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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阿雪渡了甚多气息，凌江仙确实耗了大片精力。但她方歇息了片刻就朝外走。
今日已是十二月一日了，日子过得飞快，纵然她与孟君遇路上几乎未有什么耽搁，时日也确实紧张。
阎铩倒是说得轻巧，言之凿凿走马观花调理身心，连孟君遇也像是站在他那边的，虽然也一路寻着探着，可那模样总让她觉得慢条斯理。
心里烦躁，又带了些委屈，像是全世界都不合心意起来，活得久与不久都暂时不愿提了，她一心只想着去寻那块石头，且此处的邪物要解决，还有对面的陶岭要去。
好在永昌与陶岭隔河相望，也算是最后一处了。
许是在阿雪那间暖阁中待得太久，在外走了一遭，越发觉得冰寒刺骨。
寨中之人虽颇怀江湖气，但都极为好客，见了凌江仙这样的生人，倒也没有多话的，更有后厨模样的，还向她递过一碗温酒驱寒。
一路走过，还有不少练功的，白晃晃的大刀一把接着一把，这些人的刀工并不算绝妙，但是手中力道都是十足十，强悍非常。
她问过一些人的名字，才知这个谢氏，虽都赐姓谢，名倒都是任由各自随意。
这些看似不好控制的人，实则最为容易掌控，因为谢天这个群龙之首在她这边，想要号令这谢家寨的人就不是难事。
走了一会儿，见一阁楼，上下都挂满了纸伞，一些是做好的，还有一些是方做了伞骨的，伞面才糊了一半。
这些纸伞全是白色的伞面，素简至极，没有半分花纹，唯有伞柄上刻了“谢”字，但也是粗狂潦草，刷了桐油，并不精细。
再往前，就到了寨中一处算得上幽静的观景处了。
其中有一条浅薄的小溪缓缓流淌开去，想来是与外侧的汩河连在一处的，这样寒冷的天气，竟也没有结冰，岸边怪石嶙峋，栉比鳞次，一路蜿蜒往后。
她俯身探了探一块较为突出的岩石，岩石表面干燥，可以感知到的的确确是被地灵之气维护的。
但她再次闭目去感觉，却也探不得在谢家寨外那样的妖邪之气。
走了片刻，那些岩石弯弯曲曲拐了个小石林，向上成了台阶。
抬头望去，见此处是个小石山，一路踏石阶往上，约摸三十三级，登顶后，是个小台，眼看四角还有残缺的石柱，想来这里本应当是个亭子，也许因为年岁久了而废弃了。
登高望远，一览无余，整个谢家寨竟离这里有了些距离。朝东南望去，只见一片干枯寥落的林地，斜阳斜照，金灿灿的晚霞落在远处，可见远处一片滩涂，更有汩河拍击岸边，似乎能见粼粼水光。
极目远眺，天边苍灰连绵，仿佛是对面的陶岭。
见寨中已是炊烟白雾袅袅升腾，飘飘乎迷迷蒙蒙，与烟霭混迹一处，茜色彩霞映衬得那处如若是天神打翻了胭脂，染得美艳盎然，昳丽壮阔。
青白灰苍，赤紫橙黄，目中所见，难用言辞描摹。
如此情状，在蚀骨般无孔不入的冷风中，竟堪称人间旷渺奇景。
难以想象此处竟会连年大涝。
仔细想来，要么那妖邪藏得太深，要么那妖邪，藏在隔岸陶岭。
凌江仙想了想，隐隐有了个主意。
天气太冷，摸清了此处大致地势，她终于缩着手脚，下了石阶，往寨中走。
才到寨中，她就见孟君遇正从后庭而来。
凌江仙朝他走去：“你和他们说清楚了？”
“清楚了。”孟君遇揽过她，见她发丝吹得凌乱，一眼便知她定然一直在风里，道，“怎么不在歇息？”
“我歇过了。”凌江仙扯了扯他袖子，“孟君遇我想和你说个事儿？”
孟君遇揉了揉她的头发：“是不是想说今日都是十二月了，行事要快一些？”
“你也知道啊！”她一下翻了个白眼，“我和你说句实话，我真的很急！”
孟君遇好言安抚道：“我知道，我知道。”话间，便带着她往屋中去。
“明日。”他认认真真保证道，“明日一早，我便与你去探地形，争取三日内料理此处妖邪，去往对过陶岭。”
凌江仙皱着鼻子“嗯”了一声，似乎勉强答应下来，但果然脚下生硬，不情不愿地随他入了房间。
孟君遇给她倒了热茶，查看了炭盆，见她还是闷闷不乐之色。
他道：“你放心，我现在就去查探。”
凌江仙这才抬头看他。
他浅浅笑了笑：“你今日为阿雪疗伤耗力太多，不许出去了，好生歇着，我定然会仔仔细细去查探的。”
“这样可舒心了？”孟君遇抬手刮了下她的鼻梁。
凌江仙这才伸出一只小拇指：“说好了？”
“说好了。”他勾了勾手指，“你等我回来。”
他掩上房门，轻轻叹了口气。
一转身，却见凌泫站在两步开外正看着自己。
他快步上前颔首行礼：“前辈。”
凌泫稍稍一揖，便道：“大小姐她……”
孟君遇平和道：“她在屋里，前辈进去说说话罢。”
“不必了。”凌泫摇了摇头，“让她歇息去。”
孟君遇便也不说话了，两人都干站着，谁也没开口。
自然了，事实上这两人也没有旁的可说了，年岁又差得大，除了凌江仙与这两人都有些关系，当真是寻不出什么可说的，至多尬聊。
孟君遇便要告辞离去，出去探查，凌泫却开口了：“孟大公子，可否容老夫把把脉？”
孟君遇转身，看着他精神矍铄的眼：“前辈为何要探我的脉？”
“老夫知道，此举唐突。”凌泫同样看着他，眼光忽又瞥过他内里那件月白的衣衫，“但大小姐此行有你保驾护航，你必然也要珍重自身。”
孟君遇站着没动，只是卷了衣袖，朝他伸出了右手。
凌泫捏过他的手腕，拇指按在他脉搏之上。
两人无话，唯有不远处的人声似乎吵吵嚷嚷。
片刻，凌泫缓缓收了手，盯着他问道：“公子与大小姐已是依了当年婚约了？”
孟君遇风轻云淡道：“还未。”
凌泫背着手，白眉像是结了一层霜一般冷清：“大小姐的状况，你可清楚？”
孟君遇道：“清楚。”
“你当真清楚？！”那两道白眉隐隐发抖，凌泫猛然压低了声音，像是怕屋中人听见，“大小姐能存生机几乎是天方夜谭！”
“前辈。”孟君遇不存半分波澜，“您言下之意我全然明白。这些话请您不要在她面前说。”
他冷清的嗓音叫人听着却犹如千斤重的锤音，凌泫半张着口，颧上的皱纹越发恍如沟壑般深邃，说不出话来。
孟君遇瞧了一眼身后闭合的门窗，淡然道：“顶着命数，根本是在向天借命，修魔之痛隐忍不发，仍能除妖辟邪，承昭雪平怨家任。换了旁人，世上又能有几个可以比她做得更好？我伴着她，是我自甘愿意。”
凌泫缓缓叹了口气，一道凉风刮着他下颚垂下的白须，竟添了些苍凉。
他朝孟君遇嗔意般瞪了一眼。
两人同时作揖，朝东西分道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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