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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初三到初九,吃了好几家的宴席,很是热闹忙碌。终于到了平远侯府摆宴席的这一日,安然更加忙碌。
这日她早早的便起来,事事亲自视察了一圈,从待客的茶杯到点心碟子的式样颜色,还有摆放的水仙花、在梅瓶中摆放的腊梅花,选用什么样的熏香,都是安然筹谋了好些日子才完成的。
陆侯爷平日公务忙,在安然进门前,许多事都交代松阳、松烟二人去办,很是锻炼了两人。在二人成亲时,府中又来过内务府有经验的管事来指点过,两人能力突飞猛进,早就能独当一面。
故此安排戏班子等事,都是交给两个人。
这一日迎来送往,好在云阳郡主一早便带着嘉娘、怡姐儿、恒哥儿过来。原本安然作为平远侯夫人身份就非同一般,又有云阳郡主坐镇,谁都不敢挑剔处什么来。
让安然忧虑了好些日子的宴席,就这样顺顺当当的过去了。
到了正月十五这日,各家的宴席终于告一段落,安然也闲了下来。
见念哥儿把那盏兔子灯爱得什么似的,安然便想吩咐松烟,让他找人去给念哥儿买几盏花灯回来,挂在念哥儿的小院子里。
用过了午饭,安然才跟陆明修提了一句,只见陆明修摇了摇头,道:“不必了。”
安然不解的看着他。
“晚上我带你们出去看灯。”陆明修微微笑道:“到时候你们喜欢什么样,买便是了。”
他的话音未落,安然眼底便露出惊喜之色来。旋即她眼底又透出一抹忧色,蹙着眉道:“若是不方便的话,还是让人买回来几盏花灯,让念哥儿在家里玩也是一样的。”
安然不是没有注意到,这些日子陆明修派给她的护卫,越来越多了。虽说明面上还是那些人,暗地里跟着的人却有增无减。
似乎他在担心着什么。
朱雀大街算是京中最繁华的街道之一,恐怕会添不少麻烦。
陆明修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带着安然和念哥儿去街上好好转一转,毕竟安然和念哥儿从来了京城后,很少有机会能出门。即便出去了,碍于身份,也很少在街上停留。
对于安然进京前的生活,陆明修知道个七七八八。南安侯府姑娘的身份、平远侯夫人的身份,把她给拘束起来,不能向先前一般自由自在的。
是以趁着上元灯节,这日晚上最是热闹的时候,带着她们出去逛逛。
“没关系,到时候你换身衣裳,再买张面具戴上。”陆明修语气轻松的道:“保准没人能认出,你就是平远侯夫人。”
安然本来就甚是心动,很快被陆侯爷这不甚靠谱的提议说服。
怕念哥儿睡不着,安然没敢把这个消息告诉他。陆明修有事去了书房,安然去念哥儿房中哄着他午睡,顺便自己也眯一会儿。
念哥儿在她轻柔的小调中沉沉的睡了过去,倒是安然惦记着晚上出去的事,睡不着了。
直到念哥儿快醒来时,安然才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念哥儿见母亲睡着,他醒了也没有出声,自己一旁玩手指,没有半点不耐烦。
还是安然自己醒了过来,才发现念哥儿正乖乖的在一旁,睁大了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她,见安然睁开眼,他才凑上去,软绵绵的叫母亲,蹭到了安然的怀中。
“念哥儿,我和父亲晚上带你出去看灯好不好?”安然怀中抱着他小小软软的身子,心早就柔成了一片。“到时候你喜欢什么花灯、糖人啊什么的,都可以自己挑一些。”
她的话音未落,只听念哥儿欢呼一声,兴奋的道:“母亲,咱们是要出去玩吗?”
安然宠爱的一笑,点头道:“是啊,就在朱雀大街上。母亲也没去过,只是听你父亲说,那里在上元灯节是极热闹的,有许多好看的花灯,好多杂耍表演的人,还有好多好多新鲜东西。”
本来听到要出去玩,已经足够令念哥儿兴奋的了。再加上是去看花灯,还有好吃的好玩的,念哥儿更是早就坐不住了,嚷嚷着就要起来换衣裳出门。
安然趁势让念哥儿起床,帮他洗漱后,又哄着他喝了些温水,安然才说“咱们要晚上出去。这会儿天还早,去早了灯也不好看。”
念哥儿满是期待的等着天黑。
傍晚时,平远侯府的马车从府中出发,往朱雀大街走。
一家三口并没有在府中用晚饭,念哥儿更是听了陆明修说街上会有许多好吃的,出发前只略垫了两块点心,便不肯再吃东西。
冬日里天黑得早,夜幕降临时,马车已经在朱雀大街的入口处停下了。今晚的车马都非常多,安然略一撩开帘子看,颇有些摩肩接踵的感觉。
街边的花灯早早就被点好挂了起来,远远望去,像是一条流光溢彩的星河,点亮了夜空。而是不是在夜幕上绽放的各色烟花,更是增添了热闹的气氛,
虽说他们还没有走到街面上,只是隐隐窥得一角,便觉得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念哥儿更是兴奋的在安然的撩起的帘子下头看,满是期待的要下马车。
面具自然是玩笑之语,安然带着轻便的帷帽,方便行动。
“念哥儿乖,要好生的让父亲抱着你,若是下地的时候,也要好好的牵着父亲和母亲的手,记住了吗?”安然在临下马车前不放心的又叮嘱了一遍。
念哥儿用力的点了点头,迫不及待的张开双臂让陆明修抱着。
街上人多,念哥儿只能由人抱着才能看清楚,也防止念哥儿走失。人多眼杂,他们穿得已经是极寻常的衣裳,让人一看上去,就像是普通的大户人家,主人一家带着仆人出来玩赏花灯。
到了街上,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热闹许多。
猜灯谜的声音、看到杂耍的惊叹声,各色叫卖的声音,欢声笑语不断的传入二人,安然被气氛所感染,脸上也不由露出笑容来。只是帷帽遮挡得很好,只露出一双漂亮的大眼睛来。
念哥儿只感觉自己的眼睛已经不够用了,左看看右看看,顿时有了眼花缭乱的感觉。
“母亲,您看这个小兔子的花灯好漂亮!”念哥儿指着一盏精致的兔子灯,虽是在陆明修怀中,却满脸兴奋的对安然道:“比余家舅舅送我的还好看。”
安然笑着应了一声。“若是喜欢的话,就买罢。”
“你这孩子,明明是我抱着你,却还找你母亲——”陆明修的抱怨儿子的话音未落,听到儿子说这兔子灯比余舟做的好看,便当机立断的大手一挥,让秦风去买。“买了。”
摊主见了这一行人过来,虽是一家三口并不张扬,却从他们的衣裳料子上判断出绝对是富贵人家,且身边又跟着丫鬟护卫的,便满脸堆笑的道:“小公子好眼光,这盏花灯是卖得最好的了。这就给您摘下来。”
秦风上前付了铜板,把兔子灯给拿了回来。
念哥儿高兴的拿在手中看着,不过到底他在陆明修怀中不方便,安然等他最初的新鲜劲儿过了,便让翠屏接了过来,让她帮忙提着。
路过吹糖人的小摊时,念哥儿的目光又牢牢的黏在了糖人身上,挪不动眼睛。
陆侯爷很识趣在摊位下停了下来。摆摊的是两位上了年纪的老夫妇,身上穿得干净朴素,他们摊位的架子上已经了许多样式的糖人。有活灵活现的龙、憨态可掬的小鹿,气势非凡的奔腾骏马……
他们的摊位在角落,有些偏僻却很清静。陆明修见念哥儿感兴趣,便把念哥儿放在了地上,凑近了去看。左右这里人少,大家动作都随意些,安然也摘了帷帽。
若是让安然母子在京中地界出了问题,他这平远侯也白当了。故此陆明修在安然耳边嘀咕了一声,她便笑了笑,没有刻意再遮掩,露出脸来透透气。
“小公子喜欢哪一个?”捏糖人的老者和气的看着念哥儿,笑着问他。念哥儿本就生得雪玉可爱,小脸白白嫩嫩圆乎乎的像是年画娃娃,这对老夫妻都很喜欢念哥儿。耐心的等着他挑,也不催他。
念哥儿已经看花了眼,看了半晌,才勉强选中了一个,道:“我要这个小鹿的。”
趁着念哥儿挑的功夫,陆明修也凑到了安然耳边,悄声道:“你喜欢哪个,也去挑一罢?”说着他把安然拉到了摊位前,让安然也挑一个。
“公子真是好福气。”老夫妻的眼睛已经有些花了,等到夫妻二人走近时,才发现是一对璧人。男子丰神俊朗,女子娇俏动人。“夫人真漂亮。”
“夫人也好福气,公子多疼您。”
安然微微一笑,满街灯火的映衬下,更衬得她姿容绝色,眉目楚楚动人。“我要这支兔子的罢。”
“您二位卖糖人多久了,捏得可真好!”安然拿在手中,感叹道。在他们找铜板的时候,安然已经发现两人的眼睛都已经不好了,可是老者吹糖人的似乎都不需要用眼睛去看,便能一气呵成的做好。
“不过是熟能生巧罢了,我们卖了三十年糖人,这是糊口的营生。”老妇人见安然态度温和,平易近人,便笑着回应道:“他啊,便是闭着眼睛也能做的。”
这对老夫妇摊位前的人不多,想来生意肯定是最热闹的街面上更好些。安然索性让跟着的人每人都挑上一个,连秦风和柯林都没放过。
两人自小便是习武出身,从没想到还有举着糖人逛灯节的一日,手都不知道要往哪儿放了。
在暗处跟着的郑鹏等人见秦风柯林等人窘迫的模样,不由都在心中憋笑,只等着回去后好生挪揄二人一番。
陆明修也没闲着,他趁机跟老夫妇打听朱雀大街上哪处最好玩。他对上元灯节时朱雀大街的记忆还停留在是数年前,早就没什么认知了。
老夫妇热心的跟他讲了几处,譬如哪处的小吃好,谁家的花灯更有名等等,陆明修道了谢,一一记在心中。
在此处停留了片刻,一家人跟老夫妇道别,重新回到了朱雀大街上。
路过猜灯谜的,陆明修抱着念哥儿,挑着简单的让念哥儿猜了几个,果然中了一次,得到了一盏小小的八角形状的灯笼做奖励,念哥儿高兴极了,拿在手中不肯松手。
陆明修也猜了三次,每次都猜中了。猜中三次可以选一个“大奖”,是一支样式新巧的簪子。
虽然簪子连鎏金都不算,在璀璨的灯火下,流苏上的坠子却也闪动着耀眼的光,熠熠生辉。陆明修拿到了簪子之后,把念哥儿交给了秦风抱着,准备给安然戴上。
安然今日出门,发鬓上的首饰堪称朴素。只用了几根不算起眼的赤金东珠发钗固定,余的便没有了。见陆明修的动作,安然便摘了帷帽,大大方方的扬起脸来。
陆明修举起簪子,轻轻的给她插在了发鬓之上。
从她摘下帷帽的瞬间,周围便有人发出低低的惊叹声。好一张漂亮的脸,流光在她眸中盈盈的闪动,唇边浅浅的笑容,说不出的动人心魄,凭空给人一种惊艳的感觉。
陆明修顿时有些后悔了,这样的安然,只有他能看到才是。
好在安然很快便戴上了帷帽,一行人离开了猜灯谜的小摊,继续往前走。可惊鸿一瞥带来的震撼,却足以令人深深的印在心中。
不远处站着的方庭不由看呆了。
他今日奉命陪着女眷出来游玩,其中不乏倾慕于他的小姑娘。定北侯夫人的本意是想让他多跟别的小姑娘接触,兴许对安然的那份心思就会淡了,以后好议亲。
殊不知偏巧碰上了安然夫妇。
方庭想起自己初见安然时,便是在姑母家中的院子里。盛开着梨花的枝头下,安然含笑回眸,那一抹娇俏动人的身影就此印在了他的心上。
而在上元灯节的灯火下,摘下帷帽抬眸浅笑的身影,比原来多了几分柔媚,却愈发的动人。而那双漂亮的大眼睛中,已经映入了另一个人的身影。
她笑得那么幸福。
传说中的平远侯冷峻不近人情,而他也曾见过平远侯的,果然是浑身煞气,冷酷无情。起初他还替安然担心,平远侯是不是看中九娘的美貌,才要娶她,九娘会过得快乐么?
可平远侯许以原配嫡妻的身份,美貌的女子,恐怕平远侯想要多少都有,何必去抬举已经声名狼藉的九娘?
知道方才看到平远侯在小摊位上,竟肯花功夫猜灯谜,特意送一支安然目光曾停留过的簪子给她,并且亲手给她戴上。眉目中情感是骗不了人的。
夫荣妻贵,恩爱亲密,好一对神仙眷侣般的夫妻。
方庭神色愈发黯然,面上顿时多了些失落的情绪。
“二哥,棠表妹又猜中了两个灯谜。”方三姑娘见她二哥只顾着发呆,眼中完全没有含羞带怯只盼着他多看一眼的表妹棠姐儿,不由拽了拽她哥的衣袖。
棠姐儿跟她关系好,若是做了她二嫂,她还是乐意的。
方庭这才回过神来,面上浮现出一抹温和的笑容,夸赞了棠姐儿两句。
棠姐儿的面上立刻浮现出红晕来。
九娘戴上的帷帽,却遮不住她发自内心的笑容;他虽以真容示人,从那抹温和礼貌的笑容开始,便已经戴上了无形的面具。
“逛了半晌,想来你们也累了。”方庭无心再逛,面上却不露半分,只是体贴周到的提议道:“不若去明月楼坐一坐,我已经让人定了位子。”
方三姑娘闻言,面上立刻露出笑容来。“好,正好我走累了,要去歇歇!”说着她又跟棠姐儿挤眉弄眼,小声道“看我二哥多体贴,作我二嫂你不亏。”
方庭装作没听到小姑娘间的窃窃私语。只是在前头跟方庾一起引路,护着小姑娘们去了明月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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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累了,听那位老伯说,明月楼的元宵是极有名的。”陆明修抱着念哥儿,对安然道:“今晚咱们还没吃上点元宵。”
陆明修到底怕街上的小摊东西不干净,没让安然和念哥儿吃,而是挑了处酒楼。
安然点了点头,她正奇怪陆明修是怎么知道她累了,毕竟还戴着帷帽,便是面上的倦容,也没有露出来。
明月楼果然极负盛名,里头的宾客也是极多的。
他们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八个人,非得一张大桌子才行。而掌柜的满头大汗,陪着笑,说是难以安排进去。来明月楼预定的人都是非富即贵,他谁也不好得罪。虽然他一时没认出来陆侯爷,却也看出他们谈吐不凡,不好得罪。
陆明修却抬头看了一眼掌柜,不知道说了句什么,掌柜便连连点头,即刻把人迎了进去。
二楼临窗位置的包厢是最好的,能观景又比大堂中清静不少。已经站起来的方庭又坐了回去,见那几道身影进了明月楼,他方才察觉自己着实是有些唐突了。
“二哥,你这是怎么了?”方三姑娘觉得自家哥哥实在是奇怪,刚刚还一起好好的说话,可是转眼他的目光便落在了外面的街上,突然便站了起来。
建议他们回去的提议方庭几乎就要说出口。他自然能把说得熨帖不着痕迹,让人看不出他的意图。可他心里清楚,他想把位置让给安然一行人。
他不想看她失望。
可他又一次忘了,她嫁的人可是有权有势的平远侯,这些小事还有摆不平的?他暗自苦笑一声,面上的笑容也有些僵硬。
“仿佛看到个熟人,许是我看错了。”方庭定了定神,面上已经重新挂上了淡淡的笑容。
方三姑娘半信半疑的点了点头。“原是这样。”
坐在旁边的庆乡侯府的周大姑娘不由抬眸看了表哥一眼。方才谈笑间往下面看的不止他一个人,她也扫了一眼。那个身影,像极了安九娘。而她身边的人,看起来仿佛是平远侯。
她不动声色的盯着楼梯处。
果然一抹明蓝色的身影从楼梯口前闪过,没有经过他们这儿,径直往里头走了。虽说只是片刻,那明丽动人的侧脸她没有认错,应该就是平远侯夫人安九娘。
怪不得二表哥会这样激动。
当初还是她带着家里的两个妹妹,给安九娘和二表哥制造了“偶遇”,看二表哥痴迷的神色,她心里便清楚二表哥这是看上安九娘了。
虽说她也觉得两人很是般配,奈何出了那样的事,说到底还是方家做事不地道,先退了亲。好在安家亦是没有声张,这件事便算是轻轻揭过了。
可二表哥没有忘了安九娘。
“时候不早了,再不回去恐怕舅母和母亲都要着急了。”周大姑娘看穿了方庭的心事,便笑着解围道:“今日花灯也看了灯谜也猜了,多谢几位哥哥相陪。”
纵然棠姐儿心中再想跟方庭多待一会儿,可周大姑娘说得在理,方庭去结账,一行人便从明月楼离开了。
今日明月楼客满,她们只当是平远侯拿权势压了掌柜,殊不知陆明修抬出楚天泽的名号来,比他平远侯的威名还管用。
“……所以说,这明月楼竟是楚侯爷经营的?”安然不由惊愕的睁大了眼睛。
陆明修微微颔首,他给安然倒了浅浅的一杯,放到了安然的手边。“明月楼是他从上一任主人手里买过来的,十多年前明月楼经营不善,远没有如今的名声。”
楚天泽倒是个奇人。出身京中第一世家定国公府,父亲是定国公,姑父是先太子,表弟是当今圣上,而他上面的哥哥,定国公世子楚天祺,最是严谨稳重的性子,偏生他十分风流跳脱。至今未娶妻,却有个十三岁的长子。
“当初是为了暗中传递消息。”陆明修含糊的解释了两句,又道:“他在这儿顶好的位置给自己留了包厢。”
安然听罢,这才留心打量了一番包厢中的布置。
果然细节处无一不精致,喝茶的茶盏,都是旧官窑的;博古架上摆着的珍玩,寻常勋贵之家的待客之处也不过如此;而便是眼前盛着元宵的碗,都是甜白瓷的。
楚侯爷果然会享受,不负他的纨绔之名。
“念哥儿,慢些吃别烫着。”见念哥儿迫不及待的拿着汤匙去舀元宵,安然忙帮他吹得不烫口了,才让他小口小口的吃了起来。
往年安然在家中都是吃汤圆的,元宵倒是头一次吃。果然味道不错,怪不得还有人在附近等位置。
念哥儿年纪小,吃了三个元宵,又略吃了几口菜,便吃不下去了。他眼巴巴的看着旁边桌子上堆着的各色新鲜玩意儿,安然给陆明修使了个眼色,陆明修到底开口准许他自己过去玩。
用过了晚饭后,他们也逛得差不多了。今夜没有宵禁,外头的人仍然不少。仍旧是陆明修抱着念哥儿,安然在一旁并肩而行,锦屏等人拿着或是给念哥儿、或是安然干脆给她们买的小玩意儿,脸上也都是喜悦的笑容。
正要从明月楼的楼梯上下来时,被手中提着的灯笼映着,安然不经意的一低头,发现拐角的阴影处仿佛有些莹白色的光。
等到走近了,看到仿佛是一块羊脂玉佩。安然越看越觉得眼熟,便亲自走过去捡起来,不由愕然的睁大了眼睛。
这块玉佩,竟很像是当初她跟方庭定亲时,互相交换的信物。如果不是她亲耳听三娘说那块玉佩被送回来,简直就要以为是同样的一块了!尤其是上头的那个络子,是她亲手所结——
安然忙把玉佩的另一面给反了过来,她紧紧的盯着络子,只看了一眼,心中便一惊。
这个络子是三娘找人教她,为了表示诚意,她亲手所做。然而她到底水平有限,最后结尾时线头没藏好,还是教她的绣娘想了个巧招,顺势编了个小小的金刚结,相得益彰。
当初玉佩送回来时,是送到了三娘手里,安然并没有见过。是以络子还在不在,她压根儿都不清楚。
“九娘,怎么了?”陆明修见安然手中握着一块玉佩,神色阴晴不定,不由关切的问道:“你拿的是什么东西?”
安然咬了咬下唇,不知道要怎么解释才好。“我捡到一块玉佩……”
她的话音未落,便听到楼下有一道焦急的男声响起。“小哥有没有瞧见一块玉佩,墨绿色的络子,羊脂玉的……”
说话的人正是方庭!在三娘的刻意安排下,安然和方庭有过一面之缘。起初安然对方庭的印象还不错,那时候方庭几乎称得上她最好的选择。
这个络子会是方庭留下的么?
电光火石间,安然心中闪过许多念头。她定了定神,拿出一根簪子,把玉佩上的络子给挑断了,只剩下一块光秃秃的玉佩。
“侯爷,恐怕失主寻来了。”既是自己都听到了方庭的声音,陆明修也一定听到了。安然毫不留恋的把玉佩交到了陆明修手中,低声道:“应该就是在这块玉佩,侯爷还是让人物归原主罢。”
安然的小动作被陆明修看在眼中,他却没有多问,只是吩咐秦风给方庭送过去。
方庭见到光秃秃的玉佩时,登时傻了眼。他想到可能找不回玉佩,却没想到丢了络子。知道那络子独特之处的人……普天下恐怕只有一个人——
他的心砰砰跳得厉害。
从楼梯上走下来两个人,男子穿了件玄色的大氅,面目俊朗,不怒自威;女子则是穿了件貂绒的大氅,露出一段明蓝色的衣裙,端得是面容明丽动人,堪称绝色。
正是平远侯和安九娘。
方庭的脑子顿时空了,胸中的锦绣文章和不凡谈吐全都忘记,一切嘈杂的声音都渐渐远去,他都听不见了,脑子里只剩下她。
只见先前还给他玉佩的,走到了陆明修和安九娘面前行礼,口中称“侯爷、夫人”。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见过侯爷、夫人。”方庭到底是世家精心教养出来的,还撑得住。他强作镇定的上前行礼。“原是侯爷、夫人替在下寻回,真是感激不尽。”
安然只是礼节性的弯了弯唇角,眼中却没有半分笑意。
陆明修倒是不咸不淡的同方庭说了两句话,也不多废话,很快便从明月楼离开。
只剩下方庭盯着手中的玉佩,咬紧了牙关。
他不是没有看到安然眼中的冷意,大抵还有些他不愿意承认的厌恶——是他做的不妥,私自留下已经没有婚约小姑娘的亲手所做之物,若是真的闹出来,安然也跟着受牵连。
可那只是他最后的一点点念想罢了——却在今夜断了。
方庭丢了魂儿似的走出了明月楼,他低着头,不复先前温文尔雅的世家公子形象。然而一道脏兮兮的墨绿色夺取了他的目光,一个被割破的络子,就被人遗弃在一旁尚未融化的积雪里头。
那是一场曾经有过的美梦,他差一点儿就拥有,以后却跟他半点关系也无——
方庭愣愣的凝视了许久,终于没有去捡。闭了闭眼,耳边传来了家中小厮来寻他的声音。方才他为了找回玉佩,也不等小厮们跟来,便飞快奔了过来。
竟是这样一番惨淡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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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然原本上元节出来赏灯游玩的好心情,被方庭给破坏殆尽。
念哥儿有些困倦了,在车中便瞌睡起来。安然拿了柔软的毯子把念哥儿给裹好,哄着他先睡会儿。
“侯爷,那玉佩上的络子,是我亲手所做。”安然见念哥儿睡沉了,深吸了口气,才缓缓的道:“先前我跟方庭定过亲,您知道,后来这件事不了了之,两家定亲的信物便退了回来。”
陆明修并没有埋怨安然的意思。手脚是方庭做的,九娘的委屈还无处去说,他心疼自己媳妇还来不及。故此陆明修仍旧把安然揽进怀中,虽然没有出声,却是温柔的拥着她,给她无声的信任和支持。
安然心中稍稍安定了些,她不愿意此事成为她和陆明修的隔阂,故此便和盘托出。
“定北侯府的信物是退到了三姐那儿,你也知道我三姐的性子。”安然苦笑了一声,“她见了被退回来的玉佩,恨不得给摔了,哪里还会有心思看上头是不是少了东西。”
“我竟没想到,方庭还留着这东西。”
即便方庭什么都没说,他的心思却是昭然若揭。若非心中还惦记着安然,为何还特特的留下这络子?
若是男未婚女未嫁倒还罢了,安然已经嫁给了陆明修,是有夫之妇,他这么做简直让安然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
除了能恶心安然,简直再无任何用途。
“这样没担当的人,不值得你动气。”陆明修见安然是动了真怒,唇色都微微泛白,知道她是气狠了。忙柔声哄道:“好在咱们发现得及时,这件事便算是了了。”
安然点了点头。
陆明修心里也很是瞧不上方庭这做派。若是真心喜欢安然,当初便不顾忌什么流言蜚语,公开他同安然已经定亲的消息,谣言也不至于越传越不堪。
若是他觉得自己的仕途更重要,那更容易,跟安然划清界限,两家权当这样事情没有发生过,日后也不必相见,免得尴尬。
偏生被他弄得这般矫情,倒是让安然极为难做。
今日的事情出来,她只能庆幸所嫁之人是陆明修,他不会令她为难,也是最能理解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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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出了正月,南边终于传回了确切的消息,余舟已经顺利的在地图所标注的地方,找到了大笔的财产,或许该改口叫他徐舟了。
刚得到这个消息时,安然也是一脸愕然,原来余舟真的是徐家少主,若是她前世见过的话,方然会少了许多麻烦,好在今生倒是比前世更提前了几年让徐舟找到真相。
从此余家母子的生活,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罢!然而他们心中关于丈夫、父亲的最后一丝期盼也由此而断。
有徐家的忠仆站出来指证,徐程是被歹人所害,在八年前便已经丧命在江南。
接下来便是漫长的查证,徐舟留在扬州没回来,要亲自追查凶手。先前许蕙的话有一定的可信性,即便是当时许蕙急于从陈家离开,她却能说出徐家的事来——安然已经问了徐家母子,并不认识许蕙这号人,两家也从未有过交集。
许蕙的话并非空穴来风。
陈家跟这件事脱不开关系,可陈理的狡诈恐怕更非常人,若是拿不到确凿证据,陈理自有法子为自己开脱。
之后云阳郡主派人给她送来的消息,嘉娘养父母的死恐怕也跟陈理有关,其中还牵扯上了徐家的事。有人说嘉娘的养父母恐怕是徐家的旁支,那场意外并不是意外。
陈理一直觊觎徐家的巨额家产,有任何蛛丝马迹都不会放过,若是他所为,也说得过去。
这两件陈年旧案,已经放到一起调查了。
远在京中的安然,也只能焦急的等待着结果。
这日她正在房中看账册,念哥儿在她身边自己玩九连环,并不打扰她。
帘外突然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便是青梅和青杏的身影出现在了里屋。两人面上露出了喜悦兴奋的神色,气喘吁吁的道:“夫人,夫人,您快去看看,是谁来了!”
安然心中似是有所感应,她放下手中的账册,立即站了起来。念哥儿见状也挣扎着要下地,锦屏忙给他穿好了小靴子,抱着他跟在安然身后。
廊庑下站着一对姐弟,见到安然急匆匆的赶来,面上露出大大的笑容来。
安然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在台阶下站着的两个孩子,可不就是安汐和安沐!
只是这惊喜太突然,安然愣了一下,还是青梅青杏在一旁提醒道“夫人,是哥儿和姐儿来了!”
安汐和安沐也顾不得先前在南安侯府学过的规矩,姐弟二人飞也似的扑到了安然身边。
“姐!”
“大姐姐!”
还是再度见到安汐和安沐,安然激动地神色溢于言表,她抱住了两个孩子,哽咽道:“小汐!小沐!”
锦屏抱着念哥儿也到了,念哥儿见到曾经在庄子上陪他玩过的安汐姐弟,挣扎着下了地,到了安然身边也要抱。
安然出来得急,连件大氅都没披,锦屏忙在劝道:“夫人和哥儿、姐儿还有的是功夫叙话,还是快进屋。哥儿和姐儿这一路过来想必也累了,外头也冷,还是进屋叙话罢。”
她这才回过神来,歉然的一笑,带着念哥儿、安汐安沐进了内室。
最初的喜悦和激动总算稍稍消退些,安然问起了他们是怎么来的。
“是姐夫派人把我们接了回来,爹在南边的活还没做完,等到后年,爹会把家安在京郊。”安汐迫不及待的道:“姐夫说,以后就让我们跟在姐姐身边。”
起初陆明修先接到两个孩子时,他们还怯生生的叫他“侯爷”,是陆明修再三嘱咐两个孩子改了口。
既是安然极为重视他们,陆明修自然也是要善待他们。以后便是他们留在平远侯府,也只会是以安然远亲的身份留下,权且当表少爷、表姑娘养着。
“姐夫去城外接了我们,本来说一同回来的,可有人把姐夫又叫走了。”安沐也抢着道:“姐夫让人先送我们找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