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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七十五章 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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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圣通看的心头狂跳。

    这是起居注还是史书?

    她立时呼吸急促起来,不管不顾地往前翻去。

    她想知道,想知道所有的前因。

    可……

    空白的,全是空白的。

    她想起那个倏然消失的熟悉身影,猛地醒悟过来。

    那是前世的她!

    她一直住在她心底!

    她忙极目四望,然而太迟了。

    四下里黑魆魆的,只有这一处亮光。

    人即便就躲在不远处,也是看不着的。

    四月南风大麦黄,枣花未落桐叶长。

    江南的四月恐怕已算得暮春了,但洛阳的四月却还是春光正盛时。

    郭圣通常牵着摇摇晃晃能走路了的刘疆在晴日里踱步于却非殿中,小小的孩子在满了周岁后能说的话越来越多。

    他时不时拽着郭圣通的衣袖问她:“母后……后后……那那……”

    她躬下身子,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

    她告诉他,洁白无瑕的是玉兰,灿烂金黄的是迎春,殷红如雪的是桃花,粉嫩娇俏的是樱花……

    却非殿走的差不多了,小孩子好奇的天性便引着他往更远的地方去探索。

    于是,母子俩便走上了去北宫的复道。

    所谓复道,上覆以屋顶,长有七里,用来连接南北二宫。

    复道有三道,中为御道,左右为两侧臣子宫人通行。

    复道上,每隔十步便有兵士执戟而立。

    两宫遥相望,双阙百余尺。

    南宫既为君王群臣议事之地,北宫便自然而然成为了后宫。

    只是如今天子只有一后,南宫又荒废已久,故而郭圣通仍旧住在却非殿中和刘秀一起起居。

    但长久看来也是不行的,天家毕竟不是寻常百姓家,哪有帝后和太子挤在一起的。

    上月时便有人进言请修皇后和太子寝宫,天子许之,指了高帝曾住过的长秋宫为皇后寝宫。

    太子年幼,尚离不得母亲,等三岁后再迁宫,但仍指了东宫为太子宫。

    这两处宫殿规模都不小,哪怕只是翻修也是极费功夫的。

    快的话,郭圣通明年这时候能住进去。

    刘秀不愿郭圣通和刘疆住出去,说是一家人偏要分几个地方住,闹的像是一人一家了。

    他们因纳妃的事闹过一场后,彼此间的感情突飞猛进,说是一日千里也为过。

    他实在不愿两人又冷淡下来,便明里暗里地不断地表白他的心意。

    一会说长秋宫修好后郭圣通过去住住就当去离宫了,一会又说长秋宫比却非殿大,还是他也跟到却非殿去吧。

    郭圣通被他闹的哭笑不得,但每每都还是笑着应好。

    北宫中花事最盛的要数安福殿,听说因着这名字寓意好,连带着花木都比别处的茂盛灿烂。

    郭圣通抱着刘疆还走在复道上,便被身下那姹紫嫣红的花海所征服。

    母子俩目光陷在里面,好半天才拔出来。

    进得殿门后,扑鼻而来的便是一股馥郁清香的花味,一路直往人心田里钻。

    郭圣通的目光凝在洁白丰腴的栀子花上,不禁笑道:“春日虽有百花齐放,但论香味栀子花到底还是独占鳌头。”

    青素在身后笑道:“婢子挑几枝带回去,插在那青釉红花卉纹玉壶春瓶里绝对美的不行。”

    一步一景,她们走的极慢。

    玉兰花大,谢的就比旁的花快。

    偌大的花朵耷拉着脑袋挂在树枝上,带出点暮春气息。

    明黄的迎春花爬满了细软的花枝,浩浩荡荡地爬满了一大片篱笆。

    羽年摘了好几朵簪在头上,常夏说她这是真把春天戴在头上了。

    郭圣通看着迎春花就想起漆里舍来:“也不知庭中花架还在不在?”

    却非殿便是一个偏殿都比漆里舍大出不知道多少,但她仍是怀念漆里舍。

    她始终觉得在漆里舍中最自在,最舒服。

    她望着迎春花,叹了口气,牵着刘疆继续往里走。

    梨花雪白,清丽无比,但还是被一树殷红桃花比了下去。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郭圣通忍不住呢喃道。

    这树桃花实在是太出众了,主干笔直,分支疏落,单是形态上就已占了优势。

    何况,桃花一向是春意盎然的代名词。

    她们驻足片刻后,继续往里走。

    转过曲曲折折的回廊,到了安福殿后院里,众人眼前一亮。

    合抱粗的青瓷花盆里海棠花开的密密麻麻,朝霞般的花朵映的地上都是红光。

    阳光费劲了力气,才从细小的缝隙里钻过去,浅浅的光斑里灰尘在摇曳。

    郭圣通又走不动道了,常夏忍不住叹道:“若是绵蛮侯在这,就能用画笔留下这满树繁花似锦了。”

    二月大封功臣中,郭况得封绵蛮侯。

    说起弟弟,郭圣通的关注点却不在这,“母亲给他相看了好几家贵女,他一个都不满意。回头等他进来了,我得好好骂他一顿。”

    常夏但笑不语,殿下如今是这么说,可等见着了必定舍不得说。

    何况绵蛮侯今年也不过十五,男子婚事晚些也是无妨的。

    天子内弟还愁找不着中意人吗?

    看过海棠花后,郭圣通抱着刘疆登上了望楼。

    春风拂面,花香沁人。

    小孩子眼尖,很快便发现了西北角有个荷塘,他扯了扯郭圣通的衣袖指给她看:“后后,看看……”

    小孩子喜欢说复词,刘黄和伯姬近来都爱学他说话。

    弄得刘疆疑惑为什么可以叫姑姑,却不能叫母母或者后后?

    他有主见的很,疑惑什么就立即实行。

    郭圣通起初还以为他是话又说不利落了,等到弄明白后哭笑不得。

    刘秀却很是夸张,他狠狠地把刘疆表扬了一顿,弄得刘疆一天脑袋都高高扬起。

    他很有道理地告诉郭圣通:“孩子大了就得往下压了,如今小能抬多高就抬多高,得尽量让他自信。”

    他一脸骄傲地说:“疆儿很聪明,这点像我。”

    郭圣通:“……”

    你果然和梦里一样不要脸。

    “后后……”郭圣通没有马上理他,刘疆不高兴了。

    “荷塘,那是荷塘。”郭圣通抱起他,让他看的更清楚。

    几点新荷已经浮上了荷塘,用不上几日整片荷塘就会绿意盎然了。

    荷塘旁有株大柳树,柳枝倒垂进水面。

    风吹柳枝,卷起一池涟漪。

    涟漪散去后,柳树和蓝天一起清晰地倒映进去。

    说来奇怪,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荷塘柳树成为固定搭配的呢?

    “再过两个月,这荷塘里就会开出洁白美丽的荷花了。到那时,还能吃莲子和莲藕。”她如是告诉刘疆。

    小小的孩子靠在母亲怀里望着远处的荷塘,充满了期待。

    回到却非殿后,青素果寻出了青釉红花卉纹玉壶春瓶插上了栀子花,摆在南窗软榻前的红木雕云龙纹条案上。

    哄睡了刘疆后,郭圣通歪在软榻上伴着阳光读书。

    栀子花的香味盖过熏香,她很快就觉得整个人都被栀子花染透了。

    羽年再来为她续茶时,她忍不住问有没有茉莉花茶?有得话她要喝那个。

    羽年看了一眼栀子花,立马明白过来。

    她手脚麻利地取来茉莉花茶用沸水沏好,却没有跟着退下去。

    这是有事说?

    郭圣通合上书卷看向她。

    羽年上前,压低了声音道:“刘嘉把礼送到了王太子妃那。”

    她这话说的没头没脑,郭圣通却立马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刘嘉。

    刘嘉降汉后,未得刘秀起用,更别说像刘赐那样封侯。

    他不甘余生就做个普通富家翁,便开始四处走门路。

    作为刘秀后宫第一人的郭圣通自然是他结交的主要对象,他为此送来了百斤黄金。

    是的,黄金,还是百斤。

    郭圣通自觉也算不上没见过世面的人,但仍是被百斤黄金给震了震。

    真是想发家还得做官啊。

    她感慨过后,干脆利落地叫人抬走送回去。

    真是好笑,当她是卖官的啊?

    再说了,这天下都是她的,她要那么多不能吃不能喝的黄金干什么?

    堆着好看?

    她不止没要,还在刘秀面前告了刘嘉一状:“我总算知道你为什么不用他了,这就不是个什么好人。”

    刘秀真没想到他这个族兄还有这样的本事,他只是单纯地觉得手上人足够用了,而这个刘嘉又是个投机者,单从立场上来说便叫人信不过。

    听了郭圣通的话后,他更不准备用刘嘉了。

    但没成想,刘嘉不死心,又往郭圣通的母族使劲。

    而且,这回还真叫他送出去了。

    郭圣通的无名火腾地一下就冒起来了,“谁给她的胆子叫她收的?还敢做我的主了。”

    她虽没见过表嫂,但听母亲说表嫂性子温柔贤淑,却不想真是有主意不在大面上啊。

    表嫂是哪里来的自信心觉得她会应她?

    就因为她们是亲戚?

    她也顾不上喝茶了,“给我磨墨。”

    她立即给母亲写了封信,叫母亲去找大舅母说。

    大舅母虽和母亲在退婚的事情上闹的有些不愉快,但几年时光下来彼此也早忘的差不多了。

    大舅母顾念亲情还是其次,她很看的明白。

    只有刘疆顺利登上帝位,才是后族煊赫的时候。

    她绝不能允许在此之前,郭圣通便先失了帝心。

    所以郭圣通相信大舅母会处理好的。

    她一面写信一面在心中计较,等写完信后气也消的差不多了。

    气过后,她在心中暗自想绝不能叫人败坏了她的名声。

    她郭圣通虽说没做多少怜贫惜弱的善事,但也可以坦荡荡地说一句生平从未做过什么亏心事。

    表嫂的事给她敲了个警钟:若是以后郭刘两族借着她和刘疆的威风去横行霸道,逼得人家家破人亡,她能因为自己不知情就觉得自己无辜吗?

    不能!

    这么一想,气又往上涌。

    最好不要惹什么事出来,否则她可真不留情面。

    也真是奇怪了。

    那么多人连活下去都是奢望,他们不止活的好好的,还是锦衣玉食的活着,怎么就还不知足呢?

    她气的又写了封信给郭况,让他多注意着郭氏族人有没有什么不法之举。

    气过这么一场后,书是看不进去了。

    正好刘疆也醒了,她便抱了他来教他识字。

    郭圣通不知道自己小时候怎么样,但刘疆真的聪明的很。

    他清澈见底的双眸中真好像盛着夏夜星光,让人一眼就能看透自己。

    她搂过他,摸了摸他的头。

    疆儿这么小,什么都还做不了,他身上就更不能有污点了。

    小孩子消化快,到了申时刘疆就喊饿,“蛋羹……”

    他已经渐渐明白话里的意思了,不会再对着谁都叫母后了。

    常夏笑着点了点头:“婢子这就吩咐人去做。”

    刘疆还喊:“虾虾……”

    齐越宝惯会讨巧,往鸡蛋羹里放了一回虾末后,立马就把刘疆吃的双眼发亮。

    少府中伺候的厨子多,有回没轮到齐越宝当值,做的鸡蛋羹自然也就没有虾末。

    弄得刘疆大失所望,在此之后每次他都得特意提醒人放虾末。

    刘秀知道后,还特意赏了齐越宝。

    放了虾末的鸡蛋羹很快就送上来了,郭圣通拿起调羹吹了喂刘疆。

    刘疆嫌她喂的慢,闹着要自己吃。

    郭圣通不肯,“听话。”

    孩子长的实在是太快了,生出来那么点只会哭的样子仿佛还在昨天呢,这一眨眼就能说能走了。

    再大一点,就得搬出去自己住了,就开始要面子了,只怕抱都不肯让她抱了。

    喂刘疆吃完鸡蛋羹后,郭圣通叫常夏带他出去玩会。

    小孩子嘛,还是得多跑多跳才能长的壮实。

    郭圣通真怕他生病,这么小的孩子药都不好用。

    刘疆出去没一会,刘秀回来了。

    他一面更衣一面问郭圣通:“疆儿又出去玩了?”

    郭圣通点头:“天气暖和。”

    刘秀:“晚膳吃什么?”

    郭圣通:“……”

    她又不是庖厨,再说了这吃什么都是有定制的。

    她哪那么多闲功夫操心吃什么?

    她解下他腰间束带:“你想吃什么呀?”

    他按住她的手,用商量的语气和她说道:“明天朕带你去摘香椿吧。”

    近来一切顺利,能腾出一天时间陪陪他们母子俩。

    香椿?

    啊!

    她都把这个忘在脑后了。

    现在才四月,应该还正是吃香椿的时候吧。

    “现在还有香椿吗?”

    他点了下她额头,好笑:“是不是傻?没有我和你提什么香椿?”

    她回戳过去:“知道了。”

    两人都笑。

    也不知道怎么了,最近他们都很爱笑。

    说着话就想笑,自己都觉得自己是傻子。

    还好傻子是成对的,也就不显得丢人了。

    晚膳估计是齐越宝当值,因为有韭菜。

    刚下来的韭菜实在是鲜嫩可口的叫人心软,两人旁的没动什么,把韭菜吃了个干净。

    吃过韭菜后,郭圣通更盼着明天了。

    夜里躺下后,她问刘秀:“你明天是不是真有空啊?”

    自他们成婚后,刘秀便一直忙的脚不沾地。

    如今冷不丁地抽出一天时间专门陪她和疆儿,竟让她很有些罪恶感。

    刘秀亲了亲她的额头:“有。”

    翌日清晨郭圣通醒来后,刘秀果然还在榻上。

    他醒了,但没有起身,执了卷书就着晨光慢慢地读。

    见她醒了,便撂了书卷叫人进来伺候洗漱。

    用过早膳后,刘秀带着郭圣通母子往中德殿去。

    “朕看好了,那儿既有香椿树叶有竹林。”

    刘疆对于能在白天看到父皇感动无比新奇,拽着他的衣袖都不放开。

    那样子就像刘秀是下一秒就要飞走的蝴蝶,弄得刘秀心下都发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