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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安说这话本是为了安抚华砚, 华砚心中却生出别样滋味。
他出身将门, 自幼起练功夫的时间不比凌音少多少,比洛琦等当真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客自然是优胜许多, 这一趟出门之前,他原本没有一点担忧,可昨日听元安笃定有人处心积虑地跟踪他们的时候,他却莫名生出了几分忐忑。
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倒是他从前从来没有经历过的。
元安见华砚失神, 便躬身拜问一句, “殿下可还有吩咐?”
华砚想了想,摆手道, “我本想给皇上写一封奏章,告知她事情进展,转念一想,若奏报的太过频繁, 实在劳民伤财, 不如等一等,等事情真的查出一个眉目了, 再上书不迟。”
元安面上不动声色, 知情识趣地华砚施一礼, “殿下若没有别的吩咐, 属下先行告退。”
华砚眼看着元安在一瞬之间消失不见, 人走了半晌, 他才取出匣子里的密旨。
毓秀一贯刚毅隽秀的字迹映入眼帘, 全篇洋洋洒洒,委婉诉说思念,华砚读到那一句“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时,手禁不住也抖上一抖。
匆匆又读了十几行,总想着会读到正题,可通读下来,却只有似落花飞絮一般的离愁别绪。
若不知毓秀的品性,单看这一篇文,是人都禁不住要怀疑她这一纸飞鸿传书是为了寄托相思。
华砚的心一片凌乱,虽期盼毓秀是真的是因为想念他而写了这一封私信,理智上却一早就认定毓秀绝不会徇私如此。
且不说从蜀州到林州传一封信要如何大费周章,就算来往传递这一封信件不消花费一点力气,毓秀也不会轻易袒露心扉。
华砚苦笑着摇摇头,从头到尾又通读了两遍,终于发现了其中的玄机。当中有几句一字相连,连成一句,“姜家暗卫图谋不轨,万事小心,如遇危难,速请巡抚调兵”。
毓秀所谓的“姜家暗卫”,就是元安等发现的一路跟着他们的人。想必凌音在京城查出了什么蹊跷,毓秀担心他的安危,才传信来提醒他。
调兵的巡抚自然就是贺枚了。
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毓秀明知他行事谨慎,也相信凌音挑选一路跟随他的修罗使,大费周章特别写了这一封信,就是为了提醒他多加小心?
告知他于危急时刻可请贺枚调兵的事,于毓秀来说的确算是透露暗棋的大事,可她明知他不会想不到请贺枚襄助,为嘱咐他这几句话特地写这一封密函,是否必要。
又或是在深意之外,毓秀还有什么想说却说不出口的话?
他最不敢相信的解释,就是毓秀真心想对他说那一句“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华砚看着毓秀的密函,轻轻发出一声嗤笑,抚摸着纸上的一行行字迹,纠结到最后,还是把信放到火上烧了。
要是让他来选,他是很愿意把毓秀写给他的这一封满是离愁思念的信留下来的,可毓秀既然选择用这种方式说她想说的话,就是一早就怀疑这封密函落到别人手里的可能。
华砚望着地上的零星灰烬,又看了看右手食指上微黑的墨迹,下意识地伸手去摸玉佩原在的方向,却只摸到了空空的一片。
他有点后悔当初把那一句诉说相思的话划掉,若是至死他都没能对毓秀说出那一句话,该是多么悲哀的一件事。
华砚正满心悲凉地胡思乱想,华千预备了安神茶叫门。
华砚这才意识到自己才刚想到了一个死字,转而又安慰自己说,大概是出门在外的时间久了,难免心绪烦乱,他便推开安神茶,对花千吩咐一句,“你准备一下,我们出去一趟。”
华千一愣,“殿下奔波了一日,不如早早安歇,有什么事明日再办。”
华砚皱眉道,“我叫你准备你就去准备,带足银子,这事只能晚上来办。”
华千一头雾水,又不敢细问,只得速速回房收拾了,在门口等待华砚,“殿下可要骑马?”
华砚摆手道,“骑马太张扬了,你去跟店家租一辆车。”
华千备好车,到门外时,只见华砚背着身远远望着街道的方向。
华千一时失神,一瞬之间竟生出错觉,那一抹长身矗立的身影,不知在何处染上了洗不去的孤单落寞。
“殿下,车备好了。”
华砚看了一眼车夫,表情立时变得柔和起来,笑着走到车里去坐。
华千紧随其后上车,一边小声问华砚,“殿下要去哪?”
华砚笑道,“去找乐子。”
华千吓得瞪大了眼,车外的车夫等不及催促了一句,他只支支吾吾,华砚心里好笑,就故意提声说一句,“你们县里可有烟花青楼之类的去处,带我们去逛逛。”
车夫没表现出丝毫惊异的神情,似是见怪不怪,“贵客是要去怡红楼还是南风馆?”
华千脸都绿了,“自然是怡红楼,南风馆是什么东西?”
华砚噗嗤笑出声,安抚华千道,“他开口问也是好心,你急什么?”
华千紫涨着脸看着华砚,半天才憋出一句,“不知南风馆里的客人是伺候男人的,还是伺候女人的,我只是好奇,所以才问一句那是什么东西。”
华砚笑道,“你好奇这些干什么。”
华千被堵的满脸通红,说不出一句话。他越是窘迫,华砚越想都弄他。
行到半程,华千受不住华砚调笑,就仰着脖子说一句,“殿下今日是怎么了,怎么突然想去找乐子,这事要是让皇上知道了……”
华砚挑眉笑道,“要是让皇上知道了怎么样?”
华千转转眼珠,“殿下这一趟出的是公差,背的是御史的名号,可你毕竟还是皇妃,这么贸然跑去烟花之地找乐子,恐怕要落下不是。”
华砚冷笑道,“何止落下不是,我要是真的去找乐子,恐怕要落下罪名。”
“殿下既然知道,为何还要……”
“我说过是我去找乐子的吗?”
“殿下才刚明明说……”
华砚摆手道,“我要是不这么说,车夫怎么知道我们要去哪。”
华千有点发蒙,“殿下既然不是去寻欢作乐,那跑去烟花之地做什么?”
华砚掀开车窗帘子往外看了一眼,几不可闻地回了一句“查案”。
华千目瞪口呆,“殿下去青楼查什么案?”
华砚本不想同华千解释,又怕他蒙在鼓里不知如何行事,就三言两语敷衍他几句,“崔勤自然在风月场上颇有名声,想来也是烟花柳巷的常客,传闻那些地方流有他的诗词印鉴,我便去亲眼看一看。”
华千听到这,脸色也凝重起来。
行到花街巷口,车夫就停了车,恭请华砚二人下车,“这巷子只有一家大的馆子值得去一去,那些小楼暗门,贵客就不必去了。我是在这里等你们,还是这就回去?”
华砚对华千使个眼色,华千从怀中掏出钱递给车夫,“你在这里等一下,我们马上就出来。”
车夫接了钱,笑嘻嘻地把车隐到背人处。华砚带了华千,慢悠悠地往巷子里走,华千看着那些小楼门口的大红灯笼,小声对华砚道,“州县小地的烟花巷果然寒酸得很,比不得容京的繁华。”
华砚笑道,“崔勤自诩是个才子,他结交的女子自然也不是庸脂俗粉,这一处烟花地虽小,想必也藏着几个佳人。”
华千满心感慨,“就算真藏着几个佳人,也比不得容京。”
华砚似笑非笑地看着华千,“你说的有模有样,莫非你去过?”
华千忙摆手,“我哪里去过那种地方,都是听说的,容京的潇湘馆一馆绝色才子,公主就是常客。”
华砚一皱眉头,出声呵斥一句,“造谣生事,小心被人捉去割了舌头。”
华千下意识地咬了一下舌头,才想着说什么,一根手臂就被人拉住了。
不知从哪里钻出两个女子,一个男子,拉着他笑道,“客官进去坐坐?”
华千闻到一阵艳香,熏得头都昏了,好不容易从那几个人手里挣出胳膊,眼看着他们又要去拉华砚,忙整个人挡在他面前,“有话说话,别动手动脚的。”
华砚倒一派淡然,笑着问一句,“我们要去怡红楼。”
那两个花娘听到这一句,禁不住满心失望,指着巷子深处的小楼说一句,“喏,那个就是怡红楼。”
华千眼睁睁地看着几个人为他们让开一条路,心中惊诧不已,附耳对华砚道,“他们本是招揽生意,别说是使出浑身解数,居然还好心为客人指路。”
华砚摇头轻笑,没有接话。
二人到了怡红楼门口,早有人迎出门来打招呼,见华砚衣着华贵,相貌不凡,一个个心花怒放,前呼后拥地将人请了进去。
老鸨也不必问,直接将人送到了雅间,华砚索性就留下她问话,“我们也是慕名而来,听说你们这怡红楼,有知县大人的红颜知己。”
老鸨被问的一愣,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崔大人何等人物,从来也不光顾我们小家地方。”
华砚还没开口,华千先从怀里掏出钱来递给老鸨,“问你话,你就实话实说。”
老鸨见了银子自然欢喜,话却说的隐晦,“老身所说并非虚言。不瞒贵客,从前这花柳巷是出过几位美人,到后来都赎了身去柴家巷自立门户。这一条街上的客人龙蛇混杂,也有贩夫走卒,久而久之,达官贵人就不来了,那些有容貌有才情的都挂着外宅的名号,自占一楼。客官要是肯花银子,不如改去那里。”
华砚的茶杯都端到嘴边了,等老鸨说完这一番话,他又笑着把茶杯放回了原位,“多谢老妈指点,我们这就去了。”他一边说,一边对华千使个眼色。
华千从怀里又掏出一块银子递给老鸨。
华砚见老鸨欣然领受,就顺势问一句,“听说崔大人的诗词文章在本县流传甚广,不知你们这里是不是也有他的笔墨?”
老鸨愣了一愣,陪笑道,“白姑娘还在楼里的时候,的确与崔大人有过书信往来,她人走了之后,把那些东西一并都带走了。崔大人的诗词都是极好的,姑娘们也曾纷纷传阅誊抄。”
华砚站起身,故作不经意地问一句,“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崔大人的笔迹流传出去的?”
老鸨听到“笔迹”二字,面色就是一凛。
华砚自知失言,忙笑着说一句,“老妈莫多心,我说这话没有别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