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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去春来,惊蛰雨水不绝,等到拨开雨雾时已经到了阳春三月,正是万物始发的季节。
月谣着一身低级弟子服,执笤帚将台阶下的枯叶打扫干净,此时藏书阁内忽然传来连续的说话声,似有大队人马过来,月谣赶紧将枯叶扫到一旁,以免阻碍下课的弟子们的路。
一双双相同的鞋子从她前面走过,步履的主人或明快或沉稳地一个个离开,月谣只管干自己的活。却不料自己不去找麻烦,麻烦却自己找上门来。
只见一双鞋子忽然在面前站定,抬头一看,竟是数月不见的相柳绯。
来逍遥门四年,她已经从一个小丫头长大成一个窈窕淑女,凭着良好的家世和美貌,在春秋宗也混得如鱼得水。只是这四年在逍遥门,丝毫没有改变她欺软怕硬的脾气。
“瞧瞧,这不是我们的月谣师妹吗?好久不见,师妹长大不少呢。”
月谣不欲惹事,这一年来她越发地沉默寡言,常常心事重重的样子。这让相柳绯误以为她是一个十分好欺负的软柿子。
她数次言语挑衅,见月谣都不理会,便生了捉弄之意,袖风一扫,便有小风吹来,顷刻间打乱了月谣刚扫在一起的枯叶子。然而即便这样,月谣也只是淡然地说一句师姐好功夫。
“我说你是转了性了?怎的如此没有骨气。哈!也罢,你不过是一个身份下贱的人,也不知道是干了什么龌龊事才会被罚打扫藏书阁。”
月谣懒得和她计较,这反而让相柳绯心生不快,推搡起她来,“问你呢!说话啊!哑巴啊!”
周遭的弟子们看到这个场景,皆驻足好奇地观望,明月和殷慕凌双双走在最后,一出大门就看见许多人聚在一处,相柳绯跋扈的声音嚣张地传入耳朵。她拨开人群一见,只见月谣被相柳绯推搡着退到一棵树后,差点就要摔倒,如此这般欺负人,即便是土木泥人也有几分脾性,月谣一把丢掉笤帚,单手扣住相柳绯的手,那一箍力道极大,相柳绯站立不稳反而被迫踉跄一下,一抬眼就看见月谣戾气十足地抬手一巴掌袭来。
她当即惊叫一声:“你敢打我!”
明月及时冲上去将她们拉开,顺势将相柳绯推倒在地,一把护住月谣在身后,呵斥:“相柳绯,你想打架是不是!?走!我跟你打,我们去空地上,好好打一场!”
相柳绯最不忿见到明月,只恨自己资质不佳,同年入门却不是明月的对手,只敢心虚地嚷嚷:“打就打!怕你不成!”
殷慕凌眼见事态不妙,忙上去圆场,好说歹说,又拉着一帮师兄弟们,这才拉开了她们二人,最后相柳绯顺势而下,气呼呼地就走了,余下几个看热闹的弟子也很快散去。
明月毫不客气地指挥殷慕凌帮着扫地,而后拉住月谣走到一旁。
“你没事吧,不要难过,相柳绯那个脓包,才打不过我。你要是被她欺负了,就来找我,我帮你出气!”
月谣摇头说没事,双方问了近况,最后明月一声叹息,“也不知道掌事师兄为什么要罚你在这里,这都一年了也没说什么时候放你回去,功课全落下了。”
虽然同是被罚拘在藏书阁,可前三年明显是有意栽培,姬桓亲自指导武功不说,还允许她出入前六层,可这一年,姬桓不仅禁止她出入前六层,还不派人指导她武功,分明就是想让她废弃武艺。
明月有心偷偷教授,无奈自己也只是一知半解,连上元阴阳境都不曾参透,根本没法教人。
她们说了太久的话,引起了息微的注意,打开窗子喊了声月谣,虽然没有明说,但已经明显是在赶人了,明月这才依依不舍地同她告别。
殷慕凌和她并肩往回走,因为他年长他几岁,又是家中长子,说话间端了几分长兄的架子,指责她方才太过冲动,又说她这个性格若是不改,日后要吃大亏。
“我才不改!”说着去挽他的手,蜜罐子似的笑着说,“不是有你嘛!”
殷慕凌拿她没办法地笑了笑,同她一起走回去。路上看见相柳绯,明月忍不住又要上去滋事,却被殷慕凌一把拉住,脸色一沉:“你又要做什么!在逍遥门大家是同门,在外你家生意一部分还在她家辖地,闹僵了对谁都没好处!”
月谣愤愤不平地骂了几句,甩开他的手就走了。
那厢相柳绯正独自生着闷气,姜青云却听说了方才的事过来找她,见她脸色都憋红了,忽然笑了一声。
“姜师兄,你笑什么。”
姜青云坐在她边上,看着她生气的模样,道:“我笑……不过是一个贱民,也值得你动怒。”
相柳绯更加不快,只听他又说,“月谣那丫头,我倒是知道不少底细。”
“什么底细?”
姜青云望着远处开始生出嫩芽的垂柳冷笑一声,将月谣在鹊尾城行骗一事添油加醋地说来。
“真是无耻又下贱!姜师兄,当日你怎的不再下重手,将她这个祸害打死算了。”说话间又有了主意,道,“她过去品行如此不端,不如我们将它公布于众,叫她无颜再留在逍遥门?”
姜青云笑了一声,“像她这样的人,区区一些流言又怎能动其筋骨?更何况逍遥门一向都是不拘一格纳人才。我倒是劝你,别去招惹她,你是一城之主的女儿,身份何等尊贵,与她过不去,岂不是自降身份?”说罢伸手轻抚她美丽的面庞,“我见不得你受一分委屈……”
相柳绯蓦地羞红了脸,垂下头去,嘀咕了一声,模模糊糊地听不清楚,姜青云温柔一笑,将之揽入怀中……
半月之后,相柳绯忽然收到一封密信,拆开一看,脸色微微有些变,趁着没人时拿去给姜青云一看,看得他啧啧称奇。
“这丫头,真能干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
相柳绯志得意满地笑着,“这次定叫那丫头翻不了身。”
姜青云一声叹息,颇为宠溺,“你啊,让你不要去掺和,你非要去。也罢……谋杀养父这样的事情暴露出来,哪怕是逍遥门再不拘一格,也要处置她了。更何况,还在我鹊尾城辖地。”
月谣被拘在藏书阁,外面的事一概不知。流言满天飞的时候,仍旧安安心心在书阁内打扫院落,更别说千里之外的鹊尾城春汛泛滥,已将她辛苦沉下去的养父尸体冲了上来……等她知道的时候,已经又过了十天。这下此时别说春秋宗,整个逍遥门上下都知道了。
那日姬桓来找她,她还以为自己的诚心终于打动了他,谁知他将她带到一个房间里,只身问话,话题竟是四年前那个可怖的夜晚。
“眼下事态还可控,我独自召你问话,你要如实回答。若你是冤枉的,我便替你清理了这流言。若你……真的做了那逆天之事,我也会尽量保你,不要你的性命。但是你若是说谎,我即刻废了你的修为,将你交给鹊尾城处置,以鹊尾城的刑罚,你难逃一死。”
月谣脸色猛地就白了,四肢仿佛一刹那被抽光了气力,脑子思绪纷杂,一时间竟如浆糊一般。
姬桓见她如此,眼睛微微一眯,心下沉了半分。
“我……”她思维转得极快,顷刻间的功夫就已经决定打死也不能说实话。
以前在鹊尾城,有幸得秦先生教书一段时间,秦先生就说过能不说谎便不要说谎,实在迫于无奈说了谎,便是打死也不能认了。虽然他指的是男女之间的事,但这个理放到哪里都是一样的。
她口干舌燥地吞了口唾沫,强撑着镇定地说,“不是我杀的。”
姬桓又问:“你详细说那一晚发生的事,一丝一毫也不许落下。”
月谣抿着嘴想了好一会儿,一来是真的在回忆,二来也是知道若是这番话说不好,自己便真的危险了,因此思绪极快地将一切都理顺了,有条不紊地说来。
姬桓自是不信的,反反复复问了她好几遍,有的问题隔了七八个问题又重复问了几遍,如此探测,月谣反而冷静了,回答没有破漏,让他几乎就要相信了她的说辞。可想起她一开始听到养父的尸体被冲上岸时的慌张失态,却不是假的。人在最初的反应,往往是真实的。
他的心里有些沉重。
她说的话是真的最好,若是假的……先不说当年杀人抛尸的她只有十二岁,单现在能这么快就理清了思路将一切遮掩的天衣无缝,这样的人是十分可怕的。
他道:“你说那夜你养父打了你便出去寻酒喝了。可你养父被人发现时,尸体已被鱼肉竞食,只剩一副骨架,虽如此,骨架却是被绑在一块大石头上的,可见当时是谋杀之后再蓄意抛尸,你同他父女多年,可知他何时有过仇人?”
月谣思考许久,摇头说不知,“我们父女终日行骗,若要说得罪之人,那是不胜枚举的。真要排查,我也不晓得会是哪一个……”
“没事,你只管说。”
月谣谨慎地报出了几个名字,都是一些凶悍狂霸之士,即便真的调查到了他们头上,以他们张狂的性格,也必定让人心生怀疑。
“我记得的就这些了……时间太久,我也不记得了。”
姬桓点了点头,沉默地审视着她,房间里一时寂静得连心跳声都清晰可闻。他忽然站起来,走到月谣的面前,在她面前站定。
巨大的阴影落在月谣身上,让她心尖陡然一颤。
“那一晚你浑身浴血跪在客栈门口,你说是你养父打的,你不恨他?”
“……恨。”
“那你不想杀了他?”
月谣嗓子里仿佛被什么哽住了,慢慢抬起了头。
“想。”她眼底里闪动着无比恨意,却最终不甘地垂下了眼帘,“可我当时并不敢……”
姬桓挑明了问:“真的不是你杀的?”
月谣眼眶慢慢地红了,“在师兄眼里,我是什么样的人?”姬桓负手站立,心里头百味陈杂,面上却冷淡的。月谣喟然一声叹息,微微仰头一闭眼,止住差一点儿就落下来的眼泪,“当年我才十二岁,即便有这个心,如何能打过一个成年男子?更何况我身上已被他打得伤痕累累,更别说沉尸水底!”
然而这一番半是气愤半是委屈的说辞,并未打动姬桓。月谣失望极了,咬了咬下唇,立誓:“我月谣愿意立誓,若我真的杀了我养父,就叫我永坠妖魔道,不得好死!”
姬桓低头望着她,眉头轻不可闻地皱了一下,心尖上竟似被什么陡然扎过。他退了半步,低声让她起来。
“行了,我相信你了,你出去吧。”
月谣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低头行了一礼,转身离去。门关上的一刹那,她整个人的气力仿佛被抽干一样踉跄了一下……
姬桓久久地伫立在原地,脑海里萦绕着月谣说过的辩词,神色却越发凝重,最终低低叹了声,“虚实之间……兵家不免。”虚虚实实,叫他看不透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