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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后。
逍遥门弟子学艺,每隔一年便在宗内武试,以验收这一年的成果;另外每三年全门上下进行一次武试,排名在前二十的弟子,可以进习藏书阁第七层的心法秘术。因此三年一次的武试,整个逍遥门上下都十分重视。究竟是一个默默无名的下等弟子,还是身怀绝技的上等弟子,全在这场武试了。
于是这半年来, 明月几个人全部都卯足了劲练功,几乎到了不眠不休的地步。她来藏书阁看过月谣几次,却见她每次都和往常一样打扫练功,全然没有快要考试的那种紧迫感,心里发急,狠狠点了她的额头。
“我说你能不能长点心!都快要武试了,你难道还想被姜青云借机打一顿吗!?”她说的是刚到逍遥门一年的时间,宗内小武试时,刚好是姜青云与月谣对阵,他借着比试的由头,处处下狠手,若非姬桓及时制止,月谣又是一场重伤。从此以后,姬桓便亲自指点月谣,她资质上佳又努力刻苦,短短两年时间已经突破至上元阴阳境。
这样的成就在十年来,只有姬桓才有,可见其聪明努力。姬桓虽然欣慰,但隐隐地有几分担忧,因怕韩萱从中作梗,便叮嘱月谣不可将自己悄悄指点她的事告诉任何人,也不可锋芒太露,为此月谣才特意没有报名大武试。
月谣归置好一批要晒的旧书,道:“我们来这儿不过三年,门中人才济济,要想进前二十,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我连名都没报呢!”
明月追着她,十分吃惊:“什么?你不想去?我还以为是姜青云从中作梗,故意不让你报上,所以那日已经替你报上了!”
这回轮到月瑶吃惊了,“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不跟我说一声。”说话间有些焦灼,“这下可惨了。”
二人沉默了好一会儿,月谣只得顺水推舟地叹一口气。
“也罢,就当去见识见识。”
七月中旬正是大武试的比试时间,前三日各自设擂台比,决出弟子八十名,后三日将那八十名弟子再次比试,筛出前四十,到了最后的三日,便是那四十名弟子决出前二十名的关键时刻。
第一次比试,月谣运气十分好,堪堪避开了宗内几个好手,遇上了一个资质较差的,没有太过露出锋芒便轻松获胜。明月拉着诗华来的时候,刚好看见她一剑挑掉对手抹额的英姿,灼灼的阳光下,她得胜时的笑容宛如盛开的向阳花,浓艳极了。
明月拍手叫好,三人并肩走在回去的路上,明月一算时间,忽然极为振奋,道:“是不是你快要回来了?”
“啊?”
“就是掌事师兄罚你去藏书阁三年,时间快到了吧!”
月谣细细一想,解禁时间正好是在武试后,刚才比武得胜的好心情顿时消失。
——离开了藏书阁,姬桓还会每隔三日来指导自己的功课么?怕是不会了。
月谣犹自叽叽咋咋地说话,半点没有发觉月谣陡然沉下去的心情,倒是一直都没有说话的诗华敏锐地察觉到什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三人并步走着,正巧遇到出来溜达的殷慕凌兄弟两个,便上去打了个招呼。
“殷大哥、殷二哥。”
殷慕凌谦和有礼地回了礼,倒是殷宝凌,耷拉着耳朵,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诗华和月谣一眼就猜到他定是输了比赛,全部默契地三缄其口,只有明月天真,关切地问怎么了。
“无妨,只是一时输了比赛,心里郁闷,缓缓就好了。”殷慕凌对她笑得极为温柔。
“哥!”殷宝凌年纪不大,却极爱面子,当下被这么戳穿,心里十分不爽。
殷慕凌回头责备地看着他,“你平日里练功不专心,到了比试时,输也是正常的。”
殷宝凌委屈极了,看了一眼眼睛像是黏在自己哥哥身上的明月,满是讽刺地道,“我说哥哥,你怎的如此说我!莫非是看到谁谁谁,想端一端长兄长子的架子?”
明月猝然脸红,这才不好意思垂下头去,月谣略感错愕地看向了殷慕凌,却见他颇不自在地低咳一声,一抬手在自家弟弟脑门上敲了一下。
“胡说什么!”
双方接下来没再多说什么话,匆匆告了别,月谣等得人走远了,才拉住明月相问。明月一开始吞吞吐吐并不好意思说,被问得烦了,才脱口而出:“殷大哥相貌堂堂,为人善良正直,与我家世相当,我就是喜欢他,怎么了!不可以吗!?”
月谣本是玩笑,却见她忽然这么严肃,倒被噎住了。诗华四处看了看,也是劝道,“你怎的如此大声,这种事也嚷嚷,说出去让人笑话。”
“怎么了!笑话就笑话,我就是喜欢他,为什么藏着掖着,男婚女嫁本就是人伦,怕什么!”
她如此坦率,让月谣无话可说,脑子里不其然浮现姬桓的脸,半是期待半是惆怅地叹了口气。
话说开后,明月就放开了胆子,诗华平日里沉默,不爱言语,她就跑去和月谣说——左右这两天武试,她可以不拘在小小的藏书阁,于是各种话就跟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地说,一会儿说殷大哥比武得胜的样子好帅,一会儿说他穿弟子服的模样多么多么阳刚正直,总之各种肉麻的话怎么夸张怎么来,激得月谣的鸡皮疙瘩一身一身地起,最后看见她就躲。
三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第二轮武试就要开始。为了保持公平公正,对手的姓名是到了台上才会知晓,至于武器,仍旧是第一轮使用过的木剑,以免出现受伤流血之事。
月谣的对手是南冥宗的一个新弟子,出身帝畿豪族,名唤徐泽,是个资质相当不错的弟子,入门三年进步迅速,突破上元阴阳境,因此在新弟子中小有名气。
月谣接过木剑,稳稳地走上台阶,站在徐泽面前。
三年过去了,她仍旧像个小丫头一样,身材纤瘦,看似不堪一击。徐泽一看到她,就心生了轻视之意,双手略略一拱,与月谣遥遥行了一个礼,便执剑相击。
二人交战,徐泽进攻起初十分漫不经心,虽然招招精准但力道不大,一来是存了轻视之意、二来也是有几分怜香惜玉的薄意。然而月谣看似吃力,却招招都能化解,连番三十招拆解下来,徐泽竟贪不得半点便宜,这才沉下心来,不敢再小觑月谣,于是一招利出鸿蒙袭来,势不可挡。
逍遥门的功夫分心法和剑术,心法分为九重:分别是小元阴阳境、中元阴阳境、上元阴阳境、小元成化境、中元成化境、上元成化境、小元无量境、中元无量境、上元无量境;前三重合称阴阳境,初入门的弟子从无知修炼为能自如运用天地间的阴阳之气,中三重合称成化境,从自如运用阴阳之气修炼为能窥探过去未来泛泛命数,后三重合称无量境,从自如窥探过去未来进化为掌控天地之道,尤其是到了上元无量境,即可改天换地、与天地同寿。然而能修炼到无量境的人,近三百年来不过寥寥数几,更别提上元无量境,能修炼到这境界的,除了创派祖师之外再无旁人。
至于剑术,逍遥门的剑招拢共不过十招,结合五行之气,分别相生相克,修习的心境越高,所使用的剑招的威力就越大。
徐泽入门不过三年,已经达到了上元阴阳境的境界,而一般弟子要达到这个境界,少说也要五到十年。可见其资质确实不错,因此这招利出鸿蒙,犹如利刃乍现势不可挡,月谣离他极近,无数刀兵之气扑面而来,即使勉强躲避,弟子服也多处被划破,若非是木剑,她早已伤痕累累。徐泽趁势追击,即便手里是木剑,所使出的招式也是剑气凛冽,月谣即挡即退,很快已至擂台边缘,若是再退便是输了。
徐泽嘴角一弯,信心满满,聚气顺势一挥,那无形的剑气便吐气如龙,直接冲面而去……然而月谣没有像自己预料中的那般狼狈跌落,竟是硬生生接住了他的剑气,紧接着突闪至他的身后,一招明幽行炎自他背后突而使出,如此奋力一击便破了他的利出鸿蒙,顺带将他击落擂台。
徐泽直到摔在地上时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就那么败了,而且是败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丫头手里。
那厢已经有前辈师兄公布了比试结果,月谣也没有多做停留,连句礼貌上的寒暄都没有就走了。徐泽极为不甘地甩了手里的木剑,拉住来看自己比赛的师兄,问他月谣的姓名。
“比赛前不是互相报了姓名吗?好像是叫什么……月谣吧。”
“月谣?”徐泽眉头深皱,却发现自己对这个名字毫无印象。那师兄还在安慰,“要说起来,你这输得真是冤枉,那小丫头一路示弱往边上退,诳你到擂台边,然后趁机将你推下,实在是狡诈。”
徐泽不说话。
虽然月谣使诈在前,但若她的实力不强,也难将自己一招击下擂台。
这一次月谣比赛在前,结束时还没轮到明月。
“你来了,怎么样?”
月谣冲她轻轻一笑,“我赢了。”十分稀松平常的一句话,就好像在叙述我吃饱了一样。
明月早已探听到了自己的对手,一个没听过名字的弟子,和自己同一年拜入南冥宗,她并未放在心上,便问月谣:“你的对手是谁?”
“徐泽。”
“是他!?”明月略感吃惊,“你竟然赢了他?”
明月这些年在藏书阁,并没听过这个名字,明月狠狠点了一下她的脑袋,解释道:“徐泽可是我们这一届十分出名的人,才三年就已经参透上元阴阳境。人聪明、长得帅、家世好,南冥宗可有好些女弟子暗恋他,听说每天都有情书在门口呢!”
月谣了然地点点头,明月又追问,“你是怎么打败他的?”
月谣想了想,忽然笑了一下,“他并非败给我,只是败给了他那颗自视甚高的心。”
明月一知半解,正要说话,忽然看到鬼一样,整个人唰地站直了,尊敬有加地喊了一声师兄。月谣只觉得身后有脚步声靠近,回过头去,只见姬桓站在身后。
“师兄。”
姬桓看了眼明月,面色冷淡,对月谣道:“你随我来。”
月谣心里咯噔一声,一言不发地跟着他走了。明月素来惧怕姬桓,只能眼看着他们走远,心里有几分疑虑。
二人走到僻静处,姬桓道:“你知道我为何找你吗?”
月谣垂着眼,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擂台上要使出诡诈之术?”
月谣咬了咬下唇,低低地说:“我想赢。”
“新弟子入门,每隔一年进行小武试,三年全门上下大武试,旨在验收弟子的修习成果。你若想赢,便靠实力去赢,却行诡诈之术,理当受门规处置。”
月谣猛地跪下了,抬起头望着面色平静无波的姬桓。
“师兄!若用这样的理由处置我,我不服!”
姬桓眉头轻不可见地皱了一下:“你不服?”
“是!我不服!大武试旨在考验弟子的修习成果,可一个人的实力不应该只包括他的功力,还有智慧。是徐泽轻敌在先,我只是合理利用!若是日后敌人到了跟前,我们也拿这一套陈规去约束自己吗?徐泽自视甚高,功力再高又如何,今日他轻敌与我,日后他便会因此丢掉性命!明明有更好、更快的办法能结束战斗,我为何不能利用?况且兵法有云:虚实之势,兵家不免!”
姬桓冷冷地看着她,竟许久都说不出话来。半晌,才怅叹:“我真不应该教你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