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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翊自毁双目以赎其罪,圣上宽宏免去一死,逐去北地,无召终生不得重返京中。
两日后,夕若烟与溪月在城门口为其送别。
东窗事发后,玄翊虽毁了双目,心中却多了分坦然,几日来,也难得露了回发自内心的笑容。
瞧着原本意气风发的师傅陡然间多了条遮目的黑巾,自此满眼黑暗,再无色彩,溪月心头便愈发不是个滋味。鼻头泛酸,险险便要落下泪来。
“溪月,师傅走后,你要好好听师叔的话,行医济世,别给咱们逍遥门丢脸。”玄翊试探着抚上溪月的脸颊,眼前黑暗,却挡不住心头光明的指引.他微微一笑,显然是已经坦然放下了一切。
滚烫的泪水再也掩饰不住,滑落唇边泛起点点苦涩。溪月抬手一把抹去,却一改往常的坚强倔强,转眼便哭成了个泪人。
手中传来的湿润让玄翊眉头一皱,旋即舒展开来不过淡淡一笑。
夕若烟将手中的包袱递给阿兴:“北地荒凉,路途遥远,一路上少不得要费些银子。这些都是我日常攒下来的,留着也没什么大用,都给你们。”
“烟儿……”阿兴伸手接过,却一时有些哽咽。
“快到年底了,本来想让你们过了年再走的,可圣旨不可违,一路上你们可要保重。另外,我们还给你们备了几身御寒的衣服,可当心别受寒了。”
夕若烟细细交代,阿兴却一时难抵心头酸涩,倾身抱住她,当即哭得梨花带雨,泪湿了半边衣衫。
本就是强忍着泪意,此刻夕若烟却是再忍不住,抱着阿兴也难过落泪:“今日一别,今生恐怕都再难相见,你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别生病,别受伤,一定要好好的。”
“我知道,我都知道,有你的挂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自己,也会好好照顾阿翊。宫中险恶,你也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别让自己陷入危险之地,知道吗?”
夕若烟连连点头,好半晌两人才分开,为彼此擦拭着泪水,却都难掩分别之痛。
溪月踌躇半晌,好一番纠葛后这才上了前,轻轻唤了声:“阿兴……不是,师娘,从前都是溪月不懂事,还请您千万不要跟我生气。这段时日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我也懂了,你和师傅是情比金坚,能够走到今天这一步真的很不容易,所以你们一定要好好的,要长相厮守,要白头到老。”
难得见到一向倔强的溪月服软,还说出了这样一番话来,阿兴破涕为笑,握了握她的手,两人相视一笑,尽将前尘往事抛却,握手言和。
玄翊虽不能视物,但耳听她们言词,得知她们能够重归于好,心中自然是欣慰的,一颗大石终是落下。
“若烟。”玄翊唤了声,伸出手在空中摸索。
夕若烟忙递了手过去,却见师兄将一个漆墨盒子塞进了自己手中,一时诧异:“这是什么?”
“师兄也没什么好送给你的,这个东西留给你,或许将来可以派上用场。”复又摸索着上前,凑在夕若烟耳畔低低呢喃几句,末了,这才轻松的笑了笑。
夕若烟怔在原地,手中的漆墨盒子散发着阵阵沁人的寒意,回想方才师兄那番话,却是久久不曾缓过神来。
时辰不早,车夫已催促了两三次,眼看着再耽搁下去入夜前将到不了下一个驿站,这才依依不舍的上了车。
马车飞驰离去,掀起一地尘土飞扬。
阿兴挑起车帘遥遥冲着身后愈渐变小的身影不断摇手,一声声“保重”和着眼泪而落。这一别,将是永远。
送别故人,夕若烟满面怅然回了景褀阁。庆儿见她面色不好也不敢打搅,迎了她回了房中,便寻个理由退了出去。
坐在刻牡丹纹梨木桌前,面前是一个漆墨盒子,夕若烟怔怔盯了许久,几番犹豫下才将其打开。
小小的盒子里头一条通身碧绿的虫子正在冬眠,饶是有人如此直勾勾的盯着亦是毫无反应。若非知晓这条虫子一年四季时时都在睡着,怕就真该当作一只死物给扔了出去。
“在想什么?”
突来的声音生生吓了夕若烟一跳,起身的瞬间下意识地将那盒子盖上,等定了神看清了来人,这才稍稍松了口气:“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出个声,真是吓了我一跳。”
北冥风迈步走来,余光瞥向桌上的盒子,恍然未见,含笑去了她身边:“一早就来了,迟迟等你都不回来,便去了你的药庐中看看。谁让你自己想事情想得出神,自己没发觉,还怨起朕来了,真是好大的胆子。”抬手轻刮她挺立的鼻梁,满满皆是宠溺。
夕若烟此时却无心跟他嬉闹,叹了口气,坐回凳上不再搭话。
北冥风也顺势坐她身边,长臂一伸落在她的腰间,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向了桌面上的漆墨盒子:“什么东西这么好看,竟能让你这样目不转睛的?”
夕若烟抬头看他一眼,兀自将盒子打开,露出里头正冬眠的碧绿色蛊虫来。
碧绿色的虫子不少见,但细看之下,却发现眼前的这条却又与其他的并不太一样。
普通的青虫通体成绿色,可眼前这条却是通透的碧绿色,细看之下一条红线贯穿全身,说不出的诡异。
北冥风皱了眉头,满腹疑惑间伸手想要去触摸,落到半空却被夕若烟一把打掉,只听得她没好气的吼了句:“真当自己活腻了?”边说着小心翼翼的将盒子盖好,又去到雕花木柜前,将盒子小心的藏到其中。
北冥风支着头看着她一副宝贝的模样,由不得失笑:“一条虫子而已,也值得你这样宝贝?”
关上柜门,夕若烟半靠在柜门上,双手环胸斜斜睨着他:“你可知,这是什么虫子?”
北冥风老老实实的摇头。
才听得夕若烟又道:“逍遥门禁书中有一页记载,蛊虫喜阴,初时小指大小,终日以至阴女子心头血喂养,七日不断则成灵蛊。灵蛊研磨成粉,配以秘方敷于脸上,可使疤痕尽除,肌肤再生,容貌更胜从前。甚至有言,以此法服之,可使容颜不老,青春常驻。”
夕若烟话语一顿,细说间素手抚上脸颊,片刻后回过神来,不禁惊出一身冷汗。
北冥风听着早已是脸色大变,方才玩味的笑容尽消,皱了眉头看着她,问:“这样阴狠之物,你不早些毁掉,还留着做什么?”
“师兄临走时将东西留给我,还说……说……”
思绪翻转,耳畔恍惚间回响玄翊最后留下的那句话,他说:“灵蛊性阴至毒,用得巧妙,以毒解毒,可做起死回生良药。”
“他说什么?”见夕若烟突然不说话了,北冥风眉头一皱,起身到她近前,严肃了语气问:“你在隐瞒什么?”
恍然回神,见他一直盯着自己,夕若烟百般不是滋味,匆忙间避开他的目光走向桌前:“没什么,都是有关医药良方的,说了你也不懂。”
心头犯虚,随手抓起杯子猛灌了口茶水,却并不将实言相告。
北冥风又岂会不知她是故意有所隐瞒,忽然转身大步走向夕若烟,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夕若烟吃惊,手中杯子滑落,下意识却将他搂得紧了些。
“让你不说实话,看朕如何惩罚你。”北冥风狡黠一笑,不顾夕若烟惊呼,大步往着内室而去。
年关将至,京中各户人家已经开始忙碌起来准备过年事宜,宫中亦是早早开始着手准备,宫人们有条不紊的忙碌着,一派过年的喜庆。
这几天又细细的飘起雪来,不知何时起云笙开始闷闷不乐的。起初因才将将送走玄翊与阿兴,夕若烟还尚未从伤感离别中走出来,过了两日,还是庆儿有心提醒,她这才恍然醒悟。
这日,云笙又早早地不知躲哪儿去了,日日都见不到人,夕若烟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在梅园找到了她。
画情画乐远远的候在一侧,见着夕若烟走近,正要躬身行礼,夕若烟却遥遥朝她们挥了挥手,兀自轻声走近。
云笙摘了梅枝正蹲在地上画着圈圈,丝毫没注意身后有人靠近,直到一层黑影覆下,她倏然起身,手中的梅枝作剑刺出。
夕若烟始料未及,那梅枝却在离自己胸口两寸的地方突然停下,她大呼口气,盯着云笙惊慌失措的脸却不由得一笑。
险些出了事,云笙赶忙丢了手中的梅枝,上前查看:“阿姐你没事吧?有没有伤到?我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气。”
“没事没事,一点儿事都没有。”夕若烟拉下她的手,好脾气的笑笑,伸手替她理了理鬓边的碎发:“瞧你这几日都闷闷不乐的,怎么啦,谁惹你不开心了?”
“没人惹我不开心。”云笙沉下脸色,嘟着嘴,踮着脚在雪地里画着圈圈,虽嘴上不承认,但自来的小动作却早已是将她出卖了。
夕若烟浅笑,将随身带来的斗篷替她披上,拉着她的手朝暖阁踱去:“咱们同一个屋檐下住了这么久,你什么时候开心,什么时候不开心,我又岂会不知?”
云笙埋着头任由夕若烟拉着往前走,一路有意无意地提着雪球,闷闷不乐的模样倒是与平日活泼的样子判若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