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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安然姐妹去给太夫人、赵氏请安时,安然便觉察出不对劲儿来。
七娘的态度实在太奇怪了。
一大早六娘七娘就在甬路上等她和十娘不提,甚至七娘还主动跟她示好、说了好几句软话。
事有反常即为妖。
伸手不打笑脸人,安然按捺下心中的疑问。七娘表现得一团和气,她就更是笑容柔和友善。仿佛昨日差点吵起来的,不是她们两个。
在太夫人处请安时一切如常,到了赵氏院里时,赵氏没有如同往常一样让她们就走,而是让姐妹四人坐了下来。
“前些日子你们的针线师傅过来说,你们的绣活很有长进了。”赵氏一边宽着茶,一面对四人道:“下个月初妙音寺做道场,我要送一副观音绣像供上,你们姐妹四个合力,月余的功夫够吗?”
六娘、七娘、十娘三人面色如常的问起赵氏关于绣像的尺寸、图样等等,安然却是在心中犯了嘀咕。
纵然这段日子跟着翠屏苦练了一段时日,安然自知绣技比之六娘等人差了不是一截儿半截儿。不如此时老老实实的承认自己的短处,也好过日后丢人,或者酿成错误。
“母亲……”安然半吐半露的刚要说话,七娘便很快的打断了她。
七娘手中拿着石妈妈递过来的观音绣像图样,自信满满的对赵氏道:“母亲放心,我们不会耽误您的正事。”
安然微怔。
十娘仔细的端详了一番图样,语气似乎不是很确定的开口道:“若是全力以赴,我们四个合力,应该是能完成的。只是这毕竟是母亲您要送出去供上的,只怕我们绣得不好,落了您的面子。”
还不待赵氏开口,七娘接话道:“自然是能完成的,咱们姐妹四个通力合作,这绣像还不在话下。”
安然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大。
今日七娘这些话,着实不像是她一贯的风格。赵氏布置下的这活儿可不好接,万一绣得不好或者没能按时绣完,恐怕还不如不接。若是接了,也该把难处一一点明,若是真的出了问题,也好过今日的大包大揽。
答应的倒是干脆,可完不成只会给人留下大放厥词的印象。
她们几个私下里都还没商量过,七娘怎么就知道一定能完成?
“母亲,我的绣活跟姐妹们比起来,着实是差了许多。”安然不怕出丑丢人,她必须得承认除了这张脸,她的才情学识女红等等俱是不如家里的三姐妹。“只恐怕我不堪用,反而耽误进度。”
“九妹太谦虚了!”今日七娘特别积极,左右逢源简直不像她。“九妹可是从江南回来的,多少宫中的绣娘俱是从江南采选而来。江南那样钟灵毓秀的地方,想来九妹也熏陶了不少。这点子绣活,算什么难事?”
安然瞪大了眼睛。
七娘就是抓住了自己绣技不好才故意答应赵氏的吧!
若是不能按时绣完,七娘只管把责任推到她的身上,只说她耽误了进度便是!
“说句托大的话,咱们绣得再好,比起母亲身边的姐姐们还差得远呢!”六娘接收到七娘给她使的眼色,她便不疾不徐的开口道:“左不过是咱们四个的孝心罢了。”
她这话恭维到赵氏心坎儿中去了。
赵氏连连点头,全然忘了安然方才的话,也把安然做不好绣活这件事抛到九霄云外。
“正是呢,我们姐妹通力合作,不会耽误母亲的。”七娘笑眯眯的补上了一句总结。
安然只得缄默。
若是再说下去倒显得她无理取闹。而且此刻她算是看出来了,恐怕今日的事,就是七娘记恨她,所以特意找了这么件事来挤兑她。
恐怕这其中不止是七娘的主意。
安然不动声色的看了六娘一眼,今日的六娘,同七娘竟是格外的和谐、甚至能称得上亲密友好。
没有永恒的敌人和朋友。
安然还记得上一世,陈谦屋里的两个姨娘,在安然进门前斗得你死我活,安然进门后,却好的跟孪生姐妹一样。
不过是为利益驱使罢了!
事已至此,安然也只能硬着头皮的答应下来。
四人还要去听风轩上何师傅的课,便约好用过午饭后去七娘处商量该怎么绣。
总能找到解决办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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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雪院。
安然一面用午饭,一面在叹气发愁。
女红上的功夫,远非一日之功。这回若是真的依着七娘的意思揽下这事,才是吃了大亏。
七娘恨自己很正常,那日的争执显然刺激到她,就凭这两回的赏赐,就能让心高气傲的七娘不平衡很久。可按照七娘正常的套路,她该跳着脚跟自己吵个天翻地覆才是。
今日七娘却是很委婉,还颇有些借刀杀人的意思。
安然不得不怀疑,这回是不是有“军师”在帮七娘出谋划策。
昨日姐妹四人散了后,十娘一直在凝雪院们出过门。且从今日十娘的表现看,那才是最正常的反应。看六娘、七娘的样子,仿佛早就知道有这件事、成竹在胸。
恐怕给七娘出谋划策的人就是六娘,怪不得只隔了一日,两人的感情就如此之好。
可六娘为什么这样恨她?仅仅以为他们都是从外头回来的?难不成她还怕自己影响了她的地位不成?
这些疑问都在安然脑海中盘旋。
慢着,六娘和七娘都知道的事情……十娘会不知道?
安然思想前后,最后还觉得是六娘和七娘的合谋,至于十娘是否在其中扮演角色,安然可不敢十分肯定。
左不过招拆招便是。
这么想着,安然草草吃了午饭,便约着十娘去了六娘和七娘的院子。
才进门,便见六娘和七娘在临窗大炕前看图样。
“六姐、七姐。”安然和十娘跟二人打过招呼,一齐凑了过去看。
“我问过母亲了,约莫是三尺长、一尺宽,比预想的尺寸大了些。”七娘虽然嘴上这么说着,可脸上却没办半分为难之色。“咱们这会儿就先分一分,该怎么做才好。”
安然又看了一眼六娘手中的图样。
只见神色端肃慈悲的观音大士结跏跌坐在莲花台上,手持净瓶。画像的人显然是个高手,衣袂流动的线条飘逸又不轻浮,观音大士神态拿捏的极准,端肃却不生硬,双目满是悲悯的俯视众生。
堪称上乘之作。
当然相应的,绣的难度更大了。
“七姐且慢。”安然出声:“虽说咱们绣得好坏都是心意,可母亲是要拿出去供起来的,若是有什么差错,到底不美。不若我们拿去给韩师傅瞧瞧,请她帮着定夺。”
韩师傅是教她们姐妹四人的针线师傅,对她们每个人的水准该很了解才是。
见安然打断她,七娘眼底闪过一抹得意。她笑着望向安然道:“九妹这话就差了,绣观音像讲究的是心诚……怎么能让外人帮忙?”
安然笑眯眯的道:“让韩师傅帮着瞧瞧,给筹划筹划怎么算是心不诚?说到底,绣得还是咱们姐妹。六姐你说呢?”
被点名的六娘先是一愣,而后唇边绽出笑容。“……九妹说的有道理。”
七娘脸色立刻露出不悦来。
本来二人定下攻守同盟,可六娘这样说显然是临阵退缩了。
“六姐。”七娘满含告诫意味的看了六娘一眼,她冷笑一声道:“早晨在母亲跟前,六姐也说了是咱们的心意。还要外人插手?”
六娘有些为难。
七娘脾气太直了,想怎样就立刻表现在脸上,自己想要迂回着来却被她误会。可九娘的话也挑不出错来,若是应拦着不让问韩师傅,一旦出了差池,或许赵氏不计较七娘,六娘却逃不掉。
“姐姐们,时候差不多了。”十娘出来笑着圆场道:“咱们此时也该去师傅那儿学琴了。”
学完琴就是针线,今儿好歹得定下来。
七娘一声冷哼,起身整了整衣裳先走了,十娘歉然的看了安然、九娘一眼,意思是她先过去劝劝七娘。
安然和六娘跟在后面。
春日午后的日光微醺,微风拂面清凉中又有一股暖意。花园中扶疏的花草生机盎然,阵阵花朵的馨香、绿芽的清香随着风送来,有种沁人心脾的感觉。人工湖边的垂柳随风摆动,婀娜多姿。
不远处的凉亭中,十娘正好脾气的劝着七娘。
六娘和安然远远的在湖边站着。
“六姐是半年前回来的罢?”原本静静站在湖边看着锦鲤的安然开口道:“在这府中是比我久了些。”
六娘笑了笑没说话,眼底却掠过一抹戒备。
安然不跟她兜圈子,都是聪明人,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
“我和六姐都是外头才进府的。”安然轻笑道“七姐和十妹都是家中太太跟前儿养大的,自然更多些宠爱。她们又是极聪明的,六姐和我先纷争起来,岂不正是称了她们的意?”
言下之意就是,都是后进府的庶女,何必急着自相残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