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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刹那,她被惊到了,忙不迭的举着油灯去看蜷缩在床上的燕殊,这才发现他右边肋下的亵衣已经湿透了。
是被鲜血浸透的。
“阿殊!”白芍被吓得魂飞魄散,连忙套上了亵衣,对着外面呼喊道,“玲珑姐姐,玲珑姐姐你快过来。”
正坐在烛台前苦思冥想的玲珑听到了白芍如此急促的呼唤,连忙冲了过来。
“玲珑姐姐,快看看,他怎么了,怎么了!”白芍着急的道。
这个时候,燕殊已经缓了过来,捂着右肋下,虚弱的对着白芍笑了笑,“我没事。”
“还没事呢,伤口都裂开了!”玲珑弯腰检查了一番,有些气呼呼的道,“怎么回事这是,不是说了么,要小心要小心,你看看,这伤口崩的!”
说完,赶紧回房间拿了药箱过来,为燕殊清理伤口。
这个时候,白芍才瞧清楚燕殊受了多重的伤——右侧肋下,竟然有一个和婴儿拳头差不多大的血窟窿。
“都是我的错。”她又心疼又内疚,伏在白微的肩头低声啜泣道,“我要不踹那他一脚就好了,都是我的错……我那么粗心,一直看不出来他竟然受伤了……”
白微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道,“没事的芍儿,有玲珑姐姐在,陛下一定没事的。”
“不是你踹的。”玲珑则没好气的道,“你那一脚,只是让鲜血加剧了而已,他本身伤口就崩了,也不知道你们两个做什么……”
话说到这里,当看到两个人都只着亵衣,且头发凌乱时,玲珑扁扁嘴,了然的翻了个白眼。
白芍的脸瞬间红的犹如煮熟的螃蟹一般,“我……我不知道……我们没做什么……”
“咳咳。”燕殊实在是看不下去白芍这欲盖弥彰的解释,清了清嗓子道,“都怪我,刚才和小芍儿闹着玩呢,不小心撕裂了伤口,其实无碍的。”
“是是是。”众人全都一脸“我懂得”的点着头。
是不是闹着玩,你们两个心底最清楚,干嘛告诉别人。
解释,等于掩饰。
因为天色已经不早了,玲珑飞快的收拾了燕殊的伤口,重新包扎了一番,最后又郑重的叮咛了他,“不要再乱动了,真要是再撕裂伤口,神仙也救不了你。”
说完,拎着箱子就回了自己屋子。
其他人见没事了,也纷纷回了各自的屋子,最后白微还贴心的给他们带上了门。
少女的闺房里,烛火微微晃动,只穿着一身亵衣的白芍十分内疚的上前,在燕殊身下给垫了一层褥子,又将他身上带血的亵衣给尽数脱了去。
因为没有合适他穿的衣裳,所以干脆就让他赤着胸膛躺在了被窝里。
随后,白芍吹灭了油灯,也躺到了床的另一侧。
“小芍儿……”燕殊轻轻地笑了笑,刚想动一动身体,便被白芍如临大敌的按住了胳膊,“不许动,不许动,玲珑姐姐说了,再动你的伤口会止不住血的,所以你不许动。”
“我只是想要挪一挪褥子而已。”燕殊苦笑了两声,见白芍还是不肯松开她的胳膊,有些无奈的道,“好好好,我不动了,行不行,行不行。”
白芍这才松开了他的胳膊,缓慢的躺回了原来的位置。
屋子里寂静了一小会。
白芍突然低声问道,“阿殊,你告诉我,这伤是怎么回事?”
燕殊抿了抿嘴,没有回答。
白芍望了他两眼,忽然侧过身子,将头放在他的肩膀上,右手避过他的伤口,轻轻地揽住了他的腰身,柔声道,“阿殊,你连这些事情都不愿意告诉我了吗?”
这样温柔的白芍,让燕殊有些抵抗不住,他接连吸了两口气之后,终于将事情如实交代了出来。
新帝登基,事情真如白芍所说,很难完全处理好。
国库空虚还好说,多用些脑子,筹些钱财而已,且只要大燕最近几年不起战事,国库总会丰盈起来的。
最关键的是大皇子的余孽,这些人深藏在人群之中,让燕殊分辨不出来哪个心怀杀意,哪个是赤胆忠诚。
如果放任不管,以后迟早酿出大祸。
可要是管,他却又不知道该如何下手,因为那些人隐藏的实在太深了。
原本,在燕殊的筹谋里,是打算慢慢的笼络一部分人,从他们手里获得名单,再慢慢铲除这些人。
可白芍的出走给了他很大的刺激,思复再三之后,燕殊选择了铤而走险。
就像他曾经在斜阳县做过的一样——引蛇出洞。
用自己去赌,用自己当做诱饵,将所有的鱼都引诱出来。
在经过缜密的计划之后,燕殊放松戒心假装出去玩乐,又露出要提前斩杀大皇子的意向,终于将余孽们逼了出来——他们围攻了在外的燕殊,意图一举杀死他。
先帝的四位皇子,二皇子已死,三皇子跛足,新帝只要一毙命,那这皇位肯定非燕锡莫属。
在这样巨大的诱惑下,谁都站不住。
所以那一役,很激烈,也很凄惨。
最终,燕殊付出被重伤的代价,成功剿灭了大皇子余党——其中刚好囊括了他后宫所有妃子的父亲们。
无论是曾经假意归顺二皇子的郝尚书,还是一直没有任何动作其他妃嫔父亲,因为曾经让燕殊怀疑,所以将她们纳入皇宫,意图探查。
本以为总有一两个是误会的,可谁知道,竟然无一错漏。
燕殊至今还记得,当郝如霜被人压着离去,想用肚子里的孩子来换取自己性命,被自己告知真相时,眼底绝望的恨意。
她说,“你那么狠毒,你拿别的男人来羞辱我,我恨你,我诅咒你,永远都没办法跟心爱的人厮守到老,下辈子更是永远擦肩,永远!”
想到这里,燕殊忽然伸手捧住了白芍的脸颊,感受着掌心的温度,他终于放心的舒了一口气。
“阿殊……”白芍用脸颊蹭着他有些粗粝的手心,意外的没有因为他受伤这件事生气,反而心疼的抱紧了他,“谢谢你……谢谢你为我做的这些。”
不是责骂,不是哀怨,而是感谢。
既然你愿意为了我不惜以身为诱,重伤之下也愿意千里奔波来找我。
如此情深,自不能相负。
所以,那我就用一生来弥补你吧。
那天晚上,两个人相拥在一起,一夜好眠。
以至于第二天早晨,白芍醒的十分晚,最后还是白微用狂拍门将她叫醒的,“小芍儿,小芍儿,娘炸了丸子,你快出来啊,刚出过得好好吃,你快来吃啊。”
白芍揉了揉眼睛,看了一眼还在酣睡的燕殊,轻手轻脚的从床上爬了起来,打开门,压低声音道,“姐,陛下累了,还在休息,你小点声音。”
白微吐了吐舌头,将掌心里捧着的,油灿灿的丸子伸到了白芍跟前,得意洋洋的道,“娘知道我没吃到炸丸子,所以今天早起特意给我炸的,怎么样,好香啊,我好喜欢……”
话音未落,就瞧见白芍铁青着脸,一副要呕吐的模样。
“姐……呕……拿开……我不能闻这个……”白芍弯下腰,以手抚着胸口,艰难的道,“太恶心了,拿走。”
白微有些呆愣,不明白这么香喷喷的丸子怎么就恶心了。
这个时候,正在帮吴氏炸丸子的玲珑察觉到了白芍的不对劲,放下手里的萝卜丝,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到白芍跟前,拿起她的手腕,轻轻的按在了她的脉搏之上。
片刻之后,她松开白芍的手,一脸惊讶的望着她,“芍儿……你……你……”
“我妹妹怎么了?”白微这会也顾不得吃丸子了,焦急的询问玲珑,“玲珑姐姐,芍儿怎么了?怎么了?”
“芍儿她……”玲珑张了张嘴,突然高声道,“芍儿有身孕了!”
此语一出,正在拿着笊篱捞丸子的吴氏手一颤,刚出锅的丸子又摔回了滚烫的油锅里。
“什么?有孕了?”她又惊又喜的道。
与此同时,一直躺在床上的燕殊,也猛地睁开了双眼。
关于白芍怀孕,不仅仅是白家又或者顾家这两家的事情。
要知道,她真正的身份可是一国之后,她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很有可能便是大燕的下一任帝王。
而且,嫡长子的出生,也会让燕殊的帝位愈发的稳固——有了继承人,其他人便是肖想这帝位,也得思附一二,这名是否正,言是否顺。
也正因为此,众人对待白芍的肚子,都十分的小心翼翼。
先是燕殊,将十日后回燕京的日子修改了,等她胎稳了之后再启程。
紧接着便是吴氏,不许她接触这,不许她接触那,将她管的死死的。
一直到半月之后,白川柏偶遇了吴来福,得知顾氏已经过世了好几年了,吴氏伤心的去祭拜了顾氏,白芍才得以有空,拉着白微出去透气。
让两个孕妇单独出去,无论是顾青帆和燕殊都不放心,可他们一个受着伤,一个有事情要处理——燕殊把燕京快马加鞭送来的事物大部分都扔给了大舅子,反正信得过,不用白不用。
为了安全考虑,顾青帆让白云实带着几个人跟在她们身后,看着两个拥有极高身份的女子在路边欢欢喜喜的买这又买那,连小糖人都不放过。
在路过锦色的时候,白微想给几个娃娃做身衣裳,便拉着白芍冲了进去。
因为来来往往都是人,白云实怕姐姐妹妹出事,所以就紧跟在她们身后,结果一不留神,撞到了人。
只听得“啪”的一声,是一大块上好的布料落在了地上。
白云实有些不好意思的搔了搔后脑勺,弯腰捡起那布料,递给了被撞到的人,“真是抱歉,我不是故意的,东西还给你……”
“没关系的。”女子小声的笑了笑,突然像是定住了一般,仔细的看了白云实两眼,有些不确定的道,“你……你是叫……白云实吗?”
“你认识我?”白云实一脸诧异。
“知……知道你的名字。”女子小声的道,“我姓顾,我叫顾倾歌,我的姑祖母是你的姥姥,从前去姑祖母家里的时候,总是听姑祖母提起,说她有个外孙,很是有出息……后来,姑祖母让我来这里做工的时候,恰巧见过你一次,不过只是匆匆一瞥,你就离去了。”
“姥姥她……已经去了。”说起这个,白云实脸色也黯然了。
“是啊,是前两年……听说是……是被活活打死的。”顾倾歌的声音越来越小,“抱歉,提起了这些事情……抱歉……”
“没关系。”白云实浅浅一笑,余光忽然注意到手里的布料有些脏,有些紧张的道,“这布料掉地上脏了,既然是我碰的,我去跟掌柜的说,免得罚你的钱。”
“不用了……”顾倾歌跟在他的身后,想跟他说没关系,却跟不上他的步伐,只好在人群里踉跄的追着白云实的背影,“没关系的,白公子,没关系的……啊……”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娇呼,白云实一回头,就瞧见一道窈窕的身影即将摔倒在地上。
这些年被训练出的本能让他猛地一转身,伸出胳膊,险险的将那女子接在了臂弯上。
两边人潮汹涌,唯独这一处却十分寂静。
白云实一手抱着布料,一手揽着一名眉目清秀的姑娘,四目相对的刹那,竟然忍不住红了脸。
“哈哈哈……看来我们要有嫂子了。”白芍和白微无良的站在一起交头接耳,“哥那么大了也该说亲了,娘一直发愁呢,我看这个姑娘不错。”
“嗯,娘应该很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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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等在斜阳县呆了约莫一个月,待燕殊的伤口愈合的差不多了,白芍的胎位也稳了,才决定启程回了燕京。
吴氏和白川柏不乐意过去,他们老两口不喜欢燕京的沉重,所以决定住在斜阳县,以后有空就去燕京看他们。
至于玲珑,则说自己想家了,在安阳郡城门口与他们分了别,背着剑,骑着马,独自远去。
白芍站在车辕上,一手捏着玲珑留给她们的三颗护心丸,一手用力的对着玲珑的背影挥舞。
一直到连黑点都瞧不见了,她才有些落寞的坐回了车厢里。
“走吧。”燕殊抱住了她,对着外面扬声道。
“是。”外面传来了低沉的应声。
随后,马车缓缓的动了起来。
一行三辆马车的小型车队,在肃杀的冬日里,缓缓的启程离去。
如果马车帘子能掀开,那么会瞧见,第一辆马车坐了燕殊和白芍,第二辆马车坐了白微和顾青帆,第三辆马车则坐了,白云实和顾倾歌。
因为考虑到有两名女子怀有身孕,车队一直行驶了约莫有一个多月才到了燕京。
在马车通过玄武门的一刹那,白芍忽然扭过头,问燕殊,“你后宫里的那些妃子因为是余孽而被清除出去,可你身为帝王,只有一个皇后,像话吗?”
“不像话,那些老臣也不会放过我的。”燕殊老老实实的道。
白芍的眉头一刹那就蹙了起来,“那可要怎么办?余孽已清,你也不能残害无辜人家的姑娘啊。”
“放心,山人自有妙计。”燕殊笑了笑,凑到白芍的耳边,嘀嘀咕咕了一阵子。
“什么?”白芍一听这话,猛地拔高了声音,“这……这真的合适吗?”
“怎么不合适的,怕什么,你只管好好养胎就行。”燕殊笑眯眯的道。
白芍有些无奈的嗔了他一眼,最终还是忍不住笑了。
后记:在燕家称霸大燕的数百年间,曾出现过一位痴情的帝王,一生只有一后。
当这件事情被人们从史册中知道时,全都交口称赞这位帝王的痴心。
然而,有那看过编外史册的人,却悄悄地告诉了别人,这位帝王只有一后,不是因为他痴心,而是因为他……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