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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天没有回答尤金兰的问题,而是环视了一圈这狭小的客厅。他的目光掠过三合板做的旧餐桌,低矮的、只到他腰部的小冰箱,堆放着纸巾的杂物架,以及花色土气的磨石地砖,然后他看向坐在沙发上、正瞪着他的尤金兰。
“我有一位雇主,他很同情你女儿的遭遇,想帮帮你。”戴天慢条斯理地说着,他的普通话带有YN口音,后鼻音几乎听不出来,“情”字说得像“秦”似的。
尤金兰狐疑地问道:“你的雇主是谁?他认识我女儿?”
戴天笑了笑:“对不起,我不能告诉你。你只需要知道,他不是坏人,而是真心想帮助你的人。”
“我不相信。”尤金兰脸上的疑虑更深了,“非亲非故的,他干嘛要帮我?”
戴天推了一下眼镜,“我并不清楚雇主的心思,我只知道,他听说叶颖君的遭遇后,非常痛心疾首,为她的红颜早逝感到惋惜。”他直视着尤金兰,“尤其当他知道叶颖君是死在‘松之里’老板的手里时,他就更不能坐视不管了。”
“什么意思?”尤金兰脸色一变,“‘松之里’老板是谁?”
“一个叫高靳的老江湖,他很可能是害死你女儿的罪魁祸首。”
尤金兰的声音大了起来,“有证据吗?”
戴天摇摇头:“很可惜,暂时没有。但是,有证人。”
“那就报警,让警察把这个高靳抓起来!”
戴天苦笑一声,“我刚才跟你说了,这人是个老江湖,意思就是他不会轻易让你抓到他的把柄。而且,证人的证词也很有限,还不足以给他定罪。”
“那怎么办?”尤金兰一听就急了,“就这么算了?”
“当然不能算了!”戴天斩钉截铁地说,“这就是我来找你的原因。”
“我不明白。”尤金兰困惑地问道,“我能做什么?”
“你能帮你女儿昭雪,而且只有你能帮她。”
尤金兰眨了眨眼,显然没有听懂戴天的话。她的脸型偏方,有一对明亮的大眼睛,却偏偏是单眼皮;嘴巴很大,好在唇形饱满,看上去倒也不丑。她的鼻子和下巴的线条都偏男性化,整体来说,这是一张个性有余、柔美不足的脸孔。
戴天的神情渐渐变得严肃,“你知道吗?这世上,原本是人人生而平等的。可是,不知从何时起,黄钟毁弃,瓦釜雷鸣;奸佞当道,冤狱横生。善良的人因为软弱和宽容而备受欺凌,邪恶的人却凭着狠毒和贪婪而平步青云。”
戴天眼里射出厌恶的火花:“由恶人秉持的公平根本就不是正义,他们无法建立这个世界真正需要的秩序。至少,人类最原始、最基本的情感——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从来就不应该被制止!”
他握紧了拳头,竭力控制着自己的音量:“中国有句老话,以德报怨,何以报德?我们的鲜花和美酒只送给朋友和恩人,对于那些使我们痛苦的人,等待他们的,是百倍千倍的伤害奉还!”
他喘了一口气,目光锐利地盯着尤金兰,“不要轻易原谅伤害你的人,因为,那会对不起曾经受苦受难的你。更别相信所谓的‘相逢一笑泯恩仇’,能泯掉的,都不是仇。”
尤金兰似懂非懂,她被戴天的情绪所感染:“戴天,你说,我该怎么做?”
戴天在尤金兰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慢慢说道,“高靳这个人能力很强。他不是本地人,还坐过牢,但却能在大SH站稳脚跟,来往的还都是些达官贵人,你想让他伏法,很难。”
“我不管他是什么人,他害死了我女儿!”尤金兰站了起来,她虽然比戴天矮,但气势却不逊几分。
“我必须告诉你,如果你下定了决心,就不能再回头,坚持到底,你才有为女儿主持公道的希望;一旦你半途而废,你将会一无所有。”
尤金兰咬住了下唇,她咬的十分用力,以至于嘴唇都有些泛白。
“我不是要吓唬你。”戴天起身在狭小的客厅里走了几步,“你将要面对的,是一个你从未见过的强大的恶魔。当然,我的雇主会尽全力帮你,前提是你必须按照我的雇主说的去做。”
尤金兰脱口而出:“好!”接着她又露出了怀疑的神色,“戴天,我们就不能直接把他告上法庭吗?法官总会指挥警察去查案的吧。”
戴天耐心地说:“单凭我现在掌握的这点情报,上法庭,绝对会败诉的。”
“那怎么办?”
“办法倒是有,但不怎么光彩。”
“你这是什么意思?”尤金兰顿时有种不好的感觉。
“你要接近他,当然,不是用你本来的身份。只有尽量靠近你的敌人,才能获得最真实的信息。”戴天缓缓说道。
“接近他?”尤金兰喃喃地重复了一遍,忽然变了脸色,“你要我去勾引他?!”
“难道你觉得我能勾引得了他?”戴天的反问让尤金兰大窘,“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是女人,而且是个有魅力的女人,我可不是。”
尤金兰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她的父母、亲戚,包括她的丈夫,都从来没夸过她好看。她也认为自己不是美女,尽管读书时曾收到过情书,也曾被某些人戏称为“班花”,可在她的潜意识里,总觉得那些都是玩笑话。
“你应该自信些。你不妨试试把头发剪短,短发更适合你。”戴天认真地说着,表情之诚恳让尤金兰无法反驳。“你可以理解为,我让你去施展‘美人计’。你得承认,很多时候,女人更容易让人放下戒备心,特别是美女。”戴天似乎语含深意。
“非这么做不可吗?”
“你有更好的办法吗?还是你坐在家里,就能让高靳乖乖地低头?”戴天似笑非笑地说。
“那,我要跟他……”尤金兰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支支吾吾没有说完。
“你想说上床?”戴天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咬牙切齿地说:“你还是想想你的女儿吧!你口口声声说她是你身上掉的一块肉,你多么爱她,多么心疼她。而实际上呢?她生下来才刚满一百天,你就把她送给了别人。她才十九岁啊,你就打算任由她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
戴天停了下来,像是气得浑身发抖。
尤金兰腿一软,一屁股坐了下来。戴天的指责令她心如刀割,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如果当初你们没有抛弃叶颖君,说不定,她就不用去做什么鬼服务员,更不会遇见高靳,最后死得这样惨。”戴天像是怕尤金兰不够痛苦似的,又补了一刀。
“别说了,我求你了,别说了。”尤金兰把双臂叠放在膝盖上,然后一头栽进了双臂当中。她一直保持着这个古怪的姿势,双肩不停地抽动着,显然是在极力压抑自己的哭声。
戴天见状,便放缓语速,口吻也温和了一些:“我的本意,不是要指责你。我知道你丈夫是三代单传,又生在农村,你的生育压力一定很大。更何况,生下叶颖君的时候,你才十七岁,大概还不明白做母亲的意义。”
戴天安慰的话语总算让尤金兰平静了一些。等她重新抬起头来的时候,她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哀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决绝的壮烈,仿佛视死如归。
见她这副样子,戴天反倒有些于心不忍,“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尤金兰缓缓地摇了摇头,“儿女是父母前世的债,是我对不起她。”她望着戴天:“什么时候开始?”
“越快越好。”戴天看了一眼手表,“明天就是五一了,你需要做一点改变。”
“改变?”
“我会找人帮你动一点小手术。”戴天看着她惊恐的眼神,赶紧补充说:“就是微整容,幅度很小的那种,你不用担心。大体就是改善一下你的皮肤之类的,不会让你变一张脸的,别害怕。”
“那我怎么跟家里人交待呢?实话实说,行吗?”
“不行。”戴天板起脸,“你要做的事情很危险,知道的人越少,你就越安全。”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你就跟家人说你要出国务工吧,去南非,要呆大概两年的时间。这期间,我会定期给你家里打钱的。”
尤金兰惊慌失措:“两年?这么久?”
戴天无奈地说:“只是个说法,如果快的话,说不定两个月就搞定了呢。具体时间完全取决于我们收集高靳罪证的速度。”
尤金兰有些沮丧:“这么长时间,也不知道我家里同不同意。”
戴天一脸笃定,“你就说你辞职了,新找了一份工作,只是需要很长时间在国外,但是薪水很可观。”
“万一,我老公反对的话……”尤金兰担忧地说道。
戴天失笑,根本没有回答她,“明天我会派人来接你,给你新的住处,新的名字,新的身份。你今晚和家人好好相聚吧。”
尤金兰想了想,仍然有些放心不下,“那个高靳那么厉害,他早晚会查到我的真实身份吧?”
“你放心,这个我会帮你搞定。关键是你自己,一旦踏出了第一步,恐怕就不能再放弃了。”
尤金兰沉默了一会,抬起了头,“我想好了,我做。”
戴天赞许地看着她:“其实你要做的事情很简单,就是让高靳的女儿喜欢你。高靳在很多年前结过一次婚,有一个独生女儿,一直视为掌上明珠。如果这世上还有高靳会信任的人,那一定是他的女儿高襄绮。”
“他女儿是做什么的?”
“正在读高中。”
“那我怎么接近她,我不是老师啊。”尤金兰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谁说你不能。”戴天的表情一点也不像是在开玩笑。
“我就会打打字,当个办公室文员还凑合,高中老师,我真的做不了。”尤金兰哭笑不得地解释道。
“很简单,你可以做美术老师。”戴天意味深长地说,“你只需要做到让高襄绮喜欢你,就行了。”
尤金兰张大了嘴巴,“我不会画画!”
“高襄绮会啊。她喜欢画画,高靳还专门在校外请了一位名师来教她。我会想办法,安排你去她所在的高中当美术老师。但我只能做到这一步,后面就全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这不是疯了么。”尤金兰还是很诧异。
“绘画方面,你只需要学一点儿基本的,后面只用学美术理论就行了。”戴天微微一笑,“绝大部分时候,你只要能侃侃而谈就足够了,没有人会要求你当场画给他们看的。再说了,就算他们要求你画,你也可以借故推脱。记住,这是你惟一能接近高靳但却不让他起疑的机会,你一定要好好学。”
“戴天,你是不是也很讨厌这个高靳?”尤金兰忽然问道。
戴天笑了起来,“所有草菅人命的人我都讨厌。”
尤金兰想起女儿,顿时又涌出了眼泪。
戴天安慰她说:“别乱想,我和我的雇主,都是真心想帮你。你女儿的事情,我们绝不会坐视不管。”
尤金兰眼泪汪汪地看着他,一时无言。
“对了。”戴天一拍脑袋,“差点忘了。”他打开背包,拿出了一个厚厚的信封。“这些钱你先拿着,你老公住院想必也很费钱。”
尤金兰想了一想,“好吧。”她现在确实很缺钱,形势由不得她客套。“戴天,我想问你,这件事我真的不能跟我家人商量一下吗?”
“不能。从现在开始,对家人你只能说你要出国打工,高靳被宣判之前,你都不能回来。你之前的朋友、亲戚也都不能再随便联系了。高靳是个非常多疑的人,你只要露出一点儿马脚,都可能招来杀身之祸。我要强调一下,这不是在吓唬你。另外,信封背面写着一个电子邮箱,以后有什么情况,你可以发邮件到这个邮箱里。我会再给你打电话,但你不可以打给我。”说着,戴天又从包里拿出一个新手机递给她:“你以前的电话也不能再用了,新的证件我会尽快给你。”
尤金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知道了,我都听你的。”
她一想到要和儿子分别很久,心里就一阵酸楚。但戴天那洞若观火的目光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别让你的女儿,死不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