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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吹云动星不动, 水流船行岸不移
而现在刘瑜那张脸上露出的神色仿佛是在问“你是小孩子吗”,陈敏知道,自己这点小心思被他看透了。她刚才就是开个玩笑, 只不过好像刘瑜对她这个玩笑并不感冒。
“不患寡而患不均,你教了一辈子的语文, 这话应该熟悉吧?”两个人就站在这交易中心大门前, 谁都也没着急进去。
陈敏当然熟悉这话, 其实就是最简单的道理——一碗水端平。
可是这碗水是卫大钧留下来的,不管是对现在, 还是对原本的安排,卫研新都没有提出任何异议, 甚至于陈敏还仔细观察了下,卫研新不是装不在乎,他是真不在乎。
卫研新没意见,那这均与不均的不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吗?
“你是说徐……你嫂子?”陈敏改口换了个称谓。
刘瑜也不遮掩, “你要是真的不担心,那为什么只让大哥他一个人过来?”还不就是怕徐文珊不同意吗?当然徐文珊不同意左右不了什么, 可要是闹起来那起码也不消停。
看了刘瑜一眼, 陈敏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往交易中心里面去, 周末的房产交易中心相当热闹。
现在她过户房屋给刘瑜属于赠与, 除了准备好的材料还得交契税、公证费什么的, 看着工作人员给开出来的回执单, 陈敏皱了皱眉头。
卫大钧留给刘瑜和卫瑾的两处房产原本都是在他名下, 所以房产证上现在的名字是他去世之前改的吧?
这一来二去可不是得花不少冤枉钱?
直接把名字改成刘瑜和卫瑾的,倒是能省下其中一道的钱。
再或者直接遗嘱分配,那样费用更少。
卫大钧不会想不到这办法,不过还是这么弯弯绕,是因为想要卫瑾和刘瑜对自己心怀感激吧?毕竟自己一句话的事,这俩人的房子可就是鸡飞蛋打了。
虽然卫大钧是全心全意为老婆考虑,可陈敏还是心底里哀嚎——老教师之前跟自家孩子的关系是有多差呀!让卫大钧这将死之人都这么苦心经营。
刘瑜手里被塞了个回执单,他看了眼上面的数额,然后看向了陈敏,“您不打算送佛送到西呀?”
“我还……”陈敏话还没说完忽然间意识到什么,这人哪是想要掏自己的钱,他是在开玩笑呢!
“我交也行,你把女朋友找来,我把钱给你交了。”卫大钧临死前的一个心事就是没能看到刘瑜成家立业,虽说男人三十多岁结婚并不晚,不过她还不清楚刘瑜如今这样单着到底是几个心思,是没打算找,还是另有隐情呢?
脑子忽然间炸了一下,陈敏笑眯眯的补充了句,“没女朋友,男朋友也没关系。”
她这一笑,可是把刘瑜吓得浑身哆嗦了下,只觉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妈你胡说什么?”他就是不想结婚而已,不代表他喜欢男人呀。
这老太太,是不是退休后太无聊了,这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离开交易中心后,陈敏没让刘瑜送自己回去,她想四处逛逛,再熟悉熟悉这个城市。
刘瑜的那个问题她没回答,答案早就在心里头过了七遍八遍了——她不喜欢徐文珊。
从刚开始见到徐文珊,陈敏就不怎么喜欢。原因很简单,从自己醒来,徐文珊就一直处于一种埋怨的状态,而即便是这种情况下她也没忘了给自己还有卫研新邀功——你晕倒之后亲闺女亲儿子都没来,是我们两口子忙前忙后。
卫研新的好陈敏是记着的,并不需要徐文珊一遍遍的重复。
这种重复陈敏太熟悉了,因为在她嫂子那里她亲身经历过——本命年的生日时,陈敏收到了她哥送的礼物,而就是这么一件礼物被她嫂子念叨了一个星期。就好像送了她这生日礼物,他们一家三口这个月就得喝西北风了似的。
当然,她嫂子也不是全然对她冷着一张脸,有求于她的时候——要自己帮她领导的儿子复习功课,那也是一副和气生财很是亲热的模样。而徐文珊这几天就跟她嫂子当年一个样。
要知道,原本老教师跟徐文珊的婆媳关系就是那么不上不下,亲近是亲近不来的,毕竟没任何血缘关系,而太疏远似乎又不像一家人,那就感觉是在排斥徐文珊。好在老教师对谁都冷淡淡的,这也算是把婆媳关系给糊弄过去了。
徐文珊先倨后恭,态度转变如此之迅速,无非是有求于她,能求她什么?其实就是盯上了卫大钧的遗产而已,这是再清楚不过的事实。
所以,她现在就是面上维持着,能少打交道就不打交道。
至于徐文珊不服气,遗产是任由自己分配的,真要是不满意这一百万的遗产,那连一百万都没有!
陈敏是这么想的,卫研新也是这么说的——他从研究所家属院回到家里后看书,正看得入迷忽然间书就是被夺了过去,而徐文珊一下子就是把书摔在了桌子上,“老太太是什么意思?我忙前忙后伺候她,分遗产的时候连说都不跟我说一声,她是真不把我当你们卫家的人是吧?”
卫研新看着被摔得都有些走形了的书,他有些心疼,捡起了书小心整了一下。
“卫研新我跟你说话呢,你这什么意思?”徐文珊觉得自己最近真的是心火旺盛,自从老爷子去世后就一直这个状态,今天是直接火山喷发了,她是再也控制不住了。
“她跟刘瑜去房产交易中心了你知不知道?她是要把老爷子的房子都转给她自己儿子?凭什么呀,你才是老爷子的亲生儿子!”徐文珊越想越不忿,这两年省城房价狠涨了一波,那两处房子得有上千万了。
“你想要?”书是读不下去了,卫研新干脆收起来,他也想好好跟妻子聊聊。
“那一套房就好几百万,为什么不要?那些本来就是你的。”端起了卫研新的茶杯,徐文珊就是大口喝起茶来。
“法律规定的,继子女和亲生子女一样享有继承权,按道理爸的遗产是我们兄妹三个还有陈姨四个人平分,我分不到那套房子。”
徐文珊听到这话气得手都在颤抖,她真想要把卫研新的脑袋撬开,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构造,“你,你脑子抽了是吧?他就是个外人,跟老爷子一毛钱的关系都没有,你可别忘了,他当年可是被判给了他爸。”
“那巧了,我被判给了我妈,照你这么说我更没有什么继承权了。”
要是说刚才徐文珊还是气得手发抖,那她现在则是被卫研新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就没见过这样的人,不去跟外人争,反倒是跟自己斗嘴斗得凶。
“我刚才给你说的是法律规定,还有件事没跟你说。”卫研新依旧是坐在那里,他仰头看着站在书桌前的人,然后慢悠悠道:“老爷子还定了遗嘱,所以遗产继承的事情得按照遗嘱来办。”
徐文珊听到这话只觉得心头一凉,“你别跟我说老爷子没有把房子留给你?”她说这话的时候嘴都在颤抖,而等她看到卫研新点了点头时,徐文珊只觉得这一瞬间天旋地转,她勉强扶着书桌这才没歪倒,只是声音都已经变形了,“凭什么呀?一定是他仿冒老爷子的笔迹,你想老爷子那段时间不都是他照顾吗?要是他趁机忽悠老爷子,那老爷子可不就是……”
“文珊。”卫研新喊了一句,只是徐文珊并没有反应过来,而是继续自顾自地说着她的话,“老爷子一定是被他忽悠了,我当时就给你打电话让你早点回来,你怎么就不听我的呢!”
徐文珊气得直跺脚,她后悔了,悔得肠子都青了。
卫研新等她冷静下来这才开口,“我当时回不来,你怎么不去医院里?”
徐文珊一愣,“你要我去医院里伺候?”
“医院里有护工,爸住在高级病房里面,也不用你端屎端尿,就是陪他说说话就行,不是吗?”其实他之前也有打算回来,单位那边请假也不是不行,是老爷子打电话跟他说不用着急回来的。
等他回国后,老爷子又是熬了几天这才去世。那几天卫研新一直在病房里陪着,知道陪床都做些什么事情。
“可,可……”
“可那是我爸,对吗?”说出这话的时候卫研新异乎寻常的平静,他看着妻子脸上那有些窘迫的神色,却没有任何心情去欣赏,“你是跟我搭伙过日子的,没必要病床前伺候他,对吧?”
徐文珊是这么想的,当然她并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卫研新依旧是神色平静,“所以我也没有让你去医院陪着,对吧?”
徐文珊还是不说话,卫研新也没强求,“既然是我爸,那他的遗产怎么分配牵扯到的也只是我而已,跟你没关系,对吧?”
接连三个“对吧”,徐文珊忽然间意识到,卫研新如今这么平静,那只是……
暴风雨来临前的风平浪静!
语气是模仿着老教师惯有的语气来的,至于字迹,陈敏写的潦草了些,老教师惯有的书写习惯,自己的主观意识,这是一对矛盾的存在,所以陈敏只好写的潦草些,避免被发现问题。
离开语文组办公室,陈敏有些伤感。
她当教师还没多长时间,虽说一开始对那些叛逆期的小孩子有些无语,不过看着那些青春稚嫩的面孔也是喜欢更多一些,跟小朋友一起都觉得自己年轻了许多。
而老教师从业,陈敏认真回忆了一下,从业三十五年,真的是优秀的园丁。已经到了退休的年龄还坚持在一线工作,老教师不止是舍不得这几十年的习惯,她更是喜欢这职业。
如今这一切都被自己做了割舍,陈敏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对是错,不过现在这是自己的人生,她不能总是被老教师之前的生活态度所操控,不是吗?
自我安慰了一番,陈敏转身要走,就看到自己身后站着的人,她愣了一下。
“陈老师,你往后也不教我们了吗?”身材略微有些魁梧的课代表一开口就是哭腔,也顾不上旁边站着的就是这几天给他们代课的老师了。
陈敏看着比自己都要高上一点的女孩子,她还是有印象的。九班语文课代表骆琳琳是老教师一手带出来的,刚上高中的时候还是个只知道风花雪月悲春伤秋的叛逆期少女,作文虽然写得好,不过也就作文写得好。当时九班的班主任在开学两周后打算组成任课老师的帮扶小组,骆琳琳就是分在了老教师这一组。
老教师用了半年多的时间把自己的帮扶任务完成,骆琳琳成绩也一直稳定进步,现在是省六中出了名的小才女,参加了不少演讲和诗词综艺,有望被保送,现在还在等通知。
陈敏没想到这么巧,刚巧今天遇到了这小姑娘,她努力笑了下,“是呀,医生建议我休养,所以得回家好好歇着了,好好学习,别给刘老师添麻烦,知道吗?”年轻的小姑娘眼睛都是闪闪发光的,陈敏有些羡慕,老教师是一个值得尊敬的人,这一辈子活得特别值。
“刘老师,这段时间要辛苦你了。”陈敏也清楚,临近高考大家压力都很大,不止是学生,还有老师。
如今请新的老师来带九班十班是不实际的,新老师哪有时间来了解这两个班的学生?当然,让其他老师来分管也不是什么好办法。可除了这样又能如何呢,校长生怕自己在岗位上殉职,根本不敢让她再来上课了。
卫研新也不可能同意,至于没有说过这件事的刘瑜,不用想都知道他的态度。
也不是陈敏不想负责任,只是老教师教的是高中,而自己之前带的是叛逆期的初中学生,这之间有方法策略上的不同,自己就算是回到学校,怕也不如其他两个老师带得好。
老教师的死是谁都没预料到的变故,客观来说,从老教师倒下的那一瞬间,有些事情就已经注定了的。
“陈老师您客气了,您好好休养身体,等回头有空了,我带着学生们去看你。”刘老师也是善解人意的,虽然现在自己多带一个班也是有点累,不过还能怎么办?总不能看着学生们的前程毁了吧。
陈敏拍了拍骆琳琳的肩膀,然后拎着自己的帆布袋离开了。
要是老教师没去世的话,她退休的时候也许学校会给举办一个小小的仪式,有她教过的学生来参加,不过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很是仓促,像是赶时间唱完的一场大戏,二倍速的播放让一切都变了味。
学校已经在自己身后了,属于老教师的那些峥嵘岁月过些天都会凝聚在那张退休证里面。陈敏看着并不十分刺眼的太阳,她继续慢悠悠地走着。
……
徐文珊是无意中看到了卫研新钱包里那张健身教练的名片,因为是一个长得不错的女教练,这让她有些多看了几眼,把那名片抽了出来后,她拎着水果从鲜果店里出了来。
她不算是沉得住气的人,所以上了车就是问道:“你最近晚上都干什么去了?”去老太太那里吃了晚饭后,送她跟睿睿回家,然后本来该教儿子功课的人没了影,接连好几天都是自己上阵。
跟卫研新结婚这么多年,徐文珊从来没有怀疑过卫研新会偷腥,可是手里捏着的那张名片让她心里犯了嘀咕。
“就是出去办点事。”
“自己还是跟人一起?”徐文珊想起了自己看的文章,男人对你说谎的时候,往往说明他已经有了情况。恋爱中的女人是福尔摩斯,婚姻中的女人也是不匡多让的名侦探柯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