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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的汉水还是偏凉的, 加之夜晚没有阳光传递热量,确实能担得起“冰凉刺骨”二字。
曹丕的双唇被冻得泛着一股不正常的苍白,甫一触碰便感觉冰凉冰凉的,就连一向体温偏低的吕宁姝这会儿都比他暖和。
他的衣衫浸在水中, 双目紧闭,眼睫上沾着点点的水珠, 顺着长翘的睫毛微颤着滑落下来,滴落在颈间, 透露着一丝玉般的莹润, 颇有些令人不忍触碰的意味。
吕宁姝好不容易鼓起了勇气, 低头撬开他的双唇,把那口气小心翼翼地渡了进去,好在曹丕在意识模糊的情况下还是很乖巧的, 并没有多做挣扎就顺利的渡气成功了。
覆上的唇带着一丝温凉, 沉溺在窒息感觉中的曹丕忽然察觉到有人似是在引导他呼吸。
然后吕宁姝就看见方才还半死不活的家伙骤然间睁开了眼睛, 就这么愣愣地对视着。
两唇相碰, 还未分离。
吕宁姝还剩下半口气没给他渡完,见此情景也不管渡完还是没渡完了, 立即将触碰着的双唇与他分离开, 触了电一般的把头往后仰。
——明明只是正常的渡气而已,怎么就莫名起了一种被抓包的心虚感。
怪哉。
没想到曹丕的反应比她更大,吕宁姝只见眼前的人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猛地挣开她的怀抱, 要命一般地往船边逃。
人在极度的情绪之下都能爆发出自己都想不到的潜能, 这会儿某个旱鸭子属性的家伙竟也瞬间学会了如何在水中换气,游得飞快。
……
好不容易上了船的吕宁姝狠狠地用袖子抹着嘴巴,像是恨不得把一层皮给磨下来。
此刻的她整个人从头湿到尾,甭管中衣还是深衣都紧紧地贴在了肌肤之上,额前滴滴答答地滴着水。凌乱的碎发贴在颊边,却不显半点狼狈,浑身上下平添了一股风流不羁的意味。
曹丕自己也是全身湿透着,他抬眸望向了一脸郁闷的吕宁姝,忽而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怎么,我好心下水救你,你还嫌弃我不成?”
吕宁姝闻言转头看向他,目光有如实质,几乎要戳到他脸上:“你确定是你救我,而不是我救你?”
——到底是谁救谁你心里不清楚吗!
曹丕当然清楚,他的眼神看上去十分清澈:“那你方才在干什么?”
吕宁姝本来都快忘了这事,被他一提差点气死:“我在渡气,渡气啊!”
这家伙难不成还觉得自己好看到能让她豁下老脸都要“偷香窃玉”的程度吗!
哪怕是仙人在世她都不会这么干的好不好!
曹丕瞧见她气的跳脚的样子,顿觉好笑,无意间往吕宁姝的方向扫了一眼。
刹那间,他好似发现了什么,眸光猛地一凛,皱眉道:“你……”
吕宁姝一头雾水,顺着他的眸光低头一看——
卧槽裹胸布不知道什么时候松了啊!!!
要命!
吕宁姝还没来得及换衣服,整个人都被湿掉的布料紧贴着,身上的破绽自是一目了然。
怎么办!
她双手环抱,掩耳盗铃般地把微微的隆起掩住,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儿,色厉内荏地瞪眼道:“看什么看,没见过胸肌啊!”
曹丕不再像之前那样任她糊弄了,忽的站起了身子,面沉如水地平视着她。
被他仿佛能看透人的目光直视着,吕宁姝慌了:“有话好好说……打个商量呗,你就当做没看见……”
曹丕严肃道:“说实话。”
吕宁姝见他不依不饶,气势一下子弱了起来:“……汉律又没规定女子不能参军。”
这等于变相承认了她不是男的。
得到了吕宁姝的亲口承认,先前发现的所有疑点顿时串联成了一条直线,一块块支离破碎的线索拼起来,乍然照亮了明悟的思绪。
紧接着就是晴天霹雳,五雷轰顶,仿佛被人当头一击。
曹丕微微睁大了眼睛,薄唇微张,脸上的肌肉骤然一僵,空白瞬间占满了整个大脑,说不出话来。
加之方才呛了不少水,又在河里冻了许久,本就是碍于面子强撑着当做没事,如今又被剧烈的情绪冲击了那么一下子,再也没能撑住,直接往后一仰,“当”的一声晕厥了过去。
“……”有那么不能接受吗?
吕宁姝瞧着“惊恐万状”直接昏过去的曹丕,不知怎么便莫名其妙起了一丝丝愤慨的感觉。
——反应要不要这么大啊!
***
数日后。
船只行至淯水。
黄祖被杀,反曹派的势力直接被削减了大半,几乎失去了影响力。
事已至此,蒯越作为和蔡瑁相交甚密的人,不反也得反了。
刘表生性猜忌,就连居功甚伟的身侧重臣都多有防范,加之晚年脑子又不太清醒,渐失人心。
当年他孤身一人单骑入荆,面临肆虐宗贼的时候,取得了蒯氏和蔡氏的帮助,消灭宗贼平定了荆州七郡。
而如今,他也因为蒯氏和蔡氏,被半劝半迫着投了降。
其实矛盾积来已久,人心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够转移的,所有的结果都是事出有因,所有的改变都是因为需要改变,至于改好还是改坏就得因人而异了。
如今,不过是提前以一种更直接的形式爆发了而已。
刘表并非无能之人,他确实是个能臣,贾诩曾评价他有“平世三公才”,若生在太平盛世,或许也能名垂千古。
但现在是乱世。
乱世,是要争的,你不去争别人,别人就会来争你。
没人能够独善其身,无一例外。
这就是现实,现实永远都是很残忍的。
这次的事情就连交州牧张津都想掺合,奈何距离太远,自己兵力又疲弱,只能小打小闹般骚扰荆州的边界。
而且先前曹操曾经去信给他开了张空头支票,表示如果自己拿下荆州,会把零陵郡和桂阳郡的地方给他,这才使得张津如此卖力的帮忙跟称得上是“邻居”的刘表作对。
本来只是这么一个说法,曹操这会儿还没功夫图谋整个荆州呢,谁知道被吕宁姝曹丕这两个熊孩子一搅合,就莫名其妙地……拿下了。
张津当然很高兴,他一高兴就想送东西给曹操,但交州这会儿还没后世那么富庶,要是送钱的话,一来俗气,二来他那些钱曹操也看不上眼,于是就别出心裁地命人送了好几筐子的特产过来,说是送给曹操和他的下属。
——什么柑橘、益智子粽之类的,装满了一整艘大船。
船上。
吕宁姝好奇地拎起橘子的杆儿,像往常一样凑过去悄悄地问曹丕:“听说交州产的橘子很甜的诶。”
曹丕只觉得一阵温凉的气息扑在耳根,有些微痒。
平日这样咬耳朵曹丕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现在看来简直是……哪里都不对好吗!
别说她是个姑娘了,就算是两个大男人咬耳朵,好像也不是什么常见的事情。
曹丕默默地瞧了一眼她手中的橘子,摇了摇头:“酢正裂人牙,慎食。”
意思就是这玩意太酸了,打死都不会吃,你最好也小心点。
吕宁姝疑惑:“张津派来的使者说很甜啊。”
难道是骗人的?
曹丕笑了,怂恿她:“你不信的话可以试试。”
吕宁姝三下五除二地剥开了一个,狐疑的凑在朱唇上轻轻一咬——
一股极为酸涩的汁液流淌在舌尖,吕宁姝被酸得一个激灵。
“为什么交州的橘子也这么酸!”她盯着手中的橘子一脸悲愤。
张津真的是在向曹操示好而不是结仇吗?
曹丕憋笑,伸手把吕宁姝肩上不小心沾到的一片叶子摘了下来。
……
吕宁姝见他这会儿心情不错,暗戳戳地凑过去:“打个商量呗……你别把这事情告诉你阿翁。”
至于“这事情”指的是什么,二人自是心知肚明的。
曹丕似笑非笑道:“你瞒了我那么久,如今只用一句话就想让我也替你一起瞒着,也太没诚意了。”
吕宁姝伸出一根手指:“我以后不嘲笑你。”
曹丕摇头。
吕宁姝伸出第二根手指:“我以后会认真听你讲书,绝对不睡觉。”
曹丕还是摇头。
吕宁姝伸出第三根手指:“我以后不会再一言不合把你往马上抛,也不会强迫你干任何事……咦,这么一说我怎么感觉我好过分啊……”
好像总是在欺负人呢。
曹丕勉强从牙缝里挤出五个字:“你也知道啊。”
你自己瞧瞧你都干了些什么!
吕宁姝讪笑:“三公子宽仁弘厚有雅量文韬武略无一不精高风亮节两袖清风……”
——把学来的所有溢美之词,也不管合不合适,全都堆到了曹丕的脑袋上。
这是吕宁姝第一回挖空心思来夸人,就连曹操都没被她这么夸张地“奉承”过。
曹丕慢悠悠地听完了吕宁姝罕见的夸人话,心下十分满意,面上却是一副矜持的样子,最终点了点头佯装勉强道:“好罢。”
……
这两个人在荆州浪完之后就想偷偷跑回安阳去。
可没想到程昱却亲自跑过来抓人了,还把他们直接丢回了许都。
一路上程昱整日板着个脸生着气,任吕宁姝如何试探都不发一言,要是被问烦了还会瞪眼睛。
许都。
吕宁姝回府休整后就规规矩矩地去司空府向曹操禀报了,但她却在书房的门口撞见了刚出来的程昱。
见这老头丝毫不减当年暴脾气、气势汹汹地朝她走来,吕宁姝唰地转身就想往后跑。
程昱冷笑:“你跑之前可以先掂量掂量,这回是主公亲自吩咐让我管教你的。”
吕宁姝顿时步伐一滞,乖乖地站在原地等待程昱发落。
程昱朝她拱了拱手,还没等吕宁姝回礼便丝毫不卖面子地直接开口了,唾沫星子差点喷到吕宁姝脸上:“让你驻军南阳你丢下大军就跑,让你不要搞事你非得自己跑到荆州!你以为荆州的大军是兔子吃素的还是以为荆州很安全跟许都一样,啊?”
吕宁姝梗着脖子,有些不服气:“那刘景升当年都能单骑入荆,为什么我不可以?”
刘表都敢的事情她怎么就做不得了?
程昱的声音又拔高了一个度:“你现在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厉害啊?还单骑入荆,现在飘上天了你倒是!人家刘景升有兵有将才去平定的宗贼,你有什么?就知道逞匹夫之勇!老夫告诉你,再勇的人都会阴沟里翻船!昔年西楚霸王你可知道?”
吕宁姝被他骂的有些心虚,回答道:“知道啊,项羽之勇,千古也难出其二。”
程昱哼了一声:“还算像话,那你念了那么久的书,可知道他亡在哪儿?”
吕宁姝冷汗连连:“恃勇弃谋……偶有妇人之仁,虽力强,却不知真力所在……故勇则勇矣,不用范增之谋,不知拉拢人心……”
似乎是知道了程昱到底在骂她什么,越说声音越弱。
程昱一个毛栗子重重地敲在她脑袋上:“现在知错了?”
这臭小子想的也太简单!
他以为平定天下就是不停地打?重点是要“平定”啊!
就算是不停地打,那也要考虑他们管不管的过来啊!
打个比方,一个人吃多了总得消化,可你还没消化完,还再不停地吃可不就吃不下去了么,要是再继续吃下去就得撑死了。
消化就如同休养生息,稳定内政,穷兵黩武就如同不停地吃,直到自取灭亡。
如果这次不是蔡氏和蒯氏劝得刘表主动投降,使得他们兵不血刃地拿下荆州,不然事情可就麻烦了。
总的来说,这臭小子的出发点是好的,搅事的杀伤力也非常巨大,但也太想当然,也太肆意妄为了些。
如果不让主公好生管教他一番,将来指不定会把自己作死。
程昱觉得他简直要为熊孩子的心理成长问题操碎了心。
——你看就连三公子都被这小子带坏了,现在正被卞夫人和曹操拉过去教育着呢。
吕宁姝见程昱这样的反应,乖巧地点了点头,更加不敢把一开始的打算说出来了。
……其实她起初还真的想直接跟刘表干架来着,后来曹丕提议拉拢蔡氏才用了迂回一点的方法。
虽然在吕宁姝看来这两种方法差不多,反正嘴皮子都不用她动,她只需要动手就好了嘛。
好在程昱不知道她心里的想法,若是知道了,这位身子骨一向健朗的老人怕是会直接气的吐血晕倒在地。
挨了程昱的一顿臭骂之后,吕宁姝才被放到曹操那里去。
“拜见主公。”吕宁姝还没从程昱的怒火中反应过来,声音有气无力。
曹操方才自然是听到了程昱的话,瞧见吕宁姝被程昱骤然飙升的战斗力怼得一副精神恍惚的样子倒真不忍心骂她了。
“你可知自己错在了哪里?”
吕宁姝缩着脖子:“私自入荆……还没捉到刘备。”
“那你认为,我应该如何罚你才妥当些?”曹操面沉如水,渐渐严肃起来。
平日里曹操还是挺随和的,讲到有趣之处吕宁姝也经常跟他开玩笑。
可他一旦严肃起来就真的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吕宁姝每到这个时候就有些怕他了。
她的脑袋越来越低,声音越来越弱:“自然应当重罚,以儆效尤。”
“你当真如此认为?”曹操挑眉。
“绝无一句假话。”吕宁姝点头,认真道。
主公果然生气了!她现在认错还来得及吗……
曹操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知错便好。”
他缓缓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何况你并没有打败仗,你错便错在擅自行动,莽撞行事,若你为他人树立了这样一个榜样,可知后果之严重?”
更何况这回还把刘备身边的两员大将关羽、张飞给俘虏了。
吕宁姝这会儿是真后悔了,耸拉着脑袋的样子看上去颇为可怜:“我再也不敢了……”
她总觉得一人做事一人当,还真没想到这一点。
吕宁姝不是不识好歹的人,她也知道程昱和主公说的话都是为她考虑,于是她这回的认错确实是万分诚心。
“你入荆,说明胆识过人,懂得拉拢蔡氏,是会分析人心,联合荆州豪族逼迫刘表投降,是懂得利用人心,这很好。取荆州你居功甚伟。”
曹操给了她一颗甜枣:“只是,你在行事之前,你须得先告知我一声。”
“多谢主公夸奖。”
吕宁姝抬眸瞧了他一眼:“但我只做了第一件事,其余的不敢居功,蔡氏是三公子忽悠的……”
后面那两个真不算她的功劳啊。
所以如果要夸什么的还真不能只夸她一个。
曹操眯眼,似乎想到了什么,意味不明的“哼”了一声。
吕宁姝吓得一个激灵,紧接着便默默地为曹丕默哀了三秒。
大兄弟你保重啊……
“虽说功过相抵,罚却还是要罚的,我便罚你一年俸禄,闭门思过三个月去罢。若是还有下次……”
“回主公,绝不敢有下次了!”吕宁姝连忙答道。
三个月,依照吕宁姝的水平,刚好能把《三史》背完。
至于俸禄这种东西……
其实吕宁姝压根儿也没对自己账房里的数目有多大概念,因为曹操平日里送的金银什么的都抵得上好几年的俸禄了。
她见曹操没什么话说,便悄无声息地告退了。
***
对于闭门思过还要抱着一堆竹简回去,吕宁姝是欲哭无泪的。
就当她想要静下心来背这注释依旧看不懂的《三史》时,曹丕来了。
望着曹丕又运来了一堆堆积如山的竹简,吕宁姝睁大眼睛:“主公不会给我加量了吧?”
不要啊!
曹丕嘴角一抽:“你想哪里去了。”
他随手取过一个竹简打开给她看:“这注释你总看得懂罢。”
吕宁姝凑过去一瞧——确实很好理解也很简单的样子,总算是达到了吕宁姝理解内“人话”的范畴。
她乐了:“这个好,多谢了!”
只见眼前的少年微微扯出了一个非常欠揍的笑容,令她的心底腾升起一丝不妙的感觉。
“不谢,这是我三岁之时启蒙用的。”
吕宁姝:“……”
你不说这句话我们还是朋友!
***
三个月的时间虽然不长,却也不短,已经足够使初春的气候转换到初夏了。
吕宁姝窝在院子里,瞧着亲兵只穿了一件单衣却还是汗流浃背的样子,有些好奇:“你怎么看上去这么热?”
明明穿两件还是感觉温度很正常啊。
亲兵也是一脸疑惑地瞧着她:“末将怎么从来没见将军怕过冷热寒暑……”
他俩真的生活在同一个季节吗!
吕宁姝望天:“我也不知,许是天赋异禀吧。”
这些天她虽然出不了府,却还是从亲兵的口中听闻了一些风声。
据说曹操并没有把学府转移,而是继续让它在荆州开着,甚至派人扩建了规模。
广发求贤令,偶尔诗兴一起还给下属写诗。
那词儿虽然在吕宁姝看来简直肉麻的没眼看,但收到诗的下属基本都是满脸感动痛哭流涕并且表示士为知己者死的。
刘表被好吃好喝的安置在许都,整日郁郁寡欢,加之年过花甲,常有些小毛小病,隔几日便唤了医者常住。
而蔡氏和蒯氏则是受到了重用,不过吕宁姝本人却有些防备他们。
听闻刘备跑到了扬州和交州那一块地方……
被俘虏的关羽和张飞二人不肯投降,关羽虽感叹曹公恩义,但还是表示不会再事二主,如今也被软禁着。
据亲兵暗戳戳的猜测是曹操不忍心把他杀掉,也顾虑着一些影响。
……
但是就在吕宁姝被勒令闭门思过的三个月里,曹操的司空府上来了那么一个人。
吕殊。
关于求贤令还是有很多人趋之若鹜的,但曹操在听见“吕殊”这个名字的时候还是不禁愣了。
“吕殊”什么的……许都的某个将军府上不正闭门思过着一个吗。
也不知这小子把《三史》背出来了没有。
吕殊始终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神情,向曹操推荐了水镜先生等一干隐士,并建议他去亲自求访。
谁知曹操却笑着拒绝了。
水镜先生固然是荆襄名士,地位崇高,可曹操难道就不是了吗?
就算他求贤若渴确实想去亲自拜访,也得考虑考虑合不合适,会不会对名声有什么影响,而吕殊的这个提议显然是不合适的。
先不说他如今是四处割据势力最大的那个,他还掌握着朝廷的那张嘴,皇帝明面上下的每道册封诏书或是任命,其实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那是曹操的意思。
……当然,衣带诏肯定不是。
若是遣人拜访倒是合适,但亲身拜访,不但曹操自己觉得不合适,而且几乎所有的谋士都是反对的。
吕殊对曹操的拒绝并没有什么多余的反应,仿佛就在他的意料之中。
恰恰相反,他又向曹操推荐了吕宁姝的这个“吕殊”,说他们同名同姓,又是旧识,可以让“吕殊”去拜访司马徽,劝他出山。
于是曹操就把刚解禁的吕宁姝喊了过来。
吕宁姝一见到那个身影就有点不妙的感觉,她好奇地看向曹操:“主公?”
曹操对她耐心解释了一番。
抛开别的因素不谈,其实吕宁姝确实是比较合适的人选,首先是她的地位如果去拜访司马徽,并不显过于夸张,又不显得怠慢。
其次是她的武力值很让人放心,智商也不低,不用担心被忽悠或是半路被人干掉。
再有就是……长得好看啊!
别小看了颜值的重要性,莫说东汉末年,就是整个古代,放眼望来,颜值都是选拔官员的一个很重要的依据。
袁绍用人这么一言难尽为什么还能吸引人才,不单单因为他的名声家世,也因为人家颜值高啊,颜值高再加上一副礼贤下士的姿态,自然就有很多人投奔。
刘表的颜值也很高,这对于他刷蔡氏和蒯氏的好感度也是很关键的。
再说明朝,明朝对于颜值的要求几乎都要摆到明面上来了,当官的最次也是五官端正,少有长得丑的,长得好看在殿试上更是容易被赏识。
虽然对于吕殊这人称他们是“旧识”,吕宁姝是暗自防备的,可她拒绝不了曹操,也找不出理由拒绝。
毕竟是自家的主公啊。
难道要直接告诉曹操“事实上我跟着人一点都不熟他是骗你的”吗?
吕宁姝又不傻,吕殊背着曹操望向她的眼神分明带着十足的威胁。
于是吕宁姝便也应了,总之吕殊的这个提议在她看来没什么危险性。
……难道还能半路雇人干掉她不成。
吕殊见她答应,脸上满是温和的笑意。
吕宁姝蹙眉,总觉得他的笑违和感非常严重。
——不但假,还肉麻,皮笑肉不笑的,就连蔡瑁笑的都比他好看。
***
几日后,荆州襄阳。
吕宁姝一路上带着几个亲兵,再一次来到了这个地方,依旧是低调行事。
她按照吕殊给的地图,七拐八拐,总算拐到了传闻中“水镜先生”隐居的地方。
山明水秀,确实是一个隐居的好居所。
远远地望着那间草庐,吕宁姝示意几个骑着马的亲兵停下,而后她翻身下马,准备孤身一人去拜访。
鉴于对吕殊的防备,如果真要发生什么的话,还不如只有她一个人来得方便,那些亲兵的战斗力在普通人当中虽是出类拔萃,却到底还是血肉之躯,容易死。
但吕宁姝清楚,以她奇怪的伤口愈合速度估计很难死。
一路上并没有任何的动静,什么都没发生。
她缓步踱到草庐跟前,轻轻地叩了叩门。
片刻,一个生的虎头虎脑的小童探出了脑袋,奶声奶气道:“敢问阁下为何来此?”
吕宁姝蹲下去平视他,笑道:“我是来找水镜先生的,还请小兄弟通报一声,给个方便。”
可谁知那小童却眨了眨眼睛道:“水镜先生正在园中,你可直接去找他。”
吕宁姝挑眉,对小童道了一声谢后便赶去了一旁的园子里。
园中只有一个看上去很普通的老翁,正在拿着锄头耕作。
吕宁姝见那老翁的脚边沾着泥,手里还拿着个锄头,好奇道:“您就是水镜先生?”
那老翁放下锄头拭了把汗,转头回答道:“是啊。”
吕宁姝对他一礼:“龙骧将军吕殊受曹司空之命,前来拜会水镜先生。”
其实她被曹操封的官职说来还挺多的,就只报了那么一个比较有代表性的。
司马徽对“吕殊”这个称呼倒是没什么讶异,见她一副尊敬的样子还笑了:“我不过一个山野之人,怎么担得起司空身侧颇为炙手可热的将军来请。”
吕宁姝不慌不忙地回答:“司空久闻水镜先生清雅之名,常言以先生经天纬地之才若是无法得见实乃一大憾事,故叮嘱我来诚心拜访,请教先生。”
司马徽这会儿已经走到了吕宁姝面前,虽然还是一副粗糙的打扮,可他的眼神却是旁人都没有的通透,闻言笑着摇了摇头:“将军这是折杀我了,这天下有才之士何其之多,怎么偏我便能得到司空赏识呢。”
这句话看上去好像信息量很大,可吕宁姝仔细一思考却如同坠入迷雾之中,直教她摸不着司马徽的意思。
——这是在跟她打太极呢。
于是她干脆非常耿直地奉上一条绢帛,直接道:“先生不必心怀疑窦,临走之前司空写了首诗命我交给先生,还请先生过目。”
司马徽这下是真好奇了,他伸出双手接过来一看。
只见上面书着几行字,吕宁姝依稀窥见了一句“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她先前一直没打开看,如今看到上面的内容简直想捂脸了。
曹老板怎么又写这种诗啊!
给自家谋士写还不够,居然还给司马徽写!
抱着一种微妙的心情,吕宁姝悄悄瞥了一眼司马徽的表情。
——热泪盈眶,百感交集。
她顿时被司马徽的反应吓到了,惊讶道:“先生……”
怎么这么大反应。
司马徽叹了口气,非常抱歉地望向吕宁姝:“老夫久居山野,怕是没有精力再去效力了,司空盛情难负,唯有鉴人之术可报答一二。”
吕宁姝继续照着曹操给的剧本来:“还请先生指点。”
“卧龙,凤雏。”司马徽长叹一口气,说了这四个字后便低下头再也不发一言。
吕宁姝歪着脑袋思考——听起来很高大上的样子。
她谢过司马徽,离开了园子,走到拐角之处时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
却只见司马徽立在原地拿着那条绢帛潸然泪下,感怀长叹。
吕宁姝嘴角一抽,赶紧逃也似的走了。
……文人的情感都这么丰富的吗。
可就当她走到拐角之处的时候,一阵惊天的巨响震得司马徽隐居之处腾起一阵尘沙。
只见山头的一块巨石骤然崩裂,直直的朝草庐滚去!
吕宁姝睁大眼睛望着那块往下滚落的巨石,以极快的速度朝着草庐的方向奔去。
一百米……
三十米……
就在巨石即将把那块地方夷为平地的时候,吕宁姝闪电般伸出双手一撑!
臂上骤然受到一道猛烈的冲击力,吕宁姝死死地顶住巨石,而后用力抬起往下一按!
足有小半块巨石被深深地插在了泥土里,还剩大半截露在地面。
远处的亲兵都能感受到地面的颤动。
司马徽本以为自己注定被这飞来横祸给拍死,这会儿倒是松了口气。
还没等司马徽对这极具冲击力的一幕发表意见,吕宁姝就转头对他严肃道:“先生还是换个……没山的住处吧。”
司马徽默默地点了点头。
吕宁姝松开了手,绕到前面端详着石块。
按理来说这么大一个石块倒下来的时候必定会有先兆,但这块石头没有。
吕宁姝蹙眉蹲下,小心翼翼地查看着断裂的地方。
终于,她有了发现。
断裂的地方有个印子,可那印子却颇像自己的画戟砍出的痕迹。
……奇怪,她的画戟分明好好地放在将军府内,这回怕吓到人都没带出来。
毕竟用画戟的人真没几个,这算是个标志性的东西。
为了防止有人误会,她伸手一抹,把那道痕迹抹平,起身走了。
可吕宁姝却始终没发现,自己掌心的那道割伤处,由中毒的青紫渐渐转换为正常肤色的变化。
——仿佛毒素根本就侵入不了似的。
毕竟整天大伤小伤的都习惯了,那么一点小伤吕宁姝压根没放在心上。
***
与此同时,曹操一脸莫名其妙地望着跪在他面前一脸严肃地陈述吕宁姝“阴谋诡计”的吕殊。
什么这次他去拜访司马徽肯定会心怀不轨谋害啊……
还有什么“吕殊”事实上是女子之类的话。
曹操眯眼问道:“那你觉得她有什么理由这么做呢?”
吕殊低着头:“自是为了谋害曹公,为她父亲报仇。”
如今他把所有的证据都摆在了曹操的面前,依着曹操的性子不可能不会处置吕宁姝。
曹操摇了摇头,挥手招来一队不知从何处跑来、神情凛然的侍卫。
而后,数柄寒凉的利刃抵在了吕殊的偏瘦弱的脖颈上,正在做着劈砍之前的试刀。
吕殊不敢置信地望向他:“曹公!”
凭什么!
明明所有的证据都摆了出来,包括被吕宁姝藏得极好的那根玉带,还有那些不可告人的东西……
曹操的眼神很冷,虽然是笑着的,但他的杀意却暴露无遗。
只见他认真地反问道:“那你又凭什么觉得,你有资格给我的下属定罪?”
……
可在刀刃落下之前,却听到吕殊对他笑着说道:“曹公……真是宽容啊,可惜你的那位好将军,不可能回的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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