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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下霍然闪过那个染满了鲜血的梦境。
在梦中,他和吴汉一起诛杀了谢躬。
想必这之后,刘秀就正式和更始帝决裂。
从此天高海阔,再没有任何能束缚到刘秀。
好风凭借力,送他上青云。
可再之后,就该是她的悲剧了。
她轻叹了口气,低垂下眼帘来。
他以为她担心,“他翻不起什么风浪来的。
刘玄知道我不肯应召得一段时间,再下密诏给谢躬还得一段时间,足够我处置他了。”
她望着他,轻轻点了点头,不再多问。
他见气氛沉闷下来,便拉她起身:“不是嚷饿了吗?走,我们去吃饭。”
外间食案上早就摆好了两只冒着热气的铜火锅,鲜虾骨头汤炖的够久,香味弥漫在空气中,叫人一刻都不想多等。
郭圣通跪坐在食案前,刚要举起筷子来,就听刘秀道:“抬张大案来。”
他看她抬头,便笑着解释道:“吃这个还是合食吃着有意思。”
合食?
她听荒年被卖进府中的小侍女说,乡间人家常有合食的。
虽不合礼制,但她却一直想试一试。
一大家人围在一起吃饭,肯定守不住食不言的规矩,必定得说说笑笑,热闹极了。
可她始终没有机会,这会却不妨刘秀冷不丁地提出来,她当下自然笑着道好。
换了一方大案,又搬来了一个大的铜火锅后,郭圣通开始往汤锅里下香菜和竹荪,这是她的习惯,她喜欢在汤味更鲜浓美妙后涮肉。
她忙着的时候,刘秀也没闲着。
他调好了两碟蘸料递给她,“从前在家时,母亲会一口气调上一罐然后分给我们。”
一罐?
她有些想笑,可想到刘秀有两个哥哥两个姐姐和一个妹妹,又觉得只怕还不够。
她有意说两句,可想到刘秀已经接连失去三个骨肉至亲,她便把话咽回了喉咙,笑着和他说起古董羹的来源:“商周时每逢祭祀或庆典,都要击钟列鼎而食。
众人围鼎将牛羊肉等放入鼎中煮熟分食,只怕那就是是最早的古董羹吧。
等着汉时,出现了可以送入炭火和通风烟孔锅鼎,常日无聊的海昏侯便灵机一动发明了古董羹。”
海昏侯有四任,郭圣通说的是第二任海昏侯刘贺。
刘贺的父亲是武帝宠妃李夫人之子刘髆,因着母亲他得到了相当多得宠爱,得以封为昌邑王。
昌邑昌邑,作为特意设置的王国名,武帝爱子之心很是明显。
也正因为这份偏爱,李夫人兄弟贰师将军李广利联络了丞相刘屈氂,想要推自己的外甥上位。
却不想一朝事发,武帝勃然大怒,丞相刘屈氂腰斩于长安市集,投降匈奴的李广利也在第二年被设计杀之。
好在武帝想着李夫人死前的殷切嘱托,还没有迁怒于刘髆,他还是得了善终。
他死后,长子刘贺嗣位。
后来,忠厚的太子因着巫蛊之祸起兵不成自绝了,贤良了一辈子的卫后也投缳自尽了。
再后来,八岁的昭帝刘弗陵即位。
武帝为了防止吕后干政的悲剧重演,预先杀了刘弗陵母亲钩戈夫人,可还是没有避免大将军霍光的弄权。
昭帝十二岁时,霍光为其选后。
和吕后一样,他把自己的外孙女上官事推上了后位来保障自己的权利。
昭帝恨之,从不肯接近上官皇后。
霍光为使上官皇后早日生下皇子稳固地位,先是不许昭帝宠幸妃嫔宫女们,后又令宫女们
穿穷绔。
为了不再出一个卫子夫,霍光也真是费尽了心机。
可这有什么用呢?
直到昭帝去世,上官皇后也没有一儿半女。
就因为眷恋权利,便牺牲了嫡亲外孙女的一辈子。
这便是成大事者的气度吗?
因着这个,即便霍光有再多成就,她仍然不喜欢他。
她知道权利倾轧中不该说什么虚伪的礼仪廉耻,利用谁算计谁都是再正常不过的。
可做人不该有底线的吗?
把手伸到子女后辈的身上时,他就不觉得自己面目丑陋吗?
还是说,这都是可以牺牲的。
只要为了权利,牺牲什么都是值得的。
可他有没有想过,人生在世,不过百年,总是要化作一捧黄土洒在这天地间的。
到那时回首这一生,竟想不起来半点温情,难道就不觉得可悲吗?
王莽虽为帝又如何,到最后还不是落得一身骂名?
依着她想,还不如守着家人平淡温馨地过一生。
可男人,总是志在四方,总是想攀登上万人之上,总是有鸿鹄之志。
他们或许到临死之时才会后悔吧,也或许永远不会。
郭圣通望着氤氲热气中模样有些模糊了的刘秀,心下不禁想道: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和他们一样,血肉亲情再好也抵不过那重权在握的满足感。
她轻叹了口气,夹起薄如羽翼的羊羔肉卷放进滚开的汤锅来,打了个滚就夹出来。
蘸着蘸料吃了一口,果然鲜嫩膻香。
嗯……
东想西想的时候,还是吃点好吃的最好了。
瞬间转移注意力,一心扑在吃的上面。
痛痛快快地吃了一碟肉后,她开始吃毛肚、鸭肠、豌豆尖、豆腐、金针菇、茼蒿菜、青笋、菘菜这些必备菜。
等着她满足地停下筷子时,才发现自己出了一头的汗。
得,白洗了。
用过晚膳后,她在书案前写了半个时辰字消食。
刘秀坐在她对面看书,时不时来指点她一下。
她任由他说,懒得理他。
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坏脾气怎么忽地就发作了,明明和自己说好在刘秀面前要尽量表现好的一面。
可这会脾气上来后,她实在控制不住自己。
她想,这般辛苦地步步为营做什么?
活的多累啊,还不如想生气就生气,想发脾气就发脾气。
等着洗漱后躺在榻上时,这股劲才过去。
可她仍然不想和刘秀说话。
她的理智告诉她,他要伤害她也是在以后,现在的他并没有什么对不起她的地方。
她咬着唇闭上眼,逼迫自己入睡。
“桐儿——”
刘秀一连叫了她几声都不见她应后,也终于放弃了。
他不明白,刚刚开始吃古董羹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吗?
后来怎么吃着吃着就像是跟谁赌气一样一个劲地在吃,吃完饭后仍然在生气。
她写字时,他指出哪不对。
等过一会再去看,她还是没改。
他再迟钝也反应归来了,她这是在和他生气。
他哪惹她生气了?
他真是一头雾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