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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一盏茶的功夫,那窝刚满月的猎犬就由小黄门们抱了上来。
总共五只幼犬,放到地上由小黄门用手围住给郭圣通和刘旻看。
五只小狗长的几乎一模一样,被覆金黄色长毛,没有一丝杂色。
长耳垂到颌下,杏黄眼,腿细腰长,尾尖上翘。
它们活泼好动的很,一落了地就蹒跚着要往外跑,奶声奶气地叫着。
小黄门的手就会往后轻轻一带,不叫它跑出去。
掌事黄门躬身介绍道:“这是龙山猎犬,幼时活泼好动,长成后就会变得稳重乖顺,对主人最是忠诚。
狩猎时嗅觉灵敏,跑动起来后风驰电掣,野兔野鹿都跑不过它。
太子殿下养在身边是再适合不过的了。”
小狗们本就憨态可掬,可爱的紧。
再加上龙山猎犬背毛如金,体态轻盈,天生一副优雅模样。
便是母亲见了,勉强的神色也去了几分。
郭圣通道:“我和阳安侯夫人都不懂狗,你挑一只给太子,再挑一只给阳安侯夫人。”
能在宫中混到一宫掌事的不说是人精也差不离了,白虎殿掌事听说刘旻也要半点讶色都没有。
既没有正义凛然地说这是御用猎犬,只能皇家用,也没有委婉暗示让刘旻养更适合当宠物的袖犬。
当下略微思量了后,便分别推荐了最壮实的和最温顺的。
又问:“不知殿下和阳安侯府中可有养狗人?”
龙山猎犬精贵的很,每只幼犬都有专门的小黄门伺候。
若想犬长的好,自然还是从小就它们照顾的好。
郭圣通当下摇头,要了那两个小黄门走。
不论是去太子身边为太子养狗,还是出宫去皇后母亲府上养狗,都比待在白虎殿强。
两个小黄门俱是喜上心头,忙抱起幼犬跟在后头。
出了白虎殿,母亲便带了幼犬和养狗黄门出宫去了。
前殿大臣们时时出入,郭圣通自然不好把狗带回去,便叫人领了小黄门回去。
自开了春,刘疆就一直念叨小狗狗。
郭圣通为了安抚他,一早就吩咐做了狗窝、狗被、狗绳等等,连带着养狗黄门的住处都给安排好了,只等着抱狗了。
现下幼犬去了,一切也都是现成的,还能先熟悉下环境。
刘疆下午回去见宫中突然多了只狗,还不知道高兴成什么样子呢。
郭圣通抿嘴低笑起来。
她又随意瞎逛了会,见时近中午,便上了肩舆往回走。
她这胎虽怀的最是轻松,但到底将近临盆,走的稍久一点双脚便似灌了铅般的,怎生都迈不开步。
腿脚一歇下来,立时发胀般地酸疼。
她索性窝进榻里靠着大迎枕闭目养神起来,等着肩舆停下后羽年过来请她下车方才睁开眼来。
刘秀见她一去这么久,回来又不见岳母,便开玩笑道:“你这是听了疆儿的话把岳母给惹恼了?”
郭圣通累着了,没力气和他逗乐,当下摇头:“勉强到底没什么意思,母亲说况儿既不愿意那便再等几年。”
她把叫母亲养狗解闷的事告诉了刘秀:“母亲从前是怕大狗才不喜欢狗,那小狗可爱温顺,母亲抱上几回就该爱上了……”
又期待起刘疆的反应:“他念叨了我两个月了吧,这一下见着了不知道会高兴成什么样子?”
刘秀忍不住笑:“朕就说怎么散个心把岳母散没了。”
他笑过后又道:“龙山猎犬是顶好的猎犬,不能一直圈着养。
宫里再大也叫它们觉得憋屈,等入了秋也无膘都肥了,朕看看能不能寻着机会出去狩猎。”
郭圣通忙道,“你还是别许诺的好,万一叫事给耽搁了,疆儿又得难过好一阵。”
她扶着腰缓缓坐在食案前,“更何况,孩子小也不见得能见血腥。
你只管安心忙你的,等天下安稳下来了,再带他去就是了。”
刘秀:“这是尝到了胡乱许诺的恶果了?”
他狭长的眉眼里全是笑。
郭圣通佯作生气地瞪他:“我替你着想,你还不领情?”
刘秀笑着点头,“嗯,领情领情。”
这显见就是敷衍话,郭圣通本还要和刘秀计较,但外间已经传来请帝后用膳的声音了。
郭圣通只得笑瞪了刘秀一眼,扶着腰缓缓站起身来。
刘秀忙上前扶来她,又告诉她午后伯姬要进来。
郭圣通立时来了兴致:“音儿满百天了吧,这回伯姬应该会带他进来。
音儿还是落地见过,那会皱巴巴的都没长开。
母亲离得近,三不五时地去瞧音儿。
说是生的像极了伯姬,可爱极了。”
今年二月初,伯姬生下了长子。
恰逢吴汉率耿弇、盖延在轵县西大败青犊农军的捷报传来,刘秀喜上眉梢,直说这孩子是有福的,便取了“音”字为名。
刘秀目光也温柔起来:“孩子长的快,到明年就能满地跑,到后年就能说话,大后年就能念书了。”
郭圣通:……念书?
还三个月你这个舅舅就惦记着让他念书?
将来一定不会喜欢你的。
她想没几个孩子会天生就爱读书,刘疆这样的毕竟是异数。
郭圣通拿认字给他当游戏,他对念书并不是很抵触。
更何况,他一生下来就被人时时在耳边念叨是太子,责任重大。
时日一久,自然明白肩上责任重大。
有的人会抵触负责任,觉得限制了自由,但刘疆显然是喜欢能体现自身价值的那类。
可即便是这样,孩子的天性仍然让他喜欢玩投壶,盼着有只小狗狗
郭圣通始终还是觉得有个无忧无虑能痛痛快快玩的童年比什么都重要,只是刘疆不可能,李音也不可能。
他们身为长子,都要继承家业,如何能疏忽管教?
她不由摸了摸肚子,这要是个女儿该多好。
身为公主,压力总是小点,活的也能自在点。
用过午膳后,又歇了半个时辰午,郭圣通刚起身,青素就来回说宁平长公主到了。
郭圣通忙叫请进来。
伯姬产后丰腴了不少,不像以前那般单薄了。
她自己不喜欢,总抱怨说腰粗了。
郭圣通安慰她说时日一长自然就好了,今次见面果觉得苗条了不少。
伯姬行过礼落坐后,郭圣通见她又没带李音进来便很是遗憾:“午膳前我还和陛下念叨说,这回该是能见着小外甥了。”
伯姬笑道:“殿下这么惦记他,下回一定带进来,就怕殿下嫌烦。“
郭圣通估摸着怕孩子吵闹是其次,只怕主要还是有话和她说。
便说了会闲话,借口想逛逛出了殿在廊下踱步。
她不知道伯姬要说什么事,但把宫人都挡出去总是不好的,回头叫朝臣们知道了,有那多心的只怕又以为她这个皇后在谋划着什么。
因着有吕后的教训在前,朝臣们对外戚提防的相当厉害。
郭圣通身后不过站了彭宠和王梁,大臣们就觉出了她野心不浅。
她想,他们一点都不相信她是为了自保。
他们只怕外戚势重,将来新君要受制。
因此当冯异进军关中时,欲讨郭况为先锋将军,文臣们众口一词地不同意。
理由自然是冠冕堂皇的紧,有说皇后娘家只有这么个兄弟不能冒此大险,有说郭况经验不足该另选他人。
郭圣通明白,说来说去不过是见郭况有几分真材实料害怕他立了大功。
她主动为郭况请辞。
一来是不欲让刘秀为难,二来则是向窦皇后学了招以退为进。
效果很是不错。
不止刘秀觉得委屈了郭况,冯异也气愤的很,以为自己是爱才不避嫌而已,怎么就成了别有用心?
他寻着了机会,好生讽刺了文臣们一回。
“……天下未定,便开始防备这个抵触那个……也不看看自己做了些什么?也幸得陛下身边人才济济,不缺人用……”
郭圣通虽不算落了下风,但到底也不愿意多事,叫士大夫们又嚼舌。
伯姬明白郭圣通的用意,便亲自扶了郭圣通在廊下踱步。
廊下有株正当花季的海棠花,水红色的花朵密密麻麻缀满了枝头。
阳光漫下来,照的花瓣通亮。
风拂过,带来几声云雀的呢喃。
伯姬搀扶着郭圣通,和她并肩立在廊下。
宫人们在十步外等着吩咐。
廊下敞亮,若来人不等冒头便瞧着了。
伯姬压低了声音轻声道:“李通听说陛下有意让他带兵讨伐李宪,让我进来问问。”
李宪,颍川郡许昌县人。
王莽在时,得为庐江郡属令。
新室末年,天灾人祸不断,叛乱不断。
庐江王州公起事后,部众多达十万,趁势攻取掳掠各郡县。
王莽因此任命李宪为偏将军、庐江连率,领其讨伐叛军。
李宪没有辜负王莽的期望,他平定了叛乱。
后绿林军攻入长安,新室覆灭,李宪占庐江郡自守。
去岁十月,李宪自称淮南王,置将帅,派兵攻打掠取郡县。
今年四月,不满足为王的李宪终于自立为天子,置公卿百官,拥九城,拥部众十余万。
新汉既立,又有高祖皇帝印绶,便是天下正统。
如何容得他人称帝?
讨伐是必然的。
只是,郭圣通还真没听刘秀说要让谁去?
她收敛心绪:“这个我还真没听陛下说,晚上我问问他。”
说完这话,她又侧目看向伯姬:“只是李通究竟是想去,还是不想去,总得叫我心里有数。”
伯姬摇头:“他不想去,说是外戚难,宗室更难,不想叫音儿往后和疆儿难处。”
这话是掏心窝的实在话了。
从前馆陶大长公主在景帝时如何威风八面,还叫女儿做了太子妃。
可等武帝即位,便再也说不上话了。
连带着两个儿子也一辈子没出头,到最后还落了个封国废除的下场。
伯姬是刘秀的亲妹妹,是刘疆的亲姑姑,肯小心些便最少有百年荣华富贵。
自然是不必往腥风血雨中去求,只是郭圣通还是觉得可惜了。
李通文武双全,实在不该如此委屈了他。
“……我小心还情有可原,你也这么小心做什么?”
伯姬垂下眸来,有片刻的黯然,但很快又笑容明媚起来:“我也这么和他说。
但他说小心总归是没错的,而且音儿现在这么小,他不想错过他的成长。
就在洛阳城中建造宫城、修筑学舍,也是造福千秋的事情。”
郭圣通出了口气:“既如此,也好。”
她握了握伯姬的手:“到底如何,回头我问过陛下吧。”
伯姬点点头。
灿烂的阳光给宫墙披上了层锦缎,耀眼的很。
郭圣通忽地低声冷笑道:“冯异说的真是半点没错,天下未定,就有人急着窝里斗。
这副嘴脸着实恶心!”
伯姬不劝她,只道:“嫂嫂且朝疆儿看着。”
刘疆顺利为帝,郭圣通便是皇太后,再没有人能撼动她的尊贵。
因着还有幼子在家,伯姬到底不放心,姑嫂又说了半刻钟闲话便辞了郭圣通出宫去。
她慢慢地踱步回殿,呆呆地坐了半响。
“这是怎么了”
她回过神来。
刘秀不知何时进来了。
她笑问道:“忙完了?”
刘秀点头:“差不多吧。”
郭圣通见殿中无人,便把伯姬的来意告诉了刘秀,“况儿是外戚,防着些还是应该。
可李通因为娶了伯姬,从此就英雄再无用武之地吗?
那也太委屈他了。”
她边说边打量着刘秀的神色。
见他眼眸深邃起来,渐渐染满了愤懑和痛心后,她本该如意的心不知何故忽地酸楚起来。
自嫁给刘秀,他并未有半点对不起她的地方。
前世种种,真像一场荒唐的的梦。
她似乎真的不应该再如此算计他了。
以己心,方能换人心。
可每次事到临头,她仍是只为自己和疆儿考虑。
其实不管如何,能做两世的夫妻总归是莫大的缘分。
要是至死都贴不了心,想想也真是悲哀的紧。
她收了哀婉之色,“但李通避避也无妨,好在朝中尚且不缺将才。”
刘秀闭了闭眼,深吸了口气:“朕有时候真觉得这皇帝当的委屈的紧,纵然他们有千般理由又如何,朕做不得主才是实在的。
孝武帝时,用卫皇后弟卫青和外甥霍去病又如何?
怎不见有人不满呢?
朕还是太温和了,温和到他们忘了谁是皇帝。”
郭圣通一凛。
是啊。
她怎么把这层深意忘了?
刘秀未必不同意提防外戚,但他绝不想一言一行都受制于人。
若是不用郭况,不用李通,也该真就是他不想用而已。
害怕外戚势大,说来说去还是皇权不够重。
他眸光锐利,“长此以往,朕还有什么威严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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