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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子明与岑文本这么一番交谈下来,便算是为今日议事之格局定了调,很显然,无论是先前咄咄逼人的许敬宗还是暴跳不已的李贞,都已成了看客,这等情形一出,李贞固然是悻悻然不已,可面对着两位宰辅的决定,也自无奈得很,只能是独自生着闷气,至于许敬宗么,脸色虽尚算平静,可额头上不住流淌而下的汗水却将其内心里的惶恐全都暴露了出来,只是到了这般田地,又哪有他插话的余地,也就只能是眼神闪烁不已地暗自发着狠,内心里早不知将陈子明咒骂上多少遍了的。
“岑大人明鉴,依陈某看来,此份章程基本已算是完备,操作起来也算是有据,只是有几处不甚大的瑕疵须得改进上一番,其一,粮运总站设在扬州固然可以,然,似乎无必要将所有粮秣全都一体先发往扬州,我朝产粮重地并不止在江浙一带,两湖更是重中之重,既如此,不若稍作调整,以就近之原则,将各处调运之粮秣分别发往江宁、扬州、九江等沿运河口岸,而后统筹安排调运之顺序,如此,操作上虽稍显繁琐了些,却可省下不少人力物力;其二,山东一地之粮仓设在齐州似有些不妥,诚然,齐州城大,人力物力都不缺,调运起来似乎甚是方便,然于路途却不免有些绕弯子,若是设在济州,无论是北上幽州,又或是从胶澳走海路过渤海,皆相适宜焉;其三幽州重镇固然是进出长城之关隘所在,然运河并未直通幽州城中,据陈某所知,其入城水道时常淤塞,将粮仓设于城中,恐多有不便,窃以为不若就设在运河尽头的通庄(今之通州)便好,以上三条乃陈某一己之见,还请岑大人斧正则个。”
陈子明根本就没去理会李贞与许敬宗二人的小心思究竟如何,面色淡然地便畅畅而谈了起来,将自个儿对章程中的几处须得更改之处摆到了桌面上。
“陈大人所言有理,此三条意见,且容岑某回去后与诸有司人等详议过后,再行定论可好?”
陈子明所提的意见自是中肯得很,更改的理由也自充足,岑文本自不会有太大的异议,问题是更改的幅度虽不甚大,牵涉到的方方面面却是不算少,整份章程虽不致于到须得推到重来之地步,可要想做出相应的调整,却也不是三两句话便能达成的,对此,岑文本也就只能是谨慎地给出了个保证。
“这个自然,岑大人且请自便好了。”
陈子明之所以要召开这么个碰头会,根本目的就是为了连捎带打地在整治许敬宗的同时,给李贞下点眼药,而今么,目的既已达成,他自是不打算再多啰唣,淡然地笑了笑,一派风轻云淡状地便同意了岑文本的提议。
“越王殿下,您还有甚吩咐么?”
在见识到李贞暴跳的那一幕之后,岑文本心底里对其之上位可能已是不抱丝毫之期颐了的,然则其终归是亲王,又是总揽粮运差使的正选,于情于理,岑文本都不能真正无视其之存在,在议事结束前,出于礼貌,问上一句终归是要的。
“就先如此好了,姐夫,小王便先行一步了。”
李贞到底不是傻子,发了通脾气过后,再静心一想,自也就警醒到了自身的失误之所在,心中自不免满是懊丧之情,连带着对陈子明以及许敬宗都恨到了骨子里去了,奈何这等场合下,他就算是有着再多的不爽,也断不敢再胡乱发作出来,也就只能是勉强地笑了笑,丢下句场面话,就此悻悻然地走了人。
“陈大人,下官……”
许敬宗其实并不是长孙无忌的心腹手下,之所以此番肯为其出头搅事,一者是在还长孙无忌的人情,二来么,也是误判了陈子明的态度,他本以为陈子明为了力挺李恪之故,必然会出手横击李贞,如此一来,他许敬宗不单可以还了长孙无忌的人情,又可以趁机讨好一下陈子明,却万万没想到最终会演变成了眼下这生模样,自觉失算之下,心中的惶恐自是不消说地浓着,方才一送走了李、岑二人,他紧着便要向陈子明作出个解释。
“许大人忠于职守乃是好事,只是我等皆是社稷之臣,办事当看是否有利社稷,太过苛求完美终归难以办到,此事便到此为止好了,许大人且自去忙罢。”
陈子明很清楚许敬宗不过是被长孙无忌当枪来使罢了,本就没打算惩处于其,也自不想跟这么个小人多拉呱,不等其将话说完,便已是笑着一摆手,点到即止地说了几句,便即一挥手,就此下了逐客之令。
“大人教训得是,下官自当铭记在心,永不敢或忘焉,大人留步,下官告退了。”
这么些年来,倒在陈子明手下的朝臣实不知凡几,许敬宗可不以为自己真有跟陈子明扳手腕的资格,尤其是在被陈子明看破了根底的情形下,要说不担心陈子明下狠手,又怎生可能,有心转圜上一番,奈何陈子明都已是下了逐客令,他也自不敢再多啰唣,只能是作出一派诚惶诚恐状地表态了一番之后,便即忐忑不安地告退而去了……
“哈哈……,子明这一手连捎带打办得当真漂亮无比,嘿,小王可是听说了,八弟那厮回了府之后,很是发了通脾气,砸烂了不少碗碟,有趣,实在是太有趣了,哈哈……”
这世界跑得最快的便是流言了的,这不,上午才发生的事儿,到了下午,李贞在门下省失态的表现便已传遍了官场,李恪的心情自然是好得不能再好,一下了班,紧着便将陈子明又请到了秘密会面之处,卜一见面,便是好一通子的大笑,幸灾乐祸之模样根本不加掩饰。
“不过小胜一回罢了,殿下何须如此兴奋,须知笑到最后的,方才笑得最美。”
李恪倒是笑得个畅快无比,可陈子明却并未露出丝毫的笑容,不单不曾跟着附和上一番,反倒是板起了脸来,不甚客气地便给其浇了盆冷水,无他,概因在陈子明看来,光凭李贞今日之表现,固然会使其在太宗心目中跌分不少,却未见得便会令太宗就此放弃了李贞,道理很简单,李贞不过是方才入朝参政的年轻人罢了,气盛上一些,也是可以理解之事,偶然的失常并不能真正反应一个人的品行与能力之高下。
“子明教训得是,是小王失态了。”
听得陈子明这么一说,李恪当即便被闹了个大红脸,再一细想,也觉得自己确实是笑的过早了些,认错起来么,自也就自觉得很。
“为山九仞,功亏一篑,自古以来,向不罕见,殿下若是不能始终谨小慎微,何以青云直上,此一条,还请殿下莫失莫忘才好。”
尽管李恪认错的态度很是诚恳,然则陈子明却并未因此便放了其一码,而是不依不饶地出言提醒了其一番。
“嗯,小王记住了,今,八弟虽是受了小挫,然,却终归还是有差使在身,可小王如今却是依旧闲着,长此下去,却恐朝野见嫌,当如之何?”
李恪虽说被陈子明说得脸色愈发红了些,但却并未有甚怨言,诚恳地认了错之后,便即将话题引到了正事上。
“殿下要做的事并非细务,要表现的也不是治政之能,当着眼于掌总之能才是,朝中衮衮诸公,能理政者无数,身为帝王者,又何须事事亲躬哉,但消能表现出大局观,便足矣,有时间琢磨揽差使上身,倒不若提些合理化之建议,顺带着让纪王殿下也去忙乎上一回好了。”
对于李恪的担心,陈子明根本不以为意,没旁的,概因陈子明早已把握到了太宗的心脉,又怎可能会不知太宗对李恪的考核其实就是品行二字罢了,而这,并非三数月便能见根底的,终归须得一段时间的深入了解,方才会见分晓,正因为此,哪怕李恪都已回京近三个月了,陈子明也没急着为其谋划出个好差使。
“哦?子明莫非已有良策,还请赐教则个。”
李恪除了担心自己会因没有差使在身而遭群臣忽视之外,也不免担心李贞一旦将差使办好了之后,会有异军突起之势,而今听得陈子明这般说法,精神立马便是一振,赶忙便出言追问了一句道。
“殿下应是知晓的,自晋以来,门阀世家始终盘踞庙堂之上,纵使我朝历次整顿,也难见成效,何也,概因教化普及不够,以致于文士多出自世家之中,朝廷虽欲广收天下之才,却终因可选之才过少,不得不容忍世家门阀子弟纵横朝堂之上,此等情形若无更易,后患无穷也,陛下非不知此点,屡屡下诏求变,却终不得其法,某思虑再三,觅得一策,或可解得此困,现有条陈一份在此,还请殿下过目。”
陈子明有心要力挺李恪,自然是早为其将方方面面的事儿都考虑周祥了去,这会儿听得李恪有问,自不会有甚隐瞒之处,抖手间,便已取出了份本章,双手捧着,递到了李恪的面前。
“子明果真大才也,小王知晓该如何做了。”
本章不算短,李恪看得也不算快,只是越看,脸上的激动之色便愈发浓厚,到了末了,已是忍不住拍案叫了声好,兴奋之情溢于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