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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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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宗渭天不亮就从桂林居溜走了,贺云昭便再也睡不着,晨起梳妆。

    文兰和文莲也醒得早,听见屋里有了动静,便进来伺候着。

    贺云昭这厢刚涂了口脂,外间的丫鬟说,曹正允来了。

    贺云昭起身去门口接他,曹正允还迷瞪着眼睛,脚步不稳地往这边来。她牵起他的手道:“怎么还没睡醒就来了?”

    曹正允迷迷糊糊地动着嘴皮子,眼皮子都未完全睁开。他打着哈切道:“我想一睁开眼就看见夫人。”

    贺云昭笑道:“那你把眼睛睁开。”

    曹正允眨了眨眼,到底是没睁开,靠在贺云昭身上,又睡了过去。

    招招手,贺云昭唤来文兰过来搭把手,把曹正允鞋子脱了,抱到她床上去。

    曹正允睡着了还抓着贺云昭的手不放,她好笑道:“这段路他怎么走来的,也不怕磕着碰着了,身边的丫鬟也不跟一个来。”

    文莲低声道:“我怕小公子是自己溜过来的,您看,领口都还没理清楚,侯府哪里有这样粗心大意的丫鬟,就是别苑的丫鬟,也不至于会这样。”

    侯府不比小家小户,调教出来的下人,尤其是在主子跟前伺候的,哪个不是玲珑心。

    贺云昭点了点头,让她们俩都先出去。替曹正允掖好毯子之后,她便也出了内室,到外间去吩咐丫鬟传饭来。

    过了小半个时辰,早膳上来时候,曹正允也起来了,他揉着眼睛往外走,看见贺云昭忽然就瞪大了眼睛,道:“夫人!我真的一睁眼就见着您了!我还以为是做梦呢?我怎么在这儿啊!”

    文莲和文兰捧腹大笑,贺云昭过去把曹正允牵过来,唤他先漱口洗脸,才同他解释道:“天不亮你就自己走来了,倒在我床上睡了会儿,这会子才醒来。”

    说罢,贺云昭又吩咐两个丫鬟赶紧出去打热水来,伺候曹正允梳洗。

    曹正允转着眼珠子回忆道:“我自己走来的?我没走啊……我记得昨儿明明睡得好好的,一醒来就到了夫人这儿……是神仙送我来的吧!”

    贺云昭笑了笑,给他把散了的头发都拆了,道:“先进屋去坐,我给你梳头发。”

    曹正允蹦蹦哒哒地进了屋,坐在妆镜面前,左顾右看,从铜镜里看贺云昭的笑脸,也抿唇吧嗒嘴笑道:“夫人真好看。”

    “给你编两个小辫儿,要是疼了就喊一声。”

    曹正允美滋滋地挺直了背脊坐在那儿,傻兮兮道:“夫人,我睡您床上的时候,您还在睡吗?”

    “我早起来了。”

    曹正允有些失望道:“啊……哎,不过好歹也是睡过夫人的香榻了。”瞧着左右无人,又小声嘟哝道:“我哥我爹都没睡过呢!”

    贺云昭从镜子里看了他的小脸蛋一眼,不忍告诉他,昨夜里曹宗渭比他先睡过一遭了。

    微微笑了笑,贺云昭又继续给他束发。

    两个丫鬟打好了热水,准备好了帕子和漱口的茶碗后,便打了细布帘子进来,过来帮忙。

    替曹正允梳完头,她们三个才一起出去。两个丫鬟伺候着小公子梳洗了,才开始用早膳。

    贺云昭拿起筷子的时候,吩咐道:“你们两个也一起下去吃了再来,院子里有丫鬟,有事我会唤她们的。”

    文兰和文莲便一起退下了。

    曹正允见人走了,便凑到贺云昭身边,要跟她挨着坐一处,还闻着她脸上的口脂道:“夫人涂的什么?好香呀,我想吃!”

    贺云昭给他剥了个鹌鹑蛋,道:“那个不能吃,吃这个。”

    曹正允一口吃了鹌鹑蛋,又喝了口粥,两人吃了一刻多钟,便果腹了。

    这厢才吃完,曹正允身边的丫鬟都急得发疯了,大清早的居然屋子里的少爷不见了!找了几圈之后,茅房净房哪里都没有,还是问到曹正麾跟前,才被他指了条明路,说小主子许是到了桂林居这边。

    丫鬟找来之后,果不其然,正好看见小公子吃饱喝足,舒心地坐在圈椅上消食呢。

    贺云昭便解释了一番,命她们先回去,曹正允就在这处不碍事的。

    没多久,曹正麾也来了,同贺云昭行了礼,便质问曹正允道:“大清早你怎么独自来了这里?也不喊我一起来。”

    曹正允哼哼唧唧道:“我可是从梦里来的!”他就是做梦的时候,到了桂林居,一醒来就真见着夫人了,谁还记得喊哥哥一起来呀!

    哥俩正闹着,桂林居门口也热闹起来了,甄玉梅等人都跟着来了。

    贺云昭忙出去迎接他们,相互见了礼后,便把客人引至厅内,上了热茶伺候着。

    彼此问候过早膳,这才聊开了,原是为着桂林居的桂花树来的。

    金秋八月,丹桂飘香,曹家别苑里桂林居中庭和后庭种满了各色桂花树,品种繁多,颜色缤纷多彩,便是为着应景赏月过节,才都来了贺云昭的院子里。

    贺云昭自然得好生待客,便把客人都领到了后庭去。

    后庭里桂花飘香,众人一下子兴致都来了,曹宗渭便吩咐丫鬟去拿了桂花酒、桂花糕、桂花茶等应景的吃食来,并一些下酒的酱菜拼盘一类。

    后庭摆上了一大桌,贺云昭与甄玉梅、陆远的妻子周晚晴以及曹正允兄弟坐一边,男人们坐另一边。

    曹宗渭他们都是很能喝酒的男人,一坛子秋露白倒了几大碗,碰了碗之后便是一口饮尽。贺镇东父子亦是爽快之人,划着拳一碗接着一碗,伴着响彻庭院的爽朗笑声。

    这般良辰美景,没有哪个会去打搅,男人们大碗喝酒,女人们用金樽小杯喝着桂花酒,俩孩子尝着桂花糕。

    贺云昭满眼笑意地看着这场景,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还能和父母兄长一起这般度日。几杯温过的桂花酒下肚,胃里暖暖的,喝着喝着便有了醉意,许是被这好时光给醉了,贺云昭眼角渐渐有些湿润。

    甄玉梅心情大好,也喝了几杯,她与周晚晴早就相识,虽来往不多,也算老相识,一时兴起便打趣道:“你家陆大爷喝得有些多了,也不去管管?”周晚晴笑声如铃,搁下桂花酒道:“都以为我什么事儿都拘着他呢,分明是他什么都拘着我,我不要的金银玉器都往我这里塞,家里另两个伺候的人都被他冷落在偏院的……恨我的人,传出去之后便只有说

    我是妒妇,没有说他不是的。”

    贺云昭才知道,又是恩爱的两口子,果真传言不可信。

    周晚晴又饮一杯,面色浮红道:“算了,管他去,我一个商人妇要那好的名声做什么,只他对我好就是了……”她笑望着自家丈夫,眼里溢出来的都是浓浓的爱意。

    贺云昭心头一动,又看向自己的母亲,甄玉梅也正爱意浓浓地看着自己的丈夫儿子。倘或母亲知道,女儿就坐在身边,这个中秋就圆满了。

    不知何时,贺云昭竟然悄悄落起泪来,正在喝桂花酒的曹正麾,忙掏出帕子给她擦了擦脸,小声道:“夫人,是不是喝了酒不舒服?”

    曹正允也凑了过来,紧张兮兮地看着她。

    贺云昭搂着两人的后脑勺,道:“不碍事,就是……被风迷了眼。”

    酒过三巡,又吃了不少东西,宴席才慢慢散了。

    贺云昭扶着甄玉梅起来,亲手把母亲交到父亲手里,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才往前边走去。

    贺云京也喝了不少,等父母亲的时候,看见贺云昭这般体贴稳妥,胸口一热,鬼使神差地就跑到她身边,红着脸小声道:“夫人,说句冒昧的话,我总觉着与您似曾相识……你就像我……另个一妹妹似的。”

    贺云昭喝多了酒,脑子晕晕的,笑得掉眼泪,道:“贺公子,我可是比你长了有三岁。”中秋佳节,这一声哥哥她始终喊不出口。

    贺云京抿唇笑了笑,微微点头示意,便跟着父母亲出去了。

    曹宗渭刚把客人都送了出去,便折回来看贺云昭,却见美人双目流泪,悲喜交加的样子。

    他揽着她的肩,道:“怎么了?”

    贺云昭迷迷糊糊只觉得谁的肩膀好踏实,几不可闻地唤道:“娘……娘……哥……”

    曹宗渭听到不大清楚,只听见了那声“娘”,心道,许是佳节倍思亲,又逢着了甄玉梅这般有缘人,只怕心中更是难受。既然她这么想念母亲,那他干脆给夫人找一个好了。

    想必贺夫人应当不介意多个乖乖女的,这么好的夫人,谁会不喜欢?

    曹宗渭揽着贺云昭的肩进了屋。

    两个丫鬟才收拾完了东西过来,见着这一幕惊慌失措地把主子接过来,冲曹宗渭道:“多谢侯爷,奴婢扶夫人进去。”

    曹宗渭略一点头,道:“我怕夫人晕倒才扶着她进来,好生伺候,我便先回去了。”

    文莲忙道:“是奴婢失职,谢侯爷。”

    曹宗渭走后,便去两个儿子的院子。曹正麾和曹正允也喝多了些,此时正躺在一处,你压着我,我搂着你,分都分不开。

    吩咐丫鬟备好醒酒暖胃的东西,曹宗渭便坐在床沿上,摸了摸两个儿子的额头,浅笑道:“真是能吃能喝。”

    曹正允闭着眼拍了一下曹宗渭的手背皱眉道:“是我!我是今天第一个见到夫人的男人!”

    曹宗渭捏了捏曹正允的脸蛋儿,低声道:“傻小子,老子才是!”

    ……

    下午申时中,别苑里的人都醒了酒,歇好了准备回家。

    贺云昭的丫鬟很快便收拾好了东西,把东西都带上了马车。

    曹家兄弟俩还想和贺云昭同乘,被曹宗渭严令禁止,拎着上了武定侯府的马车。

    回去的路上,文莲支支吾吾地告诉贺云昭,武定侯在她喝醉之后,抱过她,不过是无心之举,并非有意轻薄。

    贺云昭道:“既然如此,便无大碍。何况又是在曹家别苑,只要我身边的丫鬟不乱传,别人自然不会知道。”

    两个丫鬟忙道:“奴婢不会说的!”

    到了忠信伯府之后,贺云昭从角门下车进去,程怀仁早在门口等着了。自打沈玉怜一事过后,他愈发敬重嫡母。这会子恭恭敬敬地作揖迎了她进来,微微低头道:“儿子有事禀明母亲。”

    程怀仁的事,贺云昭向来不看重,不咸不淡道:“什么事?”

    他看了一眼贺云昭身后的丫鬟,道:“过会子儿子再同您说。”

    两个丫鬟自觉地退了几步,远远地跟在后面,程怀仁才拧眉道:“表妹不见了。”

    “不见了?你怎么知道?尼姑庵的姑子们怎么说的?”

    “明日就要过中秋了,儿子想着还是让府里的人送些东西去庵里,结果小厮回来说,人已经不见了。姑子们说,她什么都没带走,大清早就消失了。”

    “那便报官吧。”

    程怀仁犹豫道:“可是……报官之后外人不都晓得她绞了头发当姑子的事,以后她还……怎么活。”名节这事是能闹死人的,他虽然恨表妹不懂事,却不想她死。

    贺云昭淡淡道:“你又不肯报官,那怎么办?难不成还让我去判案子?我一个内宅妇人,只会打理内宅,官老爷做的事,我做不了。”

    程怀仁无话可对,沉默了一瞬,便道:“那依母亲看呢?”

    “你要想找到人,就报官。你要不想丢人,就等着。好生生的大活人,怎么会一夜之间就没了?要不是自己跑了,要不是别人掳去了,只这两种可能。”

    程怀仁眉头深皱,道:“儿子想着……可能是平乐郡主。”

    贺云昭早就猜到是她了,平乐郡主的狭隘之心,绝非常人可比。

    瞥了程怀仁一眼,贺云昭道:“那你预备怎么办?上门去要人?没有证据的事,你如何说?况且你前儿才把人惹不高兴了,这会子又去闹?”

    程怀仁头昏脑涨,自打早上知道了这事,一整天精神都不好。又听贺云昭这般说,心里更是闷得慌。

    到了修齐院门口,贺云昭转身嘱咐他最后一句话道:“你既然疑上了人家,要么装不知道,要么就问清楚,只这两条路。”

    程怀仁暗暗做了决定,拱手道:“儿子知道了,谢谢母亲。”

    贺云昭勾唇笑着看他走远,程怀仁这回会不会去找平乐郡主呢?就算找了,又有什么法子让人松口?

    晚间贺云昭沐浴完,便听前院的人说,程怀仁坐马车出去了。

    程怀仁出门一直都是骑马,这回却做乘车出去,肯定是不想叫人看见。贺云昭猜到他还是去找平乐郡主了,吹了会儿晚风便歇了。

    早晨起来,贺云昭又听见门房说,程怀仁昨儿可是一整夜都没回来,清早赶回来的时候疲惫不堪,情绪也不大好。

    今儿正是中秋佳节,忠信伯府便是再冷清,节日还是要过的。贺云昭吩咐厨房把应节的东西送到寿宁院和勤时院去,又吩咐人把程怀仁唤来,一起在修齐院用膳。

    程怀仁正在歇息,眼里血丝满布,红着眼洗漱了一番,便往修齐院来了。

    晚膳摆在修齐院程志达也被推了过来,一家子一起过了安安静静吃了中秋晚宴。

    饭罢,程志达被推到院子里去消食,贺云昭对程怀仁道:“仁哥儿也会去吧。”

    程怀仁有些心不在焉道:“嗯。”过后等丫鬟收拾了碗筷,又道:“母亲,怜儿我找到了。”

    “在哪里?”

    “送回庵里了。”

    “人没有大碍吧?”

    程怀仁捏着拳头不说话,怎么会没有大碍!

    贺云昭扫了丫鬟一眼,她们便都退了出去。

    程怀仁道:“昨夜我求了郡主,好说歹说,她肯把人放了。”

    “她便这么容易松口?”这可不像她的作风。

    狠狠地捶了下桌子,程怀仁切齿道:“她……她身子不干净了!”

    贺云昭眉头一跳,这两人昨夜都干了什么!

    程怀仁无奈道:“没有办法,郡主不肯承认怜儿在她那儿,又……又勾引我,我……”

    后面的话贺云昭让他打住,那些恶心事她不想知道。

    昨儿程怀仁确实是受不住平乐郡主的引诱,再则为了套出表妹的下落,又想着两人已经订了亲,便是亲密些也无妨,就从了平乐郡主,在床笫之间,逼问出了沈玉怜确实是被她劫走了。

    两人睡过后,程怀仁才发现平乐郡主身子不干净!他当时怒不可遏,偏生平乐郡主又答应把沈玉怜给送回来,问他要不要。

    程怀仁进退两难,权衡之下,想着自己不能和平乐郡主闹翻,这回是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了,便只能生生忍受了。

    两人分别前,程怀仁还是咽不下这口气,问平乐郡主那野男人是谁!

    平乐郡主自然没告诉他,只威胁道:“今儿是你与我共度春宵,管他是谁,反正在别人看来,只会是你!”

    但凡忠信伯府敢把这事闹出去,太子府就敢倒打一耙。

    平乐郡主还道:“你那表妹身子也不干净,你还敢哄我说你们清清白白的?”

    程怀仁当时也没了话说。他还以为自己算计了平乐郡主,这会子才明白过来,自己被人算计了!偏偏也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平乐郡主身子不干净这事,就此揭过。贺云昭听罢忍不住暗暗讥笑,程怀仁多要面子的人,这种事也肯忍下来,可以想见前途和沈玉怜在他心里多么有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