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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7|5.24独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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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毓秀望着陶菁一双黑眸, 竟错觉自己被人用手扼住喉咙, 一颗心疼痛到麻痹。

    “谁轻谁重,皇上心中有一杆秤。你愿不愿意用自己的半条命, 换华砚的半条命?”

    毓秀脊背发寒,“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陶菁冷笑道,“皇上愿不愿意用自己的半条命,换一个没有心的华砚?”

    即便这只是陶菁的臆想,毓秀也压根没想着要回话。

    陶菁等了半晌, 讪讪笑道, “皇上以为我说的是天马行空?”

    “哪里是天马行空,分明是无稽之谈。”

    “无稽之谈也好, 不知所谓也罢,若皇上能用半条命换回一个没有心的华砚,你大概不会有半分犹豫。”

    毓秀咬牙笑道,“华砚对我来说, 的确抵得过我半条命, 也是因为如此,才会为他惹来杀身之祸。”

    陶菁冷笑道, “指望皇上会因为华砚的死一蹶不振的有心人恐怕失算了。在皇上心中, 至高无上的只有皇权, 人情兴许有重量, 却不能与皇权比重。”

    毓秀淡然道, “皇权与人情在我心中的分量虽不同, 却也不是岱岳与鸿毛的差别。父母兄妹, 忠臣挚友,无论多么重要的人,也重不过我的半条命,即便那个人是华砚。”

    陶菁似笑非笑地摇摇头,“若华砚的命不能用皇上的命换,只能用旁人的命换,又如何?”

    毓秀心里别扭,就刻意平板了语气,“那要看是用谁的命来换了。”

    “用姜郁的命换华砚的命,皇上换吗?”

    毓秀心中一寒,表情也变得有些僵硬。

    陶菁猜到她心中所想,却不点破,“用我的命换华砚的命,皇上换吗?”

    他问话的一本正经,毓秀一时恍惚,错觉陶菁低沉的嗓音像幽鬼私语,而她的回答,会左右无常在生死簿上的勾画。

    “生死有命,没有谁能换谁去死,哪怕只是用半条命换半条命,也是无稽之谈。这天下间的公理在于杀人偿命。若华砚真的死了,我自会为他讨回公道。”

    陶菁嗤笑道,“没有以命换命,皇上恐怕出不了帝陵,也活不到现在。君权神授,你若不是上龙转世,命早就折在轮回里。”

    毓秀胸口的赤龙纹隐隐发烫,发生过的事也历历在目。她姨母母亲都曾为一国之君,君权受之于天,却失之于民,且不管她活到现在是天命如此还是人定胜天,她都绝不会重蹈前人的覆辙。

    陶菁见毓秀抚着胸口的龙纹发呆,就试拉着她的手问一句,“若用我的命换的回华砚的命,皇上换吗?”

    不依不饶,何其可恨。

    理智给出的明明是肯定的回答,毓秀的心却一片凌乱。

    华砚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是她早就知道的,可陶菁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她却看不清,也不想懂。

    陶菁见毓秀面有犹豫之色,心中也生出了几分期待,“如果,只是如果,权利握在皇上手里,你换还是不换?”

    毓秀被逼问的满心烦躁,“这种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你换吗?”

    “我不换,我换不了。我左右得了自己的生死,左右不了别人的生死。”

    陶菁目不转睛地望着毓秀,他唇边分明有笑意,眉间却似有哀愁。

    “臣为皇上献三计,皇上若能言听计从,必能得偿所愿。”

    毓秀一时怔忡,不知陶菁为何突然之间转了话锋,“精致的布局都未必能让我得偿所愿,三条计如何行得?”

    陶菁面上是他一贯的狡黠,之前那一分愁绪都像是毓秀的错觉。

    “皇上想除掉舒家,须得依靠姜家。不管你心里多想尽早为华砚讨回公道,都要暂且隐忍,这是第一计。”

    在除掉姜家之前除掉舒家,这与毓秀原本的计划背道而驰。

    舒家失势,姜家得势,舒家若在,还能牵制姜壖一二,若舒家被彻底铲除,无异于将姜壖推到权力顶峰,于她来说,可谓是得不偿失。

    权臣相争,皇权便可坐收渔翁之利,在平衡削弱姜舒两家的权利之前,不该将矛头对准其中之一。这是谁都明白的道理,陶菁却偏偏要她反其道而行之。

    毓秀觉得匪夷所思,多疑秉性作祟,她难免疑惑陶菁别有用心。

    “姜壖手里握着兵部,吏部,户部三大部,如今又要染指礼部,你要我纵容他的狼子野心,反倒将刀锋对准舒家,帮他扫除权倾朝野的障碍?”

    陶菁笑道,“姜壖有胆量刺杀钦差,必定一早就层层布局,万无一失,皇上若与他针锋相对,只会让他越发警惕,日日惦念怎么尽快将你铲除。”

    毓秀咬牙冷笑,“依你所说,他要礼部,我便拱手相让,明知崔缙贺枚落入陷阱,只做弃子一般任由其生死。”

    陶菁淡然笑道,“就算皇上极力挽救,崔缙与贺枚也注定是救不回的棋子。若是臣没有猜错,贺枚手里也握着皇上御赐的九龙章,姜壖针对他不仅因为他是崔缙爱徒,更是因为他怀疑了贺枚与你的关系。若皇上一意孤行非要将林州的事弄个水落石出,不止救不了无辜者,还会连累大理寺少卿与纪诗等人。”

    毓秀冷冷望着陶菁,“从前你说你奉姜汜为主只是一个幌子,我轻信了。事到临头,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为姜家的利益,你究竟是何居心?”

    陶菁一双黑眸深不见底,眼中的情绪晦暗不明,“你我相识的第一日起,皇上就不曾倾心信任微臣。你若执意认定我别有用心,只当我之前说的都是废话。”

    “你现在就从朕的床上滚下去。”

    “这里是臣的寝宫,要滚也是皇上滚。”

    陶菁笑容讥讽,面上没有半分惧色。

    毓秀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才刚是明明白白地对她说了一声滚吗?

    “你说什么?”

    “这是臣的寝宫,要滚也是皇上滚。”

    毓秀目瞪口呆,气的脑仁疼,“你是什么东西,胆敢口出狂言?”

    陶菁呵呵笑道,“皇上又不是第一次被赶出后宫,大婚之初你是如何从永乐宫落荒而逃,宫中早已传为佳话。”

    意识到以前,毓秀的巴掌已经挥出去。

    陶菁明明躲得开,却硬生生受了她一掌,他明知毓秀把这几日的压抑委屈全都发泄在这一耳光里,却心甘情愿地领受。

    毓秀眼睁睁地看着陶菁红肿的脸在她面前越凑越近,等她意识到想挣扎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陶菁的唇落下来,落到毓秀唇上,纠缠辗转,用上不容拒绝的力气。

    毓秀的两只手被迫背到身后,落在他一只手里,他的另一只手搂着她的腰背,让她尽可能地贴近自己。

    毓秀被这个半强迫的吻烫伤了,那些因为失去所承受的痛苦,因为压迫要承受的委屈,都化成不能消去的怨念,狠狠咬在陶菁的舌头上。

    陶菁嘴巴里一阵甜腥,终于不得不放开毓秀。

    这丫头果然够狠,这一嘴咬下去,他恐怕半个月都没法说话了。

    “皇上想要我的命吗?”

    毓秀尝到血味的时候也意识到自己咬重了,又不想轻易服软,纠结半晌就回了一句“你活该。”

    陶菁灰头土脸地下床漱口上药,再爬回来人老实了许多,眨巴着眼一脸委屈,“伴君如伴虎,果然不错。”

    他说话的时候嘴巴里像被人塞了一团棉花,毓秀只觉得他罪有应得。

    “滚出去,朕不想看到你。”

    陶菁听而不闻,就那么望着毓秀。

    四目相对,反倒是毓秀先败下阵来,把脸转到一边,“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吗?我让你滚。”

    陶菁非但没滚,还伸手将毓秀搂在里,“我滚了,就留你一个人了,我怎么忍心留你一个人。”

    他伏在她耳边,轻轻说了这一句,像羽毛撩在她心上,轻巧柔软。

    “不用你管。”

    “你是我的,我怎么能不管。残命一条,能管的有限,只能管到我死,有一日算一日。”

    毓秀厌恶“死”字到极致,才要开口责骂陶菁,就被他抢先说一句,“皇上稍安勿躁,容我把之前没说的话说完。你如今要面对的深渊,不是一个礼部两个忠臣这些无可挽回的失子,而是你自己已经成了姜舒两家的靶子。他们在积极准备,静待时机,想找到合适的人将你取而代之。”

    毓秀何尝不知姜壖的图谋,她甚至猜到他选定的继位人人选。

    “朕为了坐稳皇位,就要对姜壖卑躬屈膝?”

    陶菁见毓秀要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忙轻拍她的背只当安抚,“在拥立新皇继位的事上,姜舒两家意图利益一致,他们之间的缝隙在于选择了不同的继位人。皇上要做的,不是与姜壖硬碰硬,而是用尽一切方法将两家分而化之,借姜壖之手除了舒景。”

    毓秀被陶菁搂的喘不过气,就狠狠在他背上捶了两拳,“姜壖除了舒景,大权独揽,于我又有什么好处?”

    陶菁闻着毓秀发上的淡香,一时失神,回话就慢了一些,“姜壖位高权重,实权都握在他手中,可他毕竟只是宰相,头顶青天,有些事,他做得到,却不得正名。皇上若放低姿态像姜壖示好,姜壖没有拒绝的理由,毕竟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掌控更多的权利。”

    毓秀愤愤道,“你要我装聋作哑,做姜壖的傀儡?”

    陶菁笑道,“装聋作哑远远不够,想做姜壖的傀儡,又要他不起疑心,皇上恐怕要用尽十二分的力气演一个任凭摆布的提线木偶。”

    毓秀冷颜道,“卑躬屈膝,忍辱负重,又有何难,就算我低了头,依旧保全不了皇位又如何?”

    陶菁笑道,“姜壖想要一个听话受摆布的棋子,若皇上就是这个棋子,他又何必费心思换掉你。”

    毓秀强忍心中不适,却控制不了变调的声音,“之后又如何?”

    “保全皇位是第一位,大理寺不管在林州查到什么证据,都请皇上不要作为证供与姜壖相斗。皇上顺遂姜壖的心意,将礼部拱手相送,必然会动摇他急于将你取而代之的心思。公主代任礼部侍郎,若她能得到姜壖的信任,成为姜党安插在礼部的棋子,来日未必不能峰回路转,礼部姑且还算是一颗活棋。”

    毓秀被说动了心思,嘴上却不想承认,“你这第一计,先不说可行不可行,且把第二计第三计说来听听。”

    陶菁把毓秀从怀里拉出来,拿食指轻点她的额头,嘴巴顺着她的鼻尖吻下去。

    那两片软软的嘴唇,原本白的让人心疼,是因为他们才刚的亲近,才染上了鲜红的颜色。

    他受伤的舌头侵入的时候,她是想拒绝的,一瞬的犹豫,他已得寸进尺,纠缠不休。

    这一副病歪歪的身子纵然有百般不好,光凭这单单一样好处,就足够赚得他支撑下去了。

    毓秀满脑子都是正经事,哪有心情容他放肆,把头扭到一边,板着脸说一句,“有话就说,别耍花样。”

    陶菁在毓秀脸上啄了几下,欲罢不能,嘴巴贴到她唇上卖力缠绵了一会,长呼一口气,嗤笑道,“皇上才把我咬伤了,我说不出话。”

    毓秀眼一眯,恨不得瞪死陶菁,“现在同我说话的是鬼吗?你才刚花言巧语,不就是要我全心全意听你说话?现在给你机会让你说,你又要推三阻四,我耐心耗尽,没有闲情逸致陪你玩你推我让的游戏。”

    陶菁怏怏放了毓秀,脸上的笑意也收敛一些,“皇上才历大劫,无心情爱,可臣要向皇上献的第二计,偏偏与谈情说爱有关,只看皇上能不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周旋你的对手。”

    毓秀只看陶菁的表情,就猜到他话外深意,“你要我出卖尊严,我做得到,可你要我出卖身体,我万万也做不到。”

    陶菁摇头苦笑,“臣对皇上一片痴心,何尝想你与除我之外的人牵扯不清。可你心里比谁都清楚,想要让姜壖卸下心防,消除谋害你的念头,光是韬光养晦还不够,还要给他一个足够动心的理由。”

    毓秀冷哼一声,不置可否,“就算我怀上姜家的孩子,也不能消除姜壖的戒心,相反,孩子一出生就会变成我的夺命符。若我生的是女儿,姜壖必杀我拥立少主。一个有着姜家血统的西琳皇族,一生都要被他玩弄在股掌之间,我明哲家恐怕再也摆脱不了外戚掌控。”

    陶菁笑道,“谁说皇上怀了孩子就一定要生下来,生了孩子就一定是女儿,生的女儿一定要被姜壖拥立为少主,取你而代之。即便姜壖当真抱着借皇上之腹生龙女的心思,你也未必无计可施,反倒可以利用他的利用,把那老匹夫玩弄在股掌之间。”

    毓秀思索半晌,皱眉冷笑,“你叫我假装怀孕,欺瞒姜家?”

    陶菁似笑非笑地点点头,“假戏真做自然要比假孕更能瞒天过海,可皇上不想出卖自己的身体,就只能假孕示人。孩子是假的有假的的好处,省得来日有甩脱不尽的麻烦。”

    毓秀目光清冷,自嘲一笑,“就算我装得下去,姜郁也没理由陪我演戏。”

    陶菁笑的胸有成竹,“这就要看皇上在姜郁身上用几分心思了。你从前对他的那些虚与委蛇,若即若离,远远不够买他为你死心塌地。皇上想要姜郁全心全意站在你这边,就要做好再跳一次锦鲤池的准备。从今晚后,除他之外,你眼里再也容不下别的人。”

    要是五年前让毓秀做这种事,毓秀会毫不犹豫。可五年后的今天,她非但没有了当初的热血,就连对那个人的感觉,也变得淡薄如云。

    “姜郁是聪明人,我对他抱着何等心思,他自然感觉得到。你让我对他做出死心塌地,一往情深的痴态,只能将我打回到那个懵懂无知,无畏烦恼的少女时代。”

    陶菁眼神一黯,半晌才苦笑着说一句,“皇上要回到懵懂无知,无畏烦恼的少女时代,也不是不可能。你对姜郁态度的转变,始于华砚救你出锦鲤池后打你的那一巴掌。这些年间,遮挡在你与那颗龙鳞之间,让你不至于被情爱冲昏头脑的,只有华砚而已。如今他死了,姜郁身上的龙鳞会重新闪耀光芒,皇上若不能靠自己的意志阻挡它的影响,恐怕还会义无返顾地坠入情网。”

    他说的话,她明明句句都听到了,却一个字也听不懂。

    龙鳞?

    姜郁身上怎么会有龙鳞?

    她又为何会因为一颗龙鳞坠入情网?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陶菁摆手笑道,“没什么意思,皇上只当我胡言乱语罢了。动情之初,皇上还是要装一装,伪装的久了,你对姜郁的感情兴许就变得顺理成章。真情也好,演戏也罢,皇上怀上姜家的子嗣,又对姜郁倾心尽信,姜壖自然会慢慢放下心防,容你十月怀胎,坐在这把椅子上。”

    毓秀满心不耐,“你也说十月怀胎,拖得了一时,拖不了一世,十月之后又如何?”

    陶菁眨眼笑道,“不是看十月之后如何,是要看十月之内如何,皇上算好时间,只要赶在明年春闱之时,做一件大事,何愁不能翻盘。”

    毓秀心中一惊,暗道不好。

    他是怎么猜到她要赶在春闱的时候做一件大事?

    他对她的布置又了知几分?

    先动者先怯,毓秀面上便不动声色,“如我对姜郁用情如初,就再也看不了你一眼了,这是你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