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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薇(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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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心在经历了再多的变故,已经变得不再坚强。苏晨却依旧陪着这样一个懦弱的我,虽然我爱他,可是我心里依旧忘不了那个为了我失去了生命的安韶南,可是他很傻,”

    安浅摇摇头,“这不是傻吧,他应该很爱你。”爱到可以包容你的一切。

    “是啊,可是我依旧想去死,却一度没有死成。”余薇苦笑,不知道是应该觉得幸福,还是应该对此感到无奈。

    安浅对余薇的身世感到同情,一般人若是知道自己是被强暴之后剩下的孩子,那该有多么崩溃,她很理解余薇为什么会选择去自杀,“那你除了跳江,还选择了什么?”

    没想到余薇一想到第二次自杀,竟然笑了起来,“那一次自杀,没有跳成。”然而,笑着笑着,却哭了出来。

    安浅不知所以,知道余薇将事情说了出来,她才知道为什么会哭。

    因为从那一刻开始,她是幸福的。

    那一天,余薇坐在冰冷湿滑的医院天台的边缘,脚下是万丈高楼,只消轻轻一探身,便立时能粉身碎骨,魂飞魄散。

    那一天,所有的人都在劝余薇生,所有的人都希望她能继续活下去,却只有他,径直走过来,干净利落地坐在她的身边,陪她一起悬在这高楼之巅,然后坚定地握住她的手,目光全是柔情,他对她说,“你跳吧。”

    余薇垂下头,看向苏晨握在她手臂上的那只手。他握得这样紧,紧得恨不得要陷进她的肉里,紧得仿佛已经成为了她身体的一部分,紧得她没有办法去怀疑,他真的会说到做到——如果她跳下去,他必然以死相随。

    二十六个小时之前,他为了救她,在江里亲自寻找她,待她醒来之后却仍旧紧紧搂她在怀里,死活不放。

    六个小时之前,他告诉她,在世界的最后一秒,他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拥着她,厮守到底。

    两个小时之前,他拿出他的命来搏,没有半分迟疑,只为了,让她不再哭泣。

    现在,他陪她一起,一起安静地坐在这生死边缘,抵死不离。

    他明明比谁都更重视她的安危,他甚至把她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却在这样危险的一刻,他是这样平静地对余薇说道,“你跳吧,反正,我陪你一起。”

    他说,我陪你一起。

    “苏晨,你这又是何必…………”余薇低垂着头,长而密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动容。

    苏晨什么也没说,只是淡淡的看着她:“如今,你应该能够明白我的心意,我爱你。”

    人海回眸,缘定相逢;爱不坚强,注是离殇。

    “为了你,放弃一切又何妨,何况是我的一条命而已。反正我早就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你。”苏晨深情的望着余薇,轻轻将她耳边的头发绕道耳后。

    刚开始因为安韶南救她失去了性命时候,余薇以为,她会了安韶南孤老终身。可谁知道,死去的心,竟会在时光的罅隙中悄然获得重生。

    原来,被时间拿走的东西,迟早时间也是会以另一种方式还回去。

    “所以,薇薇,可不可以为了我,活下来?”苏晨的眼眸是那样的真诚,让余薇想不到去拒绝的想法。

    “我……配不上你……”她看到他满是柔情的目光,余薇忽然言语一塞,抑制住喉咙的剧痛,她偏过头,看这些楼层之底,声音如此飘渺,让人仿佛觉得一阵风就能够将她推下去。

    “我不介意你的身世。”苏晨坐在天台的边缘,小心的抱住她,“我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你是我爱的那个人。”

    余薇被苏晨拥在怀里,被他的温柔包裹,她想一直沉醉在他的温柔之中,不想醒过来。

    于是天台上,余薇晕了过去,昨天刚刚落水,今天又在天台上吹了几个小时的冷风,加上心情的悲伤,本就身体不好的余薇现在的身体更是雪上加霜。

    在医生的急救中,总算是没有生命危险。

    ——————

    苏晨只睡了不到一小时,就突然从梦中惊醒了过来。当他从床上一跃而起的时候,守在余薇病床旁边的家人都吓了一跳,愣愣地问道:“苏晨你怎么了?“

    苏晨看了一眼余薇的妈妈,然后径自扑到余薇的身边,轻柔地握住她的手呼唤她:“薇薇,薇薇!”

    “苏晨,让薇薇休息吧,不要打扰她。”余薇的妈妈还穿着病号服,皱着眉头就想过去拉开苏晨,可她的手还没碰到苏晨的身体,就看见余薇的眼睫毛一颤,然后,竟然真的缓缓睁开了眼睛。

    “苏晨……”大抵是昨天落水之后,身体没有恢复,今天又在天台上坐了那么久,以至于她的喉咙剧痛,不能发声,余薇的妈妈是从她的口型中,猜出了这两个字。

    “是我,我在这里,薇薇,我在这里!”苏晨抓着她的手,声音激动得发抖,“薇薇,你怎么样?有没有感觉那里不舒服?有没有那里疼?”

    余薇没有力气摇头,只能用温柔的眼神安抚苏晨,表示自己没事。

    一连三天的不眠不休,苏晨的眼底布满了密密的血丝,下巴上也满是青黑的胡茬,和他在一起这么久,她还从来没看过他这样憔悴落拓的样子。她的目光从苏晨脸上一寸一寸地掠过,嘴唇艰难地翕动着,顾九凌看着她的口型,跟着她一字一句地念道:“苏,晨,对,不,起……”

    苏晨忽然就是一愣,握着余薇的手陡然僵住,他的眼神疼得发颤,几乎要落下泪来:“余薇,不要再说对不起了!我不许你再说对不起!我告诉过你的,你从来都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苏晨的红着眼眶,小心翼翼地收拢手指,把余薇的手全都妥帖地埋在自己的掌间,才哽咽着继续说道:“薇薇,你不要随便乱想,你救了我,是我的福星。遇到你是我的幸运,我这一生,在遇到你的时候,已经用光了运气了。”

    苏晨仿佛没有注意到其他人的愕然,仍旧肯定而温柔地说着:“这一次,如果不是你,那现在躺在床上的这个人就是我。所以你看,你怎么会是克星,你明明就是我的救星。我早就说过的,你是我的幸运女神。你要是真出事了,我还怎么活下去?薇薇,答应我,你要是真的要我幸福,就好好活下去,好好和我在一起,不许离开我,更不许再伤害你自己,听到没有?嗯?”

    余薇不能说话,只能抿着嘴唇,看着苏晨握住她的手轻轻地吻着。温热的气息吹拂在她冰凉的手背上,引起肌肤阵阵的颤栗。她的眼眶被激得发烫,泪水静静地从眼角滑落到洁白的枕头上。

    余薇的家人站在离病床一步之遥的地方,看着明媚的阳光从窗外透进来,金黄色的光圈罩住了那一双相依偎的恋人,仿佛将所有的冰冷和伤害都堪堪隔开,只余下温暖和光明,涨满了他们的整个世界。

    她终于不再有轻生的念头。

    她出院那天,苏晨直接将她接到了自己家里,他扶着余薇在沙发上坐好,然后单膝跪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色的盒子,打开来,里面是两枚戒指,款型相仿,只是尺寸不一样。她仔细看那两枚戒指,稍大的那一个内侧,细细刻着“nanyu”的花体字样,可稍小的那一个内侧,却什么也没有刻。

    她疑惑地看向苏晨,苏晨把稍小的那枚戒指拿出来,握住她的手,声音温和平宁:“薇薇,我知道,你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个救了性命的安韶南,所以,我没有把我的名字刻在你的戒指上。安韶南用他的死换来你的生命,我只是希望,你能允许我,代替他留在你心里,我用我全部的爱,守护你余生的幸福。”

    第一次,他带她逃离悲伤,她是他今生最美的光华,照亮了他的整个人生,他从小时候见过她的时候,就已经认定了她,花了一切办法,只为能够找到余薇,只为能够有一天站在她的身边,给她温暖。

    第二次,在得知她真实的身世的时候,苏晨从未想过要离开她的身边,就算是被强暴而来的又如何,她还是余薇,只属于他的薇薇,天桥之上,他未能阻止她妄想要自杀的行为,导致她落水,救起来奄奄一息的时候,一想到这个,他至今仍旧心生懊悔。

    第三次,他陪她一起安静地坐在生死边缘,她心如死灰,一心只想着给陪她,他却那样深情对她说,“薇薇,如果安韶南的死,会让你痛不欲生,那你的死,又让我,情何以堪?”

    现在,苏晨握着她的手,在被她那样深重地伤了之后,他仍是这样坚定地握着她的手,对她说,“给我一个机会,余生,请让我来爱你。”他甚至,连他的名字都不刻在属于他们的誓言上,只为了能让她,坦然接受。

    余薇的痛,余薇的伤,余薇的念念不舍,余薇的辗转难忘,苏晨他都明白,他比谁都懂,却仍是这样温和地选择了包容,选择了接受,只因为,他想给她,余生的幸福。

    余薇静静地靠在苏晨的怀里,让他暖暖地拥住她,在那一刻,她才能忘记那些一切的阴霾。

    “苏晨说你救了他,是什么意思?”听余薇说完,她不知道苏晨开始说余薇救了他自己到底是什么意思。

    可是问了余薇,她摇了摇头,因为她,也不知道,所以两人越来越想搞懂余薇是怎么救了苏晨的。

    “我也想知道是怎么回事。”余薇看着自己的家,“因为在我的记忆里面,好像没有这件事情的回忆。”

    “我会帮你问清楚的。”

    “嗯。”

    这时候,从家里跑出来一个五六岁大的小孩子,手里握着一个风车,那风车在风的作用下,哗啦啦的转了起来。安浅看了一眼旁边的余薇,发现她正在目不转睛的盯着这个孩子,眼里闪烁着泪光,安浅仿佛明白了些什么,于是安浅目光看着那个五六岁大的孩子,忍不住开口,她问:“他是你的儿子?”

    余薇擦了一把泪,点头,“嗯。”

    她很想她的孩子,很想她的丈夫。

    没想到那孩子跑了出来,一把抱住安浅的腿,开口,软糯糯的喊着:“妈妈!妈妈!”

    安浅很奇怪,她看起来像一个有孩子的母亲吗?

    是因为感受到妈妈的气息了吗?所以唯独跑向她们这里。

    安浅惊在了原地。

    随后,一个28岁左右的男子也跟着走出来,三步两步的走过来,抱起这个孩子,脸上带了些歉意,“抱歉,这孩子今天不知道怎么了,一直往这个方向跑,给你造成了困扰,真是抱歉。”

    “没事。”安浅摇头,这个孩子应该是感受到了母亲在这里,所以把自己当成了他的妈妈吧。

    “妈妈妈妈!”孩子被男子抱着,对着安浅张开双臂,嘴里始终对着安浅叫着:“妈妈”。

    男子有些惊讶,“这……”

    “要不我来抱抱他吧?”安浅试探的问。

    “那……好吧。”男子小心翼翼的把孩子递给安浅,没想到安浅一接过来,这个孩子就在她怀里挥动双臂,嘴里依旧是糯糯的叫着,“妈妈!妈妈!妈妈!”

    余薇伸出去,去抚摸这个孩子的头,眼泪抑制不住就落了下来。

    “他……妈妈不在了吗?”安浅看余薇的表情,猜到了这个男子应该就是苏晨吧。

    苏晨在提到余薇的时候,眼神都柔和了许多,他点头,道:“是。”

    “……”

    “家里沏有茶,进去坐坐吧。”

    “多谢。”

    一进家门,安浅上下打量了一番,唯一醒目的就是挂在客厅墙上的结婚照,安浅对着那副照片,“这就是你的爱人吗?”明明知道这就是余薇,还是忍不住对她生前感到惊艳,原来余薇年轻的时候,是那么美。

    “是。”苏晨也看了过去,“她叫余薇。”

    余薇也上下打量,“我已经好久没有进来看过了,没想到这个房子还是我当初在世时候的模样……”

    倒了一杯茶放在坐在沙发上安浅的面前,苏晨说道:“也许是和你有缘,我便和你说说我爱人的事情吧。”

    “求之不得。”安浅轻拍孩子的后背道。

    “其实薇薇到现在还不知道一件事情,我一直没有告诉她,等她去世之后也没来得及告诉她。”

    安浅大概猜到了几分,莫不是他曾经说余薇救过她的那件事?

    想到此处,苏晨便娓娓道来,“其实我初遇她的时候,是十年前的一个路边,我被一群小混混追着打了好久,身上全部都是棍棒的伤痕还有淤青,可是路上的人没有一个来帮过我,有的也只是冷眼旁观。”

    “那个时候余薇出现了?”

    “是啊,她出现了,像阳光一样闯进了我的生活。”苏晨靠着沙发,继续回忆着,“也许是上天看不下去了,给我的一次救赎,让我在无聊的岁月中终于有了信仰。”

    “那个时候我奄奄一息,身上的衣服也都已经破烂不堪,灰尘、泥土混合着,叫人看不清我脸上的模样。她看到了这样狼狈的我,迈着走过来。”苏晨说着说着便笑了出来,“我当时特别害怕,以为她是过来嘲笑我的,我担心她也是和别人一样朝我碰过来一颗石头。”

    “可是她不同,她没有嘲笑我,没有用石头扔我,而是用她自己的衣服替我擦了脸,我终于看清了她的模样。在我心里,她就像是像一个花丛中的精灵一样,美丽的不可方物。”

    安浅觉得自己又被撒狗粮了。

    “她给我喂了一口水之后就翻她自己的口袋,我当时就好笑,因为不知道她在翻什么,就靠着墙看着她,直到她终于翻出来一袋面包递给我,我就愣住了,看着她,“她说:你肯定没吃东西,饿了吧,给你吃!”我当时就愣住了你知道吧。”

    “然后呢?”孩子已经在安浅的怀里睡着了,也没有吵着喊安浅妈妈了,这时候安浅才问。

    “然后我就跟着她,跟着她,直到看到她住的地方虽然并不华丽,却也很温暖,我就打心底坚定,未来一定要让她过上更好的生活。”苏晨忽然心情就低落了几分,好看的剑眉一直是皱着的,带了太多的遗憾,他说:“可惜我才给了她几年的生活,她就已经从我身边离开了。”

    “你,很爱她?”

    “是,我很爱她。”然后苏晨又加了一句话,“我这辈子除了她,都不可能再一次结婚了。我答应过她,此生绝不负她。”

    婚姻是基于相爱的,若是不爱,勉强在一起,受伤的是他的心。

    余薇听完之后,早已泪流满面,泪水划过脸颊,止都止不住。

    安浅从苏晨家出来的时候,她忽然觉得上天把亚安送到她的身边来,对于独来独往的安浅,上天也是给了她生命的一次救赎。

    她有点迫不及待的想回到家,想见到亚安,那个只对着她撒娇的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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