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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提到回京城,我心内仍旧没来由的一窒,伤痛之中又带着一丝小小的渴盼,还有一股浓浓的怯意。
随着颉利可汗的被擒,突利也跟着称降,妄想着当大汗的他,却也被李世民骗了,只封他一个顺州都督。
当然,这也是在我建议突利不适合做大汗之后,李世民才做出的决定。
毕竟,一旦突利当了大汗,那么草原上再无可节制他之人,丽君、鲁米娜等一些忠于颉利的人也会难逃其害。
而大唐,则毫不客气的把草原划归自己的版图,在草原上设置了顺州、裕州、化州、长州、定襄、云中六府,分派官员治理,还好,他并未扰民。
仅半个月时间,大事便已安排妥当,就在李世民准备起驾回京时,居然遭了行刺。
行刺之人被活捉,是鲁米娜的部将。而这个时候,丽君也从王庭赶来,与鲁米娜手上残余的忠义勇士组成了救汗大军,拼了命般袭击大唐军队。
我知道,丽君根本就不是要救大汗,她不过是在垂死挣扎,即便不能打败大唐,光复大隋,也绝不肯屈居大唐俘虏。这是她的气节,也是她的愚昧之处。
在她的想法里,始终认为是大唐占了大隋的江山,只是她从未想过,这只是历史朝代的更替,逆天者亡,顺天者昌,灭大隋的并不是大唐,而是民心。
而鲁米娜一向有着草原女儿的耿直心性,当然架不住丽君的挑唆,更何况,她又深深爱着咄苾,自然会拼死要救被软禁的咄苾。
这点残余的兵力当然不是大唐的对手,虽然他们对贺兰山地形极为了解,并打着游击战,但不过三日时间,便被李靖尽数攻破。
而我再见到丽君时,她已变作一具冰冷的尸首,是被李靖杀死的。
天气阴冷无比,嗖嗖的冷风吹在脸上,犹如刀割,我的泪如珠般串串落下,丽君,我唯一的好姐妹,就这样离我而去。
我沉默了一天,不言不语,不吃不喝,回想着从前的点点滴滴,深悔自己下雪山后没能想到先去劝解丽君,否则她也不至于落到这步境地。
见我如此伤心,李靖有些愧意,我怨不得他,是丽君执意不降,拼死挣扎,可是在心里,我却始终没有办法再如以前一样去看待李靖,毕竟是他的长剑,刺入了丽君的心脏。至此,我对李靖便避而不见。
无论如何,为了收笼人心也好,做为丽君的表侄也好,李世民仍是隆重的厚葬了丽君,把她与启民可汗葬在了一起。
王庭已破,贵重物品被洗劫一空,统统带回大唐,李世民为笼络人心,还分出部分战利品赏给了突厥的将士。
因为我的求情,李世民答应放了鲁米娜,并把她与颉利软禁在一处,封颉利为有名无实的右卫大将军,鲁米娜为一品将军夫人。
而狗儿也回到了我的身边,并告诉我,圣女娜塔亚上了雪山,终生都不会再下来了。
待到春暖花开时,草原的事务终于全部解决了,唐军大胜而归,浩浩荡荡返回京城长安。而我,也在其列。
或许是天气的缘故,只觉车队越走,衣衫越厚,心内越发的焦燥,待近京城时,已脱下棉衣,换上单薄的春衫了。
站在马车上,遥望着那座城墙高耸的城池,我心内自然是好一阵的感叹,狗儿则双目老泪纵横了。
“萧姐姐,那就是大唐的京城了么?”伽云按捺不住好奇,问道。
这些天来,日夜赶路,众人皆疲惫不堪,而小伽云也渐渐忘却了丧兄之痛,心情渐渐好转,一路之上,看到什么,都觉新奇。
“对,那就是长安。”长安,从前的大兴。我的眼角渐渐湿润了。
皇帝回京,场面自然隆重,满街林立的侍卫,阻挡着汹涌的百姓,街道干净无尘,四周锣鼓喧天,庆祝着皇帝的凯旋。
我挑开轿帘往外看,密密麻麻的人群,两边林立的街铺,甚至比当年大隋最繁盛时还要热闹。
经过一条条熟悉的街道,我的心内溢满了难以言表的激动,我终是回来了,有生之年,我竟然能够再看一眼长安的街道,长安的人们。
眼眶湿润着,来不及拭去,车轿便已到了皇宫门口。
我是在一群诧异的眼神中再次走进这座曾经生活了半辈子的皇宫的。
一砖一瓦,依旧如初,只是心境,却大不相同了。在外面颠沛流离多年,再回来时,景物虽没变,但这里,却再也不是我的家了,它仍然是一个陌生的地方,只是比较熟悉罢了。
我被安排在一个偏僻却十分清静的院落,此刻的皇宫中,还没有人知道我的身份,只是纷纷传言,皇帝陛下从突厥带了一个银发蒙面的女子来,各种猜测也就接踵而至。
在后宫生活多年,我自然知道我的进宫给宫里带来了怎样的波澜,不过半日功夫,几乎举宫尽知了。
晚膳时分,李世民来了,我不咸不淡,只恭敬相迎,面上却是一幅拒人以千里之外的神色。
这些天随他来大唐,从他一路上不断的示好中,我已猜出他的几分心思。
而心中,却只有苦叹,他确实是位英明的天子,从他的身上总能找到当初杨广的影子,可是却又截然不同,总有那么一刹那,会令我失神,把杨广的影子从我的心底挖掘出来。
但是,我与他之间,所隔着的,远比与阿及、与颉利可汗二兄弟之间要隔得更多更远,是两片永远不能相连在一起的云彩,不同的层次,即便有风相助,也最终只能错开,越隔越远。
“臣妇参见陛下!”自从他封了我为夫人后,我便只能用臣妇自称了,尽管他也曾是杨广手下的臣子。
“夫人快快请起——”李世民上前扶我,我却后退了一步,巧妙的与他隔开了一段距离。
他的手停在空中,神色略微尴尬,旋即又恢复如常,笑道:
“夫人在这里可住得习惯?这里是后宫中最清静的所在,朕也吩咐了旁人,没朕的旨意,谁也不能踏进半步。”
“谢陛下的关照,这里很好,可是臣妇住在此处,还是多有不便,万望陛下恩准,在宫外赐座小宅子,给臣妇一个安身之所便好。”我低眉垂目,恭谨却又从语气中透出点点的冷漠,希望李世民能够明白我一次一次拒绝的用意。
李世民眉头皱了皱,言道:
“这里如何不便了?难道夫人担心谁会给你委屈不成?你且放心,现在众人还不知道你的身份,但总有一天,朕会让你堂堂正正的站在众人面前。”
我心下一惊,这几个月的相处,我已深知李世民的脾性,绝对的敢作敢为,不受世俗约束,但好在他极有魄力,文臣武将,对他无不信服。
但他这句话的涵义实在太过明显了,虽然我已经明了他的心思,但仍是吃惊不小,且不说我的身份尴尬,单凭我二人的年龄差距,我就根本无法接受。
更何况,他不知要做多少努力,才能令天下臣民信服,或许根本就无法说服众人,到时他若闹得个众叛亲离,因我而失国,那我可就再一次成了千古罪人了。
“陛下,臣妇不是这个意思,这里曾是大隋皇宫,臣妇在此,忆起往事,难免心酸。”我解释道,心中却是忐忑难安,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阻止李世民这个大胆到不切实际的想法。
来时在大街上,从家家户户,红灯高挂,迎接皇帝比过年还要热闹的情形可以看出,百姓对李世民的拥戴,超越古今的任何帝王。这些年来,百姓能过上安定的生活实属不易,绝不能让李世民一招走错,大失人心,再度引起战乱。
毕竟,大唐内部也并不安稳,李世民的兄弟之中,多有不服者,蠢蠢欲动,只待时机,倘若这边有个风吹草动,恐怕就正好给了别人机会。
李世民沉吟片刻,换了一幅喜悦的表情,言道:
“先不提这个了,朕今日来,是要给夫人一个惊喜的!”
“惊喜?”我疑惑的看着冲外面摆手的李世民,就连身后侍候着的伽云也不由得伸长了脖子,仔细听着,伽云十分聪明,这一路行来,已经对汉话学得七七八八了。
我微微挪动脚步,看着门口,只见一名衣着华贵的妇人正朝殿内走来,年约二十七八岁,容貌妍丽,头上的珠翠叮当作响,身上的纱衣缥缈轻盈,一看就知是后宫嫔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