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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郦山书院外有强敌环伺之事让崔晋跟谢羽都神色郑重了起来。道明是关心则乱,只想到了玉林寺的圆觉师傅,对山外之事一概不知,但他们却想的更深更远。
上次郦山猎苑,谢羽跟程旭等人遇上发狂的野猪群,如果说是偶然的话,孟少游再次撞上却再不能识做偶然。
“也许,他们就是想用野猪群掩盖不欲人知的秘密。”崔晋揣测道。
如果不是孟少游这次去深山行猎,歪打正着撞上了这些人,这些人心虚怕被识破行踪,驱了野猪群出来惊马,又将人强掳到玉林寺去,又有谁知道秦岭腹地藏兵数千,且来历行踪成迷。
“这帮人既然追踪小和尚而来,为了不暴露自己,说不定会做出灭口之举。咱们倒可以带着小和尚一走了之,但是书院的这些学子跟先生呢?”谢羽皱着眉头,难得严肃。
别瞧着她在外面从来也没个正形,嘻笑怒骂肆无忌惮,但事实上这些年跟着谢弦走南闯北,绝非粗心大意之辈,考虑事情很是周全。
崔晋沉吟:“书院的学子倒是可以跟着孙先生转移到石瓮寺,父皇要是看到本王手书,想来一定不会坐视不理。还有程大将军也会尽快来救人,只是……这帮人要是真动手,定然是斩草除根,一个不留,免得暴露。”为了照顾到行动不便的孟少游,他们此刻在孟少游房里议事。
道明听到“斩草除根”四个字,只觉得心惊肉跳,这时候任是念多少心经都没法镇定下来了:“不行不行!我不能坐视不理!我要回去救我师傅!”
孟少游去拉他,试图让他安静下来:“小和尚你别叫!这不是大家正在想办法嘛,一定不会让你师傅有事的,你就别再添乱了!”
道明十三四岁年纪,圆觉捡他的时候也只是大致估摸了下他的年纪,在场众人都比他大了许多,虽然他顶着个光光的脑袋,但瞧在眼中十足是个小儿,身量都未长成,都对他激动的心情能够理解。不过他这会儿满脑子都是圆觉,根本不听劝,差点将孟少游带倒。
谢羽看不下去了:“小和尚别闹!你是去送命还是去救人?他们人数甚众,周王爷已经派人向陛下送信求援,解决此事,总能将你师傅救出来的。”
道明急的眼泪都快下来了,他明明说的全是心里话,想要去救师傅的决心也是无人能敌,但在这些人眼里就是胡闹!
他本来就没什么心眼,跟着圆觉师傅又是直来直毫无掩饰的长大,连谎也不会撒,这会儿委屈到了极致,恨不得跳脚:“这事与你们关系不大,你们都可以不急。我师傅他从小将我养大……”到底年纪还小,自跟着众人来到书院之后,为着圆觉牵心挂肺焦虑到了极致,偏偏无论是崔晋还是谢羽都毫无焦虑之意,唯一能指望上的孟少游又断着腿不能跋涉,着急之下就口不择言了起来。
孟少游差点乐出声来:“小和尚,你这话说的太过武断了,此事别人不急,但周王爷可要比咱们还急。只是有些事情你不明白。”他早看的分明,周王无论是想要上位,还是自保,都不能太弱,仅凭魏帝的宠爱是无法长久立足的。听说这位王爷一向以养病为名深居府中,就算上朝也只是去充个人数,六部之内连个人手都没有,在朝中半点力都使不上。
他在京中这么久,撒钱大方,各种场面都能应付,消息来源也是五花八门,为着知已知彼百战百胜,还特意打听过周王,对周王进行过全方位的揣测,凭着直觉从周王的角度出发,觉得玉林寺藏了强梁之事其实对周王是个不错的机会——只要处理得当。
“我哪里不明白了?”道明急的眼泪都快要下来了。
眼下情势严重,原本大家都是神情凝重,但是被道明这么一闹腾,就连谢羽都乐了:“你说你除了念经,还懂什么呀?乖,别在这里闹腾,等陛下那边发兵过来,咱们就去玉林寺救你师傅。现在你还是跟着孟少游去石瓮寺去避一避。”
孟少游愕然:“凭什么是我去避啊?!阿羽我要留下来陪你。”
谢羽指指他的腿:“留下来拖累我么?”
孟少游嚷嚷:“就算是我坐着也能拉弓,总比周王强上许多吧。”以周王病歪歪的身子骨,恐怕连弓都拉不开,还不是一样连累她?
谢羽笑着点头:“你说的还真是啊。”笑眯眯走近了,孟少游坐着讨好的向她笑,谢羽神色纹丝未变,却利落一个手刀,正击中孟少游,原本还活蹦乱跳的孟大少立刻歪着脑袋昏了过去。
道明说话都打磕巴了:“女施……施主……”他在郦山书院唯一的指望就是孟少游,哪曾想到强梁还未打进来,孟少游先倒下了。
他看着谢羽的眼神里都充满了警惕,还不着痕迹的往后悄悄退了两步。
谢羽安慰他:“小和尚不必担心,过不了多久孟少游就醒来了,我现在敲晕了他只是不想在送他去石瓮寺的时候由着他性子闹腾。”但这话听在道明耳中,比不安慰还可怕。
道明心性再单纯,也觉得眼前的女施主在“杀鸡儆猴”,情绪一下就缓和了下来,生怕她敲晕了自己耽误了救师傅一事:“小僧……小僧没有闹腾,女施主不必将小僧敲晕。”
谢羽笑笑:“我本来就没想过要将你敲晕。你可是饵,没有你怎么钓上大鱼?”她亲自上手将孟少游绑了个结结实实,又唤了枸杞与灵芝过来,嘱咐她们:“一定要看好了孟公子,不能让他出院门。还有小和尚也不能让他到处乱跑,就跟孟公子呆在一处吧!”
枸杞与灵芝只是知道孟少游的马受了惊,失踪数日,周王跟自家主子进山去找人,还带回来个小和尚,其余详细的情况就完全不了解,并不知危险已经逼近,只当谢羽跟孟少游淘气呢,忧心忡忡道:“让奴婢们看着孟公子跟这位小师傅倒没什么,只是大小姐身边缺人侍候该如何是好?”
“我本来就不习惯被人侍候,倒是孟公子摔断了腿之后,生怕自己残废了,总是满脑子胡思乱想,无论他醒来之后说什么你们都别信,全是胡说八道。只关安心照顾他就好。我还有事,过几日就回寺中与你们会合。”
谢羽好容易将两名丫环安抚糊弄住了,这才换了个地方与周王商议御敌之策。
事已至此,周王调侃道:“阿羽不会是想将本王也绑起来送走吧?”
“王爷难道不应该是束手就擒吗?”
“本王誓与阿羽同生共死,你就别白费力气绑了,周王府的护卫可都在外面呢,小心本王一声令下,反将你绑了去!”
谢羽也不知道是因为得益于谢弦的教导,总觉得女人无论何时都要有能力把握自己的命运,更不会因为男人的几句甜言蜜语就晕头转向被男人牵着鼻子走,还是这些年已经习惯了独当一面,不盲目相信依靠除谢弦之外的任何人,心里对周王这番话嗤之以鼻:“王爷想多了,还未打起来呢,怎么就先灭起自己威风来了?”
崔晋拉住了她的手,摸到了掌心的茧子,心知她根本不相信自己这番话,不由自嘲一笑:“我自己尚且毫无自保之力,要借助侍卫之手,难怪阿羽不肯相信我。只是我当真是想要与你同生共死,也不怕你笑话,都这时候了,不如索性将心里话都说出来。最开始胁迫穆原回长安,我对程彰心里有结,当真是存着利用的心思。只是后来谢大将军回来之后,才发现错认了人,那时候也……确实存着别样的心思。”剖析自己其实是一件极为艰难之事,特别是在谢羽那双清澈到几乎能够洞察人心的眸子注视之下。
谢羽不由想起了她在谢府听到崔晋与程彰的对话,面上浮现淡淡嘲讽之意:“我知道啊,王爷与程大将军有旧怨,紧抓住了我来牵制他,也确实是招妙棋。”之前她与崔晋其实算是极为亲近,在她成长的岁月里,除了穆原与穆小六以及孟少游这些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们之外,还从未与别的男子在心理上如此亲近过。
而且,与崔晋亲近的心理与穆原等人又截然不同。
至于不同在哪里,其实她也说不上来,只是总觉得不对。
崔晋觉得难堪,上次那件事之后,她之后去蒋府吃酒,似乎也全然不当一回事,这令得崔晋心里也算不得好受。他以为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不过现在看来这件事并未过去,且让她更不肯信任他了。再到后来,孟少游的出现让他意识到了谢羽在自己心里的不同,贪心的想要将她留在自己身边。
只是此前的亲近早就消失无踪了。
“我早就不那么想了!当初是我想错了!”
谢羽抽出了自己的手,轻笑:“其实以生意场中的规则来说,能被周王爷起了利用的心,至少说明我还有被利用的价值。当然谢府往后也少不了要多多仰仗周王爷,咱们互惠互利,各取所需,也没什么不好的!”
崔晋恨不得将自己低到尘埃里去:“阿羽,当初是我想错了。我在楚国被太多人轻视,心里……心里其实对任何事都不确定。可是现在我清楚的知道自己是想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他这话等于是将自己的心意说的明明白白了,可惜谢羽不领情:“王爷,事不是说出来的,而是做出来的。”
她说完了这句,就不再跟周王缠夹不清,而是就郦山书院的优势与劣势开始分析。崔晋无法,也只能与她一起讨论,预备将书院里的先生与学子疏散到石瓮寺去,留下周王的护卫与谢羽,唱一出空城记。
郦山书院的学子也并非各个弱不经风,况且书院里还有骑射教习,这当中倒还真有几名箭术不错的学子,听得有强人要来闯书院,已经跃跃欲试,不愿意前往石瓮寺躲避危险:“学生怎么能做临阵退缩之人呢?况且王爷千金之躯都在这里,学生们就更不能走了。”
既然他们要留下来,也不好赶他们走,况且人手确实不足,能多几个人也是好的。不过有些话还是要提前说清楚,崔晋道:“此次会有危险,说不定会送了性命,你们要考虑清楚!”
留下来的十几名学子并不曾因为他这句话就生出退缩之意,反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各个兴奋不已:“能够跟王爷一起御敌,是学生们的荣幸!”
崔晋与谢羽便分派人手,先派人往附近去打探,看看有无跑来探听消息的匪人。等到派出去的人回来禀报,并没发现可疑之人,只看到零星之只野物在外面觅食。
谢羽猜测那人探听到小和尚的下落,恐怕回去集结兵力去了,时间耽搁不得,当下书院这边就开始撤离。郦山学院的学子们都是寒门出身,不似高门公子,出门不多带几个箱笼都不好意思自承家门。他们早就练就了一身快速打包出门的本事,别瞧都背着包袱,十之*里面装的是书。
一个时辰之后,准备撤离的学子们都准备好了,而孟少游也醒了过来。他一醒过来就张口找谢羽,嗓门之大吓的道明恨不得冲过去捂住他的嘴:“孟公子,你别再喊了,万一把谢施主招了来……”
孟少游被谢羽都快捆成了粽子,绑的结结实实,想挣扎都挣扎不动:“我就是要叫她过来啊!”挣的面上青筋都快暴出来了。
“好枸杞,快快将我放开,你家大小姐这次在干傻事,她不肯躲起来会有危险的,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陷入危险之中啊!”
枸杞早就所准备,目光在房里巡梭一圈,上前“嘶啦”一声便将青布帐子撕下来一块,团巴团巴塞进了孟少游的嘴里:“孟公子,你省省吧!我家姑娘说了,让奴婢跟灵芝看好孟公子,您就好好呆着,等姑娘办完了事,她一定会去寺里接我们,顺便看您的!”
孟少游有一肚子想要劝服这丫头的话,都憋到了肚里去。
郦山书院的学子们撤离的很快,而孟少游与已经乔装成书院学子的道明小和尚便夹杂在这帮人里去了石瓮寺,整个书院只剩下周王护卫以及留下来的十几名书院学子。
崔晋与谢羽带着这帮人在书院里因地制宜弄了些陷井出来,直准备到了半夜,才留了一部分人巡守,其余人等养精蓄锐,等待强敌来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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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内,程彰接到谢书的家书,原本还惊喜于小女儿出门不忘向他写信,结果打开信一瞧,却由惊喜变成了惊吓。
他将谢羽写的家书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一夜没敢合眼,天亮了揣好周王的书院便直奔宫里。当日正是休沐日,魏帝才将折子推过去准备休息休息,就被程彰求上门来。
“程彰来做什么?”
前来禀报的小黄门也说不清楚:“程大人瞧着神色有几分焦急,说不定有急事才来求见陛下,大将军没说,奴婢也没敢问!”
魏帝大手一挥,便让人将程彰带了进来。
程彰入殿之后,便直挺挺跪在了地上,魏帝顿时预感不妙:“程大将军这是做什么”
“陛下,昨日臣在家中接到女儿家书一封,前来送信的还有周王府的护卫,连同周王写给陛下的家书,微臣一起转呈陛下,还请陛下御览。”
魏帝先看了已经拆开的谢羽的书信,差点惊出一身冷汗:“这这这……这是怎么回事?”紧接着他拆开了周王的信。
周王在信中写了详细的事件经过,直看的魏帝仿佛透过信纸而看到了在玉林寺横行的那帮强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