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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为消逝的一切都已死去,不曾想它们还凝聚在你的心间,
那里留存着爱,和爱的一切。
周末回家,过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米虫生活,正打算和老爸老妈商量春节怎么过,没想到老爸老妈给我一个大大的意外。
“蔓蔓,你能照顾好自己吧?”老妈的疑问句下,潜台词已经很明显。
我只能盯着他们的机票点头:“能照顾好。”
老妈拿着件泳衣问我:“你看我穿这个可好?‘
我依旧只能点头:“很好!”
老妈把自己的泳衣放进行李箱,又拿出一件同花色的泳裤给我看:“这是我给你爸爸买的,挺好看的吧?”
“好看!像情侣装。”
老妈得意地笑:“这叫夫妻装。”
我把机票翻来覆去研究半晌后,终于确定一切都是真实的:“妈,你们要去东南亚玩,怎么也不事先告诉我一声?”
老妈给我一记白眼:“人家电视上说,要追求生活的惊喜,这是我给你爸爸的惊喜,我干吗要告诉你?”
我郁闷:“那我春节怎么办?”
妈妈一边叠衣服,一边不阴不阳地说:“你怎么办?我怎么知道?老李的丫头,和你一样大,春节和老公一块儿去欧洲玩,人家就怕节假日不够,可不像你,还会嫌弃节假日多。前段时间刚看你有点起色,结果最近又没消息……”
这个话题,我永远说不过她,只能赶紧转移话题:“那好吧!亲爱的老妈大人,我举双手,加双脚支持你们去东南亚欢度第二次蜜月还不行吗?”
妈妈笑眯眯地说:“我和你爸爸第一次出国,你过来帮我看看,还需要带什么?”
我过去帮她检查装备:“妈,总共多少钱?我来出吧!到了路上,想吃的、想玩的,都不要省,你女儿我虽然没大出息,去一趟东南亚的钱还有。”父母都是普通工薪阶层,一个月的退休工资总共三千多块钱,本来家里还是有些积蓄的,但是爸爸大病一场后,已经全部清空。我买房的时候,全是靠自己的积蓄,所以首付少,月供高,为这事,爸爸暗地里叹了很多次气。
妈妈还没回答,刚进屋,正在脱鞋的爸爸就发话了:“你好好供你的房子!我和你妈知道怎么花钱。”
妈妈也开始唠叨:“是啊!蔓蔓,爸爸妈妈虽没能力帮你置办嫁妆,照顾自己的能力还有,你就不要瞎操心了。你现在最主要的任务是找个男朋友,赶紧结婚,等你安定下来,你爸和我的一块心病也就放下了。那个宋翊……”
“小茹!”爸爸叫妈妈的名字,打断她的唠叨,“好了!好了!明年咱家蔓蔓肯定有好运气。”
我不敢再多说,只能低着头,帮他们收拾行李,每一件东西都用中英文注明爸妈的姓名和联系电话,以及我的联系方式,作为紧急联系方式。
妈妈小声给爸爸说:“我听说泰国的寺庙求婚姻很灵验的,我们要不要准备些香火?要不然到了寺庙门口再买,只怕贵得很!”
老爸用胳膊肘推她,妈妈偷偷看了我一眼,不再说话。
大年二十七,请了半天假,去送老爸老妈,老妈特意做了新发型,老爸戴着一顶白色棒球帽,两个人都特意气风发。旅行团里还有不少老头老太太,但我怎么看,都觉得我爸我妈最好看。
特意找导游说话,把一张四百元的雅诗兰黛专柜礼品卡,连着我的名片一块儿递给她,小姑娘快速瞟一眼,立即收下,满脸笑容地让我放心,说一定会照顾好我爸妈,让他们有一次难忘的旅游经历。
出了机场,长嘘口气,只觉得北京又大又空,未来将近十天的假,我是真不知道怎么过。
晚上,麻辣烫叫我出去吃饭,我拒绝的借口还没想好,她已经一连串的话:“我已经给陆励成打过电话,他已经同意,你老板都不打算加班了,你也少卖点命。”
我只能和陆励成“甜甜蜜蜜”地赴宴,麻辣烫看到我,二话没说,先给我一瓶啤酒:“你现在是架子越来越大了,约你出来吃个饭,比登天还难!”
我打开啤酒,一口气喝了半瓶,麻辣烫才算满意。
“你最近究竟在忙什么?你爸妈都不打算在北京过春节了,也不需要你帮忙准备年货呀!”
我指指陆励成:“问他!”
麻辣烫估计已经知道陆励成和宋翊的尴尬关系,所以牵涉到工作,她也不好多问,只能鼓着腮帮子说:“再忙也要过年吧!”
我说:“明天东西应该就能全部做完,下午同事就开始陆续撤了,回老家的回老家,出去旅游的出去旅游。”
“你呢?”麻辣烫眼巴巴地看着我。
“我?我就吃饺子,看春节晚会。”
麻辣烫从鼻子里出了口气,表示极度鄙视:“和我们一起去海南玩吧!机票、酒店都没问题。”麻辣烫把酒店的图片拿给我看,细白的沙滩、碧蓝的海水,火红的花,侍者穿着飘逸的纱丽,笑容可掬地欢迎我。
麻辣烫翻到内页:“看到了吗?这个酒店的游泳池连着海,到时候北京天寒地冻,我们却在海边晒太阳,喝鸡尾酒,点评美女帅哥,晚上就着月光去海里游泳。蔓蔓,我们以前可是说过,一起去海南潜水的。”
我瞟了眼宋翊,他脸上挂着千年不变的微笑,我低着头,装做专心看宣传图册,心里盘算着怎么拒绝麻辣烫。
麻辣烫见我不说话,又去做陆励成的思想工作:“怎么样?四个人一起去玩,会很有意思。”
陆励成微笑:“我很想去,但是我已经答应家里,今年春节回家过。农村里很注重春节传统,家里的祭祖,我已经缺席两年,今年不能再缺席。”
“啊?”麻辣烫先失望,继而不满,“那蔓蔓呢?如果我们不叫她去海南,你就打算留她一个人在北京呀?你也太过分了吧!幸亏蔓蔓还有我们……”
我心里一动,立即说:“当然不是了。其实……其实……我是和他去他家里吃饺子、看春节晚会,只是……只是刚才没太好意思说。”
陆励成侧头看我,我对着他微笑,眼中全是请求。他微笑着,握住我放在桌子上的手说:“是啊!她脸皮薄,而且我们的事还没想好怎么告诉她父母,所以本来想保密的。”
我安心了,低下头,把一切的麻烦都交给他处理,麻辣烫果然不开心起来,大发雷霆,说我这么大的事情居然不告诉她,可陆励成是长袖善舞的人,宋翊也不弱,两个超级人精哄她一个,最后,麻辣烫开开心心地祝福我们一路平安。
“你们什么时候走?”
陆励成顿了顿,才说:“后天早上的机票。”
麻辣烫兴冲冲地对宋翊说:“我们是下午六点多的机票,早上去送他们吧?”
宋翊简单地应道:“好。”
我立即对麻辣烫说:“不用了,不用了!”
“没事的,我明天就放假了,闲着也是闲着,就这样说定了,我和宋翊去送你们。”
我很无力、也很仇恨地瞪着麻辣烫。天哪!这是春节啊!别说我压根儿不想去陆励成家,就是我现在想去,我也变不出来一张机票呀!陆励成捏了一下我的手,示意我稍安勿躁,笑着说:“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正好我的行李多得吓人。”
“没事,宋翊看着文质彬彬,其实他力气可大了。”麻辣烫很是豪爽,一副“哥们儿,你千万别把我们当外人的样子”。
晚饭中,宋翊温和地沉默着,我忐忑地沉默着,陆励成和麻辣烫倒是谈笑风生。我发现一个很奇怪的现象,麻辣烫很喜欢我们四个一起活动,可但凡我们四个一起活动时,宋翊和我总是不怎么说话,她和陆励成往往有说有笑,不知道的人会以为我和宋翊是灯泡,他俩才是一对。
晚饭吃完,目送他们上了计程车,我立即对着陆励成跳脚:“怎么办?怎么办?你为什么刚才不拒绝麻辣烫,为什么?”
陆励成皱着眉头说:“你这会儿有力气了?刚才是谁在做哑巴?”
我抓着头发,恨不得一头去撞死:“我能说什么?麻辣烫的脾气历来都是那个样子,又倔又犟又冲,我若硬不让她去,她肯定立即问我:‘你什么意思?’”
陆励成拉开车门,把我推进车里,我抱着脑袋痛苦,我该怎么和麻辣烫解释,想着后天早上的场景,我就不寒而栗。麻辣烫发现我不去陆励成家了;发现我压根儿没有机票;发现我根本就是说谎;发现我竟然为了不和她去海南,不惜撒谎……天哪!
正抱着脑袋痛苦,听到陆励成一边开车一边打电话:“我是陆励成,我想换一下机票,嗯,对!一个人的,明天下午的机票,我想换到后天早上,另外我要两张……我知道现在是春运,我知道机票很紧张……我一定要两张机票,我已经特意延迟时间,给你们时间去处理,如果你们仍没有两张机票,就烦请你把我的会员卡直接取消。”
陆励成挂断电话,几分钟后,电话响起来,他没理会,等它响了一会儿,他才接起,笑着说:“你好,陈经理,嗯,对,就是为了机票,真不好意思,竟让你这么晚打电话过来,当然不会了,好的,没问题,春节后一起吃饭,不过是我请客,哪里,哪里,多谢。”
他挂了电话,简单地说:“后天早上的机票,你准备行李吧!”
我长嘘口气,终于得救了,可是……慢着!我要去陆励成的老家!我的头又疼起来。
陆励成看我又在摧残自己的头发,温和地说:“你不用把事情想得太复杂,我老家的风景很不错,你就全当是去乡下度假。”
我只能抱着脑袋,哼哼唧唧。
和麻辣烫在机场挥泪告别,麻辣烫以为我紧张担心、舍不得她,一直拉着我说悄悄话,嘱咐我以不变应万变,我一直点头,彻底贯彻了以不变应万变。
我含着眼泪上了飞机,陆励成看得无奈:“你能不能换一副表情,不知道的人以为我逼良为娼。”
我的习惯是一紧张就觉得口干,就要喝水,喝了水就要去卫生间,所以我一直坐下起来、出出进进。因为是商务舱,空中小姐服务周到,特意过来问我是否感觉不舒服,陆励成的声音从报纸后面传出:“你们少给她点水,不要理她,她就好了。”
空中小姐愕然,我一把拉下他的报纸,让他的面容暴露于大家面前,想装做不认识我,门儿都没有!
我可怜兮兮地看住空中小姐:“能再给我一瓶水吗?”
空姐瞟了眼陆励成,去给我拿水。
陆励成又想用报纸挡脸,我立即抢过他的报纸:“别装模作样了!要不然你住你家,我去住旅馆,你过你的春节,我就当是旅游……”
“我家距离飞机场还有六七个小时的路程,如果你有精力,我建议你多休息休息。”
啊?这样啊,原来不是一下飞机就会见到他的家人,我立即手脚舒展,口也不渴了,空姐把水递给我,我把水拿给他:“赏你喝了。”
陆励成把水接过,放到一边:“你爸爸妈妈玩得可好?”
“好!”提起爸妈我就想笑,“昨天刚和他们通过电话,人精神得不得了。”我眉飞色舞地给他讲我爸妈之间的趣事,吹嘘我妈的厨艺是如何惊天动地、我爸是如何玉树临风,他一直含笑而听,飞机上的时间过得好似很快。
等出了机场,陆励成边走边打电话,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出现在我们面前,高大魁梧、皮肤黝黑,上前重重抱了一下陆励成,眼睛却一直望着我,笑得嘴都合不拢。他一只手就把我所有的行李拿走,又去提陆励成的行李。陆励成先把水瓶递给我,然后才介绍来人:“这是我姐姐的孩子,我的外甥,刘海涛,小名涛子,你叫他涛子就可以了。”又对小伙子说:“这是苏蔓,我……我的朋友。”
刘海涛立即爽脆地叫了一声“苏阿姨”,明亮的眼睛里全是笑意。
我当场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儿跌到地上,幸亏陆励成眼明手快,拽住了我。我嘴里发干,难以接受这个事实,赶紧喝了几口水,看着前面昂首阔步的小伙子:“他多大?”
“二十,我姐比我大八岁,农村里女孩子结婚得早。”
“你没有说,有人来接机。”
“你也没有问。”
我小声嘟囔:“你知不知道,公司里和他差不多大的实习生,我还当他们是同龄人呢!莫名其妙就被这么大个人叫阿姨,真需要一颗坚强的心脏。”
陆励成笑问:“那你想让他叫你什么,苏姐姐?”
我打了个寒战,赶紧摇手。
涛子的车是一辆小型的农用客货两用车,后面已经堆了不少物品。他拿出塑料包装袋将我的行李包好后,才放到货车上,我连着说:“不用了,不用了,没什么贵重东西。”他却手脚麻利,一边和陆励成说着话,一边已经把一切都弄妥当。
上车后,发觉车里干净得不像旧车,涛子笑嘻嘻地说:“临来前,我妈特意洗了车,又换了一套新坐垫。”
我笑对陆励成说:“你姐姐很重视你呀!”
涛子朝陆励成眨眼睛:“重视的倒不是……”陆励成一个巴掌拍到他后脑勺上,“开车!”
涛子一边开车,一边说:“苏阿姨,座位上有一条毯子,是干净的,待会儿你若累了,就睡一会儿。座位底下有水和饼干,还有酸话梅。怕你坐不惯这车,会晕车,吃点酸的,可以压一下。”
我咋舌:“你有女朋友了吗?这么细心周到?”
陆励成也拿眼瞅着涛子,涛子满脸通红:“没有!没有!我舅都没解决呢!我哪里敢……”
涛子后脑勺上又挨了一巴掌,他对陆励成敢怒不敢言,只能对我说:“苏阿姨,知道我有多可怜了吧!从小到大,我都是这么被我舅欺负的,这就是我为什么宁死也不去北京上大学的原因。”
我笑:“彼此,彼此!我在办公室里也被他欺负得够呛。”
涛子很活泼健谈,在农大读大三,陆励成和他之间像好朋友,多过像长辈晚辈,说说笑笑中,刚见面的局促已淡去。
进入盘山公路,道路越来越难开,盘绕回旋的公路上只能跑一辆车,有的地方几乎紧贴着悬崖边,时不时,对面还会来车,需要让车。我看得心惊胆战,陆励成安慰我:“涛子十五六岁已经开始开车,是老司机了,而且这段路他常跑,不用担心。”
涛子也说:“苏阿姨,你可别紧张,这样的盘山公路看着惊险,但只要天气好,很少出事,因为司机注意力高度集中呀!反倒是平坦大路上经常出事,我这话可不是胡说,有科学数据支持的。”
借着一个错车,停车让路时,陆励成坐到后面来,指着四周的山岭,徐徐而谈,从李白的“朝辞白帝彩云间”讲起,让我看山脚下的嘉陵江:“这就是李白坐舟的江。”一湾碧水在山谷中奔腾,两岸的松树呈现一种近乎于黑的墨绿色,悬崖峭壁沉默地立于天地间,北方山势的苍凉雄厚尽显无遗。
“我们现在走的这条路,在古代也很有名。这里是入蜀的必经之路,山高林密,道路险阻,已经灭绝的华南虎就曾在这一带出没,还有黑熊和豹子。在古代行走这条路,绝对要冒生命危险,所以李白才有‘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之叹。”
群山环抱,将天都划得小小的,我们的车刚经过的一处,正好是两山之间,抬头看去,两边的山壁如伫立的巨神,天只剩下一线。
细窄的山道,在群山间连绵起伏,看不到尽头,如同延伸入白云中。陆励成指着远处白云中一个若隐若现的山峰说:“终南山就在那个方向,王维晚年隐居终南山中,那首著名的《终南别业》就是写于此山。”
我看着雾霭重重的山峰,吟道:“中岁颇好道,晚家南山陲。兴来每独往,胜事空自知。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偶然值林叟,谈笑无还期。”
陆励成望着山间的悠悠白云,说:“随山将万转,趣途无百里。声喧乱石中,色静深松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