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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政府也不远,出了铜牛岭,沿着大条小路往西走,朱三兰说,不用两个时辰就可以到了。
说是大路,却是弯弯的小路。小路上,是鹅卵石和厚厚的尘土。路两边,是沾满泥水的青草。稻田里,青的是秧苗,黄的是稻谷。许多人在其间劳动。两边的青山层峦叠嶂、郁郁葱葱,直连接灰蒙蒙的天际。
一路上,胡天健东张西望,心中盘算着今后如何生活,朱三兰看见他这等摸样,担心地问:“健儿,你可要争气啊,脑子怎么还是不行,你爹可是巴望你读书,将来有出息。”
“奶奶,你怎么就说我不争气了?你咋知道我脑子不好了?”
“健儿,我们家三代都没有读书的,从小的时候,我就听我娘说,富贵大人三百岁,诗书大人五百年。没有读书的人,是半个傻子。你爷爷没有读书,吃过多少苦。你看那些读书的人,算账也不怕人,出门也不怕走丢了。读书有出息了,拿着笔在外面赚钱。你看那村子的干部,都是有知识的人,你的老师也是有知识的人,他们很少与我们一样在烈日下做事情。人呀,就是图个安逸和体面。木文化,就没有安逸和体面的生活。过去我们家穷,请不起先生,现在解放了,共产党给了你这样好的机会,可是却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哎,难道我们家真的没有风水么?”
“奶奶,我的脑子没有坏,我会读好书的,你不用担心了。”
“这样就好,你的记性什么时候回来?”朱三兰满怀希冀地问。
汗,这么快记性就好了。胡天健说:“奶奶,我被土巴压了,记性恢复也没有那么快的,有一过慢慢的过程,就像这田的秧苗,长起来也有一段时间的。”
“这就好,能恢复就好。”朱三兰高兴地说,“今天到卫生院去买了药,你的伤食就好了。”
真是可笑,失去记忆的伤食,在这五七年的乡村卫生院买一点药就能治疗好。胡天健也不说话,到了卫生院再说。
乡卫生院其实也不远,也就1千5百米的样子。
卫生院在是幢青砖的房子,原来是一个地主的。解放后,地主被打倒了,财产被瓜分,房子就被用来做卫生院。
大门进去,中间是一个天井,天井前后各有一间堂屋,堂屋两边各有一间房。胡天健进去时,一个男医生一个女医生正在为一个妇女包扎脚。那女医生仰起脸,看见胡天健和朱三兰,笑问:“老婆婆,你来看病么?”
这女生好漂亮,粉嫩的脸、柳叶眉、温柔的眼睛、尖尖的下巴,穿着一身白色的褂子,依然看出苗条的身材。整个看来,就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女孩子。
这少女名字叫周水兰,是乡书记的侄女。
“我孙子昨天为社里修围堰,山体塌方,把我孙子压了,现在没有记忆,以前的事情记不起来了。请医生看看。”
周水兰听了,看着旁边的男医生。
这男医生叫潘胜利,四十多岁了,是随军南下的军医。江南解放后,潘胜利就被留了下来,在红光乡做了一名医生。
其时,潘胜利已经为他人包扎好伤,回头看朱三兰和胡天健。
“潘叔叔,你看这男孩子,说是被土巴压了,现在没有了记忆。”
潘胜利问:“有没有外伤?”
朱三兰把昨天的伤情一说,潘胜利摸摸胡天健的头看了看,说:“婆婆,你孙子看起来只是有皮外伤,我给擦擦红药水,应该很快就会好的。至于记忆丧失,与大脑有关系,这个,我们卫生院就没有办法了。你让他回家休息,好好养伤,应该会好的。”
“医生,没有治疗大脑的药物么?”朱三兰急切地问。
胡天健一看,靠墙壁有一个敞开的柜子,柜子上中间一格摆放着几个瓶子,有的是白色的粉末,有的,则是水。
大脑有问题,从现代的医术来说,最起码的就是要做CT,奶奶要这么简陋的乡级卫生院。
“老婆婆,治疗大脑的药物,要到省级医院才有办法,我们这里只能进行简单的伤口处理。”潘胜利解释。
“那要多少钱?”朱三兰问。
“要多少钱?”潘胜利自言自语,“恐怕要好几百呢。”
“要那么多。”朱三兰也自言自语。
“婆婆,我看你也不必担心,记忆没有了,慢慢就会回来的。”潘胜利说,“我给他擦药,回去养伤再说。”
潘胜利为胡天健擦了药,就出了卫生院。
路上,朱三兰说:“健儿,我们家就只有这三块钱,要治疗你的脑子,要三百块,那要积蓄多少时间。”
胡天健自然是不理会这慈爱的奶奶心思,说:“奶奶,我们家里是不是没有油了,我吃菜的时候就没有看见油水。”
“是没有油,健儿,我们家的菜油有好些天没有了,现在新的菜籽已经收了,等过一阵子就可以打油了。”
“家里不是还有钱么?咋不买点油呢?”
“家里就这三块钱,要留下来给你治病呢。”
“我这病不用治疗了,奶奶,还是拿这三块钱去买油吃。”
“这可不行,你的病不好是一生的事情,我们家不吃油只是一时间的事情,怎么可以拿了去买油。再说,这没有油的人家也不只我们一家,多着呢。大家都这么过来的,我们家也不比别人差,家里还有一点猪油,你要吃,是要留下重要的日子用的。现在你要吃油,我每天为你煮菜放点油就是了。”
天啊,没有油吃的年代。胡天健说什么也不肯只为自己开小灶,坚持要买菜油。
朱三兰拗不过,在胡天健的强烈要求下,返回乡政府粮站去买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