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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一天天地变暖,上游泳课冷得哆嗦的幅度也渐渐变小。好几个原本不会游泳的同学现在已经能沿着泳道游两个来回了。而我生性怕水,在水里扑腾半天,站起来一看,发现自己仍固执地在原点。我那一肚子消毒水又白喝了。
朱莉每次看我游泳就无比惆怅:“哪怕是个秤砣,也得产生位移了啊。”然后她便潜到水底下看方予可游泳去了。这个人渣!!
我正愁着游泳技术停滞不前,却不料更愁人的事情发生了。
在上完四月底的一堂游泳课后,我全身奇痒难忍,刚开始我还不怎么在意,以为就是对柳絮过敏罢了。这时节北大柳絮飘得跟下鹅毛雪一样。起初我还觉得浪漫,也可能是因为《冬季恋歌》热映没过多久,男女主角在大雪纷飞时相依相偎的经典还没磨灭,我特追求意境地在柳树底下走了两趟,走完后人就跟弹完棉花似的成了白毛女。
第二天起床后,我脸上、身上都起了一块块大小不等形状不一的肉团,看上去就像如来佛头顶上的肉髻扩散到了头发以下的部位。我照着镜子心想完了,还没整容就先毁容了。
朱莉早晨起床迷迷糊糊看到我,便吓得尖叫。最后其他两位也被吵醒,纷纷过来围观我的新造型。
这帮无良的人心满意足地围观后,才说出一句人话来:“这个好像靠红花油云南白药之类的解决不了,还是上医院看看吧。”
于是,我们一伙人跟打劫似的冲到离校最近的海淀医院。学校的校医院俗称小西天,我是死也不敢拿自己的尊容去冒险的。
皮肤科的医生戴着手套捏了捏我腿上鼓起来的肉疙瘩,问:“住的地方干净吗?”
我们四个谁也没说话,因为谁也没好意思回答。
我只好硬着脖子说:“反正人住没问题。”
医生继续问:“有呕吐恶心吗?”
朱莉一听这个就竖起耳朵,我知道她只是对怀孕之类的类似现象感兴趣而已。
我摇摇头。
医生简单再问了几句最终确定为急性荨麻疹,配了点儿药就让我们回去了。所幸的是,这种病情不会传染,快的话两周内就能康复,只是这两周我得忍住痒,不能挠,这可苦煞我了。
我在宿舍跟美猴王似的蹭蹭背,摸摸屁股,不然就是不停地拿冷水敷。北大刚停供暖,宿舍里还有点儿寒意,冷水敷的时候,我一边满足于止痒的效果,一边却被冰凉的水冻得不行。宿舍里经常传出“哦,舒服——”“啊,不行了——”之类交替呼喊的声音。其他三个不堪重负,纷纷撤离现场。
平时买饭打水就全权拜托给宿舍其他三位了。但课还得上,门还得出。四月的天说冷不冷说热不热,是个乱穿衣的好时候,可裹个头巾围个面纱行走绝对能引人注意,尤其当你没长着中东女人魁梧颀长的身材和美丽闪烁的大眼睛的时候。何况,北京的沙尘暴已经治理得差不多了……
所以我头顶嬉皮的鸭舌帽,戴着硕大的黑框眼镜,再戴个口罩,跟躲避狗仔追捕的一线大明星一样出门了。
我刚出大门就看见方予可从对面宿舍楼出来。不过,他根本就没注意到我,当我路人般从我身边擦肩而过。我一脸奸笑,莫名地享受着他的背影。
走了几步,方予可停下来系鞋带,我也不自觉地停下来。系好鞋带,他起身向后转,走到我面前:“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我嘿嘿地笑,可惜口罩遮住了我的笑脸:“哪里鬼鬼祟祟了?这大马路又不是你方家的,不能让别人轧一轧啊?”
方予可打量我:“好端端干吗打扮得跟恐怖分子一样?”
嘿,我这是明星的范儿,哪像恐怖分子了。
我刚想回嘴,不料腿上的肉团开始痒得厉害。我不得不弯腰隔着裤子蹭了蹭。幸亏我戴着口罩,不然我现在扭曲的脸肯定能吓跑一堆人。
我难受得不行,只好暂时放弃出门的计划。
“我有事得回宿舍,回头再说。”
方予可固执地抓着我不放:“怎么了你?身体不舒服?”
其实我很想摘了口罩吓一吓他,就跟周星驰电影里的如花转身一样肯定有喜剧的效果。但我也不想把自己弄成插科打诨的小丑,只好忍住了这种奇怪的想法。
我刚准备找个借口遁回宿舍挠痒去,眼前却出现了一身正装打扮的文涛。
自从上次生日派对后,文涛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我保持网聊关系。偶尔邀请我吃顿饭,我也有意拒绝了。但经过这两个月的聊天,我发现他并不是想象中那么轻浮的人,只是在特定时刻油腔滑调而已。而这种特定时刻要依据他的心情而定。
最近他忙着辩论大赛的事情,我也乐得清闲。
若不是方予可站在我身边,我相信文涛也认不出全副武装的我来。
文涛转了转我的鸭舌帽:“跳板,你参加化装舞会去呢?”
这时,我全身都痒起来了。
我蹭蹭手臂:“你也参加啊?看你穿得人模狗样。”
文涛笑着露出单边的酒窝,配上今天黑色正装,知性沉稳很多,真有点儿办公室美少男的小样儿。
我开始反手挠后背:“你们各忙各的去吧。我走了。”
方予可拉住我:“你身上长虱子了?看你挠个不停。”
这话攻击性太强了,把一个病理性的问题上升到质疑个人卫生上来了。我知道方予可有洁癖,故意说:“我身上长了不少虱子,你们离我远点儿,不然以后就是美女们离你们远点儿了。”
两人鄙视地看着我,文涛趁我不注意竟伸手摘了我的口罩。这下我的脸终于赤裸裸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了。
我配合地跟电视上演的被泼了硫酸的少女一样捂着脸叫:“啊——”
这下他们两个吓傻了。我知道任谁看了一张如来佛头型似的由鼓包凑成的脸都会傻了。尤其是像我这种本来五官就没有可取之处的人,现在不出去演个鬼片真是浪费。
方予可拿手指头戳我脸上的鼓包,确认这些东西长在我皮肤上,而不是我恶作剧粘上去后,立刻要我去医院。
文涛在一边乐:“怎么办跳板?毁容毁成这样,只能跟着我混了。别人都不要你了。”
我幻想我身上恶心的鼓包会不会因为文涛更恶心的话羞愧不已,纷纷自动脱落而死。
方予可生气地对文涛说:“你怎么还有闲情在这里冷嘲热讽?忙你的去吧。”
虽然我觉得方予可说的话真是字字珠玑,但我是和平主义者,不希望他们之间因为我伤了和气。我只好和稀泥:“文涛,你忙你的去吧,不然我把鼓包蹭你衣服上。你衣服什么牌子的,看这料子这做工,价钱也不菲啊。”
文涛不介意地说:“你尽管蹭,千金难买妃子笑,只要你高兴就好。”
这时我也没法继续做和平爱好者了,只好付诸武力,狠狠在他裤腿上印上了我的鞋印,然后拉着方予可狂奔。
停下来的时候,我全身倒不痒了。
方予可仍然盯着我的脸问:“配药了没?”
我笑:“方予可,你真的很像我的小媳妇。我记得文涛以前还说你喜欢我呢。要不是我们熟,我还真要信了。你不要对每个人都这么好,小心俘虏了一大片芳心你还不自知,到时候你收拾不了一树桃花。”
“万朵桃花我也只采那一朵。”
在明月下人影成双时、在咖啡氤氲出的暧昧热气中或者在烛光中执手相看的刹那,说出一些像生生世世、缠缠绵绵、永不分离之类的扯淡的浪漫的词来,人也许还能动容,尤其是我们这种还没开光的女同胞肯定是义无反顾地栽进去了。但如果你在臭气熏天的公厕旁或者苍蝇蚊子到处飞的垃圾房前说这些话,那我们都会理智镇定很多。
所以,当我听到方予可这句煽情的话时,即便我知道他想象的脸是茹庭,但仍然折服于他对着我这张油团脸,能说出把我雷得里焦外嫩的话来。何况他的眼神还有些含情脉脉。
我重新戴上口罩:“方予可,你真是个情痴。只不过以后你挑一个合适的气氛合适的对象说。你这样做我很受伤。我残成这样,别说开不开得出一朵迷你桃花,发不发得了芽都待定呢。”
晚上我正琢磨着要不要做个面膜试试,就接到文涛的电话。
“跳板,你下一趟楼,我有话跟你说。”
我还没回一句好还是不好,他就挂了。
汗,怎么着我还是病人呢,不知道要照顾一下病人的情绪啊!
我戴着口罩立刻下楼,怕他在我们楼前等待的时间太久,碰上室友们就糟糕了。
文涛已经换上宽松的T恤、肥大的牛仔裤,看上去慵懒随性不少。
我埋怨他:“为什么挂我电话?我要不下来呢?”
文涛假装冤枉地喊道:“我哪里挂你电话了,是你接到我电话就乐得脸都绷不住才碰上挂机键的。”
我脑子不笨,这种拐着弯骂我脸大的人最让我窝火了。我只是脸有些浮肿好不好……
文涛嬉皮笑脸地说:“跳板,我们约会去吧。”
我印象中除了下午的偶遇,上一次和他见面还是在生日宴上呢。隔了一个多月,看到我这张脸他怎么还能有这种想法?
我摘下口罩:“有没有人告诉你,你有受虐的倾向?你看这张摩擦系数这么大的脸,你有亲得下去的冲动吗?”
文涛说:“你怎么想这么远?我只不过说约会,谁说要亲你了?”
“那你干吗要说约会这种敏感词啊?约会仅限于男女朋友。”我气鼓鼓地说,觉得自己又被耍了。
文涛从兜里拿出个口罩戴上,跟我说:“走吧。”
我急忙问:“你戴口罩干吗?口蹄疫啊?大晚上的去哪儿啊?我不去。”
“一个人戴口罩多孤独啊,我跟你凑个数陪你。”文涛懒洋洋地道,“我带你散散心去,憋在屋里不怕长霉?现在你脱光了站我面前,我也没兴趣,你怕什么?要怕也是我怕你。”
我怒不可遏:“谁要脱光了站你面前啊?你别自作多情了。”
文涛笑着摆手:“Don't give me any jaw(别唠叨了)。”
我被文涛拽着走了几步,在离宿舍不远处停了下来。我仍然不满于他给我飙英文,主要是我还没听懂。
“怎么这么不爱国?没事说什么英语?”
文涛说:“你说德语就爱国了?再说,什么时候你爱国了?”
我低着头:“我什么时候都爱国。”
外面的空气确实比宿舍里新鲜多了。
我张开双臂,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文涛在一边说:“跳板,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又来了。文涛最擅长的就是把所有有关于情啊爱啊的暧昧词语随时挂在嘴边,一不说就跟离了空气似的难受。
我反问他:“你觉得对你来说什么东西是最重要的?”
文涛回答:“亲情、爱情、学业、以后的事业。”
“你为什么不觉得空气最重要?你在地球上每生存一秒都离不开它。”
文涛有点儿摸不清状况。
我接着说:“文涛,有很多人很多事情对我们来说都很重要,但是不一定每一个都会被我们铭记。如果你觉得我对你来说是个不错的存在,我希望我像空气一样,可以偶尔被提及,却无须时时记挂。”
文涛黯然地看着我的眼睛:“从哪本小说上看的文字?你不适合说这么深沉的话。”
我苦笑:“为啥每次我都要以大笑姑婆的喜剧角色出现啊?电视上演的这些形象都是当绿叶去了。我一出生,受的都是‘祖国的花朵’教育,长大了反而要学做绿叶。我也要偶尔忧郁一下,才可以摆脱永恒的女配命啊。”
文涛笑着说:“你刚举的例子说明你很贪心。把自己比成空气,是想让我离了你就不能活啊。有这想法就直说,我来者不拒。”
我想娇嗔几句,但真不是那块料,只好粗声粗气地说:“自恋吧你……”
文涛正儿八经地说:“周林林,我希望有一天你还能这么彻底地看清自己的想法。不然我要乘虚而入。”
我笑:“因为我从来没什么想法,当然容易看清了。谁跟你们一样,一肚子坏水,老搅和得自己都不知道想要什么了。”
文涛正要反驳,方予可却提着一袋药出现在我们面前。冤家路窄,他们两个下午的火药味还没散干净呢,现在又碰面了。
这次方予可特别安静,他把药给我之后,轻声说了句“记得涂药”便走向他的宿舍。
文涛是个不怕麻烦找上他,就怕麻烦不够大的人。他嗤笑:“怨妇。”
方予可转身,路灯下,因为恼怒他额头上鼓起的青筋依稀可见。
文涛火上浇油:“一个男人甩出怨妇的眼神给谁看啊?有本事就自己争取,别装得跟谁都欠你似的。懦弱就承认好了,干吗装委屈?”
我想文涛有些过分。本来好端端的什么事情也没有,非要扯出点儿事情来吵一吵。方予可长得是清秀了点儿,但怎么能把他说成怨妇了呢。而且他们俩刚认识的时候,文涛不是挺有风度的吗?
方予可的声音很轻,却掷地有声:“很多事情不是靠一时冲动完成的。一时一刻的激情只能更早烧为灰烬。还有,请你不要随意评价别人,你才认识她不到两个月,凭什么来审判我十五年的感情?你以为你端着点儿专业知识,觉得自己观察别人的能力高,就彻底了解她了吗?你根本只是在宣泄你的情感,丝毫不顾及听者是什么感觉,会不会给她造成困扰。说到底,你只是个自私的人。”
文涛鼓掌:“终于说出来了,憋坏了吧?你说我自私,我不否认。感情的事情,你还讲大公无私啊?你说你十五年的情感底蕴深,可是你咽在肚子里就等于零。”
方予可冷笑:“我的事劳你操心了。”
我趁着这会儿沉默,怯怯地问:“两位辩手,冒昧地插播一下,你们说的内容跟我有关吗?”
这回方予可和文涛倒是异口同声地回答:“不关你的事!”
回到宿舍,我开始回忆他们之间的对话。两个人吵架吵得白热化,而作为资深八卦工作人员的我居然没听懂,不得不让我扼腕叹息功力大不如前。所谓好奇心害死猫,我莲花打坐在床上慢慢分析:两个男人产生纠纷的时候,不是经济利益就是人际关系。前者不可能,那就是后者。从直觉上来说,这个事情好像跟我有关系,方予可不是说文涛认识“她”才两个月吗?我认识文涛刚好满两个月。但是这个“十五年”又是什么意思呢?分析来分析去,我推断出两种可能性:
其一,钩心斗角腹黑文涛版:方予可认识了十五年之久的初恋也是末恋的茹庭被文涛看中。有可能文涛在生日派对之前刚认识茹庭,垂涎于她的美貌,看到我的帖子,便恶向胆边生,假借我的男伴身份混入其中,并声东击西地说喜欢我,让茹庭放松警惕,以更好地接近她。方予可不喜情感表达,目前为止还没表白,近水楼台到现在还没得到月,所以被文涛当场鄙视了。最终两人剑拔弩张,男色江湖又将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其二,我和茹庭都沦为他们刺激对方的工具。他们只是在试探对方的底线,在背叛中相恨,感情却在吵架中升华。男色江湖仍然将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鉴于这两者是概率均等的事件,我分别给方予可和文涛发短信。
To方予可:S.H.E有首歌叫《恋人未满》,里面有句歌词叫“再勇敢一点我就跟你走”,文涛虽然说得急了,但说得还是有道理的:感情的事不能憋在心里,说出来也许结局会有大不同。加油,我支持你,兄弟!不,小妾!
To文涛:那个……我看了《未名湖畔的罪与罚》,知道在这个社会上,同性恋要承担很多生命中无法承受之重。They don't bird you,but I will.(他们不理你,但我会。)要相爱哦……
发完这两条短信后,我深觉自己功德圆满。人品攒够了,以后换我谈一场惊天动地的恋爱了。嘻嘻……
朱莉回宿舍看到我一个人抱着手机傻乐,不待见我地说:“你千万不要在大街上这么笑。你现在这张脸一笑,跟油饼在锅里再炸几圈似的。在路上看见我要假装不认识我,我丢不起这脸。”
我噘了噘嘴:“我这张脸怎么了?不就是长了几个肉疙瘩吗?”
朱莉道:“生化危机里被化学剂泡过的脸若都长成你那样,拍定型照都不用化妆。”
我丢脸地蒙着被子。
朱莉还在聒噪:“你这病是不是还不能沾水来着?那你就别躲被子里出汗了。到时候洗不了澡,可不是像不像油饼的问题了,那就是油饼。”
我钻出脑袋:“你有完没完啊?”
朱莉笑:“头发露出来也好,至少不会脏成猪鬃。”
我噌地从床上蹿下来,掐着朱莉的脖子准备杀人灭口:“告诉我1+1等于几?”
朱莉翻白眼吐舌头:“2——”
我邪恶地笑:“你知道的事情太多了——”然后配了个咔嚓的声音,我幸福地又滚回床上了。
我的命真苦,周围都是牙尖嘴利的人。
我照照镜子,唉,确实是长了一张充满了大小不一的受气包的脸。大概平时受的气太多,终于物化到脸上了。不知道谁说过:再累再苦就当自己是二百五,再难再险就当自己是二皮脸。在北大我早就当自己是二百五了,没想到还真要长个二皮脸。
就这样在宿舍里自怨自艾浑浑噩噩,终于在一周后迎来我的康复之日。为此,我在澡堂里搓了足足一个小时的澡去晦气,洗完澡后,我觉得人都轻盈了好几斤。
我准备去学校食堂卖小炒的地方买点儿好菜庆祝一下。朱莉我就不叫她一块儿吃了,谁让她患难时不安慰我反而冷嘲热讽的,哼。
我把菜盘搁桌上,开始大快朵颐地吃起来。心情好,胃口就好啊。
吃得尽兴的时候,方予可端着餐盘过来了。
他仔仔细细地扫描了一圈我的脸,不确定地问:“都好了?”
我嘴巴塞得鼓鼓的,发不了声,只好狠命地点头。
方予可仍然将信将疑地问:“身上的呢?”
嘴里的东西实在塞得太多,一时半会儿还咽不下去,只好撩起衣袖和裤腿给他看皮肤。
方予可的眼睛亮亮的:“周林林,你长得真黑。”
我终于把菜咽下去了:“哪里黑了?这叫健康,没看明星都跑去晒日光浴去了。再说,我在游泳池里再泡两个月,肯定会漂白的。”
方予可笑:“你看乌龟泡了一千年还是黑的。”
“你骂谁乌龟呢?看我病好了,就来损我了是不是?说几句让我乐乐。”我拿筷子敲敲他的餐盘催促道。
“你的脸是瓜子脸。”
我满意地点头,这家伙配合度真高。
“西瓜子而已。”方予可淡淡地说。
“……”
“你长得像明星。”
这回我也不期待了,知道他的损劲上来了,我拦也拦不住。
“像韩红罢了。”
大家说说我活得多不容易,我心理素质保守估计比911生还的人好一点儿。我闷头吃饭,跟一堆这样的人打交道,我也有经验了。这时候一定要表现出毫不在意,让对方觉得无趣,不然你会跟《大话西游》里被唐僧逼得自杀的小妖一样,自残自废去了。
方予可果然停止进攻了。过了一会儿,他扒了一口饭:“你是不是还不会游泳啊?”
改为正面讽刺了。我摇头:“不会。谁跟你们一样,跟乌龟似的在水里不抻下脖子就可以待个千万年?”
“白痴,乌龟不在水底下换气,只是在水里面能憋很长时间的气而已。”方予可给我上“走进科学”以及“动物世界”。
无知往往最丢脸,我没说话,只好腹诽千年王八万年龟真忽悠人。
方予可倒也不介意,继续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好不容易我有心情吃饭,谈到这种压抑的话题胃口立刻萎缩了。我没好气地说:“怎么办,凉拌呗。”
方予可嚼了口菜,不经意地问我:“要不我教你?可能你方法没对,方法对了马上就会。跟小时候学骑车一个道理。”
我叹口气:“关键是我也没学会骑车啊……”
方予可是个失败的劝导者,也是个诚实的毒舌:“怎么这么笨?”
我抬头望天:“谢谢提醒,不然我怎么能意识到自己有这么笨。”
不过方予可这次跟中了邪一样:“但我还是想试试,你到底有多笨。明天下午我教你游泳吧。”
我摇头不答应。
方予可急了:“我这是好心教你,你不要多想。我没有其他想法的,要是我有其他想法……”
我看方予可这么激烈的反应有些意外:“我知道你没有其他意思。”
方予可大窘:“那你为什么不让我教你?”
“我没说不让你教我,我谢谢还来不及呢。我只是说明天不行,我生理期还没结束行了吧。再过几天就行。”
方予可咧着嘴笑,漆黑的眸子散发着晶亮的光。
周末,我如约赶赴游泳池。上一周因为荨麻疹事件我请了一节课的假。隔了一周面对游泳池,我颇有感慨:衣带渐宽终不悔,无奈啥都学不会啊。
我问方予可:“你说为什么人要学蛙泳呢?”
方予可答:“因为蛙泳可以塑身。”
我觉得这个答案可以勉强让我进去多泡会儿了。
泳池的水永远这么凉,我冻得直哆嗦,还没开始游,就打退堂鼓了。
方予可问:“会浮吗?”
我不屑,虽然不会游泳,但两个月不是白混的,难道连浮起来都有问题?我立马说:“我浮一个给你看看。”
我闭气钻进水里,撅了撅屁股,慢慢让双腿离开地面。撑了几秒,我起身看他。
方予可叉腰看着我:“浮了吗?”
……
我只好重演一遍。
方予可面无表情地说:“看上去,跟投河的尸体刚漂起来没什么区别。”
啊呸……
方予可抓住我的手,在旁边指导:“过会儿我抓着你的手往前面走,你呢绷紧身体,尽量感觉身体是和泳池地面是平行的。记住,是平行的,不是像杰克逊的太空步那样前倾45度。”
合着学了这么久我连漂浮都有问题……
我再次闭气钻进水里,双手使劲儿掐着方予可的手,让双腿离开地面。
感觉过了好一阵,我起身问他:“行吗?”
方予可举起他被我掐红的手笑:“你是打算在水里顺产吗?虽然你是有些沉吧,但你要幻想身体很轻盈,几乎没有重量——”
我打断他:“我哪里沉了?干吗要幻想,我本来就很轻盈。”
“是是是。不是说女人是水做的吗?你就当作回归自我就行,不要那么恐惧水,也许你天生就是人鱼公主呢。”
这还差不多。我潜入水里,慢慢放松,任由方予可牵着我的手缓缓地往前行。透过泳镜,我看见方予可修长笔直的腿正一步一步往后退。朱莉怎么说来着,腿毛多的人那方面需求也比较大,呵呵,方予可确实——
想到这儿我想咧嘴大笑,不料却喝了口水,呛得我半天没回过神来。
方予可轻轻拍着我的背:“怎么好好的呛着了呢。”
我实在没好意思告诉他理由。
练了一个多小时的游泳,漂浮肯定是可以及格了。但可惜考试是考游泳,而不是漂浮。
我坐在泳池边上叹了口气:“师父领进门,重修在个人。”
方予可陪我坐在一边道:“为什么对自己没有信心?对自己没信心,也要对师父有信心啊。放心吧。以后隔天陪你练一次,保证你提前过关。”
我侧目:“隔天练一次?算了吧,我请例假。”高强度、高标准的训练我可受不了。
方予可笑:“你尿血啊?不批。”
我觉得方予可跟我在一起,说话变得恶俗起来。尿血这种阴损的说法实在不适合从他那好看的薄唇中吐出来。
我无聊地开始扯八卦:“方予可,你为什么不表白啊?”上次发的短信他也没回我,这人以后要毁在办事效率上。
方予可明显不想参与这个话题,跟我说:“再下水练一阵吧。”
我当然坚决说不,训练和八卦没有可比性。
我打破沙锅问到底:“文涛说得有道理,很多话会憋出内伤。况且我实在想不出你有什么不说的理由啊。全世界都知道茹庭喜欢你,只是你不够勇敢而已。你怎么这么孬?”
方予可说:“因为我怕失败。也许失败了,她就再也不见我了。”
行动上的矮子啊。我叹气:“你要说不出口,就找个树洞去练练,至少心里痛快点儿。”
方予可摇头苦笑:“有些话,对着树洞也说不出口。怕说了,把自己弄得太狼狈。”
“爱情真像板砖,拍谁蒙谁。你不是脑子挺聪明的吗?怎么感情方面是个弱智呢!要是我喜欢上人家,我就会让他知道。可惜我以为我碰上了白马王子,王子却说是因为白马走错了方向,其实他不是来找我的。找个王子怎么这么难!以后要再有人喜欢上我,我就得先虐他,谁让他来得这么晚。”
方予可低头:“谁先喜欢上,谁就已经被虐了。干吗还责怪人家?”
我奇怪地看他:“你是在帮文涛说话吗?你们真有意思,见面吵翻天,背后帮着对方说话。你们是不是……”
方予可把我推水里:“继续练吧。还有闲情想这些,说明练得还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