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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尹家小院,不远处河岸边已经拉起警戒线,两名穿着水衣的警员正将一个大麻袋从河中间往岸上拖。岸边一众警员立即迎上去接过麻袋放到地上,一个中年模样的警察,看警衔估摸着应该是当地派出所所长,他将系在袋口的绳索打开,扒开一条缝。两个领导模样的人上前瞅了瞅,相互点点头,冲所长示意将麻袋口重新系好,搬到警车上去。
一部分警员留下保护现场等待技术勘察,其余警员搬着麻袋撤离,围观的群众指指点点一阵嘈杂。突然,人群中一看似已近花甲之年的老大娘,发出“嗷”的一声惨叫,昏倒在地。身边体格粗壮的年轻人,赶紧低下身子将老大娘搀起,他嘴里哽咽地喊着妈妈,眼睛彷徨地盯着警员手中的麻袋,显得有些不知所措。派出所所长于心不忍,冲娘俩走过去,劝慰道:“小亮先把你妈带回家,还不一定是你姐姐,有消息了我通知你们。”
“你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我们啊!”大娘缓过气,抽泣着说。
派出所所长一脸心疼地拍拍大娘手臂:“放心吧赵老师,我心里有数。”
派出所所长将赵老师娘俩劝走,转身的时候被韩印和顾菲菲截住,听闻二人是来自J市市公安局的,所长特别高兴,说正好他们这边还想派人去J市交流案子呢!
所长自我介绍姓吴,又拉着韩印和顾菲菲赶上前面的人,将他们介绍给刚刚那两位领导模样的人。他们一个是Q市公安局副局长于波,一个是市刑警队队长房大伟,是本次“高沈村系列杀人案专案组”的正副组长。
第一起案子的被害人叫李岚,在镇政府林业局工作,第二个被害人叫张丹,在镇电管所工作,二人都与本村青年结婚,与公婆同住。另外,失踪的赵老师的女儿,在镇幼儿园当园长,与丈夫居住在镇中心。三人工作表现良好,未有不正常的男女关系,近期也未与他人结过怨。了解了这三个人的情况,专案组发现她们与尹爱君是同年生的人,而且是小学的同班同学,彼此关系也特别好,联想到尹爱君多年前也是惨遭碎尸,并且本年年初J市方面疑似杀害尹爱君的凶手又再度作案,所以这边专案组就考虑,彼此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这也正是韩印此刻想搞清楚的。他立即将情况反馈到叶曦那儿,叶曦请示了局里领导,表示同意韩印暂时留在高沈村,如果确定两案有关联,J市方面会立即增派人手与Q市方面联合办案。叶曦还说让韩印放心,J市这边会按照先前的部署进行排查,有消息了会第一时间和他交流。这样,韩印便留在了高沈村,而顾菲菲则独自驾车返回,抓紧时间做DNA检测。
到了傍晚,验尸结果揭晓。除DNA证据尚需时间外,其余证据都表明从河中捞出的麻袋中的女尸,就是赵老师的女儿刘小娥。从尸体脖颈扼痕与内脏损伤情况看,与前两起案件相同,她也是被扼死的。三名被害人的头颅都是由喉头上部被切掉,身子赤裸着拦腰分割成两半,有遭到过猛烈性侵犯迹象。综合yīn道撕裂、出血情况,以及身体其余部位损伤情况判断,为死后奸尸。刘晓娥大腿部位皮肉有缺失,三人随身财物未被动过,头颅至今未找到。由于凶手做了相应的保护措施,除了能确定分尸工具为一把大砍刀外,在死者身上未发现任何可以联系到凶手的证据。值得注意的是,凶手在三个死者胸部分别刻下了一个符号,符号很简单:李岚胸部刻的是一个“横杠(—)”,张丹刻的是一个“竖杠(|)”,刘小娥刻的也是个“横杠(—)”,但较之李岚的要短,大概有一半的长度。
资料显示,高沈村距镇中心大概有两公里距离,死者李岚和张丹平日都骑着电动车上下班,失踪当日她们的车子不知何故都停放在单位停车场,而刘小娥家住在镇上,步行五六分钟便可以到单位。三人于工作日下班之后分别失踪,那时大街上正是人流和车流密集之时,没有人目击到强迫掳人事件,三人身上没有绳索捆绑迹象,也没有来自激烈反抗的划痕,综合这几个特征,韩印判断是熟人作案。
凶手在镇上诱拐被害人,却于村内抛弃无头尸体,抛尸行为隐含着极强的泄愤情绪,尤其在第二个抛尸地点的选择上,这种情绪则更为明显。“村委会”是村子的权力象征,凶手把死者张丹的尸体抛到村委会门口,显然表达的是对整个村子的强烈不满。由此韩印推断,凶手来自高沈村或者曾经在该村居住过,他因为个人境况不佳,以至于迁怒死者甚至整个村子。在他的世界里,认为自己的坎坷遭遇,是因为受到死者或者村子的不公对待,当然这也许并不是事实,只是他自认为的而已。
另外,奸尸行为很明显体现的是一种强烈的“占有”欲望,而切下头颅是一种斩首动作,有审判的意味。结合奸尸行为与死者信息来看,审判并非针对死者道德上的缺憾,更多的是针对她们对待凶手的行为。同样,搜集头颅,也可能是一种占有的行为。这些都表明了,凶手与死者在生活中肯定存在着某种交集。
凶手留在死者胸部的符号,可能是在传递某种信息,也许是他诉说的方式,体现了一种仪式化的标记行为,意味着凶手一定会继续作案。至于“1·18碎尸案”或者“1·4碎尸案”与这一系列乡村杀人案有无关联,从眼下掌握的信息还无法判断。接下来要做的,是深入挖掘三个被害人与尹爱君她们在生活中更多的交集之处,韩印相信必有一种交集会指引到凶手那里。
当晚,韩印留宿在前盐镇派出所警员宿舍中。次日早晨,与专案组开了个碰头会,散会后他和吴所长便准备进村走访。但中间出了个小插曲,耽误了他们一些时间。
吴所长的车从派出所开出去不远,兜里的手机便响了。接完电话,他着急忙慌地掉转车头,一阵疾驶来到镇中心的一条商业街上。
在这条商业街的中段有一家婚纱影楼,与周围的店铺相比,属于规模比较大的。影楼临街的大落地玻璃窗中本来杵着两个塑胶模特,身上分别展示着新娘婚纱和新郎礼服。现在玻璃被砸碎了,只剩下“新郎”,而“新娘”的婚纱被剥落在地上,塑胶模特却被偷走了。
吴所长之所以亲自赶来处理这芝麻大点的案子,是因为影楼老板是上头某个领导的小姨子。痞话说“小姨子是姐夫的半拉屁股”,话虽糙,但对姐夫和小姨子的亲近关系形容得极为贴切,吴所长可不敢怠慢。他装模作样地亲自做笔录,勘察现场,信誓旦旦地表示一定会抓紧时间破案。在他看来,这个案件可能就是哪个小痞子闲得无聊,搞搞恶作剧而已,等抽空找几个“所里的熟客”敲打敲打,差不多就能破案。
进村已经快到中午了,二人直奔赵老师家。
赵老师家和尹爱君家的格局一样,中间是厨房和饭厅,挑着东西两个厢房。此时赵老师红肿着眼睛,脸色苍白,虚弱地躺在东厢房的一张大床上。她眼球一动不动,呆呆地望向天棚,吴所长和韩印进屋她也没有任何反应。
儿子刘亮,在床旁的一个小桌上包着饺子,他一脸歉意地请二人落座,小声说:“从我姐失踪到现在,我妈水米未进,昨晚听到消息更是哭了一夜,我寻思包点她最爱吃的饺子,让她多少吃点,要不然我怕她身体扛不住。”
“对,对,对。”所长连连点头,对着赵老师劝慰道,“赵老师你可千万别这样,该吃饭还是得吃饭,别弄坏了身子。”
听见所长的话,赵老师才有些反应,微微点点头,随即又开始掉眼泪呜咽起来。见此情景,韩印和所长只能陪着,等她情绪慢慢平复。
好一阵子赵老师才停止啜泣,韩印便轻声说道:“这个时候来打搅您实在有些抱歉,但我们希望能尽快抓到残害您女儿的凶手,所以想让您配合我们回答一些问题,可以吗?”
“嗯。”赵老师在所长的搀扶下,勉强支撑起身子倚在床头,哑着嗓子说,“你问吧。”
“您女儿在村里与人结过怨吗?”韩印问。
“没有,从来没有。”赵老师未加思索,摇头说道,“小娥这孩子在村里人缘特别好,打小她学习就好,还很懂事,村里的人都喜欢她。后来上了名牌大学,毕业后也甘愿回到咱这小镇上工作。镇里器重她,让她做幼儿园园长,村里的孩子都把她当作榜样。”
“她和您女婿的夫妻感情如何?”韩印问。
“挺好的啊,两人从来不吵架,夫妻相处得也特别融洽。”赵老师说。
“那个刘小娥失踪当日,我们已经排查过她丈夫,他没有作案时间。”吴所长在中间插了一句。
韩印冲吴所长点点头,继续问赵老师:“您女儿和李岚以及张丹的关系怎么样?”
“关系很好,她们是一起长大的,小学又都在我教的班上,那时候她们几乎天天在我这玩。还有爱君,这个孩子是我最喜欢的,老实稳重还上进。唉,可惜,她也是个苦命的孩子!”
三个被害人以及尹爱君,她们年龄相同,小学是同一个班级,彼此是要好的朋友,现在又多了一个交集,她们在小学时期共同的班主任是赵老师。这些是凶手选中她们的原因吗?
韩印沉思了一下,问赵老师:“在您的印象里,这几个人有没有对什么人做过出格的事?”
“怎么会呢?孩子们都特别乖,我家小娥更是从来不会伤害别人的!”提起女儿,赵老师又是一阵落泪。
见赵老师止不住地抽泣,韩印无心再问下去,不过该问的也问得差不多了,便和吴所长起身道别。
从赵老师家出来,已经到了饭点,下午还要在村里继续走访,两人便在村里找个小饭馆随便吃点东西。结果菜刚端来,还未吃上几口,吴所长兜里的手机又响了。接了电话,他大惊失色,掏出一百块钱扔在桌上,拉着韩印出了饭馆,边开车门边嚷道:“赵老师家又出事了!”
二人急急忙忙赶到赵老师家,闯进屋子,只见赵老师嘴角残留着唾液,人已经昏厥过去,而刘亮则满脸泪水,蹲在地上不住地呕吐。
所长使劲拉起刘亮,着急地问道:“这是怎么了?”
刘亮身子软软的,瘫在所长手臂上,颤抖着指向桌上盘子里的饺子,结结巴巴地说:“饺子……饺子里吃到……吃到人的指甲……我妈觉得那是我姐姐的指甲……饺子里的肉会不会是我姐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