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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四章 请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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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光冲天中,早看不出未央宫从前威严壮丽的模样了。

    绿林军一路气势如虹地杀过来,未曾遇到半点有效抵抗。

    陆女官和一些忠心不二的侍女们簇拥着王嬿在混乱中往外跑去,王嬿一路上一直在摇头:“你们各自逃命去吧,不用管我,绿林军想来是不会为难你们的。”

    陆女宫坚决不肯,“殿下,您便跟我们一道走吧。

    您是汉室皇后,绿林军也不会把您怎么样的。

    到了宫外,婢子们寻一处清幽地界奉养着您,过些简单清闲的日子不好吗?”

    王嬿似是被这话中美好的未来说动,叹了口气由着她们护着她继续往外跑。

    等走到未央宫偏殿时,王嬿忽地从宫人中冲出,高喊着“我有何面目去见汉家人”纵身跃入火海中。

    事出突然,便是陆女宫都来不及反应,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抹玄青色的身影被火势吞灭。

    她颓然瘫倒在地上,仰头看天,悲痛欲绝地哭嚎起来:“陛下,婢子有负您的托付——”

    而后也不待人劝,转身便碰壁而亡。

    鲜血四溅,染红了她的宫衣。

    未央宫的大火足足燃了三天方才熄灭。

    郭圣通翌日起身后仍清晰地记得这个叫人绝望的喘不过来气的梦境,她目光空洞而茫然地痴望了许久帐子底才叫常夏和羽年进来。

    她跪坐在梳妆台前时,心下仍是堵得慌。

    她忍不住想,假如王莽的权欲心没那么重,王皇后和王嬿会不会都能有个美好的结局?

    可是,没有这个假如。

    她想,是不是在男人心底,掌控权利的快感胜过一切?

    刘秀如今是为至亲血脉而争夺天下,可如果将来有什么人威胁到他的地位,他会不会也像王莽那般,即便是亲生儿子也照杀不误?

    天家中人几个不虚伪又薄情?

    她低垂眼帘,任由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她在心中无声地再一次提醒自己,不要动情。

    无论如何,也不能动情。

    她要自始至终地保持清醒理智,把自己和母族都处在安全的位置上,尽量规避一切可能的危险。

    至于男女之情,苦涩伤心究竟要多于甜美美好,不要也罢。

    男子心,惯常是喜新厌旧的。

    刘秀即便有几分超然脱俗,但等着他越走越高时,能有多少定力去抵挡年轻的美色?

    她不要做色衰而爱弛的菟丝花!

    她要做她自己。

    自由而快乐的郭圣通。

    她深吸了口气,起身往锦棠院中去。

    用过早膳后,不待郭圣通开口询问,母亲便指着角落里的那对活雁告诉她昨天刘秀是来行纳采之礼的。

    所谓纳彩,是男方家长辈亲自去女方家提亲,女方家答应议婚后,男方家再备礼前去求婚。

    原来刘秀昨天来真的是来说婚事的,难怪郭况不高兴。

    等等,郭况为什么不高兴?

    他那么崇拜仰慕刘秀,应该高兴才是啊。

    郭圣通有些想不明白。

    她本想用午膳时问问郭况,谁知道他打发人来告诉母亲不来了。

    她不免有些愕然又担心,问母亲郭况是不是哪不舒服?

    母亲摇头,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地道:“他这是不想你嫁给刘秀,却又没办法,自己和自己闹上脾气了。

    你不用管他,过几天就好了。”

    这孩子——

    郭圣通的鼻子立时就酸透了,眼中也弥漫起水雾来。

    是了,是她忘了。

    郭况一向说他是这家中唯一的男儿,将来要保护她和母亲。

    只是还不等他长成足以庇她们的参天大树,她就要迫于形势嫁人,对这孩子来说定是个打击。

    她寻着了个机会和郭况说起这事,“刘秀品貌学识没有一样是配不上我的,我也不讨厌他……”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郭况打断,“可是,这场婚姻的本质还是政治联姻不是吗?

    我所希望的是阿姊嫁给心心念念的良人,哪怕我们都不满意也好,你自己总是开心的。

    可是,你现在开心吗?”

    郭圣通被问的哑口无言。

    倘若是前世此时的她,定然是在雀跃欢欣地准备着婚事。

    可现在她已经知道未来浸满了失望的泪水,她如何还能生出半分期待来?

    但,又有什么办法呢?

    她微微哽咽着摸了摸郭况的头,安慰他道:“阿姊会幸福的。”

    如今一切都还只刚刚开始,她现在努力还来得及不是吗?

    她会努力收敛心绪,努力为自己铺条后路。

    郭况低下头去,泪水从他眼眶中狠狠砸下,“阿姊,我好想长大,现在就长大——”

    郭圣通拍拍他的肩,故作轻松地道:“长大有什么好?阿姊就只想一辈子都长不大。”

    嘴里说着一辈子都不想长大,但时光终究赶着人往前走。

    二月初五,是郭圣通的生日。

    大舅和母亲为她举行了盛大隆重的及笄礼。

    大舅母为她插钗的时候,也不禁有些泪目:“桐儿长大了。”

    郭圣通笑笑,是啊,长大了。

    她的婚期就定在十天后。

    非常之时非常之事,旁人要花上大半年甚至两三年的婚事,她不到一个月就得全部礼成。

    正月二十八,纳采。

    正月三十,问名。

    二月初一时,问吉。

    所谓问吉,是把男女双方的姓名八字放在一起测其吉凶,卜得吉兆后,男方便会备礼通知女方家,决定缔结婚姻。

    可想也知道,这次卜算的结果只能是吉兆。

    二月初六,纳吉和纳征一起举行,经此二礼后,婚约基本就订下了。

    那天,郭圣通坐在书案前对着刘秀送来的龙凤书帖发了很久的呆,才终于在常夏和羽年的连声催促下提笔行云流水般地写下“一枝幸附,三生契合,七襄愧极,九如庆祝”。

    幸附吗?契合?

    那为什么前世的她那么重的哀怨之气?

    如今写下这些话,真叫人觉得讽刺。

    尤其是今天刘得还特意寻着机会来堵她,劝告她倘若后悔现在不从还来得及。

    郭圣通淡笑着摇头,绕开他头也不回地离去。

    她在心底对自己道:这世间哪有什么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既如此,嫁谁不是嫁?

    好歹也是前世深深爱恋过的人,最起码心底深处是愿意的,是幸福的,这便够了。

    今后事,走一步看一步吧。

    二月初八,请期。

    一番折腾后,定在早就决定下来的二月十五。

    二月十五几乎是眨眼之间便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