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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李辉一夜无眠。
他不知道自己这种惶恐是为何而来,他是畏惧着封傲的,可不知为何又崇敬信任着他。就是找不到原因,李辉才这样茫然。
他现在跟随着的是京城里的郑家长子,传言中的废物。真的要为自己这没有半点说服力的直觉而堵上自己的后半生吗?
封傲抛出这么一句话,要他李辉选择跟随他与否,虽然他未曾言明,可李辉也不是真蠢。
封傲要他的是他绝对的忠诚,若是哪天自己想不开做出对他不利的事情来……李辉没意愿去想象自己的下场,封傲到现在好未曾表露出自己的半点锋芒,可李辉从不怀疑,他若要让自己不好过绝对不会是放狠话而已。
抽了一整包烟,李辉才掏出了手机。
无线电那头的男人被吵醒的,语气有些冲,但一听是李辉的声音,翻身起的动静大得李辉听了个真切。
“出什么事了?”他了解李辉,绝不是会无聊在半夜找人说话的人。
李辉难得说是想他了。尽管知道是让自己扭开注意力的话,男子还是笑得十分愉悦。
两人没有重点,生活日常天气工作交杂着说了一堆话,李辉说要挂电话不扰他睡觉的时候,那边说道:“阿辉,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事了?”
“没有啊,郑市长对我不知道多好呢!”
“骗鬼呢!声音都成这样了,抽了不少烟吧?”男子行事风格和他的职业——会计大相庭径,简单粗暴,对李辉有心温柔也撑不过几分钟,此时没好气地道:“瞧瞧你这点出息,最多我们不干了!干毛让自己给人当孙子!图的什么!你学历不错了,就是烙了机关工作过的印子在外头找工作不轻松,要做事还找不到别的路子?再说了,我不在这儿吗?我们两这两年的积蓄也够花上几年的。”
李辉怎会听不出他的关心?心里暖暖的,连声说他知道。
挂了电话,他还是一脸傻笑。他还年轻,有很多可以失去与得到的历练在等着他,但只要最珍贵的那个人紧紧守着,他没什么好怕的。
看了脚边的烟头一眼,李辉心里已经有了决定。
他其实已经不年轻了,不是一个人混日子的年纪了。这一次机会他一定会好好把握,他也渴望做出一番事业来,有能够站在爱人身边的能耐。
封傲早起开门的时候见到等在门外的李辉并不意外。
会选择李辉,一则是封傲如今身边没有别的选择,二来李辉比人心思细腻做事妥当,也不是多嘴的人,且要掌握这个人,对于封傲而言是手到擒来的事。
李辉不知道封傲是怎么看自己的,此时涎着一脸笑:“市长您早啊,没吃过吧,这是你平常吃的那家店的豆浆和面。”
封傲没伸手接,越过他身边的时候,轻飘飘一句话砸向了李辉:“收起你恶心的笑。”
万箭穿心。
这日是周五,封傲的工作实在清闲,周五既没有什么会议,也没什么人上门求他办事,就在办公室里坐着。期间吴秘书进来了一趟,无非是对下周一的下乡又做了一次说明。他今日的态度不如以往热络,在封傲面前没敢太表明,可在李辉面前就没了遮掩。
他旁敲侧击地问了李辉,昨日封傲单独找他是什么事,李辉看着好相处,为人也听仗义,可其实是个油盐不进的主儿。告诉你的除了你知道的,就是无关紧要的,从不会有你想知道的那些。
他的个人情绪得不到丝毫关注,封傲喝了药茶,这药茶是他自己调配的,效果并不如魔宫专门负责医药的子墨强。不过有句话说的好,人在江湖漂,哪有不挨刀?受伤习惯了,对草药的药性也多少有着了解。加之子墨未雨绸缪的个性,没少在他耳边耳提面命各样常用的和救命用的草药,就怕哪天他出了事自己赶不及救他性命。
一如药浴里的用药,这药草也是针对经脉温养的,依着记忆调制了几次,总算勉强算是凑合。
左右无事,封傲没够点钟就率先下班回去了。以至于错过了来邀请他聚一聚的方书记。李辉跟着封傲走的,副市长办事处只剩吴秘书一人。得知封傲不在,方书记也没有计较,问吴秘书道:“小吴啊,你跟着郑市长也有一段时间了,可有什么心得?”
他这话问的隐晦,却也表明了吴秘书是方书记一派的人,而非韩市长的人。但当日又是由韩市长的助理介绍而来,里面复杂的缘由可见一斑。吴秘书也深知自己当初或许是引起了韩市长一派人的嫌疑所以被调派给这新来的副市长,无形中被迫放弃心中的摇摆不定,一心就向着他的原主子了。
此时听他问,自然不会隐瞒:“他对事情都不大上心。我也看不透他是无心权势,还是在静观其变。不过……容我斗胆说一句,这位郑市长不是省油的灯,还请书记不要放松警惕才好。”
方书记点头,又一一过问了封傲平时的行事习惯。没什么收获,封傲此人像是块没有缝隙的石头,想要窥探内里,非要下狠手砸开才能探查,关键现在方书记等人又在收拢封傲的心的重要时候不能轻举妄动,致使他们无计可施了。
吴秘书想到了一点,又道:“他身上总是带着中药的味道,而且每天喝的茶水都是自带的,闻着也像是中药。不知道用作什么用处的。”
方书记记下了,又吩咐他到封傲买药的地方询问,吴秘书是去了,还从药店那里得了一纸药方,可就是连中药店里的大夫都不知道这是做什么用的,何况是对药理一无所知的他了。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且说,封傲回了住处跑药浴的事情。经脉温养的进展比他预计的要顺利很多。这具身体虽不强壮缺乏运动,好在很是健康。在封傲不间断的努力下,这几天封傲已经开始修炼内功心法了。
待时机成熟,即可疏通经脉。
有热度在丹田升起,封傲面色比寻常更红润许多,近日用的药浴比往常更滚烫,又在药浴时练就内功,更好地吸收药效。
封傲浑身放松,闭着眼睛静坐,渐渐额头上滑下汗水,滚过睫毛掉入水中,若是让人见了,定要称奇。
翌日,周三又请他喝酒。
这几年,周三在丰市很是活跃,他两位兄长常年在外,给了他不少笼络人心的机会。他的动作周家上下自然也是看在眼里的,不过既然老爷子对此不曾发表过任何看法,周家其下的人也便沉默,任由周三行动。
这一次,周三干脆请他到了一个酒庄。这酒庄隐蔽,是市里一些大酒店进酒的主要来源。不仅有酒庄自酿的酒水,同时也有不少从国外进口回来的各类酒品。
没到酒庄,周三是这样介绍的:“这酒庄可有点年头了,据我父亲说他老人家还没在丰市站稳脚跟的时候,这酒庄就已经在了。里头的酿酒师傅也是祖传的手艺,全国能胜过他的找不出几个来。”
方下车,空气中流淌的酒气就钻进了呼吸里,单是闻着就已经十分醉人。除了酒味有些杂这一点,封傲对此非常满意。
酒庄之前就得了周三要来的信儿,此时是酒庄的老板亲自在门口迎接的。见了周三,三步并作两步就迎了上来:“三少爷来了!您要的酒水可都备齐了,您看,这真是,您要什么吩咐一声让我给你送去得了,还劳烦来这么一趟。”
周三十分享受这人对他奉承,当下笑道:“这回要喝酒的可不是我,我对就那点水平别人不知道还能瞒过你,向来凑合就好。我身边这位可是这里头的行家啊,老李,你这回可别想拿次品来糊弄人了,这位可挑剔着呢。”
上次被封傲说成是次品的酒其实也出自这家酒庄,花了大价钱买来的,周三心里可还没忘这一茬,话这般说着,但叫人不知怎么看封傲了。
李老板忙说哪儿敢,“各人口味不一样,中意的酒也不一样,可不能怪罪到酒水身上去。”他看向了封傲,“不知郑市长喜欢哪样的酒,我这便给您寻来。”
周三不等封傲开口,就挥手道:“欸,你可别瞎掺和。就带郑市长到你酒庄里看,让他自己选得了。”
封傲没拒绝,几人遂到了酒庄后院的酿酒厂和藏酒室内。
酒窖规模很大,分了洋酒和国酒两个酒窖,封傲先到了国酒处,每瓶酒都被妥善保全着,精心呵护,一如珍宝。有周三在,李老板也不吝啬,封傲指哪瓶,他就干脆地开那一瓶。
要知道这样的酒这开了是绝对再卖不出去的,不过周三也算厚道,从没有赖账的先例。
封傲品酒很是讲究,绝不会让先前尝过的酒水影响下一瓶酒水的滋味,漱了口再尝,这么将他感兴趣的酒水品了遍,总算有得他心意的。
到后来,连周三脸上的笑脸都有点勉强了,封傲不知客气为何物,仗着不是自己付钱,那酒一口气就开了近百瓶了!而选的却只有那么几款,在李老板看来是没得糟蹋这么多酒。好在回头就全打包送到周家去,否则还不气闷死。
封傲现在的身体不比以前的酒量,虽说这小半年酒也喝得不少,酒量见长,但此时尝了这么多酒,即便没一口都只是浅酌,混杂之下也够是微醉。
封傲在要醉不醉时堪堪停住,他面上露出已经醉得不轻的神色,人也打晃有些支持不住,其实头脑非常清醒。他在外一向谨慎,在这种对自己多般算计的人面前绝不会让自己失去清醒。
周三见了,趁势将他送回去,没喝醉时已经开了这么多酒,这要是喝醉闹起来还不把整个酒庄的酒都拆封了去!他周家再家大业大,钱也不是这么花的,至少因为这个价值还不大的郑市长而大出血太不值当了!
回程的路上,封傲就在后座坐着,闭着眼睛像是已经睡着了。周三试探地喊了两声,没听到回应,心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脸上虚伪的笑容也消失了。
车子进了市区,封傲就‘醒’了过来。为避免周三又一场的鸿门宴,封傲便借口下车走着回去醒醒酒,让周三先行离开了。上一次住处那一场大火,封傲笃定是出自周三或方书记的手笔,虽说伤不了他,可总要防范着。
他从不是轻敌的人,再则说,他也没那个意愿再从这个搬了不到两天的地方再换住处,别的不说,单是被毁掉的中药要重新调制也是耗功夫的事。
此时,天色尚早,封傲走了一阵,便想着回去。他的作息一向准时准点,若无必要不会有任何变故。今日在外耽搁许久,以至于他晚餐时间和药浴时间都要推后,便就抄近路回去。
丰市市区的各个道路封傲都已经了如指掌,对他这样的人而言,置身于一个陌生的环境中第一件事就是要去熟悉这个环境的每个角落,做足各样准备。而丰市的道路也不算复杂,就如封傲此时回去,也只那么一条捷径。
这段路开在闹市边角,凸显得冷清,这个时间几乎没人经过那里,不想今日等着了一群人。
封傲在背后响起脚步声的时候,眉头就挑了挑,尽管那人的脚步声刻意放得很轻,想逃过他的耳朵显然是对他们要下手的对象毫不了解。
空气被刮破的声音乍现,封傲侧身避开的同时,一脚踹了出去!正中袭击者的小腹,一声短促的惨叫声后就是铁棍掉在地上的声音。来人向后摔了几步,抱着肚子站都站不起来。
听到声音的同时,他的同伙已经冲了出来。看到倒在地上的不是本该倒下的封傲,几人一个错愕,立刻从前后左右四个方向围攻了过来!
这小道是居民区扩建后留下的废路,一米见宽不到,边上是各个住房相隔出的小路,那些人就是躲在这些小路上,此时冲出来,只七个人已经让小道显得十分拥挤。
被包围的封傲避无可避,当然,很快这些人也将知道,需要躲的人是谁。
惨叫声不断在小道中回荡,这段路并不平静,抢劫打架的事常有,这几声也引来了边上几个住户的注意,可没人想着来看一眼。
袭击的几人都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在自己举着铁棍想着怎么收力道不至于就把人打死的时候,已经落得和第一个袭击的人一样的下场。
倒地蜷缩哀嚎的人塞满了小道,封傲的脚力不轻,这是一脚就足以导致脾脏破裂。而这些下九流,连让他动手的本事都没有。
就这种程度还敢在他面前卖弄,封傲心想自己什么时候脾气变这么好了,竟然会让人对他有自己很好对付这样大的误会,那可真是要对那人说声抱歉了。
封傲也不看脚下有什么,连踩着几个人,走向了正缓过劲儿来撑着墙壁想逃走的第一个袭击者。
他走得缓慢,双手还闲闲地垂着,步伐中透出一种优雅来,脸上还带着些笑。可在这袭击者眼里,比举着镰刀收割生命的死神还可怕!
袭击者不由得腿软,睁大眼睛,抖着嘴唇,连蓄积的那一点力气都在恐惧中流走了,撑不住往下滑,他终究没摔倒地上。
封傲一脚踩在了他的肩膀上,把他整个人以半贴着地的姿势固定在了墙上。
他的脚不过轻轻地那么一用力,袭击者的肩膀痛得叫都叫不出来,嘴唇惨白,满脸都是冷汗。
“饶、饶命……是别人让我来打你的!我们只是拿钱办事,真的不关我们的事啊!我把钱都给你,你放过我吧,是张老板要我们给你个教训的。他说你害他损失了一大桩的生意,自个儿抱上周家的大腿让他出丑,他就指望着那个瓷器和周家谈地皮的事呢,现在都黄了。所以才找你麻烦,跟我没关系啊大哥!”不消封傲逼问,那人都已经老实地交代了。
封傲松开脚让他瘫在地上,拍了拍自己的裤腿和鞋面,他道:“我不需要知道是谁叫你们来的。”
“他要你们对我做什么,你们回去怎么把他收拾一遍。”顿了下,他看着地上惶恐的几人道:“我的住处想必你们都知道了,明天找个人来告诉我结果。明白吗?”
几人吓得直点头。
封傲的声音很轻缓,嗓音低沉磁性,这些话说得颇有些情话似的缠绵。
“当然,你们也可以不按我的话做。已经很久没人敢不听我的话了,我都忘记这种感觉了。”封傲笑了下,“届时,我会亲自上、门、道、谢。”
又不争气的都已经一把鼻涕一把泪了,连连说不敢。
封傲这才点点头,抬步离开。
所经之处,地上的人不顾疼痛立刻往两边挪开给封傲让出路来,避免自己再次被踩踏的惨状。
而这一天的风波,还未真正平静。
深夜时分,一声轻微的响动让封傲刹那间睁开眼来。
空气中散步着一丝微不可闻的血腥气,封傲轻轻翻身下床,无声地走出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