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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份的江里,夜被积雪映的宛如白昼。零下十几度的气温,仍有穿着短裙的女人站在会所门口招揽客人。
生存,本来就是件不容易的事。
余桑斜眼看着这些假笑的女人,靠在会所门口的圆柱上点了根烟。不抽,只是呆滞地望着青烟交织着凛冽的寒风在灯红酒绿的夜场门口漂浮的样子。
进来的客人路过门口,都会看一眼余桑。她很美,是那种妖而不俗的艳丽,即使在群芳争艳的会所里,也算是最为引人注目的女人。
一会,里面的妈咪就叫余桑进去了,她对余桑的态度很好,恭敬地替她提着手中几万的皮包。
余桑将烟抖灭,问妈咪,“哪间?”
妈咪不敢直视余桑,小心地回:“是604。”
余桑微微颔首,跟着妈咪向前走,在走廊边将自己的皮草塞给过路的服务生,全身只剩了一条遮不住肉的黑裙子裹着她玲珑有致的腰臀。
妈咪上下打量了番余桑,几秒后又挪开了目光。“人就在里面了。”妈咪垂着脑袋,声音轻轻的。
未等妈咪说完,余桑便推门走了进去,一股烟草混着酒精的浓烈气味霎时钻进她的鼻腔。她呛了几声,手拨开干冰喷出的冷烟。
“谁点的酒?”她斜着身子问。
顷刻间,连吵杂的音乐声也停止了。沙发上坐着的男人,缠绕在他们身上的女人,酒杯的碰撞声,急促的呼吸声……此刻全部凝滞住。空气安静的可怕。
余桑这才看清那群人的样子。
生活远比电视剧来的狗血,这个世界上有77亿人口,在另一座城市遇到故人聚会的几率有多大,余桑心里无法估算。
大家已经分别了六年,她此刻又是这番打扮,她侥幸地想着不会有人认识她了。
她将头发拨到耳后,佯装镇定的又说了句,“谁点的酒?”
坐在沙发中央的男人看了余桑很久才开口,“景安,你要的酒。”
她听到这个名字,眼帘颤了颤。
景安。
她更用力地握紧了瓶口。
“周立,替我接一下。”角落里,那个俊逸微醺的男人回答。
“我来就好。”余桑推开中央男人的手,径直向角落走去。
她很佩服自己的演技,就像此刻她能够在惊骇了几秒过后气定神闲地走向要酒的人,而后替他打开瓶口,灌满他托着的玻璃杯。
他盯着余桑看,修长的手指沿着玻璃杯口几乎要触到她的手腕。余桑始终带笑,就像刚刚门口那群假装开心揽客的女人们。
末了,她倒完,要酒的人还没说话。他们对视着,双方都不动声色。
“景安,你喜欢这款?”他身边的男人倒是先开口了,他抓紧余桑的手腕,“那就坐下,陪我们景安玩一会。”
景安嗤笑一声,将手中的酒连着被子扔进垃圾桶,“别了,我嫌脏。”
“喂,景安这酒好几万一瓶呢!”男人嚎叫一声。
“我的钱,你心疼什么?”景安还在看尴尬立在一旁的余桑。
“小姐你别介意啊,我们景安一直都是这样,臭脾气。”男人还算情商高,打了个圆场。
余桑收回自己落在景安身上的目光,扯了扯嘴角,“不好意思,我去趟洗手间。”
“请便。”
她转身,佯若无事地离开。到门外,高跟鞋根一歪,她扶着墙半天都未缓过神来。
景安认出她了么?
认出,没认出,认出,没认出……她数着地上的小方格,一格一格的默念着。
“秃鹰,秃鹰,可以收网了么?秃鹰……”滋啦一声,她长发里藏着的耳机响了一声。她耳朵一麻,回过神来。
“鹰巢呼叫秃鹰,可以收网了么?”耳机里又传来一声干脆浑厚的声音。
余桑这才想起来自己是来会所干什么的。
耳机里的人又提醒了她一遍,“姐,你干嘛呢?”
她瞥了一眼坐在角落里局促不安的妈咪,脱了高跟鞋快步朝会所门口走去。
“秃鹰收到,01号场地未发现目标人物。”
她扯了假发,底下是一头利落的碎发。会所门口的停着的一辆面包车里出来两个穿黑色便服的警察,递给她一杯暖茶和一件厚实的羽绒服。
“发生什么了,怎么这个表情?”她左边的穿着厚羽绒服的警察,个头不高,长得敦实讨喜。
余桑见到他,心情舒缓了些。这是她共事多年的老搭档,老六。
余桑钻进面包车,打了个响亮的喷嚏,“没什么。”
“有情况啊老余。”老六到底观察仔细,余桑平时完成任务从不拖沓,今天也不知怎么了。从会所里出来后丢了魂一般。
“姐,你看到景安没?”随行的小警察见余警官神色凝重,赶紧换了个话题,“就是那个国际知名小提琴家。”她到底是个才毕业的大学生,一提到景安的名字脸颊便泛起了红晕。
“他也在?啧。”老六砸了砸嘴,“所以你们女人就喜欢什么小奶狗,小狼狗的。他们不还是和猥琐大叔一样到这里找鸡玩。”
小警察抬着下巴反驳,“谁说他找鸡了?你躺倒他床底下了?我们景安从来都是……还有,颜即是正义。”
“行了,吵死了。”
小警察和老六住了口,面面相觑比着怎么了的口型。
“2号口和3号口收网了没?”
“哦,我打个电话问一下。”小警察扁扁嘴,灰溜溜地下车。
“我包落里面了。”余桑突然想起了什么,戴起假发,“车再停5分钟,5分钟我还没出来你们先走。”
“余警小心点。”小警察冲余桑喊了声。
余桑一个爆栗上去,“你小声点。”
*
余桑知道今天自己工作状态极其的差劲,她打通妈咪的电话,靠在洗手间门口玩跳一跳顺带等着妈咪送包过来。
不一会,有脚步声逐渐靠近她,她本能的抬头作出防御姿势。而后她挡在胸口的手被抬高拉至头顶,一张俊逸的脸在她眼前一点点的放大。
余桑的心跳倏忽间加快,手指局促不安地抠着墙角。
她想起从前自己很喜欢看景安的脸,就像人们花钱进雕塑馆欣赏那些让人赏心悦目的雕像一样,她也喜欢欣赏人类DNA编排出的完美作品,而且,免费。
景安有些喝醉了,一开口都是扑鼻的酒精味,“你一晚上多少钱?”
余桑望着景安的脸,反复地思索着一个问题,他知道自己是余桑么?
“小姐,你一个晚上多少钱?”他吐了一口湿漉的暖气,萦绕在她的脖颈。
“这位小姐她不……”妈咪赶来冲着景安喊。
“你刚刚不是嫌我脏么?”她挑眉,问。
景安不说了,眸子下沉,薄唇上下抿着。
“十万。”她脑子一充血,脱口而出。
景安的脸上还是没有半点表情,他抽出余桑的手机,看了一眼屏幕,把她跳到500分的小人弹飞,而后强硬的输入自己的号码。
要不是这丫长得帅,余桑想着自己早就打爆他的头了。
电话互相响了一下,她将手机塞进包里,仰头告诉景安,“你喝醉了。”
景安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放开余桑的手。他力气很大,余桑白皙的手腕上瞬间出现几条红青的指印。
妈咪小步跑过来,招呼了几个服务生带景安离开,临走还不忘歉意地对着余桑,“不好意思了余小姐。”
余桑扭了扭手腕,摇摇头。
*
面包车果然没有等余桑,余桑在路边买了双拖鞋坐上了回家最后的末班车。
路上,老六还特地打了个电话向余桑道歉,“看你迟迟没出来,我们怕误了上报任务。”
余桑咳了两声,“我已经坐上回家的车。”顿了顿,她想到什么,“哥,你什么时候结婚来着?”
老六在电话里憨笑,“老余,咱俩还客气啥,到时候千万别给份子钱啊。”
他们之间确实不用客气,共事这么久,多少次一起出生入死过。
余桑也笑,“得,那到时候我可不包了。”
“老余,等我把这票干完,我就和你嫂子海边买套房,辞了他娘的工作。”老六在电话里规划起了人生。
余桑听得纳闷,“你又瞒着我接了什么案子?”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老六故作神秘。
余桑不再问下去,前面的司机突然刹车,冲着余桑嚷嚷,“你不是说在胜太路下车的?”
余桑望着街角的路牌,这才意识到自己坐过了站。她只得下车,穿着一双老棉鞋在冰天雪地里徒步走了几公里回了家。
到家时,外面下起了大雪。她开了暖气,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脑海中,倏地浮现出会所里,那个满身酒气的景安。
景安不是出国了么?怎么又回来了。
她看着手机上那串陌生的号码,想了很久还是把它删了。
到凌晨,余桑不出意外的发烧了。
*
“姐,你家二毛上新闻了。”小警察一路小跑到病房里,铺开报纸递到余桑手上。余桑看见首页的头条,再一次感慨信息时代消息传递的迅速。
报纸上宋体1号字明晃晃地打着:【柯基救了主人的命!】
昨晚要不是二毛咬着楼下打麻将邻居大妈的裤管,自己可能会是江里第一个因为重感冒狗带的年轻人。
“你是因公感冒,住院费全部可以报销。”
余桑只关心,“我的妆卸了没?”她拿了面镜子看了眼,惨叫一声跑到洗手间。
“完蛋了,这得闷多少痘痘。”
“不会的,余警你天生丽质。”小警察善于溜须拍马。
“你把我手机拿来,看一下消息。”余桑一边猛擦着脸上的妆,一边吩咐着小警察。
小警察哦了一声拿来手机,“好像只有一条银行的信息。”
“什么?”余桑接过小警察递来的手机,划开屏幕。是一条农行的转账信息,一个1后面无数个0
余桑低头数了数,“个,十,百,……十万。”
几秒后,又弹出一条消息,上面只有一串房间号。
景安他没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