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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天大典一结束,姬宫湦伸出手看着褒姒,她将自己纤弱无骨的手指搭放在他的大手中,随着他一步步走下了台阶,这一年如此便真的翻过了这一页,入冬之后一切农耕将会休憩,等待着来年的春雪消融。
天若作美,瑟瑟冬季必定是皑皑白雪,若是稍欠福荫,来年必定将会难熬。此时此刻的诸侯们也陷入了冗长的闲时,不生些事端、制造些麻烦总归是对不起这漫漫长日。
姬宫湦这一年才是刚刚到了开始忙碌的时节,尤其是春夏琐事繁多,为冬日处理政务埋下了无数伏笔。祭天大典结束,周王宴请百官,共享一年的收成与佳肴,而作为陪同的则是一袭金线黑衣的褒姒,雍容华贵,坐在姬宫湦的身侧,素面冷颜、不苟言笑,举手投足间难掩那种高高在上的王者之风。
秦伯刚刚坐下复又起身,略去了一切礼节直接说道,“启禀大王!”
在场百官都安静了下来,看着秦伯,脸上都露出了准备看戏的神情,秦伯赢开这些年自恃军功卓著,目中无人。而又有女加封秦夫人,在宫中深得大王喜欢,自然越发张扬跋扈,此番前来镐京城却发现祭天大典中姬宫湦宁可带一位刚刚入宫的新人,也不愿携自己的女儿登高祭拜,心中难掩这股怒火。此番启禀也必定是寻衅滋事,依着大家的想法,刚才在祭天大典中姬宫湦没有给秦伯面子,此刻秦伯也一定会反击回来,不给姬宫湦任何面子,直接告辞离场,然后折返封地。
若是秦伯赢开就那么甩手退场,现场的气氛必定是尴尬至极,大家都已经开始想像姬宫湦该如何化解这难题?一笑了之,神情自若?还是愤怒难当,砸了这场宴席。
谁也没想到,下一刻,姬宫湦就看着秦伯登时一拍桌案哈哈大笑,笑声畅快淋漓,“原来是秦伯已经到了,寡人早晨才询问过夫人你何时抵京,说是午时,寡人还以为又是被什么事儿耽搁了,如今到了便好、到了便好!”他说着这话已经从台上走到了台下,丝毫看不出秦伯的愤怒,自顾自的拉住秦伯的手将他从诸侯的位置拉到了台上的王位,褒姒立刻让出了些距离让秦伯坐下,“夫人今日还与寡人说,此番秦伯入京定要好好常住一番,往日总是行色匆匆,没能和夫人好好叙叙旧!”
秦伯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甚是难看,本是他要给姬宫湦一个下马威却不想自己已经被姬宫湦架到了高处,想下去都不可能了,更何况此番姬宫湦搬出了秦夫人,他更是不能在诸侯百官面前驳斥自己女儿的面子,这口气也只能硬忍下来,“大王费心了,”用了良久的时间,他也只憋出了这两句话,“只怕是……”
秦伯的话还没有说完,褒姒已经斟上了酒推在了秦伯的面前,秦伯看着褒姒一愣,这才觉得这个女人似乎有些眼熟,前几年他曾经登门替儿子向褒珦提亲,可恨褒珦根本不将他这位诸侯看在眼中,生生将这门亲事给挡了回来,后来赢开之子战死沙场,他便再也没有去过褒珦家中,更加是与褒珦断了来往。
如今看见当初差点成为自己儿媳的女人坐在自己的身侧,和自己的女儿共事一夫,想来才觉得天意弄人,看着褒姒恶狠狠的瞪了一眼,褒姒的面容平静却像是根本就不认识眼前的男人一般。
姬宫湦轻瞥了一眼这微妙的二人,借着这个机会,抬了抬秦伯的手腕,“咱们今日得共饮一杯,众臣不必客气,今年是个丰收之年,今日大典当普天同庆,想我大周明年必定运势昌盛。”
声音久久回荡,不绝于耳。
此话一出,台下众声说道,“吾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秦伯只好将自己的话又咽了下去,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姬宫湦又看着台下齐伯说道,“正好今日秦伯在此,如今齐国濒临兵患,齐伯该是好好请教请教秦伯如何带兵作战才是!秦伯定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在下正有此意,”齐伯躬身作揖,看着姬宫湦说道,“但只怕是如今齐国百姓身陷水火,微臣实在不忍一人在镐京城享受大王恩泽,只盼能够早日回国为百姓谋福祉,统领齐国共同抵御外敌。”
“报……”一声长令响彻云霄,从宫外传来了悉人的高喊,朝着周廷大殿不断的靠近,气喘吁吁的悉人冲到大王面前大声“咚”的一声下跪诵读道,“郑将军自齐国传来消息,已经克敌一百余里,攻下东夷一座郡县!”
“好!”姬宫湦拍着自己的手掌,不停的叫好,他从自己的位置上走下来向齐伯祝贺,齐伯刚刚出口的那番话被彻底的淹没在人潮声中,他便不得不展颜接受来自君王和群臣的祝贺,姬宫湦猛地转向秦伯,大声说道,“他日该叫郑将军与秦伯好好较量较量看看,也让寡人一饱眼福,看看两位将军的高下,都是我大周倚重的栋梁之才啊!”
这话叫秦伯心中一凛,不知道姬宫湦这话是否暗中有所指,这次郑启之带兵前往齐国助阵本身就是一步怪异的棋,没人看得懂这步棋到底所为何事?秦伯尴尬的笑了笑,“大王还是饶过老臣吧,只怕如今老臣早已不是这些年轻人的对手了!”
姬宫湦不知何时又走到了郑伯友的对面,“今日郑将军虽然不在,不过郑司徒在这里,不妨叫郑司徒和秦伯过过招,也让我们也饱饱眼福!兄弟之间,应该相差无几吧!”
“大王折煞微臣了,只怕是不出三招必将死在秦伯手中!”郑司徒文质彬彬的拱手作揖道,从他进入这大殿之中就竭力在消除自己的存在感,希望周遭的人根本就注意不到他的存在,只可惜如今的郑司徒不同于往日,他即将迎娶周朝公主的消息已经尽数传开,频频有人前来道贺,成为了整场宴席的另一重焦点。
褒姒顺着姬宫湦的方向看过去,三日不见,郑伯友看起来似乎也消瘦了不少,只怕是为了廿七的事情不少为难。郑伯友有三年服丧之期挡着,便是想完婚也根本不可能,廿七此行随郑伯友离开,事实上也不见得就会嫁给他,未来的事情谁说的准呢?
褒姒微微的抿了抿嘴,就像是她说的那般,至少郑伯友在这三年来一定会护着廿七的周全,更加重要的是他能带她出宫,能给她自由,他日她与姬宫湦的关系有所缓和,她必能在他面前为自己这位妹妹争取她应得的东西。
宴会被姬宫湦的几次说话搅合的彻底乱了节奏,秦伯被人层层为主,褒姒也在不知不觉间退出了这场宴席的中心,她的角色便是一个合适的花瓶,无需赘言、无需与群臣对话,只要站在那里就好,此刻站在前殿的台阶边上,她忽然觉得手腕一紧,有人拉住了自己,直直往门外走去。
“大王?”褒姒轻声唤道,随着前面那人的步伐朝着门外一路小跑,不多时嘈杂之声渐渐远去,很快的月朗星稀、天地同寂,仿佛这世间只剩下他们二人一般。
“嘘!”姬宫湦伸手在嘴唇上比划了一个噤声的姿势,牵着褒姒的手放慢了步子朝着后宫的马厩走去,这里饲养着若干马匹,每匹看来都十分健硕,他拍了拍马背看着褒姒,“挑一匹。”
“骑马?”褒姒看着姬宫湦问道。
姬宫湦点了点头。
“可是……”褒姒的神情看向了前殿,那里灯火交映十分热闹,“是要出宫吗?”
“我累了,”姬宫湦说道,“随他们去吧!”
“我不会骑马,”褒姒看着姬宫湦摇了摇头,收回了全部的神思看着这里的马匹,从入宫至今她和姬宫湦的关系总是忽远又忽近,每次以为有了进展却总是令她失望,可每次已经心灰意冷他又总能让你燃起新的希望。
在这宫里,若说绝不爱这个男人只怕是不太可能的,她也不过是寻常女人而已,那颗心终究不是铁打的,品尝过他在这宫里的寂寞、凄苦、霸道与暴虐之后,很难不为这样变幻莫测的心性而着迷,姬宫湦看着夜色下的褒姒,从马厩中牵出了一匹马在她的身边小声说道,“寡人抱着你。”他说罢已经飞身上马,伸出一只手看着褒姒,脸上露出了笑意。
褒姒的手搭在他的手上,他浑身上下带了些力气,双腿紧紧的夹住马背将褒姒拉了上来,他双手环住她的纤腰,拉住马辔以固定自己和褒姒的身体,双腿夹着马肚子让它飞奔疾驰,朝着周廷之外的某处急速奔去,褒姒的耳畔是姬宫湦的呼吸、身侧是他的温度,腰上是他紧紧环住自己的手,这一瞬她才发现原来自己的记性同廿七一样,是那么的不好。
褒姒轻轻的笑了,无声无息,她的面颊落下了一吻,是他蜻蜓点水那般的浅酌,她的脸颊却猛地燃烧了起来,火辣火辣的热度灼烧着自己的肌肤,她轻轻的转过头,靠在他的胸上,“我们去哪里?”
“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姬宫湦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