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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周扬的问话,依然是沿用着姓名年龄联系方式这些老一套的套路,问了十分钟之后,范朝就问不下去了,因为实在是没有东西可问了,干脆,俩人抽着烟开始聊天了,这一聊,周扬倒是觉得范朝还挺可爱的。
“实话跟你说了吧,这次就是有人专门想要整你,看到那小子了吗,你应该认识吧,叫……叫什么天的,他老爸是派出所的,跟我们局里的领导有些关系,所以派我过来对你进行一下修理。”
范朝不抽烟,摆在桌子上的烟,只有周扬抽了一根,范朝一根儿没动,他只是端着偌大的白色搪瓷缸子大口地喝茶,那种很浓很浓,发黑的浓茶。
这是一种廉价而难喝的苦茶,周扬的老家办黑白事儿的时候就会在热水壶里放这种茶叶饼子,一泡就能喝几天,一喝就足够几十个人喝的了。
“不过呢,你也别担心,这件事说到底……也跟你没什么关系,这次把你叫过来,其实就是把你关几个小时,然后吓吓你。”
周扬一下子笑了出来,这人也忒实诚了吧,怪不得刚才一路走过来,那么多人找他帮忙,老实人在职场上,怕是也只有挨欺负的份儿了。
范朝走到门口,伸着脑袋看了一眼门外,然后小心地把门关好,回头对周扬说道,“这件事情你可千万别跟其他人说,一会儿呢,我出去办个事儿,你在这里坐一会儿,然后直接走人就行了。”
周扬苦着脸说道,“那要是有人找我麻烦呢?”
“不会的,我就说你被吓哭了,已经达到目的了。”
“那要是……有人找你麻烦呢?我看你在这里的日子可不怎么好过啊。”
有人对自己好,周扬也总是情不自禁地对别人好,这种情感和态度上的善良,周扬一直想改变,但是始终又改不掉,每次碰到这种事情的时候,总是会下意识地想把自己更好的东西交给对方。
对于这个小警察也是,虽然人家可能只是单纯地怕麻烦,但周扬就是想投桃报李,提前为别人担忧和考虑退路。
范朝想了一下,然后说道,“没什么,大不了辞职呗,反正这个警察当的也憋屈,正经事干不了一件,乱七八糟的事情倒是每天一大堆,有这工夫,还不如回家睡大觉呢。行了,不说了,我先走了,哎,不过你得等一会儿再走啊,走太早了容易穿帮。”
说完,范朝拿起了挂在墙上的灰色外套,然后对着周扬眨了一下眼睛,后者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坐在办公室里的周扬,细细品味着洛州市警察局里的味道,这一辈子,除了办身份证的时候去过乡镇派出所之外,正儿八经的市公安局周扬可是一次都没有去过,这次好不容易来一趟,他可得好好珍惜。
桌子上的烟自然是不敢抽了,再抽就是不识抬举了,不过这里的东西还是可以看一看的,周扬站起身,仔细打量着这件办公室里的东西,小到墙角的蜘蛛网,大到贴着墙壁放置的柜子,里面装满了各种牛皮袋盛放的文件,也不知道里面到底有没有东西,柜子里面的最上面的架子上放着一派奖杯,金灿灿的,煞是好看,只可惜都是二等奖或者三等奖,就没有一个一等奖的。办公桌后面的墙壁上还挂着两面锦旗,上面用金线绣着金色的大字,“一身正气,立党为公”,八个大字笔力浑厚,气运遒劲,一看便知是书法大家的作品,但是因为被锦旗专卖店反复印刷制造的缘故,这大师的作品也就显得没有那么珍贵了。
在屋子里转了两圈,周扬又坐下来休息了一会儿,感到时间差不多了之后,他便起身离开了,他走的坦荡从容,以至于没有任何一个人把他拦下来问他来这里做什么。然而,周扬走后半个小时,警察局里就乱成一锅粥了。
范朝带回来的那个孩子去哪儿了?
警察局局长宫耀明在半小时前接到一个电话,电话级别不高,但却是从燕京打过来的,而且挂的是101开头的电话,这就让宫耀明够喝一壶的了。能够从厅里打电话过来的人,就算是蝼蚁一只,放到洛州市也能碾死一大片人。
电话内容很简单,就是说一个叫周扬的孩子,可能出了点儿误会,被你们的人给带走了,希望宫耀明通融通融。
通融?
肯定通融!
必须通融!
这件事情要是不通融,只怕以后自己的路就不被通融了。
挂掉了电话,宫耀明也顾不得休息了,清明节怎么了,事情办不好,以后天天就是清明节!
顾不得身后牌友的嘲讽和谩骂,宫耀明直接驱车回到了局里,然后召集所有人开全体大会,说是全体大会,实际到场的人只有一半,但是因为清明节放假的缘故,所以多少可以原谅,在会议上,宫耀明说了两句“辛苦了”“为党为民奋战前线”之类的话,然后问主管案件记录的夏主任今天有没有一个叫周扬的人被带到局里了,后者想了一下说没有,结果宫耀明直接粗暴地挥手打断说不可能,现在给我回去找,夏主任出了办公室,开始认真地在档案记录上找一个叫周扬的名字。
夏主任出去之后,宫耀明接着问其他人,今天有没有在局里看到一个十七八岁的半大小子,是个学生,结果没一个人说话。
宫耀明磕了磕手里的搪瓷茶缸,震的桌子梆梆作响,但是在场的人还是没有记起来今天有这么一个人来过。
宫耀明看着众人陷入沉思,索性也不着急了,他干了这个局长五六年,今年刚好四十五,再过两年,不出差错的话就能上调到省公安厅,可要是出了差错,这个局长的位置八成也够呛,五六年的经验不是吹出来的,在场的这些人当中,哪些人是装傻,哪些人是演戏,他一眼就能看的出来,若是搁在以前,他会一个一个地找他们单独谈话,这样既保全了自己的威严,同时也照顾了其他人的面子,可谓宾主两全,但是今天不行,从燕京厅里直接打过来的电话,说明这件事情以及这个叫周扬的人,绝对非同小可,电话里的那个人虽然一口一个“宫局长”叫的比谁都亲,但往往就是这种人,才是真正的两面三刀,吃人不吐骨头的狠角色。
端坐在椅子上,宫耀明眯着眼睛扫视了一圈,最后他把视线定在了廖厚德的身上。
廖厚德,爹妈给取的名字确实是不错,只是生出来的这儿子,皮是不错,里面的瓤就要差点儿了。
“老廖,说说吧,今天这事儿要是掰扯清楚了,咱们一笔勾销,要是扯不清楚,等到这天塌下来了,你可得我顶上去。”
廖厚德还想装傻充愣,但是他的身体却是没出息地打了一个哆嗦,彻底暴露了他的心虚。
对于自己的这个局长,廖厚德是了解的相当清楚的,别看自己是行政处的,就是扫院子的大妈见了宫耀明都要绕着走。
这个人心眼儿实在是太小,你得罪他一下,他能记你十年,上次局里来一个找他办事的,而且还是宫耀明的大学同学,这同学人不错,虽然关系比较近,但是该送的东西一个不少,但是让人想不到的是,送烟送酒之后,事情导致最后还是没有办成,事后有人透露,其实宫耀明吃饱喝足之后压根儿就没把这人的事情放在心里,为什么?因为他这个同学在大二下学期的时候借了他两块钱,后来一直没还。
听到这个理由,众人唏嘘不已,从此宫耀明也就在众人之间有了一个新的外号,叫做二公公。
廖厚德心里苦啊,这原本就是一个屁大点儿的事儿,怎么就搞成现在这个样子了呢?而且他之前已经问过了,那个叫周扬的小子,明明就只是一个学生啊,怎么就惹得二公公这般生气呢。
看到廖厚德不说话,宫耀明的耐心大概也已经磨光了,他突然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实木的柳木桌子,“嘭”的一声发出厚厚的闷响,众人都被吓了一大跳,刚刚抱着资料走进来的夏主任“啊!”的一声惊叫了起来,怀里抱着的资料散落了一地,白色的纸张哗哗地跟不要钱似的。
廖厚德脸色变的极为难看,心里一边破口大骂宫耀明不是东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给自己留面子,同时也在心里骂自己的那个妹夫,成天给自己惹事,现在好了吧,看二公公这气势,怕也是受到了上面人的指责,否则他才不会这样暴怒。
廖厚德叹了口气,说道,“局长,我错了,那个叫周扬的人是我带回来的,我不应该因为一点冲动就把人带回来,而且做笔录的时间也稍微长了一些,按照规定,您处分我吧。”
终于还是说话了,宫耀明看着他,心里琢磨着这件事情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