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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不说,那些大臣们又怎么会知道呢?”孙清扬娇笑着钻进他的怀中,左手在他心口处戳了两下,力道不轻不重,却仿佛要戳进他的心里一般。
“皇上,今个是除夕,到了明天,新年来临的时候,臣妾找您要个赏赐可好?”孙清扬缓缓地坐了起来,小心翼翼的问着,脸上满是期待,又带着些怕被拒绝的紧张。
朱瞻基笑起来,他几时拒绝过她?她如此欲擒故纵,不过是为了勾自己兴起。
虽然每一晚,闻见郭爱身上的香气,他的精神就能一日好似一日,但日复一日,那种味道让他日趋沉迷,一日不闻,竟会有心烦意乱之感,让他生出警惕。
而唯有在孙清扬这儿,他才能找到那种熟悉、安心的感觉。
“皇后要何赏赐?说与朕听听,朕会酌情考虑。”朱瞻基的大手一揽,将孙清扬再次拥在怀里。
“过了正月,就是春天,臣妾喜欢牡丹,一直想画四季牡丹行乐图,可是御花园离臣妾的寝宫太远……皇上的乾清宫离得近,臣妾想与您同画。”孙清扬越说声音越小,说道最后就垂下了头,手指在朱瞻基的胸前轻划,没了初时的理直气壮。
这是想要长住乾清宫的意思了。
“哈哈,原来清扬想长伴君侧,与朕时时刻刻都不分开。”朱瞻基开怀大笑,在她眉心轻轻一吻,眉眼间满是宠溺,那宠爱似是陈年好酒,叫人不由自主的沉溺其中。
孙清扬很少有这样小女儿情态的时候,偶一展现,总让朱瞻基心怀大悦。
虽然,他们现在可算是老夫老妻了,但这样的缠绵悱恻,欲拒还迎,也是夫妻间的情趣所在。
虽然因为朱瞻基身体尚在恢复之中,两人只是相拥相偎,但红烛窗影,都遮不住那满室春光。
朱瞻基自然没有发现,孙清扬眉宇隐着的那抹悒色。
无论精神看上去如何矍铄,朱瞻基往日强健、紧绷的皮囊已经瘦骨嶙峋,枯瘦如柴,根根骨头都凸出,只剩一层皮包在外面,触手他昔日宽厚的胸膛,一根根都是骨头,硌的人生疼。
虽然有太医乐观地说,皇上的身体康复指日可待,但孙清扬此时却记起藿香所讲:皇上的身体,乐观的想,也就是一两个月的时间。不乐观估计,恐怕就在这几天了。
郭婕妤身上所带的香,只起了振奋精神,延缓发作的效果,根本无法治本。
甚至,闻久了,还会成瘾,日子久了,反受其害。
他想必也是听了藿香所说,这几晚,都没有召郭婕妤前来吧?
孙清扬的心里滑过一阵凉意,浸透骨子的冰寒。
她紧紧地抱住朱瞻基,像是要将他融入自己的身体里,仿佛那样就能令那暖意,永不分离。
宣德十年,正月初一,朱瞻基在朝廷上大宴群臣,君臣同欢之际,他突然咳了一口血,栽倒在地。
在大年初一的这一日,他陷入了昏迷。
孙清扬在旁边没日没夜地照顾、侍候。只有太子过来,才能拉着她强制去休息片刻。
第二日,朱瞻基醒过来后,看着孙清扬气色很差,眼里依旧是往日的宠溺神情,轻声道:“清扬,怎么朕睡了一觉,你就又瘦了?”
孙清扬使劲摇头,用力吸了一口气强挤出一丝笑容来,“没有。只是除夕陪着皇上吃得太好,积了食,这两日不怎么吃得下罢了。等过两日,多吃一点就养回去了。皇上,您不要担心臣妾,您要好好养身体,很快好起来才行,您好了,臣妾就好了。”
说着说着,她的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转,只仰着头,努力不掉下来,怕会惹得朱瞻基伤感。
朱瞻基很虚弱,声音却依旧温和地说着:“傻丫头,你自己不也曾说过,这世上那有人能万寿无疆的?人难免一死,这是天道轮回,不论是谁,都逃脱不了。不要伤心,朕会没事的。你出去。把母后和太子叫进来。朕有话跟他们说。”
他一说没事,倒把孙清扬的眼泪勾出来的,一把搂住他,哀哀哭泣。
外面,几位太医都在低声跟太后说:“太后娘娘,该要做些准备了。皇上,怕也就在这两日的工夫了。”
虽然有皇后在,但谁都知道,就是皇上,还常拿政事和太后商量呢,这内宫里头,真正主事的,还是太后。就连太子,也是养在太后跟前的,和皇后并不亲昵,所以这要准备后事的消息,还是得知会太后才行。
好在,皇上就一位皇子,太子满百天就立了,也不存在争位的事,朝野上下倒是都明白。早前皇上巡边回来病倒,众人就做好了准备皇上会大行,如今虽然延了半个来月,却也知道这一回,皇上怕是再难过这一关了,再怎么伤怀,也就是等那个消息罢了。
太后吩咐下去,所有的皇孙宗室全部都来守候,点了些重臣的名字,吩咐完一堆的事,方领着太子进了里间。一进寝宫,太后就看见孙清扬抱着朱瞻基,哭得好不悲伤。
太后想着太医们的话,眼底黯然,却仍然端了端精神,喝道:“你这样子,岂不令皇上焦心,自己先乱了阵脚,成什么样子?”
朱瞻基见太后带着太子进来,就让孙清扬暂时先出去。他有些事要跟太后和太子说。孙清扬知道,这是为了让她避嫌,后妃不得干预朝政的祖训,他要和太后、太子完成最后的交接手续了。
虽然心里很悲伤,她还是乖巧地走了出去。
朱瞻基看着太后平静地说:“母后,孩儿不孝,不能给您贻养天年了。”
一向坚强的太后,听了他这样说,也忍不住垂泪,“皇上自幼文武双全,强筋健骨,怎么会被这样一场小病就拖坏身体?快别说丧气话了,将养些日子,自然就好了。”
朱瞻基轻咳了两下,“朕的身体自己最清楚,母后您并非一般的无知妇孺,何必说些自欺欺人的话呢?”
他看向才八岁多的儿子,看着他一脸懵懂的样子,苦笑了一下,“朕没多少日子了。祁镇,这大明的江山就交给你了。你要好好守护着祖宗传下来的基业,不要败了祖宗的名声。否则,百年后,朕定是不饶你。”
太后忙拉着太子跪在他的面前,教他郑重的发下誓言:“父皇,你放心,儿臣一定勤心政事,绝对不会给您和祖宗丢脸。”
朱瞻基点头,“好,你皇祖母有多年操持政务的经历,国家政事有她帮衬你来处理,朕也不担心,只要你不偏听偏信,宠信阿谀奉承之辈,远小人,亲贤臣,朕相信你能将这大明的江山守护好的。在这里,朕有一件事情要嘱咐你。你一定要听好了,记牢了。千万不可忘。”
太子虽然年幼,却也明白这是父皇说的要紧事,看着父皇苍白、瘦弱的身子,心头蓦地泛起一阵酸楚苦涩,泣声道:“父皇,您说。儿臣听着。父皇您说,儿臣会谨记在心。”
朱瞻基叹息一声道:“昔日你皇爷爷从太子之位到人君,磨练了近二十年,他有隐忍之心,继位之后,又敢于破旧立新,以雷霆手段处理纷繁政事。而朕从永乐九年被立为皇太孙起,就一直参与朝政,登基之后,虽雄心勃勃,却也和你祖父一样,能够倾听臣下的意见,在朝臣的辅佐下,吏称其职,政得其平,纲纪修明,仓廪充足。”
“朕虽然不是一个完美的君王,却也算一个合格的皇帝,在喜欢射猎、美食、斗促织之余,懂得与民为宽,注意民瘼,蠲免赋税,抚恤军士,撤交趾之兵,自开国六十余年,民气渐舒,有治平之象,君臣关系融洽,经济稳步发展。在这个基础上,你只需做一个守成之君,就不会有大事。”
“只是可惜你年纪太小,没有机会真正参与国事,好在,你皇祖母之前与你祖父同甘共苦,于政事多有见地,就是为父,也时常请教于她,只你要懂得,为人君主,必须忍常人之所不能忍,如果一味的刚愎自用唯我独尊,不仅会败坏了祖宗的基业,还会让天下生灵涂炭。你因为自小就被立为太子,为人过于骄纵,性子太过浮躁,你以后要记得,要尽量磨得圆融些,外圆内方,才是为君之相。”
看着太子似懂非懂的样子,朱瞻基明白,他这一番长长的说辞,于不足九岁的太子而言,恐怕听进去的没有几分,只得再叮嘱道:“总之,为政多听你皇祖母的,为人向你母后学习就对了。只需记住,凡事戒急用忍,顾全大局,莫要因小失大,意气用事。”
待太子郑重点头,将他所说的凡事戒急用忍,顾全大局,莫要因小失大,意气用事之语重复了一遍,朱瞻基方才又看向太后。
“母后,朕还有一事要告诉您,朕并非只有祁镇一个皇子,还有一个比他小几个月的儿子,养在宫外头,名叫朱祁钰,这事清扬知道,待朕走了以后,还请母后以皇嗣为念,接他们母子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