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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然不得不承认,果然陆侯爷所料不错。这日一早陪着六娘过来的,不是陈谦还是谁?
六娘是个聪明的,她既是知道自己邀她过来,是想拉她一把,若是她还能说算做主,自然不会拉上陈家的人来恶心自己。
这么说,陈谦已经根本不屑于掩饰了?
见安然微微蹙了眉,六娘也觉得脸上发烫,讪讪的。
昨日送走了韩嬷嬷后,原本要去外院的陈谦,却转了个身跟着六娘回了他们两人的院子。
六娘脚步越走越急,也没能把陈谦给甩下。
“大爷今日好兴致,怎么突然过来?”六娘见陈谦进来便屏退了服侍的婆子丫鬟,一副有话要跟她说的架势。
要知道自打从南安侯府回来后,陈谦便对六娘十分不好。倒不是在吃穿用度上的苛待,而是态度上的冷漠,俨然是一种冷暴力,折磨人却很有效。
他和六娘新婚之时,却不登六娘的门,偶尔过来一次,只是为了羞辱六娘,在她身上孟浪一番后,连片刻的温存都没有,就扬长而去。
已经对他失望透顶的六娘干脆希望他别来,自己还好受些。
可这么僵持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她倒是想大闹一场,可她虽是侯府的姑娘,庶出倒还罢了,这门亲事论起来还是令侯府蒙羞的,毕竟她跟陈谦私相授受在先。故此她也不敢奢求,娘家会在关键时候支持她。
她的隐忍只能让陈谦越来越嚣张,而丁氏的漠视,对自己儿子的纵容,才令她彻底的绝望了。
六娘知道陈谦喜欢安然,是以在有求于安然的时候,她不想让陈谦出现在安然面前恶心人,想要三言两语把他挤兑走。
可陈谦显然没中招。
“连九妹妹都来关心你了,还不许我这个夫君来看看你?”陈谦笑眯眯的在她身边坐下,神色是几日来从未见过的温柔。“这儿本来就是我的家。”
六娘不给他好脸色。“大爷这会儿倒想起来,妾身是您妻子。不知道大爷在跟许姑娘花前月下时,莫非也如此柔情蜜意?”
她故意提许蕙,想要刺痛陈谦。毕竟许蕙的事情暴露出来,还被王夫人看了去,陈家也面上无光,当时陈理回来后气急,把陈谦狠骂了一顿。逼着陈谦好好给六娘赔礼道歉。
陈谦面子功夫还是要做的,在父亲的威逼下,他倒是道歉了,可心里对六娘的恨意却更深一层。
两个人既是已经撕破了脸,独处时六娘也懒得做出夫妻和美的假象来。
“蕙娘如今连个妾都不算,你何必跟她斤斤计较?”陈谦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他凉凉的道:“你嫡姐人家还是世子妃呢,也欢欢喜喜的让世子把大了肚子的外室抬进来,容她生下了庶长子?”
言外之意便是你不过是个庶女罢了,再尊贵还能越得过嫡姐去?
六娘顿时满面愠色。“大爷慎言。妾身不是嫡长女,甚至没在侯府长大,您都是知道的。可我三姐,嫁的人却是郡王世子!”
安三娘要忍,是因为她算是高嫁了,且她和云诜婚后几年都无子,却没有一房妾室。陈谦也好意思跟云诜比?简直让人笑掉大牙!
六娘以为把话说到这份儿上,陈谦早不能容忍了,谁知陈谦却神色舒适淡然的点了点头,深以为然道:“那是自然,否则南安侯府舍得把绝色的九姑娘送过去做妾?”
“陈谦,你说话小心些!”六娘狠狠的拍了身边的小几,对着唇边挂着不怀好意笑容的陈谦,冷笑道:“九妹只是陪着三姐住了些日子,她跟三姐夫可是清清白白的。九娘如今是平远侯夫人,你敢这么说,也不怕平远侯不放过你?”
事到如今,六娘只能争取安然的帮忙,自然要向着安然说话。否则这些难听的话传到安然耳中,还以为是她乱嚼舌根。
“可惜了。”陈谦犯起浑来,左右是在家里,便不管不顾。“九姑娘嫁得太早了些。”
六娘听罢,不由气结。莫非九娘不嫁,还能来给他当妾不成?
“别做你的春秋大梦了!”六娘就要拂袖而去,她是懒得理会陈谦了。“你还是好自为之罢!”
只是才转身,六娘的衣袖便被陈谦给捉住了。“等等。”
六娘挣脱不得,只等站定,却并不转身看他,两人之间已经没有半点情分可言。
“明日我陪你一起去。”六娘感觉到陈谦起身,从背后环住自己,温热的气息就喷在自己的耳边,她却不寒而栗,浑身都不自在。“一早我在垂花门前等你。”
陈谦要跟她去平远侯府?
六娘只觉得两边的太阳穴突突跳得厉害,她实在是头疼欲裂,却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她相信,若是她不顺从陈谦,陈谦大有办法把她困在家中。这一次九娘邀请她,她没去,还会有下次吗?
六娘心中很是忐忑,只得不情不愿的勉强点了头。
是以今日出现在平远侯府面前的就是陈谦夫妻二人。
“六姐夫陪着六姐过来了?”安然那点子诧异还没到达眼底,唇边便露出笑容来。“姐夫和姐姐还真是恩爱啊!”
她的话音未落,只见六娘面上顿时透出些许失望之色。
若是安然狠狠的发一通脾气,她还觉得自己的事有些希望,能求安然开口帮她。可是安然竟是容许了陈谦跟过来,还口口声声叫他姐夫——六娘心中一凉,莫非九娘也不想帮忙么?
只是当着许多人,六娘也不能表现的不高兴,只能笑了一下,明眼人都能看出其中的勉强。
倒是陈谦兴高采烈的接话。“九妹妹真是慧眼如炬,我跟你姐姐自然是恩爱的,这不九妹妹相邀,我就陪着你姐姐过来了。”见安然没有对他表现出以往一般厌恶的情绪来,倒对他很是和颜悦色,话不由多了起来。“我来了,不打扰你们姐妹说话罢?”
陈谦的目光近乎贪婪的落在安然身上。
只见安然嫁人后姿容更胜从前,牡丹髻上戴着东珠头面,雪白的貂绒斗篷衬得她小脸儿愈发莹白如玉,那双漂亮的眸子中潋滟着冬日暖阳。有些日子不见,安九娘气度愈发添了贵气。
看得人心痒痒。
他这套恶心人的话,连翠屏和锦屏都露出不屑之色,六娘更是垂下眼不做任何表示,反观安然,脸上的笑容却是越来越盛。
“也别站在门口说话了,请进罢。”安然笑眯眯的道:“可巧今日——”
陈谦正要丢下六娘往前一步,却只听她话音未落,只见一道玄色的身影出现在安然身边,牵住了他的手。
“——侯爷在家,刚好陪姐夫说说话。”安然笑容不改的说完了剩下的话。
来人正是平远侯陆明修,只见他整个人身姿挺拔如松,气质冷峻,俊朗的面庞却不苟言笑,眼风扫过来,颇有几分慑人的威严在。
陈谦迈出去的那一步利落的收了回来。
六娘见到陆明修,也暗暗吃了一惊,随后便想起人家平远侯一定是猜到了陈谦会来,或是陈家会来捣乱,才特意等在家中。六娘眸中的神色已经从开始的诧异变为了快意。
让陆明修杀一杀陈谦的嚣张也是好的,否则他以为没人能治得了他!
“在外头站了有一会儿了罢?”陆明修压根没去看陈谦,反而是牵着安然的手,感觉到她的手有些凉意,大手忙合拢住她的手,一面帮她暖和手,一面低声道:“跟你说了穿厚些的,你只是不听劝。”
六娘还是头一次如此近距离的见识平远侯跟她九妹的相处,原来平远侯看起来冷冰冰的一个人,遇上她的九妹也能化成绕指柔。
方才那点子快意又变成了更复杂的情绪,不知是羡慕多一些还是嫉妒多一些。
而陈谦垂下眼,掩去的全是妒恨。只差一点,能拥有安九娘的人,就是他了——
平远侯的身份尊贵,把两个人晾着,六娘和陈谦也不能说出什么来。
两人各怀心事的走着,虽说他们都没来过平远侯府,对于侯府朗阔大气细节处又不失精巧的布置,都无心欣赏。
今日平远侯现身,总不是什么好事。陈谦心中顿时有些不安,原本以为能名正言顺见一见安九娘,却没想到平远侯守在这儿。
陈谦正想着要找个什么借口告辞。
到了月洞门前,只见陆明修站定,对陈谦道:“陈公子既是来了,请到偏厅一叙。”
陆明修不随着安然称呼他为姐夫,已经是对他十分不满不客气了。
这是要让安然姐妹说话,不许陈谦跟在里面掺和了。对上传说中的冷面杀神,陈谦还是有几分心虚的,自从见了陆明修就开始打退堂鼓的他,此刻更是后悔自己的决定。
“我还有些事,侯爷的美意在下心领了。”陈谦讪讪的道:“本也就是把六娘给送过来,我就走的——”
平远侯府岂是他说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陆明修面上浮出一抹极浅极淡的笑容来,他并不理会,似乎陈谦的意愿他并不看在眼中。只是对安然道:“你们姐妹说话,念哥儿我让柯林他们带去花园玩了。”
想到花园中也有暖阁,里头放了不少念哥儿的玩具,安然这才放下心来。
安然也不理会不自在的陈谦,只是挽了六娘的手,跟陆明修微微颔首后,便引着六娘往正院走去。
六娘手中已经沁满了冷汗。
“陈公子,请罢。”陆明修决定自是不容置疑的。
陈谦只得跟着他走了。
六娘站定转身,看着陈谦可以称之为灰溜溜的身影,心里有说不出的畅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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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姐,坐罢。”安然笑容满面的请六娘在罗汉床上坐了,等到丫鬟上了热茶,便让她们都退了下去。
这是一幅有话跟她长谈的架势。
六娘心中有些忐忑,又有些期待,如果九娘真的愿意帮她一把,那就太好了!她想开口问,却又怕得到失望的回答,便一直谨慎的闭口不言,等着安然先开口问话。
安然笑了笑,没有戳破她这点小心思。
“六姐这些日子过得如何?”既是把六娘叫过来,安然自然想着快刀斩乱麻。她没有多余的客套寒暄,直接道:“六姐所苦恼的事情,已经解决了么?”
虽说安然把话说的直白,六娘却不由眼前一亮。
她等的就是安然这般的问话。
“说不出来不怕妹妹笑话。”六娘不再遮掩,像是放下一件沉重的心事般,叹了口气道:“我跟陈谦之间已经无话可说了。”
安然挑眉,没有接话,等着六娘自己往下说。
“九妹,原先六姐做过错事,对不住你,可是我有一句话没撒谎,陈谦是喜欢你的。”六娘犹豫了片刻,还是咬着牙说出了真相。“事到如今,我落魄到这般境地,断没有再欺骗你的意思了。”
关于陈谦对自己的心思,安然是清楚的。不过是喜欢还是求而不得的占有,安然不愿多想。
安然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神色淡然的示意自己知道了,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想法。
“我与陈谦在婚前就不和,他压根不喜欢我。”六娘早就不怕丑事被人知道,她闭了闭眼,道:“我在他眼中,只是个泄-欲的工具罢了,如果不是有侯府姑娘这层身份罩着,恐怕被陈谦折磨死也不一定。”
“这才成亲一个多月,我跟陈谦就已经形同陌路,只是一对仇敌,哪里有半点夫妻情分?”六娘神色黯然,自嘲的道:“在京中他尚且如此,若是往后跟他到了扬州……你们只等着接我暴毙而亡的信儿罢!”
她的话音未落,安然面色也变得难看。她不知道,
若是照着六娘所说发展下去,上一世自己凄惨的结局,今生在六娘身上重演,安然一点儿都不意外。虽说六娘比自己聪明些,可陈谦恨她,只怕她的结局比自己还不如。
“六姐,快别说这样的丧气话。”安然很快回过神来,道:“你到底出身南安侯府,他们不敢。”
六娘苦笑着摇了摇头。
“事到如今,我都跟你说实话罢。”眼下是自己唯一的机会,六娘一定要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她索性毫无保留的说出了自己曾经所做之事。“当初你定下了平远侯后,我比你大两岁,心中着急,只怕祖母、母亲把我胡乱嫁了。”
“当时我觉得,方庭是我最好的归宿。”六娘忍着心中的羞耻,涨红了脸。“那时我没法子,只好选择让陈谦帮忙。”
怪不得六娘跟方庭能在云阳郡主府上遇到!还险些传出方庭和她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传言,陈谦是费了心思的。只是六娘倒怎样拿捏住陈谦的?
“我发现他喜欢你,便来要挟他——”六娘讪讪的道:“是我做了糊涂事。”
安然想到了六娘说过的纸条,恐怕从那时开始,六娘便用来威胁陈谦了。
自己本该是恨她的,或者对她见死不救。安然看向六娘的目光愈发复杂,自己肯救六娘,也不仅仅是为了她——
见安然神色不好看,六娘干脆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
“九娘,之前都是我不对,千错万错都在我。”六娘红了眼眶,声音沙哑的道:“若是妹妹能救我一命,来世我做牛做马都要报答妹妹的大恩大德!”
安然轻轻抚了抚袖边镶嵌的雪白貂绒,沉默了片刻。
“六姐,先起来罢。”安然叹了口气,到底还是把六娘给扶了起来。“六姐想要怎么做?”
六娘心中一阵狂喜。九娘这么问,是不是都代表着九娘愿意帮她了?
“和离!”六娘果决的说出了早就盘桓在心中却一直没敢提的心愿,她一日都不想跟陈谦再过下去。
原本她以为,自己说出这样的话,九娘神色总要有些变化,可九娘却一副劳神在在的模样,对她所说的话并不惊讶。“六姐想清楚和离后要面对的事么?要知道六姐能摆在明白上和离的缘故,可并不光彩。”
说到底因为许蕙的事情闹起来,在外人看来是六娘不能容人,善妒。即便陈家有错在先,可世上对女子就是如此苛责,恐怕往后的好人家,没有人愿意去六娘。
想来六娘早就下定了决心,在安然说完后,六娘仍是坚决的点了点头。
“日子不是过给别人看的。”六娘不敢想象她继续跟陈谦过下去会是怎样的局面,她哀求安然道:“九妹若是帮了我,来世做牛做马,我也是要报答妹妹的!”
安然不想吊着她,干脆点了点头。
六娘面上露出了狂喜的神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