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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劭微微一怔。手终于慢慢地从她身上抽离。
帐帷里的光线昏暗。但不难看出她的身子弓了起来,叫他感觉和往常有些不同。
“你身子可有不适?”
他终于问了一声。
“没有。”
“你……还在生我的气?”
片刻后,他又问。
“怎会?方才说了,只是月事来,故不能侍奉夫君了。”
小乔回答道,声音很平静。
魏劭张了张口,最后还是闭上了嘴。
房里便安静了下来。魏劭却没法睡的着觉,就跟前头那几个他跑到范阳去的晚上一样。
应该说,他这会儿心情很低落,有点觉得还不如继续待在范阳不要回来,眼不见为净才好。
他也知道她那天晚上生他的气了。所以后来他想借和她亲热言归于好的时候,被她拒绝了。虽然当时她的语气很是婉转,但拒绝就是拒绝,他当然感觉的到。
他有些接受不了她对自己这样,一时又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才好。所以第二天趁她还睡着,早早就起身走了。衙署里的事情都完了,该回家时,他犹豫了起来,最后临时决定,还是先去范阳过上几天再说。
反正他从前娶妻前,也经常这里跑那里跑的,祖母她们早习以为常了。
于是他一跑就是三天。
这三天过的还挺慢。终于过去了。他觉着她就算有再大的火气也该消了。
最重要的是,自己当时确实没对她怎么样,不过就是一时控制不住脾气,对她发了下火而已。
他可是她的夫君!遇到那样的事,做丈夫能对妻子容忍到像他那个地步的,应该也不算多了。
所以他今天就回来了。
他没想到的是,她竟然还是原来的样子!看着对自己服侍周到,挑不出什么错处,其实从一进门开始,他就立马感觉到她对自己扑面而来的冷淡。尤其是,竟然当着乔慈的面把自己的话给顶了回去。
魏劭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遇到有人这样对自己说话!
对此,魏劭感到很不快,并且十分的困惑,但是想想那天大概自己确实凶到了她,她不过就一个女人,他也就不和她计较那么多了。
没想到的是,她居然还不领情?
她动了自己不让她动的东西,自己发现后,不过说了她几句而已,都过去三天了,今天他回家,还拉下脸皮主动再次向她求好!
魏劭躺在床上,心里的那股子气闷却越来越重,终于忍不住了,慢慢坐了起来,掀开帐子下地后,套上件衣服就往外去了。
他需要出去透口气儿。否则他这样睡不着觉,枕畔的那个女人却好像睡了过去,他真的要被闷死的。
……
男君和女君三天前因为那个匣子的事闹了不好,春娘当时胆战心惊,第二天一大早君侯出去,三天后的今晚才回来。偏偏不巧,男君一回来,女君就又因为公子的事,和他似乎起了几句争辩。
春娘心里更加没底。也不知道他两人今晚相处的如何,这会儿也睡不着觉,翻来覆去,干脆起身出去解了个手。回来时,影影绰绰看到庭院里仿佛有个人影在踯躅,起先吓了一吓,再看一眼,认出是男君的背影,心里立刻一阵突突,唯恐是女君和他起了争执,男君这才深夜不睡出了房,匆匆上去,唤了一声君侯。
魏劭正双手负于身后,对着天上半轮明月在出神,扭头见是春娘。
春娘压下心里忐忑,试探着轻声问道:“如此深夜,男君怎还不回房歇息?”
魏劭吐出胸口一阵闷气,淡淡道:“房里闷,出来透口气。”
春娘见他神色不豫,也不敢再多问什么了,朝他躬了躬身便往回去。走了几步,听到身后魏劭道:“我有话问你。”
春娘急忙停下脚步,转过身。见君侯朝自己走了几步过来,停下,又不说话。
“君侯想问什么,尽管开口。婢无所不告。”春娘道。
魏劭点了点头,终于道:“她今日身子可有不适?方才我问她,她也不跟我说。”
春娘的一颗心,原本还悬着,听到君侯问了这么一句,心便咯噔落地,忙道:“女君今日来了月事,身子确实不舒适。若有顶撞了君侯的地方,还请君侯多多担待。”
魏劭沉默不语。
春娘见他似乎不像是在生气的样子,心想既然开了口,索性借这机会再多说几句。便上去了一步,又低声道:“君侯有所不知,我家女君身子一向娇弱,从前在东郡时,每逢来了月事,便腹痛难忍,抱肚下不了地,也是常有的事。如今这大半年倒是好了些,只每回来的时候,难免还是腰酸腹胀,原本应当卧床休息为宜。今日女君得知了小公子之事,自己赶了过去,回来婢见她便乏了,待要歇下去,夫人那边又来传唤。女君听闻夫人心口疼痛,不敢怠慢,当即就过去了……”
春娘说着,停了下来。
魏劭见她停了,微微皱了皱眉:“怎不说下去了?”
春娘望了他一眼,低声道:“下面的,婢就不好说了。”
魏劭哼了声:“说!”
春娘应了声,吞吞吐吐地道:“婢陪着女君去了夫人那里。路上女君都要我搀着胳膊的。到了夫人跟前,夫人……有些不喜女君,女君便跪了许久才得以起身。婢见女君爬起来时很是吃力,有心想上去扶一把的,又恐给女君招来不是,也不敢……后来出来了,婢陪女君回房,见她十分疲倦,很是心疼,就劝她早些歇下去。只是男君那会儿还没回房,女君不肯自己先歇,硬要坐那里等着男君……”
春娘还没说完,面前人影一晃,见魏劭已经抬脚从自己身旁经过,匆匆往正房方向而去。急忙跟了上去。见他三两步跨上台阶,推开门进去了。
春娘慢慢吐出了一口气。
……
小乔虽然身体疲倦,但腰腹酸痛,加上还有魏劭在自己边上躺着,其实也睡不着觉。只是闭着眼睛而已。等魏劭出去了,一个人睡了些时候,慢慢地调匀呼吸,渐渐终于心平气静下来,困意也随之袭来,打了个瞌睡的时候,感觉到眼皮子前头仿佛有团亮光在晃,终于被晃醒,朦朦胧胧间,微张开眼,见是魏劭回来了,爬上了床,手里拿了支烛台,在照自己似的,便重新闭上眼睛,抬起一只胳膊挡住眼皮,口里带了些微的埋怨似的,含含糊糊地道:“你做什么……”
魏劭将她遮挡住眼睛的那只手拿开,继续端详了闭着眼睛的她一会儿,忽然“噗”的吹灭了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小乔感觉到他重新躺了下来,那条胳膊又伸了过来,搂住了她的腰,移到她的肚子上,掌心贴着,轻轻地抚揉。
被他这么一折腾,小乔刚才的那点困意早就没了。
她人本来就不舒服,都这样了,见他还不放过,心里又起了烦躁,捉住他的手腕,正要拒绝,听到魏劭自己自己耳畔低声道:“你人不舒服,我回来时怎不和我说?还强行撑着伺候我吃饭?我又不是非要你伺候不可的。”
小乔一怔。
魏劭说完,便沉默了下去。只那只手掌在她小腹上继续轻轻抚揉着。
“很难受吗?”
片刻后,听到他在耳畔又轻轻问了一声。语调竟然有些温柔。
小乔有点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我已经好多了。你自己睡吧。”
魏劭将她往自己的怀里拢了拢,让她完全地和他贴靠在了一起。
“往后要是身子哪里不舒服,不许瞒我。你不说,我又怎知道?”
昏暗中他的语气仿佛带了点不高兴的味道。
小乔咬了咬唇,轻轻嗯了一声。
……
魏俨从一场被饿狼追逐的噩梦中醒来,胸腔内的心脏还在噗噗地剧烈跳动,猛地睁开眼睛,发现窗外微白,天已经亮了,而自己就醉倒在了屋里床前的地上,仰面这样睡了一夜。
他的头有些胀痛。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昨晚的事,一幕一幕,全都涌上了心头。
他记得昨天傍晚,他带着乔慈去了罗钟坊,刚坐下没多久乔女就来了,将乔慈叫走。自己出去向她告解,她十分生气,说了他一顿就走了。他回来后自己在庭中独自喝酒,恍惚醉酒之时,回到屋内……
他猛地坐了起来,看到对面的那面墙上,昨夜自己绘就的那个美貌女子依旧还在。美目盼兮,巧笑倩兮。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再碰触过画笔了。但昨晚画她时,半醉半醒,浑身血液沸腾涌流,竟然一气呵成。
魏俨想起了全部的事情。充血的一双眼睛盯着墙上那个裙裾飘飘面貌栩栩的女子,心跳的更加厉害。
他依稀记得,昨夜后来自己似乎出去吩咐过不许任何人入这屋的。
但即便如此,他也不能让她就这样留在这面墙上。
他竟然对自己兄弟的妻子,做出这样禽兽不如的丑事,倘若被人过目……
魏俨仿佛被针刺了一下,顿时冷汗涔涔,心跳的几乎跃出喉咙,从地上一个鱼跃而起,拔出丢于地上的那把佩剑,快步到了墙前,抬剑正要刮掉,剑尖指着墙上的那个人儿,却又凝固住了。
他实在不舍就这样用剑尖刮花她那张如花般的容颜。
他迟疑着时,忽然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跟随了他多年的随从朱权,隔着门道:“使君,代郡今早送来信报,使君请过目。”
魏俨目光微微一动,应了声“稍等”,收剑迅速奔去,将原本靠在西墙的几个箱橱搬来依次叠加,直到挡住墙上的美人。随后闭合了窗。环顾一圈,见无异状,出去打开了门。
“使君,信报在此。”
朱权递上了一个信袋。
他年近四十,为人谨小慎微,看着魏俨长大,魏俨对他很是信任。
魏俨接了过来。
……
小乔这一觉睡过去,醒来就是第二天的早上了。魏劭也还没起床。两人依旧是昨晚那样他抱着她,她缩在他怀里的姿势。又几乎是一起睁开眼睛的。因为她才稍稍一动,他也就跟着醒了过来。
四目相对的时候,两人仿佛都有点不好意思。
小乔垂下眼睛,从他怀里滚了出来。魏劭干咳一声,就从床上跳了下去进了浴房。
小乔其实已经瞄到了他下面支了帐篷。当然,装作没看见。两人随后各自起身。收拾好了,一道去北屋看徐夫人。
魏劭人高腿长,走路步子习惯迈的很大,以前小乔和他同行,总是要被他丢在后头,落下一大截。
早上他却一反常态,就一直不紧不慢地跟着她的边上。两人最后一起进了徐夫人的屋时,意外地看到魏俨也在,正跪坐在徐夫人的边上,陪着徐夫人一道在吃早饭。
看到魏劭和小乔一起来了,徐夫人很高兴,让他俩也一道落座用早饭。
刚才出来时,因为起身稍晚了些,两人还没吃早饭。到了这里,魏劭自然不会跟自己的祖母客气,过去就坐到了魏俨的对面。看了眼魏俨,见他眼睛里还带着些红血丝的残余,随口笑道:“兄长昨夜可是没睡好?”
徐夫人望了眼魏俨,用带了点责备的慈爱语气道:“你什么都好,就是爱喝酒。往后不许再宿醉,伤了自己身体。”
魏俨道:“外祖母教训的是。孙儿谨记在心。往后不敢了。”
“要真记住才好!”徐夫人抬眼,见小乔辞谢不来,招手让她坐到自己对面,一面叫人添加碗箸,微笑道:“我这里还讲什么规矩,都是自家人。”
小乔只好向徐夫人道谢,上榻后抚平裙褶,也跪坐了下去。右手边就是魏俨。
她心里对魏俨昨晚带了自己弟弟去罗钟坊的事还是有点芥蒂,坐下去后,当着徐夫人的面,自然也不好再给他脸色看,见他望过来,便神色若常地唤了声大伯。
魏俨微微点了点头,有些不敢再看她了,挪开了目光。
早饭安静地吃完。各自漱口,食案也被撤下后,魏俨朝徐夫人叩拜,说道:“孙儿今早过来,是想向祖母暂辞。前次为祖母大寿孙儿来到渔阳,停留已数月,走之前代郡还有几件事悬着,想着不如趁这两日空闲先回去把事情处置了。今日便动身,是故一早来向祖母告辞。”
徐夫人点头:“你若有事,尽管回去。我很好,无须你多记挂。”
魏劭道:“兄长怎这时候回去?过些天便是鹿骊大会了。不能少了兄长。”
魏俨笑道:“代郡事后,我便尽快赶回来。鹿骊大会岂能错过?”
“如此甚好!”魏劭点头,“兄长何时动身,我送你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