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后宫宠妃 > 第二章 暗潮汹涌

第二章 暗潮汹涌

飘天文学 www.piaotian.net,最快更新后宫宠妃 !

    朝鲜北部的山区,虽然到了二月,仍然寒风凛冽,鹅毛般的大雪漫天飞舞,顺着车帘的缝隙,肆意地钻了进来。我顺手掀开窗帘,看了看前方风雪迷途的山路,和一座座高低起伏,蜿蜒数里,不见尽头的雪封群山,送亲队伍长长地迤逦前行,回头远眺,也根本看不见尽头。

    在长途跋涉将近四十天后,我终于从报信的卫兵那里得知,眼下距离大清的国都盛京只有三十里了。眼见漫长的旅程将要结束,我的心情也愉悦了不少。

    忽然,前面的队伍发生一阵骚动,接着我听到一阵马蹄声,在距离我们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还没等我探头去看,卫兵过来隔着车帘向我禀报:"禀公主,大清皇帝派使臣迎亲,请公主前往接受恩旨!"我在阿娣的搀扶下下了马车,这时前面的队伍已经停步,并且分两侧退后,让出一条通道。我抬头看时,只见那支迎亲队伍甚是庞大,士兵们披红挂彩,庄严齐整,为首的是一支由同色骏马组成的马队,高头大马上的军士颇为威武。

    看到我下车,为首的两个官员立即翻身下马,向我这边走来。

    同行的朝鲜世子李溰这时也匆忙赶来,站在我身边。我们一路上几乎没有什么话说,他显然也知道我曾经是他的未婚妻候选人,阴差阳错地给多尔衮要了去,所以两人相见,彼此也有些尴尬,自然也谈不上熟络交谈了。

    随着使臣的渐渐接近,我终于看清了他们的相貌,两人都穿着正式的礼服,年纪在三四十岁左右,身材魁梧,甚是彪悍。

    很快有一个宦官模样的人跑上前来,捧出一卷明黄色的诏书,宣道:"请朝鲜世子与义顺公主上前听宣!"旁边的侍卫眼疾手快地在我和李溰面前摆好了垫子,我们跪地听宣。

    那宦官宣读起皇太极的诏书,我心不在焉地听着,倒是最后的一句"为表郑重,特遣多罗武英郡王阿济格、贝勒岳托出城相迎"把我惊了一下,其中一名大臣就是努尔哈赤的十二子,多尔衮的胞兄,后来威名赫赫,在陕西、湖北转战,剿灭李自成的英亲王阿济格啊!

    是夜,阿济格的府内灯火通明,热闹非凡,大摆宴席,饮酒畅谈。

    阿济格的福晋过来邀我去她房中小叙,我也意识到了作为一个新嫁娘所需要的矜持和避嫌,所以向这些男人告辞,阿济格过来略带歉意道:"本来皇上打算让我的十五弟豫亲王多铎也随我一道来迎接公主的,不过那小子一贯和皇上对着干,连我和多尔衮这两个哥哥都不放在眼里,眼下连迎接未来嫂子的大事都不来,真是混蛋!"我心中不禁莞尔,因为阿济格所说的这位"荒唐王爷"多铎的这件逸事,历史上确实有所记载,我当时读到这里时还曾经一笑,眼下看来是真有其事了。

    我说道:"王爷不必介意,毕竟豫亲王是您的亲弟,兄弟如手足,骨肉亲情是割舍不断的,也许过些年他玩够了,就会静下心来做事的。""但愿如此了。"接着,阿济格对他的福晋交代道:"你也不要打扰公主太久了,让她早点歇息,明天还要早起呢。""知道了,王爷也不要醉倒了,明天你是新郎的兄长,自然不能怠慢。"福晋顺手拉上我,"妹妹,我们走吧!"用膳之后,这位热情友善,即将成为我妯娌的福晋拉我坐在她的炕上谈天,我顺便向她打听多尔衮兄弟三人的各自情形,以便了解我在史书上没有读到的很多细节。

    她给我讲了不少这边的规矩,我对比了一下其中和朝鲜最大的不同是,双方的妻妾制度。

    朝鲜的嫡庶地位相差很大,妾的儿子没有继承财产的权利,而妾基本没有扶正或者升为填房的机会,妾的女儿只能作为伺候嫡女的丫头;而满洲这边的妻妾几乎没有什么分别。第一任福晋,称元妃。如果元妃死了或者被休离,妾可以扶正也可以填房,叫做继妃。皇太极现在的皇后哲哲,刚开始也是他的妾,在他的继妃乌拉那拉氏(豪格之母)被休离之后,她被扶正,现在是正宫皇后。

    至于妾,有贵妾和贱妾之分。贵妾通常是按照正常的娶亲规矩,由新郎或者其兄弟亲自出城几十里迎亲,回来拜堂合卺的。这种通常被称为"二娶福晋,三娶福晋……"依此类推,这类似于"平妻"制度。贱妾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妾,她们是直接从侧门抬进来的,或者是原本的通房丫头、陪嫁丫头之类的受宠或者生子之后给名分的。平日里称为庶福晋,或者小福晋,正式称谓是庶妃。

    至于儿子们的嫡庶区分也不是很大,满人有幼子守业的习俗,一般年长的儿子都会在成亲之后分得部分财产出去另立门户,只有幼子将来可以继承祖业。至于爵位的继承人,则从所有儿子中择贤能者,或者族中公推产生。

    听着阿济格福晋津津乐道地讲了半天,我终于忍不住问道:"姐姐,不知道睿亲王现在府中究竟有几位福晋和侧福晋呢?"

    "哦,"阿济格福晋沉默一下,然后答道,"除了他的大福晋小玉儿外,他还有四个侧福晋,几乎都是我们科尔沁的女人,也就是我的堂妹和侄女们了,只有佟统领的妹妹佟佳氏是他们满人。不过现在你过去了,从此又多了个朝鲜人,这下可真热闹了。"说着,她用帕子掩口而笑:"这下好了,十四叔他所通的满、蒙、朝、汉四种话现在都可以派上用场了,我说他怎么只去了一趟朝鲜回来,就会讲朝鲜话了,原来是为了追求朝鲜的姑娘啊!"我也跟着赔笑,心里默默地数着:原来自己嫁过来,就已经是多尔衮的第六房妻妾了,也就是所谓"六娶福晋"。接下来我要应对五个根基不浅的女人,看来要做好心理准备。

    "久闻'爱新觉罗的男人统治天下,科尔沁的女人统治后宫',看来此言不虚啊,我看诸位姐姐不但把后宫统治了,还把他们这些王爷们的后院也给统治了,了不起啊!"我打趣道。

    我这话把阿济格福晋逗得一阵粲然,过了一会儿,她放下手帕,神情郑重起来:"妹妹啊,你嫁过来,将来的担子可不轻啊。""伺候王爷,自然要尽心尽力,我又怎么会有怨言呢?""你可能不知,睿亲王的大福晋小玉儿,可是个出了名的醋坛子,其他的女人要是稍微和多尔衮亲近一点,她就醋意大发,趁多尔衮不在的时候就时常发难,你以后可一定要小心。还有,睿亲王自从十二岁时和小玉儿成亲,这十多年来也纳了许多房女人,可这些女人的肚子丝毫不见动静。希望你嫁过去后能早日给他添个儿子。你肚皮争气,日后的地位自然会牢固,也不怕小玉儿再如何为难你了……"听着阿济格福晋的唠叨,我也不由得在脑子里画着问号:莫非真的是多尔衮他自身的问题?他终身为何不得一子,一直是个巨大的谜团,难道我去了,就能解开这个谜团吗?

    第二天清晨,在震天的炮竹爆裂声中,我闻着硫黄的气味,被送上了花轿,接着在众人吵杂的道贺声和唢呐的鸣响声中,迎亲的队伍再次出发,踏上了前往王府的路途。

    我坐在十六人扛抬的华丽喜轿中,随着摇晃的轿身,缓缓地扯落了大红盖头,悄然地抹去了眼角的泪光。想不到,我就这样出嫁了,嫁给的还是一个古人,没有亲人为我送亲,没有家人的祝福,没有父母恋恋不舍的交代,没有姐妹共享我的欢乐。

    我在现代的父母,此时究竟过得如何?可惜我实在回不去了,多日来的思念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刚刚擦干的眼泪,再一次涌出眼眶,我独自坐在轿子里无声地哭泣着,不知道哭了多久,才稍稍稳定了情绪。

    终于到了目的地,队伍停了下来,随之又有爆竹声在耳畔响起,与此同时的是各种乐器齐声吹奏的喜乐,外面有人高声唱道:"新郎张弓射箭,从此鬼魅远离,永世平安!"我略略整理了一下哭花的妆容,重新盖好了红盖头。眼下是满人习俗的射花轿,用来驱邪避妖,一种迷信做法,用来求婚后平安。

    三箭射完,在司仪的唱和声中,轿帘被掀开,一只手伸了进来,握住了我藏在马蹄袖下面的手,立刻,一股温暖和踏实的感觉流遍全身,我顿时一个激灵。尽管我头上正蒙着盖头,但我依然能感觉到这只手的主人,甚至仿佛能够看到他现在眼神中的光芒,这种光芒,让我第一次见到时,就不由得怦然心动。

    这一瞬间,往事如风,恍然如梦,也许平平淡淡才是真,然而我却是一个如此渴望经历澎湃波涛的人,正因为如此,我才作出了这样的选择,今后,我真的无悔吗?

    我在新郎多尔衮的搀扶下,小心翼翼地从庞大华丽的喜轿中走出。

    喜乐声中,一条大红的绸带送了过来,两端分别塞在我们的手中,我右手握着苹果,左手牵着绸带,与多尔衮各执一端,在寓意"红运长久"的红地毯上缓缓地行进着。经过大门时,我听到旁边司仪的声音:"请新娘迈过马鞍,平平安安!"经过马鞍之后,一直到正厅的大门,刚刚跨过高大的门槛,脚下又是一只盛满红红木炭的火盆,在司仪"请新娘迈过火盆,从此妖邪不进门"的高声唱礼下,我抬脚小心翼翼地从火盆上迈了过去。

    进入举行交拜仪式的正厅后,喜乐不再是唢呐和喇叭的声音,而是换成了丝竹之乐。终于,我们在大概中堂的位置停了下来,这时侍女上来接过我手中的苹果和我们手中的大红绸带。

    我知道接下来就是最重要的仪式,就是所谓的拜堂成亲了。不过这次拜堂是颇有意思的,由于我的"父母"都远在朝鲜,而多尔衮则是正儿八经的"孤儿",他的父亲努尔哈赤和母亲阿巴亥早已故去多年,那这"高堂"该如何拜呢?

    这时司仪已经高声唱道:"一拜天地--"我们跪在早已铺好的红色跪垫上,一齐向正前方俯身拜倒,磕了一个头。我悄悄伸手到盖头里,扶着沉重的礼冠,生怕它从我头上溜走的时候,耳边听到一个轻微的声音,是旁边的新郎多尔衮:"高堂就是今日亲自驾临主婚的皇上。"奇怪,他好像把我心里想着什么都能统统看穿一样。这时候,司仪的嗓子又扯了起来:"二拜高堂--"坐在离我们不远的中堂正位上,冒充我们高堂的人就是赫赫有名的清太宗皇太极,不过眼下我蒙着红盖头,除了自己跪着的双膝之外什么也看不到。一代雄主清太宗皇太极做我的主婚人兼职"高堂",真是做梦也想不到的经历。

    透过盖头的影子,我左边的多尔衮已经叩拜下去,本来参拜皇帝应该是三跪九叩,不过眼下皇太极的身份是所谓的"高堂",拜一次就可以,于是我也跟着多尔衮一齐俯身叩拜。

    再次直起身来,旁边的侍女过来,分别扶我们起身,让我们相对而立,这时再次听到那个悠长的声音:"夫妻对拜--"我和多尔衮相对着跪下,开始对拜。

    没想到由于垫子放得太近,我们双方可能跪得太靠前,结果在低头叩拜的时候,两人礼冠上的顶子撞在了一起,我的礼冠被撞得一歪,差点掉了下来,估计他的帽子也差不多情形。我连忙扶正礼冠,小声道:"怎么搞得?"他忍不住笑出声来,然后轻声道:"我也不是故意的啊。"这次的声音被大厅里的宾客听到,只听周围一阵哄笑,大家七嘴八舌道:"什么不是故意的,我看就是故意的!""是啊,居然当着我们大家的面挑逗起新娘子来了!""对啊,一会儿说不定到洞房里就更热闹了,我们可不能闲着啊,一定要去凑凑热闹!"……

    我的脸开始发烫,尽管旁边的众人拿我们开涮,但是我不可以开口回击,只好暗暗羞恼。旁边的司仪也悄悄提醒道:"新郎新娘请肃静,不要讲话。"拜堂结束,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接近,到了面前停了下来,一个侍女躬身说道:"请新郎官用桃木箭揭开新娘盖头,趋吉避凶。"一支桃木箭伸了进来,接着一下子挑开了我的盖头,把正走神的我吓了一跳,眼前的视线再无阻碍,我看清了多尔衮带着微笑的脸庞。他今天一身红色吉服,紧身束腰的礼服衬托出他颀长英挺的身材,正用洋溢着笑意的眼神注视着盛装打扮的我。

    我呆呆地望着我的新郎,他似乎浑身散发着一种夺目的异彩,几乎把周围的一切都映亮了。明珠在室,蓬荜生辉,更不要说这本来就足够华丽典雅的王府正厅了。

    周围居然是一阵出奇的宁静,我这才注意到宾客们都在盯着我看。

    有人高呼道:"你们还愣着干吗?快点催他们喝交杯酒啊!"气氛顿时热闹起来,大家纷纷催促快点上酒,这时酒已经端来,侍女正端起酒壶欲将两只杯子斟满,身后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等一等,这么重要的酒,还是由朕亲自来斟吧!"周围嘈杂的声音立刻平息下来,我闻声回头望时,只见一个身穿明黄礼服的人从座位上走了下来。这位身材发福、魁梧雄壮的圆脸中年人就是大名鼎鼎的清太宗皇太极了,和我看到的画像还是蛮像的。

    我充满仰慕地望着这位清太宗,甚至忘记了作为新娘的羞涩,直到多尔衮悄悄拉我一下,我这才回过神来,跟多尔衮一起跪谢。

    皇太极用温和的声音道:"你是朕最为爱重的幼弟,又是朕的左膀右臂,朕一向对你情如父子,今日你喜结良缘,朕来祝贺也是应该的,你不必如此拘礼。"他伸手扶起多尔衮,然后侧脸望了望我,赞许地颔首道:"公主果然貌美非常,想必人也贤惠通达。贵国君主对我大清甚有诚意,日后我大清必会庇护朝鲜,若有倭寇进犯,我等自然不会坐视不理的。"我也赶快叩首,"皇上对朝鲜如此厚恩,奴婢代父王谢过了。""眼下是你们二人的大喜之日,怎么能让你们一直对我这个主婚人叩拜不停呢?"他亲自拿起酒壶,将两只玉杯斟满美酒,分别递到我和多尔衮的手中。我们谢恩后接过,然后在众人的注视下,相对着饮下了交杯酒。正厅里立刻是一阵热烈的拍掌声和哄笑声,"好,好!"这时候,两名侍从抬来一张桌子,上面是一只巨大的银盘,还有象牙筷箸和精美的碗碟,在我们面前放下,揭开盖子,里面是热气腾腾的饺子。侍女各自用筷子夹起几只来,放在一只碟子里举起,"请新郎举筷,喂新娘吃子孙饽饽,今后子孙满堂,共享天伦!"多尔衮用象牙箸夹起一只很是小巧的饺子送到我的嘴前,这样众目睽睽之下的尴尬吃法,我很是拘谨,不过无奈,只得闭着眼睛将饺子吞下。

    接着是一只盖着绘制双喜图案的碗盖被揭开,里面是桂圆莲子羹,"请新郎喂新娘用桂圆莲子羹,团团圆圆,连生贵子!"这下我更加不好意思了,新婚的女人最羞涩的就是别人时不时地提着"早生贵子"之类的话,好像催促着我们早些"洞房"一样。

    在大家意味深长的目光下,我又喝下了多尔衮喂来的一调羹莲子粥。与此同时,旁边的一位老人在用满语唱着一种我根本听不懂的歌谣,祝福我们这对新人。我也跟大家一样,端正姿态,静静地听着。

    烦琐的仪式终于结束,喜筵终于开始了,几乎所有在京的王公大臣、宗室贵族统统到场,所以筵席不但摆满了大厅,甚至一直伸延到宽阔的庭院中,我用询问的眼光看了看多尔衮,他小声道:"好像有一百多桌吧。"好在这里的规矩用不着新娘亲自下场敬酒,于是我颇为同情地瞥了多尔衮一眼,在众多侍女的簇拥下,被送入了早已布置好的洞房。

    洞房里一片大红色,帷幔、窗纱、被褥、蜡烛,全都是红艳艳的。墙壁上贴着大大的"囍"字,饰着金粉,在红烛映照下熠熠生辉。

    被褥上撒满了红枣、花生、桂圆和莲子,寓意"早生贵子"。我被侍女们安顿着坐在炕上,一个大约八九岁的小姑娘进来了,手拿两面由红绳连在一起的铜镜,对着我照了一下,我在镜子里看到了自己惊讶的表情,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她爬上炕,把铜镜挂在我的前胸后背。接着,又有一名年纪差不多的小姑娘也进来了,怯生生地不敢看我,在旁边侍女的帮助下,才将两只锡壶交到我手里。我一手抱着,伸手摸了摸小姑娘的脸,正想说几句夸奖的话。她就很羞涩地躲到一边去了。门口的嬷嬷给了她和另一个女孩各一个红包,她们立即蹦蹦跳跳地离开了。

    "这里面是稻米和铜钱,叫做宝瓶,福晋要抱在怀里,一辈子丰衣足食。"侍女见我不解,轻声解释道。

    在洞房里,我等了足有两个时辰,也不见多尔衮回来。晚上没有吃什么东西,早已经饥肠辘辘。桌子上已经摆放好了酒菜和点心,可是看她们的意思,应该是在等多尔衮回来之后,我们俩一起吃,所以我现在不敢轻举妄动。没办法,我只好趁她们不注意,将周围的红枣和花生迅速往嘴里塞。这样偷吃了几次,总算是半饱了。

    夜半更深,我倚靠在炕头的一大摞被褥上,再也架不住沉甸甸的眼皮,驱赶不了越来越浓的困意,索性不再等他,自己先睡了。

    朦胧中隐约有着一点记忆,好像外面的侍女将酩酊大醉的多尔衮搀扶回来,帮他脱去外衣,抬到床上,他动也没动,就在我旁边安安静静地睡着了。我太困了,也懒得起来伺候他,就继续睡了。

    直到天色渐明,我终于睁开几乎黏住的眼皮,扭头看了看躺在旁边的多尔衮。眼下这家伙正睡得香甜,发出轻微的鼾声,酒气虽然比昨晚淡了一点,可是仍然能闻得出来。

    这就是我的新婚丈夫。这真是在现代时,我想也不敢想过的奇遇。以后,我就要在这个古代真真正正地生活下去,我的后半辈子,就要与这个男人休戚相关、荣辱与共了。

    尽管我对他也不是很熟悉,可心中的爱慕却是真实存在的。我看着他恬静安宁的睡容,越看越是喜欢,越看越是看不够。忍不住地,我伸手抚了抚他的面庞,他好像浑然不觉,一点反应也没有,依旧打着轻微的鼾声,看来不到正午他是醒不来的。

    一对印着金色双喜的红烛不知道什么时候熄灭了,矗立在烛台上,身躯上挂着凝固了的烛泪。恍惚间,似乎它们也有了生命,正在无声地注视着我们这一对新人,默默地祝福我们俩相依相爱,白头到老。

    这时候,他翻了个身,咳嗽了一声。我以为他要醒来了,心中一阵紧张,赶紧躺好,假装熟睡。

    过了一会儿,眼前好像有影子晃过。接着,脸上有一阵微微的、麻酥酥的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上面游离着。渐渐地,感觉明显了起来,是一只温暖而宽阔的手在我脸上轻轻地摩挲着,仿佛是阳春三月的春风,温柔而令人无比惬意。

    我尽管心里清楚,不过眼睛并没有睁开,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尽量让呼吸均匀而悠长,仿佛正在甜蜜地睡觉。

    渐渐地,一只手变成了两只手,逐步从我的脸庞滑下,经过脖颈,一直向下缓缓地滑落,直到我微微敞开两颗扣子的领口,似乎犹豫了一下,不过还是毅然地闯入了。我的心中猛地一颤,本想反抗一下,不过身体却不听头脑的指挥,老老实实地任他的双手一直在我胸前的肌肤上游走。

    没有多久,我就感到全身一阵怪异的酥麻,呼吸也禁不住沉重起来,心底里似乎涌起一股无法言喻的渴求,再也无法保持平静的心态,而是彻底陷入了慌乱之中。温热的唇印在了我的脖颈上,落下温和细致的吻,轻轻地,似乎生怕我受到丝毫的伤害。吻着吻着,渐渐地到了我的耳垂边。我终于忍不住,发出了轻微的呻吟。

    我知道这下终于露馅了,却只能继续闭着眼睛,这时耳畔听到多尔衮轻轻的调笑声:"装不下去了吧?见识到厉害了吧,还不睁开眼睛?"他越是让我睁眼,我越是跟他作对,反而把双眼闭得紧紧的。

    多尔衮轻笑一声,索性将我身上厚重烦琐的吉服一件件脱去,随后,捧着我的脸颊,好像在端详着、欣赏着。

    我清楚他接下来要干什么,这是人生中必然的阶段和经历,现在真正来临了。

    我心慌意乱,呼吸也跟着急促了。本能地想逃,可是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怎么的,手脚一齐发软,根本动弹不得。他开始动手了,衣服的扣子被一颗颗解开,终于,最后一件贴身衣物也离开了我的身体,我的身体第一次暴露在男人的目光审视下,一览无余。

    冷汗悄然渗出,我的全身绷得紧紧的。正当我的身体几乎颤抖,慌乱地想掩护住自己时,他的手再次搭了上来,又开始新的一轮爱抚,这次覆盖到了整个身体。

    他的指尖每滑过我的一寸肌肤,我的心就是一阵战栗,从来没有过如此的感觉。一阵痒麻难耐,接着是一股惬意的暖流蔓延全身。我的体温开始升高,呼吸更加沉重,只觉得燥热难耐,身体不听头脑指挥地期望着什么……听到他宽衣解带的声音,我知道关键时刻即将降临了。在他分开我的双腿时,我的头脑忽然一下子清醒了--我真的已经做好了准备,把自己完完全全交给这个只有几面之缘的男人了吗?

    想到他的一堆妻妾,想到他压伏在其他女人身上的画面,我越想越是气愤。我不知道在古代一夫多妻的制度下,这些可怜的女人作为男人的附属品,是否有过反抗的想法,但眼下的我,却一时间醋意大发,我难以忍受别的女人分享着我心爱的男人的爱。我强烈的占有欲,吝啬到不能容忍他人的介入和染指。尽管我在婚前已经一再提醒自己要忍耐,要随遇而安,不要介意这些,然而现在,我很是介意。

    在他即将闯进我的身体时的那一瞬,我毅然推开了他,一个翻身坐了起来。

    多尔衮终于第一次在我面前露出惊愕和诧异的眼神,他误会了我的意思,于是温言劝慰道:"你不必害怕,没什么的,我会很小心的,不会弄痛你的。""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问你,你是不是对别的女人也是这样?"一时间,他愣住了,"你怎么会想起这个?""我是说,你'宠幸'过多少个女人?有名分的,没名分的,王府里有几分姿色的侍女,征战结束后部下送上来的战利品,你是不是都染指过?你恐怕根本记不清具体数目了吧?"他一阵默然,好像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我。

    我苦笑一声,"谢谢你没有欺骗我。"多尔衮长久地注视着我,终于,叹了口气,"你和我其他的女人不一样,她们都是纯粹的政治联姻,我对她们没有什么感情,而对你不同。你是我见了第一面就喜欢上的女人,我庆幸我能够拥有你。可能我和你没有什么交流,你对我还是有些不情愿吧。"我凝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你告诉我,我是你最喜欢的女人吗?在你的心目中是否有排在我前头,甚至占据着你心中的第一个位置的女人。以前是这样,现在也没有改变?"多尔衮没有回避我的眼神,而是用清澈温和的目光继续注视着我,中间没有一丝波澜。

    良久,他终于有了动作,只见他翻身下床,窸窸窣窣地穿着衣服,背对着我,淡淡说道:"你放心,只要你一天拒绝我,我就一天不会碰你,我不愿强求别人,尤其是女人。"我微笑道:"但愿有那一天吧,你要用实际行动来证明你的诚意。"这时候,门外传来了侍女的禀告声:"王爷,福晋,奴婢们前来伺候王爷和福晋洗漱。时辰已不早了,皇上和诸位王公正在清宁宫里等你们过去奉茶呢!"多尔衮应了一声,五六名侍女鱼贯而入,伺候我们更衣洗漱。

    他好像完全没有不快,精神焕发的模样和每一个新婚夜之后的丈夫一样,看不出任何异样。他对我小声道:"待会儿你要去见我的那些兄弟侄儿,还有家族长辈。一大半人你昨天都见过了,不要怕,只过去奉茶认亲就是了。""嗯,我明白。"

    ……

    这是我平生第一次进现代的沈阳故宫,眼下的盛京皇宫,一路上我甚是好奇,想要仔细观赏一下这里的景物。可多尔衮走得很快,我也不方便停留下来欣赏风景,只好走马观花了。

    他没有穿朝服,而是穿了一身红色的常服。穿着随便点,以显得自家人之间的亲密无间。从今天开始,我就算正式被卷入这个貌合神离的大家族里,以及那看不见刀光剑影的斗争旋涡中了,而这种争斗,是永远也不会停歇的。

    我踩着高高的花盆鞋,跟在多尔衮身边小心翼翼地走着,生怕不熟练的脚步会出差错,扭了脚,摔了跤。

    这盛京的皇宫并不大,穿过几道宫门,转过几条永巷,就到了一座宫殿前,大门已经敞开,门框之上悬挂着一块字牌,和我在电视里见到的一样,上面左边用汉文书写"清宁宫",右侧是弯弯曲曲的我根本看不懂的满文。

    这就是皇后居住的地方了,这座宫殿也只住过一位皇后,就是皇太极的正室,科尔沁部莽古思贝勒之女博尔济吉特哲哲,她是庄妃大玉儿的姑母。

    我们在门口停下了,多尔衮轻声说道:"一会儿你进去自然会有人给你介绍各位亲贵的名号,到时候你只要行个礼请安,然后称呼一声,再奉上茶水,点上旱烟袋就可以了。"停顿一下,他看了看我,关切地说道:"不用紧张,反正昨日婚宴时你已经都见过了,今天只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轻松点。"这时从宫殿里急匆匆地赶来一名宫女,她见到我们后先请了个安,然后道:"睿亲王和新福晋总算到了,皇上和几位王公贝勒在里面已经等待多时了,还是快些进去吧!"我和多尔衮并肩步入了清宁宫的门槛,一进正殿,就看到宽阔的厅堂上摆满了椅子,正中的明黄坐榻上端坐的正是昨日见过的皇太极,表情很是温和,像个和蔼的长辈。

    等我们行礼后,皇太极笑道:"眼下正是我们自家人聚满一堂,叙叙亲情,道道家事,搞得这样隆重干什么?快点起来!"这时皇太极旁边坐着的一位年约四十岁,雍容华贵、风韵犹存的贵妇人笑道:"十四爷今日来得好迟,我们在这里等了足足半个时辰,是不是昨夜饮酒过量,一直起不来床?我早就对你这几个兄弟子侄特别叮嘱过,不要老是灌你的酒,要是醉倒了,岂不是耽误了正事,冷落了这位漂亮的新福晋了吗?"说到这里她特地望了我一眼,眼光里满是赞许。

    看到她头上贵重繁复的凤钗和身上绣着百鸟朝凤图案的旗装,看来这的确是哲哲无疑了。我正要给她请安,旁边分列两排而坐的宗室亲贵就开始拿我和多尔衮取笑:"呵呵,真醉假醉我们不知道,这小子一向酒量好得很,估计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就是,我们已经很照顾他了,只不过是一人和他喝一杯而已。""我看十四弟根本不是酒醉,而是跟这位弟妹洞房花烛时,那个……那个,反正是操劳过度,所以累得日上三竿还起不了身吧?""是啊,我看睿亲王一向身体细瘦,从小就经常生个大病小疾的,现在也不见强壮到哪里去,我这边还有一个滋补益肾的秘方,我试过了,效果好得很哪,要不要送与你试试?"话音刚落就是一阵哄堂大笑,我有点羞忿地望了望取笑我们的那人。他四十多岁,一身深蓝色的常服,颌下的短须修理得整整齐齐,正一脸和善地看着我和多尔衮。

    我认出这人来了,他就是昨天在婚宴酒席中认识的清初赫赫有名的铁帽子王,努尔哈赤的胞弟舒尔哈齐的次子,现封和硕郑亲王的济尔哈朗。

    当年和皇太极并肩的四大贝勒之一的阿敏,是他的哥哥。父兄先后被努尔哈赤和皇太极囚禁致死,他在逆境下不但保持屹立不倒,赢得现在的皇太极的信任,还有后来顺治小皇帝的倚重。不但和顺治合伙清算了多尔衮,还高官厚禄地荣耀了一辈子,的确是个厉害的政客,他是比豪格那武夫可怕许多的敌人。

    我心里暗暗地提醒自己道:"以后一定要注意这个人,万不可让历史重蹈覆辙。"这时皇后哲哲打圆场道:"各位叔伯不要再拿他们开玩笑了,我看还是先让熙贞给诸位敬奉茶水吧!"于是我一一给这些亲贵们敬茶点烟,从皇太极和代善开始,我逐步礼敬下去,同时口唤着"叔伯"一类的称呼,一直到了多尔衮的哥哥阿济格跟前,我奉上茶水后恭敬地唤了一声"十二伯"。

    阿济格点点头,微笑着接过茶杯,浅浅地抿了一口,这时我注意到了他旁边一把空着的檀木太师椅,奇怪,这是谁的位置,竟然在这样的场合缺席?

    阿济格注意到了我的视线,"真是对不住弟妹了,我那个十五弟昨天出城行猎去了,我派人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估计是跑到深山里去了。唉,这个小子,整日不务正业,我看迟早要闯祸。"皇太极的声音中带着愠怒和不满:"这个多铎,年岁也不小了,都是五六个孩子的爹了,还把自己当成小孩子吗?朕当初分封诸位时,哪个亲王郡王不是凭着一刀一枪拼杀出来的爵位?我念在他年幼不懂事,又是父汗最疼爱的小儿子,所以特地加恩封他做亲王,论战功和资历的话,他及得上你们哪一个?还是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的……"这时多尔衮连忙暗扯了阿济格一把,兄弟俩一起跪在地上,叩首称罪。

    这边正热热闹闹地谢罪,那边就传来了太监的通传声:"禀皇上,豫亲王多铎在宫门外候见!""叫他进来吧!"皇太极吩咐道。

    我起身垂首站立在一边,很快,一阵脚步声传来,接着感觉到一个白色的身影似风般地进入正厅。他的步伐实在太快,经过我身边的时候,我甚至来不及看清楚他的样貌。

    我抬头看到了一个英挺矫健的背影。他略微比多尔衮矮一点,既不像阿济格那样魁梧,也不像多尔衮那样伟岸,不知道相貌有何区别,我倒是颇有兴趣。

    多铎站定后抖了抖马蹄袖,单膝跪下,给皇太极请了个安,朗声道:"臣弟参见皇上!"皇太极"嗯"了一声,抬了抬手,明显还是余怒未消,板着脸道:"你还知道来啊?朕以为你根本就忘记了你还有多尔衮这个哥哥,朕这个皇兄了呢!"多铎毫不在乎地笑道:"臣弟哪里敢忘记皇兄和十四哥,只不过昨天行猎迷了路,没有来得及赶去参加十四哥的婚宴。这不,今天一大早我刚回到府上,就连忙换了衣服赶来了,想着还不至于错过见新嫂嫂一面。"皇太极脸色稍微好了一点,"算你还记得有这么一回事,朕就暂时不追究你之前的过错了,坐到你的位置上吧,正好轮到你。"多铎谢过后,向我这边走来,我低头让过,他端坐在椅子上,我开始帮他沏茶,他一直注视着我,但我又不方便直接抬头盯着他看,只能继续埋头斟茶。

    很快,茶沏好了,我低着头恭敬地将茶奉上,"请十五叔用茶。"多铎并没有立刻接过,而是微笑道:"这位就是我的新嫂子了,听说我哥这回娶的新福晋很是美貌,现在总算可以见识见识了。""十五叔说笑了。"我笑着抬起头来,这下终于看清多铎的相貌了。随后,我就愣住了,只觉得有几分眼熟,却一时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他。

    多铎也是直愣愣地盯着我看,好像真的和我有过一面之缘似的。

    众人注意到了我的异常反应,虽无人立即发问,不过怀疑和疑惑的眼光我仍然能明显地感觉到。

    我笑了笑,解释道:"我方才第一眼看时,觉得十五叔有几分眼熟,仔细一瞧,原来和我家王爷长得太像了。"众人闻言后也禁不住开始打量起这对兄弟来,终于,有人点评道:"你还真别说,以前没觉得,现在看起来还真有这么一点像……"多铎打趣道:"我没见过什么世面,看到这么漂亮的嫂子,一时间光顾傻看去了,连嫂子敬的茶都忘记喝了,罪过,罪过!"接着便端起茶杯,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气氛更是轻松了,这些兄弟们开始七嘴八舌地聊起天来,不时地发出一阵阵爽朗的笑声,不过他们都是用满语,说着自己本族的语言,实在比艰难生涩地讲着汉语方便得多。

    也不知道这帮后来在史书上留下了姓名和事迹的大人物们,究竟在谈些什么话题。但从表面上看来,这一大家子还真是欢聚一堂。想到他们之前和以后种种或悲或喜的闹剧,我心里便是一阵苦笑。

    皇后哲哲看出了我的心不在焉,于是开口道:"熙贞啊,他们男人在这里聊天,我们女人听着也无聊,不如我们出去走走,顺便聊些贴己话吧。"我连忙站起身来:"如此甚好,那就劳烦了。"我们在庭院里的回廊间散步、聊天。哲哲是一个很热情很和善的女人,的确很有后宫之主母仪天下的风范。我起初还紧张局促,后来就渐渐放松了。她先是问了我和多尔衮第一次见面的情形和经过,我照实讲了,哲哲听得笑了出来,"这么说你们也真是有缘啊,那你为什么要把那只鹰藏起来呢?""一时间鬼迷心窍了,也不知道天高地厚,想戏弄他罢了。"哲哲这时的神色倒是有些郑重,"别看睿亲王十二岁时就成了婚,到现在除了你外,已经有了五位福晋,但我知道,她们没有一个人能得到他的恩宠。小玉儿没少跑到我这里来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说多尔衮对她如何冷漠,可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他对你如此厚爱,你又是他唯一自己看上并且娶回来的福晋,和她们不同,你自然要小心防范,低调行事。女人嘛,总归是小心眼的,尤其小玉儿,更不是个省油的灯,到时候又跑到我和皇上面前添油加醋的,就算我们知道你的为人,相信你,可别人未必肯信。"从哲哲的口气看来,这位小玉儿尽管目前我还没有幸会,但人品和性格也可见一斑了。

    "我倒不是很在意,人生在世,哪能做到十全十美,不受别人的一点非议?其实有时候想开点,倒也落得自己清静。就让别人去说吧,毕竟人要为自己而活。"哲哲似乎对我有点刮目相看的意思,她感叹道:"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然懂得这样多的道理,很多女人到了一把年纪,也未必能明白这些。其实家事也很重要,只有家事处理好了,男人才有精力和心思做事,为国家和朝廷更好地出力。现在有你在他身边,我也放心了。"我连忙谢道:"多谢皇后如此厚待,我刚到这人生地不熟的盛京,很多事情都有赖贵人相帮,能得到您的支持,实在是天大的幸事。"我和哲哲说话间,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御花园,我抬头看到了一座很是雅致的小楼,只见上面的匾额上用汉文和满文分别题着楼名,汉文是"凤凰楼"。看到这座飞檐斗拱,悬着风铃,别有一番风情的小楼,我眼前仿佛浮现出了在这座皇宫中的后宫内院,形形色色的女人们不见流血,却依然残酷的钩心斗角。

    忽然有两个清脆柔美的声音响了起来,"姑姑!""姑姑,您也在这里啊?"我抬头看时,只见有两个年轻貌美、衣着靓丽的宫装女子正一前一后地从凤凰楼上一步步顺着楼梯走了下来,一直来到我和哲哲面前,扬着丝绸手帕,请了个安。

    她们不约而同地看了我一眼,然后用询问的眼光看着哲哲。

    我打量了她们一眼,只见左面着粉色旗袍的那个女子,窈窕妩媚,如同姣花照水,是风情万种的美人。

    而右边的那个,却完全和她是两种类型,这女子看起来大概二十五六岁,圆圆的脸庞,皮肤白皙,虽也是容貌清丽,却没有粉衣女子那般让人眼前一亮的惊艳之感,而且身材略显丰腴,典型的蒙古女人的长相。

    但是奇怪的是,乍一看这位女子没有粉衣女子出挑,可她刚一到我面前,我就莫名地感觉到一种奇特的气息,仿佛是藏在石头里的玉璞,表面平淡无奇,实际上内在光彩夺目。

    只见她用善意的眼光看着我,脸上带着温和而明媚的笑容,问道:"不知这位是……"哲哲回答道:"哦,你们还不认识,她就是十四爷昨日方才娶进府的新福晋,是位朝鲜的公主,名叫熙贞。""哦?原来这位就是十四爷的新福晋啊,昨天晚上皇上赴宴回来之后,说是这位朝鲜来的福晋生得如何貌美,当时我还问他是不是看上她了,害得皇上跟我一个劲儿地解释他绝无此意,不然的话我可就和他没完了。"她边说着边拉起我的手,一脸好奇地看着我,"没想到今日碰巧,还真的撞上了,昨天我还在想,一个女人再漂亮又能漂亮到哪里去呢?能值得皇上那般欣赏,现在一见,还真是不得不承认,这世上还有着这般标致的人物啊。""哪里哪里,姐姐真是拿我取笑了。倒是方才一眼见到姐姐,娇美绝艳,我真是自愧弗如啊。"哲哲笑了,"现下五个宫里面的后妃统统都是我们科尔沁的女人,喏,这位就是关雎宫的宸妃海兰珠了。"然后又介绍另外那个一直带着微笑,没有出声的女子,"她是永福宫的庄妃大玉儿,十四爷的正福晋小玉儿是她同父异母的妹妹。"果然是大玉儿,这就是未来的孝庄太后,康熙最为敬重的祖母,有清一代颇享盛名的,极富有传奇色彩的女人。不过眼下,她也只是一个并不受宠爱的妃子罢了。

    我先是给海兰珠见了礼,然后也向她施礼,她急忙伸手制止住了,一脸微笑道:"不必多礼了,现在我们已经是一家人了,讲那么多礼数干什么?再说你在朝鲜也是堂堂的公主,身份贵重,即使到了十四爷府上做了侧福晋,也不见得就比我们身份低,所以你就不必把我们当外人,你我姐妹相称,如何?"我连忙谢道:"这如何使得,真是太抬举我了,怎敢和庄妃娘娘称姊道妹呢?"旁边的海兰珠劝道:"你就答应了吧,大玉儿一向为人随和,从来不计较什么身份名分之类的,她是我们这里人缘最好的一个了。"我这才顺水推舟,应承了下来,随后我和大玉儿的手就握在了一起,她叫我"妹妹",我称她"姐姐"。

    我们相视而笑,实际上是各怀心思。

    我们在花园里懒洋洋地散着步,说实话,还真的没有什么景色好看,聊了一会儿,大玉儿提议道:"现在天太冷,这园子里也没什么好看的,这里离我的永福宫很近,我看不如几位就到我那里去坐坐吧。"哲哲道:"如此甚好。"

    海兰珠也很赞成:"就是,我们出来逛了这么久,也很是无聊,腿都累了,正好到你那里去歇歇。"于是,我们就一路说说笑笑地前往永福宫,没多久,四个人就坐在了暖阁间温热的炕上,手中捧着暖炉,继续聊着闲话。

    哲哲说道:"海兰珠啊,你最近这段时间还有没有再害喜啊?要不要我叫人拿点酸枣糕来给你尝尝?你这是头一胎,自然身子上不舒服些,不想我和大玉儿,都是三个孩子的娘了,经验比你丰富,你有什么不对的,就不妨问问我们。"哦,原来这时的海兰珠已经怀孕了,我猛地想起了她给皇太极生的孩子八阿哥。可惜这个备受皇太极爱护,甚至准备立为储君的孩子命短福薄,刚刚两岁就夭折了,甚至连名字都没来得及取。想到这里我不禁黯然,为苦命的海兰珠悲哀。

    旁边的大玉儿发现了我此时神色的异常,于是关心地问道:"妹妹,你怎么了?好像不太舒服?"我惊愕她目光的敏锐,不过很快反应过来,掩饰道:"倒不是不舒服,而是听皇后讲起酸枣糕,不知为何突然嘴里一阵酸痛,想必是我平时害怕吃酸的东西,所以一时畏惧罢了。""哦,原来如此啊,这样吧,我叫人去给你拿点甜一点的点心吧,正好闲着也无聊,我们一起吃吃瓜子和酥糖也不错。"接着大玉儿转向海兰珠,"要不要给你拿点酸的蜜饯来,比如乌梅之类的?"海兰珠道:"不用了,刚遇喜时的那股难受和恶心劲早就没有了,眼下是第三个月了,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了。"哲哲关心地摸了摸海兰珠的腹部,"现在还没有'见怀'吗?是不是日子推算错了,还是饮食方面不是很合胃口?可别把肚子里的孩子亏待了,我和皇上都盼望着你能给他添个阿哥呢。"海兰珠摇摇头,有点羞涩地笑着,"怎么会呢?再说生男生女怎么好隔着肚子就知道呢?不过我也很是担心,生怕生了皇女,让大家失望。"我心里好笑,大家失望?我看失望的只可能是皇太极和她宸妃,别的女人高兴庆祝还来不及呢,不过我还是很肯定地说道:"你放心,这一胎绝对是阿哥。""你不要开玩笑了。"

    旁边的大玉儿曾经一度脸色阴沉,但海兰珠话音未落,她随即笑道:"我们三个都这么说,保准错不了!"大玉儿自从十二岁嫁给皇太极后,一连生了三个女儿,姑姑哲哲眼见靠她生个儿子为博尔济吉特氏争光的希望基本渺茫,这才叫她族里的侄子吴克善把正在守寡,已经二十六岁,但仍然美艳动人的海兰珠送入宫中,送到皇太极的龙榻上。想不到这个绝色小寡妇还真是争气,不但深蒙皇太极恩宠,很快又有了身孕,也难怪大玉儿会如此忌恨了。

    当初分封五宫的时候,陪了皇太极十多年的大玉儿居然位居五宫之末,看着前面的几个妃子都是寡妇出身,后来居上,而皇上天天泡在关雎宫里,自己备受冷落,生子的机会就更小了。

    我用眼角的余光注意到她的失落,心中也不免生出了几分同情。

    ……

    我本来打算和多尔衮一道回府,不料还没出宫,有人过来禀报说皇太极另外有点话要私下里找他谈谈,他只得让我先行回府了。

    刚回到府中,阿娣就匆忙地出来找我:"小姐,您终于回来了,大福晋和各位侧福晋还在正房里头等你去见面认礼呢。"阿娣略懂一点汉语,因此也能勉强听得懂这边人的话,我点点头,"好,你引我过去吧。"然后特地嘱咐了一句,"你要好好学习汉语,这样也好适应一下,办事方便点不是?"阿娣连声应承:"是,奴婢正在尽力学习,请小姐放心。"我到了正房的门口,门口的侍婢将帘子挑起,我走了进去,穿过正厅,来到西边的暖阁前,淡蓝色缎面的帘子被侍女掀开,我端正了姿态,缓步走入厢房之中。

    宽阔的炕中央摆了一张紫檀八仙桌,做工很是考究,围着桌子坐了五个年轻女人,个个衣着华丽,珠光宝气,正捧着手炉,围着桌子嗑着瓜子,唧唧喳喳地说着什么。见我进来了,她们立刻平静下来,纷纷扭头注视着我这个陌生人。

    引领我进来的侍婢躬身道:"福晋,这就是王爷的新妇,昨日娶进门的朝鲜公主。"这时大家的眼神齐齐地望向坐在中间的那个珠钗满头、一脸倨傲之色的女人。我心里暗暗地肯定了:这个就是多尔衮的大福晋,庄妃的妹妹小玉儿了。

    我给她请了个安:"臣妾见过福晋。"她慢悠悠地喝着茶,并没有抬眼看我。过了半晌,方才放下茶杯,抬起头来,冷冷地打量着我,语气高傲地说道:"哦,这位就是王爷新娶的朝鲜公主了。"我尽管很讨厌她说话的口气和对我的态度,不过仍然保持着恭敬的神色,微笑着说道:"公主是以前的事了,现在嫁给了王爷,就是王爷的人了,何况进门又晚,自然不敢在各位姐姐面前托大。""嗯,"小玉儿从鼻子里长长地哼了一声,"算是你还懂得规矩,那就不消我多言了吧,至于怎么伺候王爷,你也要心里有数。"我丝毫没有表露出对她的不满,不动声色地说道:"臣妾初来乍到,不识礼数,若有不周,还望姐姐指教。""指教就谈不上了,"她悠悠地说道,继续盯着我的脸,接着是一副故意做出的不屑,"我还以为王爷大老远从朝鲜娶回来的侧福晋美若天仙,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就是一脸狐媚相。我看我也不敢指教你,只求以后你不要一个劲地色媚王爷,让王爷偶尔也有空来我们房里歇歇就谢天谢地了。""臣妾不敢魅惑王爷,王爷每日公务繁忙,我自然不敢多加打扰,何况又有各位姐姐精心照料王爷,我只要老实本分就是了,所以福晋教训得极是。"小玉儿阴郁的脸色稍微露出一点阳光,点点头,"你倒也识趣,以后要悉心地照料王爷,少吹一点枕边风,也让我们不要太难做。"我连忙道:"王爷自然不会被臣妾这一普通女子黏住,雨露均沾是肯定的,熙贞也不敢主动请王爷到我那边去就寝,一切凭王爷自己定夺。""那就好,你就和她们几个认识认识吧,你进门最晚,她们都是你的姐姐,自然要你敬重些。""那是自然,臣妾岂敢怠慢各位姐姐。"于是在小玉儿的介绍下,我和其他的几个侧福晋一一认识,她们除了佟佳氏外,全部是科尔沁的博尔济吉特氏。

    我和几个女人们叙了叙闲话,由于有小玉儿这个阴阳怪气的女人在场,大家都浑身不自在,说起话来也很是拘束,于是坐了没一会儿,我就起身告辞了。

    在众女人纷纷说着客套话时,小玉儿突然冷冷地说道:"听说今儿晚上王爷还要到你那边去安歇,你可要把王爷伺候好了,可不能像昨晚那样了。"我正准备转身,听到这话一愣,奇怪,她怎么可能知道我和多尔衮的洞房之事?难道她派人去偷偷地趴窗缝监视偷听了吗?

    只听到她的后半句话,"今早你和王爷进宫之后,嬷嬷帮你整理房间,结果看到你的床单被褥上还是干干净净的,什么也没有,你怎么解释?"我的心里猛地一惊,这时周围顿时安静下来。我知道身后所有的女人正在齐刷刷地盯着我看,至于具体是什么眼神,不用想也知道。

    我的脸上带着恭敬的微笑,略微躬了躬身,回答道:"昨日酒宴宾客众多,王爷他不胜酒力,回到房里后就醉倒了,后来还是下人们进来把他抬到床上的,结果一直酣睡到早上。宫里来人传召,就急忙穿衣走了。"我停顿一下,然后做难以启齿状,"所以……所以一直到现在,王爷他……他连碰我一下都没有。"我把在永福宫里对哲哲她们编的谎言又换汤不换药地搬过来救急,小玉儿"哦"了一声,想说什么又没有说出来,不过看着我的眼神仍然是冰冷的,极不友善。

    眼下我的解释合情合理,她根本找不出继续责难我的理由,只得说着不痛不痒的话:"这也是你的不是,昨天婚宴时你若是稍微疼惜王爷的话,出来替他挡挡酒,也不至于醉成那个样子……""多谢福晋教诲,是熙贞的不是,我初来乍到,不识礼数,有不周之处,还请福晋见谅。"她看到我如此恭敬,倒也听话,虚荣心多少也得到了一点满足,于是她懒懒地摆了摆手,打了个哈欠,"嗯,你明白这些就好,先下去吧,我也累了。""谢福晋的体谅,熙贞这就告退了。"

    傍晚,多尔衮那边的人传话过来,要我过去和他一道用餐,于是我稍事整理一下,跟着下人过去了。

    进门一看,饭桌早已摆好,上面的菜式倒是很简单,只有五六样,多尔衮穿着一身宽松闲适的常服,正在那里埋头吃饭。看到我进来,他抬头笑了笑,用眼神示意我坐到他的旁边。我看到那里早已摆好了一张圆凳,于是便走过去坐了下来。

    多尔衮搁下筷箸,转头看了看我:"板着脸干吗,是不是我没有等你到了就自己先吃上了,所以你不高兴啊?""不敢。"

    多尔衮微微笑了笑:"今日衙门里的事务很多,我一直忙到天黑方才回府,本来想等你一道吃的,可是看到菜上来了,实在有点饥饿,于是忍不住先吃了。"我看了看桌子上的菜,问道:"你平时就吃这个?"这也太朴素了点,和我先前的想象大有不同。

    "倒也不是,只不过平常的饮食没有什么规律,人多了,或者请客的话,自然丰盛一些。平时我在处理公务的空歇,也只是随便吃点点心罢了。"他拿起另外一双筷子塞在我的手里,"你就将就一下吧。"尽管菜肴很可口,我依然不是很有兴致,一餐草草用毕,侍女端上茶水,他连喝几口。我笑道:"总算饱了!""嗯,是不是有点像饿鬼转世?"

    "挺像的,"我端详着他的面孔,"只不过这个饿鬼长得倒不是传说中那般恐怖,还有点英俊呢。""哈哈哈!"他也被我逗笑了,看着我喝完茶水,他站起身来,然后拉起我的手,"走,到我的书房坐坐。"我跟着起身,嗔怪道:"我还以为你要带我到你的练功房去看看,再耍两下子,好让我见识见识你是不是满洲的巴图鲁,没想到居然要我去你的书房,这有什么意思。""我是不是巴图鲁,有机会让你见识,吟诗作对的本事我没有,想送你一件东西。"他神秘兮兮地笑着,立即勾起了我的兴致,"好,那我就看看你送我什么了不起的礼物。"到了他宽敞优雅、桌明几亮的书房,我环顾四周,有点疑惑。既然是书房,墙上自然要悬挂些字画什么的,可是他这里的墙壁上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

    "怎么,很奇怪我书房的墙壁上没有任何书画?"他看出了我的疑惑,解释道,"其实并非我不喜欢,日后我八旗铁骑入关夺取了大明江山,四方臣服,无论中原还是江南,所有的东西都是我大清所有,字画宝物取之不尽,不必计较眼前的这点小利。""壮志可嘉,不过眼下离实现还有一段距离,这期间需要很多的努力,当然,机会也是很重要。"我在他背后说道。

    他转过头来,意味深长地笑道:"我就猜到你不是那么简单的一个女子,必然很有见识,那么你认为,究竟机会和努力,哪一点更重要?"我略微思考一下,然后答道:"如果在都是必不可少的两样中非要选出一个重要的,那么我就会选机会。""那么你为何认为进取中原,定鼎北京的人就是我呢?""其实机会是公平的,但是老天却是不公平的,一个人能够有时间等到机会的来临,那么他就成功了一半,剩下的就是如何利用了。一个人只要活得比别人长,或者别人死在他的前头,那么这人就比别人有了更多更大的机会。"我和多尔衮相视而笑,心有灵犀:皇太极比他大了足足二十岁,所以机会更多更大,并且能成为中原之主的,必然是他多尔衮,他自然有这个自信。

    多尔衮郑重地看着我:"告诉我,你当初答应我的求婚,是否不全是出于无奈,而是你选择了我,就是选择了你的雄心壮志,你希望我成为天下之主,对吗?""是的,你的荣耀,也是我的荣耀,"我看着他,缓慢而庄重地说道,"你是我的男人,我会竭尽所能帮助你,只希望你在登上至高宝座时,能够让社稷太平,百姓安乐,我就满足了。"听了我的话,他不禁有点动容,将手臂搭在了我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说道:"你不但是我的红颜知己,也许以后还是我最亲近的帮手,看来我当初的决定没有错。"多尔衮回身走到书案前,铺好纸张,示意我过去磨墨,我站在案旁,将徽墨在蘸了清水的一方上等精美的端砚上细细研磨,不一会儿,浓浓的墨汁便研好了。

    他提起笔来,在斜纹宣纸上行云流水地挥毫,待我看时,他已经写成停笔了,只见洁白的纸上有两排笔力刚劲、风骨峻冷的大字:"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我轻声吟着,望着那纸上的诗句,我竟然一时感动得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只得抬眼望着多尔衮,望着他烛光中的微笑,心里的某种东西在逐渐融化着。

    "怎么样?这个句子用在我们身上很贴切吧?不要马上恭维我的书法,否则我会骄傲的。"他风趣地逗着我,可是我却笑不起来,难道我真的很感激他能送我这句话吗?一时间百感交集,过了半晌,我方才问道:"这就是你之前说的那件要送我的东西吗?""正是。来而不往非礼也,你是不是看在我的这份诚意上,也写一条字幅送与我呢?"我那拙劣的书法还是别拿出来现丑了,只好暂时找了个借口:"我看还是先等等吧,今天不知为何文思枯竭,一时间想不出写什么句子送你才好,等我改天想到了再说。"他看出了我的心不在焉,却没有询问我究竟为何,而是柔声说道:"也好,我看你今天也乏了,我们早点去歇息吧。""你不是说只要我一天没答应你就一天不碰我吗?""奇怪,难道我们同睡一间房就代表我一定对你有所企图吗?""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同处一室……你没有企图才怪。"我还是有些害怕。

    "就算我真的有那种企图,也不能证明我肯定会付诸行动吧,"他顿了一下,"我们装装样子,不正好堵住府里那些长舌妇的嘴嘛。"我想了想,也罢,毕竟多尔衮这样做也是为了我好,倒是煞费苦心,那就领了这个情吧。

    我们走到门前,侍女过来给我们披上厚厚的披风,我吩咐道:"你去把王爷书房里桌案上新写的那幅字拿上,叫人去找装裱匠裱好,再送到我的房里去。""是,福晋。"

    "要不要我盖个印章上去?也许日后就价值连城了呢。"此时外面的侍从已经打着灯笼过来迎接我们了,多尔衮亲自掀起帘子,不忘自鸣得意地吹嘘。

    "呵,就你那'墨宝',也想价值连城?我要不是看在你的一片苦心的分上,才不要收呢。""那你答应我的事情也不要忘记啊,我等着你回送我的字幅呢。"到了卧房里,熄了灯,我们就寝。我先等到他睡着,又胡思乱想了大半夜,直到天蒙蒙亮,我才不知不觉地进入了梦乡。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起床走了,等我再次醒来时,旁边已经空了,伸手摸了摸,枕头上似乎还留着他的余温,眼见天色大亮,他应该又动身前往衙署为新一天的公务忙碌了吧。

    我没有了困意,翻身坐起,打了个哈欠,猛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

    我下了地,从梳妆台的抽屉里取出一根小小的发卡,用它尖锐的一端在手指上重重地一刺,很快,血液从皮肤中渗出,一阵尖利而火辣的疼痛。

    我返身回到床前,再一次看了看那个细小的伤口,然后将手翻转过去,轻轻一挤,一滴温热的红色液体掉落在洁白的床单上,宛如皑皑雪地上凌寒绽放的红梅。

    审视了一下,仍然有点不放心,于是又挤了几滴。我仔细地伪装好了"现场",将被褥弄得凌乱一些。直到那血迹渐渐发暗,这才吩咐外面的侍女进来帮我梳洗。

    这次进来的不是一直伺候我的阿娣,而是一名王府里分拨过来的侍女,名叫依雪。

    我看着她灵巧娴熟地帮我梳着头,问道:"阿娣呢?怎么是你来侍候我梳洗?""回主子的话,昨日大福晋吩咐奴婢过来伺候主子梳洗,说阿娣是朝鲜人,对这里的礼仪装束都不是很熟悉,尤其是不会梳满洲的发式,她正吩咐嬷嬷教习,所以眼下暂时由奴婢来代替。"依雪恭敬地回答道。

    俗话说,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我就不相信小玉儿会真正关心我的生活起居,连由谁伺候我都安排得好好的,我看是别有用心,想必是不希望我和我从朝鲜娘家带来的侍女过于亲近,故意把我的"嫡系"调开,好借此孤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