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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魏皇家有冬狩的习俗,每年伴驾的官员还可携子女去猎场行宫,也能成就几桩姻缘,运气好的话还能得到御赐的姻缘,也算是一种荣耀。
闫皇后迟疑了:“他去做什么?不能张弓不能搭箭,估计也只能在行宫里窝着烤火。陛下有多想不开才要带周王去行猎?”这时候她便高兴起来了:“到时候昊儿伴驾在侧,陛下也能知道昊儿与周王的区别,这么说还是应该带上周王。”让魏帝清楚他这嫡长子的能力。
兄妹俩正在猜测的时候,周王府接到了伴驾冬狩的旨意,还有不少赏赐,御寒的冬衣大氅,以及药材吃食,全是冬狩用得上的东西。传旨太监宣完了旨意,还特意捎了魏帝一句叮嘱:“陛下说,冬狩之时有不少官员会携家眷前往,到时会有不少贵女也在行宫。”
对于魏帝的殷殷期盼崔晋十分的无语:“……”
作为一个大龄未婚男青年,周王越来越感受到了来自长辈以及社会的压力,至少次日周王府乱成一团,都在收拾冬狩要带的东西之时,蒋墨又递了帖子来,周王就再一次感受到了自己的婚姻受到朝中上下关注。
蒋墨来之前,谢羽又应姜无印邀请出府去了,蒋祝随行。
崔晋怀着想要弄清楚蒋墨来意的想法,再次见了他。
周王府长久拒客,但是蒋墨递了两次帖子都能得周王接见,这使得蒋墨信心大增,对于自己的来意更是有了五六分的把握。
这次他也不再绕弯子:“自王爷回来之后,御医随侍左右,就连陛下也为王爷的身子骨操心不已。微臣想着,王爷身边还是要个贴心的自家人照顾,才能够让娘娘与陛下放心。娘娘生前对王爷挂心不已,微臣家中有个女儿,年方十五,也有几分伶俐……”
崔晋对他的来意恍然大悟,又猜测他是否在朝中不得重用,之前怕受他牵累,现在见他得了陛下欢心,又想走这条捷径?
“本王身边的人,可都是父皇在做主。本王身子不中用,也就不管这些琐事了,父皇怎么安排就怎么来吧。”
蒋墨还不死心:“陛下要操心的事情太多,王爷还是要为自个儿打算,身边有个自家人,总也有个松快的地儿。”
崔晋露出几分厌世自弃之意:“就本王这样的身子,也没必要为自己打算什么,活到哪天还不一定呢。”
蒋墨见他情绪颓唐,到嘴边再多的话都咽了下去,倒是宽慰了他许久,见周王露出倦怠的神色,这才告辞。
直等他出了大厅,崔晋唇边才浮上一丝冷笑,转瞬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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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无印似乎当真打算与谢羽重修旧好,这次约了她出来,还带她瞧了几处自己看中的铺面:“不知道阿羽有无兴趣一起合作?”
称呼倒怪亲切的。
谢羽心里暗笑,姜无印到底是生意人,对于怎么套近乎驾轻就熟。
她来长安,志不在赚钱,笑道:“我是偷偷溜到长安来玩的,上次姜少东不是还拿此事威胁过我嘛,怎的展眼就望了。说不定过些日子我便回去了,省得被家母念叨。”
姜无印满眼失望:“本来我还打算与阿羽通力合作一番呢。”
“我倒是想与姜少东合作,可无奈兜里无银,连个本钱都没呢。”
她对姜无印不放心,姜无印又何尝对她放心。
姜无印试探道:“阿羽不是在周王府做管事吗?要不跟周王借借?”
谢羽惊诧:“周王才开府多久?别听着王爷的名号好听,他可是穷的叮当响。”暗道:我又不傻,自己都不想跟你搀和进来,难道还会把周王也牵扯进来?
谢姜两家可是死对头.
谢家在北海的生意与姜家竞争十分激烈,除了收珍珠,谢家每年夏秋之季还做各种味道的鱼干,由谢弦身边的秋霜负责,放在谢家各地的双陆客栈卖买,销路很是不错。
秋霜是个严谨的性子,将食品质量交给她负责,谢弦一直很放心。
说起来,在自家客栈销售鱼干还是谢羽的主意,虽瞧着利微,但却解决了北海郡不少伤残军属的就业问题,堪称是一顶福利。
谢羽过去对谢弦的前半生并不了解,只是觉得无论是谢家客栈还是别的生意之上,谢弦总是偏向于聘伤残军士,亦或者军属,军烈之后。
她也是来到长安之后才明白这些年谢弦默默做着的一切。
姜家世代行商,秉承着枯骨里都要榨出二两油的做法,与谢家经商的理念截然不同。
与姜无印分开之后,一直默默跟在谢羽身后的蒋祝才道:“阿羽姑娘,王爷不穷。”很久之后,当蒋祝认识到了谢家的家底子有多厚的时候,终于为自己当初的这句话羞愧了一下。
比起谢家来说,周王府……其实真的很穷。
可惜彼时蒋祝对此还没有清醒的认识,回去照例向周王禀报自己所见:“……那小白脸提出让阿羽跟王爷借些钱,两人合伙做生意,被阿羽姑娘拒绝了。”
他对周王向来无隐瞒,还将谢羽嫌弃周王太穷的话转述一遍,崔晋愣了一下:“她真如此说?”
蒋祝猜测:“难道阿羽家很富裕?富裕还跑来周王府当管事,她图什么呀?”
被人嫌弃太穷的周王大概不太能接受这消息,沉吟一时才终于换了个话题:“姓姜到底是自己的意思呢,还是东宫的意思?”
阿羽算是他门下的人,而姜无印投了东宫,却来向阿羽示好要一起合作,这行为就耐人寻味了。
蒋祝对此也很是不解。他走之前知道今日蒋墨要来,便问起蒋墨来意,崔晋似笑非笑:“蒋墨说他膝下有一女儿适龄,想要来照顾我呢。也不知道他谋的是正妃之位还是侧妃之位。”
蒋祝嗤笑:“他倒是能够拉下脸来。”到底是在官场中混了几十年的,能屈能伸。
他们这里嘲笑蒋墨异想天开,蒋墨自己却觉得此法可行。
他回府之后,二弟蒋淳就在书房侯着:“怎么样?王爷答应了吗?”
各家女眷私下宴请往来,蒋大夫人便打听到了不少有用的消息。据蒋家得来的消息,魏帝为周王妃的人选正在头疼,闫国熹那边也有些动作,听说这次冬狩带的女孩儿都是有意于周王妃的。他这才急急往周王府去,生怕魏帝在冬狩之时为周王赐婚。
“周王不肯吐口,对我也有所防备。小时候他也瞧着天真可爱,见到我还喊一声舅舅,没想到现在倒是不肯顾念旧情了。就是瞧在先皇后娘娘的份儿上,他也理应觉得蒋家可靠才对。”
蒋淳道:“可是周王觉得他才回京之时,咱们没有凑上去,所以心里有些不舒服,这才不肯吐口的?”
蒋墨自先皇后过世,闫家上位之后,没少四处钻营。刚开始倒是想过投靠闫氏门下,只是闫国熹瞧不上他,这些年他在官场之中也不甚如意。
周王回来之后,他不曾第一时间凑上去,确也是担心自己与周王太过亲近,万一周王不得魏帝宠爱,又怪罪他私自回京,带累了蒋氏一门。
况且周王进太极殿之时,他也在殿中,当时可是担心周王命不久长,贸然凑上去,不但无利反而有害。
上次他去了之后,特意观察过周王的气色,发现他病情好转,这才下定决心将女儿舍出去。
“单凭他谁都不见,只每次我去递贴子都能踏进周王府的正厅,这事就还有希望。这次冬狩带着莹儿,让你大嫂给好生打扮打扮。说不定周王只是心里不痛快,拿乔呢,只要我再多跑几趟,让他这口气顺了,说不定这事儿也就成了呢。”
“大哥言之有理。”
第二十六章
正当谢弦带着人顶风冒雪往长安赶的时候,谢羽舒舒服服的坐在崔晋宽敞的亲王车驾里,抱着点心盘子填肚子。
谢弦离开洛阳城的时候,鹅毛般的大雪兜头而下,穆小六的骑马的技术不太好,很快就被甩在了后面,他扯着嗓子喊:“春和姑姑——等等我——”嗓音一波三折,还带了点安和镇草台班子唱曲的腔调。
谢弦心焦如焚,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这熊孩子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她当然知道母女俩有多像,而谢羽顶着一张酷似她的脸去长安,这不是给程彰机会认闺女吗?!
她放慢了马速,身后跟着的春和夏阳紧随她的马速,等穆小六赶上来之后,谢弦挥出手中的马鞭,鞭子似蛇一般卷住了穆小六的腰,在这小子还没反应过来之前,整个身子已经朝后飞了起来,双脚离蹬,人在半空中张嘴惊呼,猛吸了一口含着冷空气的雪片“啊——救命啊————”。
春和与夏阳大笑,这小子胆子比针尖大不了多少。
谢弦鞭子上的功夫一流,穆小六在半空中第二声救命还未叫出来,已经被她揪住了腰带按在了自己身后:“小子,闭嘴!”马儿已经离箭一般射了出去。
穆小六惊魂未定,猛的抓住了谢弦的后襟衣服,好险才没被丢下马去,瞥见风雪中谢弦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只觉得方才灌进去的一口雪都在肚子里结成了冰,冷的直哆嗦。他暗自嘀咕:乖乖!亏得这不是我娘!不然只看到这个表情都要吓哭了。
不过想到他爹其实与谢羽的娘也没什么区别,甚至下死手打起来更狠,就心有戚戚焉,对谢羽油然生出一股同情之意。
他离家出走与谢羽不告而别的性质其实是一样的。
而传闻之中,谢大掌柜的严苛与奖惩分明是出了名的,寨子里跟着她做事的年轻人回家之后不知道议论过多少次,穆小六听的耳朵都快起茧子了,只不过一直没有机会领教而已。
谢羽当然不知道自己已经沧落为穆小六的同情对象了。
他们出发去冬狩的这天是个晴天,钦天监正还是有几分能耐的,天气预报做的不错。前几日下的积雪已经融尽,出发的时候天还未亮,谢羽半闭着眼睛艰难的完成了洗漱等准备工作,爬上了崔晋的马车补眠,全然不顾周王与拱围在马车四周的护卫们的神色。
蒋祝原本是骑马的,可是谢羽招呼都不打就爬上了周王的马车。坐在马车里的周王也不知道是考虑到孤男寡女独处的不便,还是有别的顾虑,掀起车帘道:“蒋祝,你上车来。”
蒋祝上了马车之后,才发现谢羽已经扯了一床被子,将自己从头到脚包的严严实实的,裹成了一只蚕蛹,已经睡觉了,而周王殿下目光复杂的在那条蚕蛹上扫过,朝马车外面吩咐了一句:“把另外一辆马车里的东西搬过来,出发吧。”说完了这句他便拿过一旁的书看了起来。
阿羽不会骑马,这是周王以及周王府的护卫们早就知道的事情。
自周王决定要带着阿羽去参加冬猎,下令为阿羽准备车驾之后,吴意为了巴结阿羽,亲自带着人买的马车,虽比不上亲王车驾宽敞舒适,但在民间却也是最好的马车了,里面又备了许多吃食玩意儿,以备她路上之需。
吴意原本准备了一肚皮的奉承话,他现在对着周王那张冷脸心里犯怵,不敢凑上前去,便只能使劲在谢羽这里找机会钻营了。
结果等在马车旁灌了一肚子清早的冷风,看到谢羽爬上了周王的马车,惊的差点将眼珠子掉下来,暗自庆幸果然他所料不差,阿羽跟周王之间不清不楚。
周王还未娶妃,魏帝赐下来的宫人都近不了周王的身,吴意心道:等到正妃进了门,总有你哭的时候。
天亮之后,冬狩的队伍已经出了长安城,蜿蜒在官道之上。周王车驾内,裹的严严实实的被子动了,先是从里面冒出了个脑袋,然后是阿羽一张睡意朦胧的脸,看到马车里的周王与蒋祝,还朝他们打招呼:“早!”
蒋祝想起来,似乎在遥远的过去,周王别说是跟女子同车了,连跟女子说话都极少的。
自从遇到阿羽姑娘,周王的许多惯性才被打破。比如眼下,阿羽从被子里爬了出来,随意拿手耙了耙头发,这才爬起来觅食,全然不在意周王如何看待。
亲王的车驾与当初崔晋私逃回长安的马车不可同日而语,无论是舒适度还是减震性都大幅提高。谢羽抱着点心盘子填饱了肚子,满足的叹了口气,接过周王递过来的热茶,灌下去之后才觉得终于清醒了。
她是被周王紧急通知要带走的随行人员,不过相较于周王对她最近与姜无印频繁见面的暗暗不满,她跟着周王去行宫只有一个疑问:“程彰去不去?”
崔晋还真特意去打听过这消息,回答的很干脆:“去!”
谢羽二话不说便回房去打包行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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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羽哪里知道程彰的苦啊!
程彰平生最擅长的是制敌,战场之上的风云变幻到了这位大将军面前,都不是什么为难之事。唯独儿子的婚事对他来说成了难题。
程卓七八年前早已成亲,娶的便是幽州军手下将士殷驰的女儿,这还是谢弦在时自小订下的亲事,等到年纪够了,便顺理成章的将殷氏娶进了门。
大儿子无论在亲事还是功业上,都不消程彰费心。但是轮到次子程旭,到了成亲的年纪,每次程彰一提亲事,他便撒欢一般跑到外面去花天酒地,很快就将自己的名声糟蹋的不忍耳闻。
长安城里谁人不知,程二公子风流倜傥,三不五时与别家豪门子弟争风吃醋,为某个花魁诗妓大打出手的丰功伟绩。
无论是关起来暴揍还是苦口婆心的劝说,统统都不管用。
次子对成亲的事情排斥就算了,三儿子死不回头的走上了书生的行列,眼瞧着也到了成亲的年纪,提起他的亲事程智是这么回答他亲爹的:“功名未成,谁家好姑娘愿意嫁给儿子?等儿子高中进士,娶个翰林家的闺女回来!”
程彰在朝堂之上最烦那些叽叽歪歪的酸腐拽书袋,整天只知道打嘴仗。这些人里尤以国舅闫国熹为领头羊,一张铁嘴的攻击力都快赶上他的马槊了。
三儿子不但对未来的规划大违程门子弟要走的路,就连结亲的人家也不在程彰的考虑范围之内。
两个儿子没少为此事挨揍,好容易幼子找回来了,还没高兴几天,程大将军又高兴不起来了。
得!家里又添个小光棍!
大魏冬狩对于许多贵族人家来说,就是在休闲娱乐的同时,把自家适龄的儿女拉出来溜溜,顺便结门亲事,解决了儿女们的终身大事,也为自己寻找合适的政治外援。
程大将军今年对冬狩的事情格外的期盼,恨不得一次性解决三个儿子的终身大事,就连孙云来求他,想要跟着去冬狩,他都没有拒绝。
“到时候你就跟着他们三兄弟,要麻烦你照顾好他们的起居了。若是……若是有适龄的姑娘,也替我多多留心。”
孙云关切道:“程大哥,他们三兄弟未必需要我照顾,我只是担心你的身子。行宫不比家里,你身子也不是特别好,万一旧疾犯了呢?还是让我跟在你身边照顾你吧。”
程彰道:“阿原今年第一次参加冬狩,我不放心。我身边有亲兵照顾,倒不必了。”
程大将军安排妥当了家中诸人冬狩之事,带着一家大小到达行宫,还未到达魏帝赐住的院子,便在沿途遇上了周王带着亲卫出来散步,三个儿子顿时将他这做父亲的抛在了脑后,纷纷涌到了周王面前。
程彰的脸都要黑了。
他一再耳提面命,不许家中诸子与周王府过从甚密,哪知道收效甚微。下一刻,他才发现比起与周王来往频密之事更了不得的是,三个儿子同时围着一个小姑娘转。
“阿羽你也来了?!”
程家三兄弟几乎是异口同声对着扮作周王贴身护卫的谢羽上前打招呼。
次子与幼子就罢了,前者本来就是个看到漂亮小姑娘走不动道儿的,后者与阿羽一同长大,也算青梅竹马,但是……向来理智冷静对女子从来都敬而远之的程智居然也围了上去,声音里透着说不出的欣喜。
这就让人头疼了!
程彰一张老脸都快被儿子们丢尽了,他尴尬的上前去向崔晋行礼:“微臣见过周王殿下!”
“老将军免礼!”被程家三子忽略的很彻底的周王目光扫过阿羽,见这小丫头笑的真心实意,忽然想起来程家三个儿子皆未成亲。
他以挑剔的目光将程家三个儿子打量了一番,眉头都皱了起来。
程旭的风流之名哪怕隔着周王府的几重院落,他也有所耳闻。周王回来之后,自己是在王府窝着没错,可他身边的人却全部撒了出去,往茶楼酒肆等热闹处流连,回来将自己听到的当故事讲给周王听,其中就有程府二公子的绯闻一箩筐。
程智倒是名声不错,但听说不走武途非要读书出仕,程家一门武将,文官之上半点助力没有,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有出头之日。
至于程原……那就是个二愣子。
更何况还有程家掌舵人,程彰这个冷血怪物。
周王怀着隐秘的自己也说不清楚的心情,暗暗否定了程家三子的可能性,目光与程彰相接,意外的竟然瞧出了程彰紧皱眉头的含意,那是对阿羽的否定。
“阿羽,我们回去吧。”
谢羽许久未穆原,又有程旭程智热情的凑了过来,听到周王的提议,想也不想的否定了:“我还要跟阿原玩会儿,王爷先回去吧。”
程彰当初让这小丫头二选一,后来她离开程府之后,他便未曾再想过打听她的下落,没想到今日一见,她已经与周王混的极熟,那就更不能跟程家有所牵扯了。
“你们三个过来,别搅了周王的雅兴。”
谢羽与程家三兄弟这才明白,感情是这两位不对付,见不得他们见面的喜悦,非要出声打岔。
第二十七章
大魏冬狩,乃皇室多年传承,逢丰年平顺,四方无灾,当朝主君便会带领朝臣前来骊山打猎洗沐。骊山历代以来皆是皇家园林,虽朝代更迭,但山上松柏长青,山林葱郁,壮丽翠秀,又有温泉佳汤,离宫群殿,山川支脉东西绵延,峰峦叠嶂,景色优美。
周王住在长阳殿,正是之前冬狩时先皇后的居处,闫后对先皇后早逝很是忌讳,因此从不住长阳殿,而魏帝自有去处,多年来长阳殿便一直空置。
崔晋住进来之后,谢羽便被分配到了东侧殿。蒋祝住在西侧殿,其余一干护卫住在配殿。
谢羽有感于崔晋对程彰的反感,连同他的儿子都不待见的态度,初来骊山行宫之时,已经深有体会。当时场面十分尴尬,若非蒋墨带着一家妻女前来,上前与周王以及程大将军打了个招呼,缓解了紧张的气氛,谢羽都要怀疑当时会否发生点什么。
蒋墨此次只带了妻子与女儿蒋莹。蒋莹二八年华,容色照人,之前未曾许亲,倒有几分奇货可居的意思。
他上前与周王见礼,又介绍女儿与周王相识,蒋莹含羞露怯的目光在周王面上打了个转,上前来行礼,声音娇滴滴的:“阿莹见过表哥。”
谢羽自己毫无女子的自觉,但见到美人还是很懂得欣赏:“王爷的表妹好漂亮。”至于周王的脸色……方才就很不好看呢。被她选择性无视了。
蒋莹见周王身侧居然立着个护卫服色的女子,且毫无规矩的插话,心下猜测谢羽的身份来历,面上却只是矜持的一笑。
后来到底教蒋墨派出去的人打听出了谢羽在周王府的身份,他轻吁了一口气:“对方不过是个管事,就算是得了周王的宠爱,那也是身份低微,上不了台面。若是上得了台面,何至于还是个管事呢,周王恐怕早为她请封侧王妃了。”
陛下为周王的婚事可是操碎了心。
蒋家出过一个皇后,蒋莹倒是志存高远,只可惜她入不了东宫,便只能退而求其次,住进行宫的第一日,便带着丫环亲自往长阳殿送吃的,美其名曰:关爱兄长。
谢羽站在长阳殿门口,亲自将人送进了殿里,站在殿门口与蒋祝小声议论:“这位表妹倒是热情大胆的很呐。”也不顾蒋莹的丫环就站在门口。
蒋祝在行宫门口与蒋墨打了个照面,他居然没认出自己,又见他竟然怂恿女儿往周王面前凑,肚里早就拱了火:“阿羽不进去瞧瞧?”这丫头该大胆的时候往后缩,不该大胆的时候偏往前凑,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不会察颜观色。
谢羽十分诧异:“我进去瞧什么?蒋姑娘又不会吃了王爷。”悄悄探头往殿内扫了一眼,笑嘻嘻道:“不过也说不准。”
长阳殿内,周王目中含冰压雪,似根本没瞧见蒋莹一般,目光只粘在手上的书页上面,半天都不见翻页。殿内鸦雀无声,蒋莹咬咬唇,终于鼓足勇气将自己手中的食屉打开:“表哥,天气寒冷,阿莹知道表哥身子不好,特意做了姜汁奶卷,驱寒补身,表哥尝尝可好?”
周王眼都不抬,扬声叫道:“阿羽——”
谢羽缩在殿门口装死,蒋祝提醒:“阿羽姑娘,王爷叫你呢。”
“没听到。”
崔王又提高了音量:“阿羽——”
谢羽捂着耳朵念叨:“打扰别人的好事可是会遭天打雷劈的!”不防后背上一股大力袭来,却是蒋祝猛推了她一把,她毫无防备之下窜了进去,自己都吓了一跳。
她扭头狠狠瞪了蒋祝一眼,见他做了此等无耻之事,居然依旧沉默无辜的模样,顶着蒋莹不甘的目光站在殿内,离着周王远远道:“王爷有何吩咐?”
崔晋朝她招手,亲昵道:“你过来。”
谢羽肚里翻了个白眼:这是拿我当挡箭牌了吧?!心里对着周王直哼哼,非常不满他拿自己挡桃花,还是磨蹭着走了过去,站定在他三步开外。
周王还不满意:“到本王身边来。”
谢羽又往前蹭了蹭,不明白这位爷到底要做什么。结果等她走近之后,周王放下书,一把拉住了她的手:“瞧瞧你一直站在殿外做什么?手都冻的冰凉。蒋姑娘做了姜汁奶卷,你去吃点儿暖暖身子。”
谢羽全身的毛都炸了起来:“……”王爷您做人有点无耻!难道我看起来很随便?
她暗中使劲,想要挣脱自己被周王握着的手,只觉得他大掌骨骼坚硬,紧握着自己的手倒好似铁钳一般不肯松开,力气大的与周王向来病歪歪的形象十分不符,怎么都挣不开,又不想当着蒋莹的面对周王动手,省得场面更难看,只能以口型威胁崔晋:放开!
崔晋对她的威胁全然不放在心上,面上竟然还带了笑意出来,若非谢羽知道他对自己并无男女之意,都怀疑他这眼神简直可以称得上含情脉脉了:“瞧瞧你在外面贪玩,就是不肯进殿里来,手凉的跟冰块似的,可别冻出病来,回头喝药又怕苦,非要本王哄着喝。”
胡扯!
自相识以来,她半次病都没得过,更何况当着周王的面儿喝药!
还怕苦?
呵呵,你才怕苦呢!
谢羽面对着说谎都不打草稿的周王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胡说八道向来是她的长项,等到别人拿这招来对付她的时候,她光顾着吃惊,都忘了反驳了。
周王似乎还怕惊吓的不够似的,换了副冷淡疏离的表情对蒋莹道:“蒋姑娘,将你做的姜汁奶卷拿过来。”
蒋莹没想到周王会当着她的面儿将自己做的点心送给了这身份不明的丫头,还要她送到这丫头面前去,心里不知道有多窝火,但面上仍旧一派温柔和气:“莹儿做的不少呢,表哥也吃不完,姑娘也可以吃点。”
若是稍微有点骨气的人,一听这话就知道什么意思了,面皮薄些的大约也就吃不下去了。不过蒋莹遇上的可不是个脸皮薄的,谢羽此刻还被周王爷拉着手,她急欲挣脱崔晋握着自己的手,立刻道:“那就多谢蒋姑娘了。”
蒋莹不甘不愿将点心端了过去,周王果然放开了谢羽的手,谢羽从不知客气为何物,直接从蒋莹手里抢过了点心碟子,往嘴里塞了一个,往殿门外走去:“多谢蒋姑娘的点心了,我回房去吃,就不打搅你跟王爷说话了。”心里狠狠为周王记了一笔。
瞧着是个病秧子,原来蔫坏!
周王轻笑,声音里似乎含着蜜糖一般,甜的瘆人:“你慢点吃,你既爱吃,本王又不跟你抢,还连碟子都抢走了。”谢羽后背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含着一口点心恨不得喷周王一脸点心渣子:我有那么贪吃吗?
周王殿下还笑叹:“真是淘气!”
谢羽成功被惊到了,刚要张口反驳,吸气之下点心渣子呛到了气管里,顿时抱着点心盘子咳的惊天动地,成功的在蒋莹面前塑造了个贪吃的形象。
崔晋猛的起身,端着自己的茶杯就冲了过来,一边轻拍她的背一边将自己的杯子递了过去,谢羽咳的昏头涨脑,哪管是谁的杯子,接过救命的茶水猛灌了一口,才将这阵巨咳给压了下去。
蒋莹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
方才她进来之时,可是瞧见了周王正喝着热茶看书,两个人连杯子都可以共用,亲密程度不言而喻。
她将食屉盖好,柔声道:“山上夜间寒凉,表哥身子不好,一定要注意保暖。等阿莹得空了再来瞧表哥。父亲母亲很是挂念表哥的身子,表哥闲时也出来走动走动,阿莹这就回去了。”
等她的身影消失在长阳殿,谢羽拍开周王的爪子,指责他:“王爷今儿可不厚道啊!”
周王倒好似完全没听出来她话里的指责之意:“本王连点心都全给你吃了,哪里不厚道了?”
谢羽自己装傻的时候尚不觉得有多气人,但是轮到周王对她装傻,气的头顶都快冒烟了,将点心盘子塞进周王手里,呵呵冷笑:“王爷可记好了,最难消受美人恩。”
美人满腹绮思前来送点心,带着一肚子气回去了,见到蒋墨眼泪都差点掉下来。
蒋墨对这个女儿也算得宠爱,平日能满足的便满足她,只因这女儿自小生的美貌嘴甜,他心里也存着心事,巴不得蒋莹能有大出息,只可惜东宫选妃嫔之时,蒋莹年纪尚小白白错失了良机。
他早已预计到了蒋莹此行不会很顺利,见她的脸色便知端倪:“可是周王给你气受了?”
蒋莹将手中食屉扔到了地上,眼泪都掉了下来:“周王对女儿冷淡不说,还当着女儿的面对那个叫阿羽的丫头嘘寒问暖,这是在折辱女儿呢。”
蒋墨在官场之中打滚多年,对此事自有见解:“乖孩子,你这是替父受过呢。周王心里恼了咱们家,认为他回来之后咱们家对他不闻不问,这会子咱们家示好,等他心里那点怨气散了,还有什么不成呢。你瞧瞧自己的模样性情,再瞧瞧那个阿羽姑娘毫无规矩的样子,她能比得了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