住他俩。爷你教训他们!”
陶老爷子让她去睡觉,拉过我和季爻乾问怎么回事。我俩把刚才看到的说了。
陶老爷子皱了皱眉,接着问道:“你俩过来是有啥事么?”
季爻乾抢着把师父的交代说了,连同我们上山看到那怪人的经过也复述了一遍。
陶老爷子脸色一变,让我俩稍等,披了件马褂就和我俩出了门。
我以为他会一路随我俩上山,结果到了半路,他却停下来,喊我俩先等等,七拐八拐的,不由分说又喊醒村里几个跟他一般年纪的老人,看着人齐了,这才跟着我俩上山。
因为带着一帮老大爷,我们赶到山上时,师父和寸头已经到了。我见寸头的爹娘也在,稍稍有些意外。师父和陶老爷子几个打了照面,指了指先前那人叩拜的无碑坟,冲陶老爷子道:“陶老爷子,这里头埋的是谁,相信你们都有印象吧?”
陶老爷子皱了皱眉,围着那无碑坟看了一圈,无奈叹了口气:“唉,作孽啊!”
我这才明白过来:眼前这群年近耄耋的老人,正是当年与寸头祖爷爷一道修路的工人。
陶老爷子说,当年修路不比现在,有大车和工具,全是靠人工铺架,所以村里但凡有劳动力的男子,人人都要参与。那棺材里的宝贝虽多,但抵不过僧多粥少。寸头的祖爷爷是监工,拿了那只镯子,其他零零散散的物件就让底下的人给分了,却仍有人一无所获。
到底不甘心,那几个没抢到宝贝的,就动起了歪心思,见那棺材木质上佳,应该能做副好家具,于是找了把斧头,将那棺材分成大大小小正好十二块板子,这才心满意足地散去。
之后听说村口的陈旺德和三组的宋寅松相继出意外去世。这两个人,刚好就是当初分棺材板的那几个人中的两个。陈旺德用棺材板打了张木椅,结果失足从木椅上跌下来,脑门磕在门槛上,当场一命呜呼;宋寅松则打了副茶盘,喝茶时不小心让茶叶钻进了喉咙,一口气没上来,生生给憋死了。
其他人听着邪门,哪还敢留着那棺材板?纷纷到那四房姨太太的坟前,把做成各式家具的板子给烧了,又向那四房姨太太磕头求饶,这才惴惴不安地回了家。
好在之后一切太平。这些年过去,除了听说每年清明,要是子夜从坟地经过的话,能听到那四房姨太太的歌声外,平时倒也没啥异常。当年修路的那些人,多半都已入土。还能喘气的,也就在场的这七八个人了。
师父听他说完,突然问道:“当年陈旺德和宋寅松打的板子,找的是哪家的师傅?”
陶老爷子一愣,知道他什么意思,摇摇头道:“反正不是张家。咱这村一百多户人家,就没有一个姓张的,听说是个姓江的木匠,不过之后也搬走了,去了北方。”
我心里一颤:姓江?莫非跟我家有啥渊源?
师父也有意无意地看了我一眼,捏着下巴沉吟,忽然又道:“几位老伯,我需要大家好好回忆一下,最近,或者说,这两年里,有没有别村的什么人进过村子?”
几个老人面面相觑,都摇摇头。师父正要放弃,就听一位瞎了左眼的老人跺脚道:“咳!你们都忘了?去年这个时候,宗旺家来了个小子,听说是留洋回来的,学的是什么什么影的,还给咱全村老小照了张相。可也奇怪,他不照大伙儿的脸,偏生要照大伙儿上坟的景象,说这样自然。他管这叫什么写……什么风?”
“采风。”师父道。
“对对对!”老人激动道,“后来也没给我们留底儿,就这么走了。”
师父目光闪动,问他道:“老伯,您口中的宗旺,是哪一家?”
老人唏嘘道:“杨宗旺啊!这老伙计,流年不利。前两年屋里着了火,全家都给烧没了。”
不等师父开口,那老头絮絮叨叨接着道:“那小子是他远亲,说是回来祭祖,顺便在咱村采风,给人老美看看咱这儿的风土民情,还给那相片取了个名,叫——”
“清明上坟图。”陶老爷子抢道,“他说这名儿有意境。”
季爻乾“噗”地笑出声来,在我耳边悄声道:“我倒是听过清明上河图。”
师父让他别胡闹,脸色看起来相当严峻。
他告诉陶老爷子和寸头他们,如果他没猜错的话,那所谓的宗旺家的远亲,其实是当年张木匠家的子嗣。他给全村人拍照,不是为了采风,而是为了记住他们,尤其是陶老爷子等人的相貌,将他们的模样做成纸人,施厌胜术,报复所有人,为当年的四房姨太太讨回公道。
师父说,先前他已经检验过了,缠着寸头和我的,并非真是那四房姨太太的鬼魂,很可能只是只影子鬼或者一张画皮,是有人暗中捣鬼,借用那女子的怨念和残留的尸骨,制造出来的虚有其表的幻象。
他这么做,一来是故意制造恐慌,让当年拿过不义之财的人露出马脚;二来是迷惑师父和我俩,为他接下来实施报复计划争取时间。
而掉包坟头,让寸头在催眠作用下,误将无碑坟看作自家爷爷的坟头祭拜,只是他复仇计划的开始。从他今晚的举动来看,显然他已调查清楚,也做好了准备,要对所有人下手。
我突然想起先前和季爻乾去叫陶老爷子时,在他家看到的景象,告诉了师父。
师父皱了皱眉道:“已经开始了。他要改这村子的格局,让这村变成死村。你们看到的,很可能就是陶家的祖宗。阴阳两界的平衡,已经被打乱了。”
“那我们该怎么办?”寸头他娘终于慌了,带着哭腔问师父。
师父摇了摇头,对寸头道:“先把镯子还回去。还有两个时辰天就亮了。咱们抓紧时间,再拜一次祖宗。记住,所有人穿素服,不能说话,也不能回头。做完这些,赶紧回去睡觉,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你想把阳间伪造成阴间的模样?”陶老爷子皱眉道。
见师父点头,陶老爷子叹了口气:“来不及了。咱们这些人里,已经有人不是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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