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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 明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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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蹴鞠之局的最后一日,我没有观赛,而是遵照女皇陛下的旨意,由西苑总管杜宣引着在百花园以及附近的区域里查看了一番,商议开春的时候在何方区域种植开几亩地,都种些什么样的药草以及来冬的暖室该搭在什么地方。

    “在下还是以为这片靠百花园的地方要先挖地龙以备深秋之际搭建暖室,与百花园连成一片,也方便他们一起照料,何大人隔个几日过来看视一下即可。毕竟西苑离宫里还有一段路,日日来此,也不便当。”杜宣站在百花园不远处的一个山坡上,指着坡下的那片土地对我说。

    我袖着手道:“西苑里面这么大的土地,有些地方荒着实在可惜。其实绕着西苑,可以以金银花与蔷薇间种,不出几年便可长得茂密高大;金银花可入药,蔷薇可以防盗防贼,其根具有清热利湿、祛风、活血、解毒的功效,用于治疗肺痈、消渴、痢疾、关节炎等;茎、叶有清热收敛之功,用于治疗口疮及疮毒;果实有利水除热、活血解毒的作用,外用捣敷或煎水熏洗,用于治疗水肿、脚气、疮毒痈肿、小便不利、经期腹痛等症之外,其花深色的可以制作胭脂,晒干也可以做花枕,夏日枕着着实清凉解暑。至于其他的地方,间种一些集观赏与药用一体的花,一是赏心悦目,二能治病救人,三可借此生财,消减西苑的开支,得陛下欢心,何乐而不为?”

    正说着,身后有人抚掌道:“都说大人是神医,最是父母慈心,没承想大人更是锦心绣口,聪慧过人!”

    我闻言转头,不知何时,贞娘陪着一个三十上下的俏丽妇人渐渐走近。她对着我平施一礼道:“玉娘能幸会大人,三生有幸!”

    原来这是贞娘的表妹,杜总管的夫人玉娘。西苑跟宫里不同,所服役的大部分宫人随是内侍与宫女,但是防卫并不严谨,如有工程,所需匠人的出入比后宫要松泛些。度总管本人属于前朝官吏,并非后宫内官。他本人也不是宦官。

    西苑是个相对自由宽松的地方。所以女皇陛下要想让宫人们尽情耍乐的时候总会临幸西苑,这样大家都能玩得尽兴。

    杜总管赶紧介绍:“这是拙荆。这一项身体不太好,闻说大人今日要光顾百花园,她便赶过来,烦请大人给开些药草——”

    我赶紧回礼:“阿草何德何能,要夫人如此郑重!”

    贞娘掩袖笑道:“且去百花园说话吧。今日虽然天气和暖,在外面站久了还是有些寒冷。”

    于是我们一行人走入百花园的一间偏殿坐下。我打坐片刻,先给玉娘开药,杜总管去拿了当初西苑开园时的图纸,对照今日所说的方位,跟我商议在园中增种哪些草木花卉。

    我先给玉娘开药,笑道:“等春暖花开之际,夫人不妨到西苑来种种树,监监工,多行走行走,说不定心情会敞亮;心情一敞亮,百病全消。”

    贞娘笑道:“我这表妹,她专门会弄脂粉香料,未出阁时,做了送我们姊妹;现在家里事多,很久不做了——我倒觉得,她可以重新捡起。”

    杜总管将图纸拿来,我看着图纸,指指点点,他掐指一算,皱眉道:“开春这么一种,这笔支出也是浩大。”

    我想了想,问玉娘道:“这洛阳城中草药香料的价若几何?”

    玉娘这方面倒也精通,娓娓道来。我暗中估算,一项一项列出道:“这些草花,一年一种一收,当年见利;那些草花,一种可收多年,年年得利,最省人工;最差的是这些树木,第一年所结花药可回本,以后年年所收便是得利。偌大西苑,若一次投入年年得利,陛下岂有不准之理?”

    母亲当年在房前屋后密密麻麻种的草药尚能维持我们母女的生计,这偌大西苑,断断没有亏本的道理。

    贞娘掩袖打趣道:“妹夫赶紧奏本上去,说不定皇上龙颜大悦,妹夫升官发财指日可待。到时候别忘了我与何大夫是出力之人。”

    杜总管搓着手跃跃欲试:“承两位大人提携,若真能得皇上赏识,在下一定涌泉相报!”

    得了西苑开春的种植计划,我们便回到校场侍候。女皇陛下再也没提我与寿春王殿下的亲事。皇嗣殿下的无谓王子依然随扈,寿春王见了我依然不改当初的以礼相待,温和地向我点头致意,而他身边的临淄王却用依附“代大郎伤心”的神情看着我。

    他低低地开口取笑我:“天哪,大郎居然被你给拒了,这让我们情何以堪!”

    惜福郡主拍他一掌道:“你莫要取笑阿草!当心她下次给你乱开药,吃得你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临淄王一缩脖子:“我好怕!”

    说是这么说,看得出来,我的拒绝让他很是欢喜,所以他才会拿我开玩笑。如果我答允了,只怕他会对我冷眼相对。

    唯一的杂音来自西门雀。她甚至当着我的面往旁边啐了一口道:“也不找面镜子照照自己什么德性,居然胆敢拒绝寿春王殿下。难道殿下还配不上她吗?什么东西!”

    这个刻薄的女孩,我真不知该怎样说她。若是我接受了寿春王殿下的求娶,只怕她更要愤愤——你是个什么东西,哪一点配得上皇家宗室贵胄,居然胆敢高攀皇上嫡孙,真是不自量力!

    总之我拒是错,不拒也是错。我在宫廷的出现是错。或者,我的出生就是错。虽然我的出生并没有妨碍她什么,我的存在跟她根本没有关系。

    这些都不妨碍她鄙视我,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从头到尾,她对我的敌视让人莫名其妙。比如寿春王殿下对我的求娶,就算是殿下不求娶我,也不会求娶她,而她本人已经跟高阳王武崇训有了夫妻之实,我并没有抢她所爱,她为何对我耿耿于怀,不肯放过?

    简直如蚂蟥嗜血。

    此次赛事,女皇陛下的宫中只参与表演,不参与比赛。其他各宫各府,梁王府夺了冠,皇嗣府列第二,公主府为第三。凡是参与赛事的,都有一金荷包,夺得名次的,每人发一镶着不同宝石的银球。名次越高,宝石越贵重。另外,临淄王与我,被女皇陛下单独赐赏,以表彰我们在大江东去的形势下还能英勇坚持到最后,输也输得勇敢。

    还剩下一天,宫人们为上元节的无遮大会做最后的准备。

    这一年上元节的无遮大会将于元宵这日在太初宫外的明堂举行。自大年三十开始到上元节之前,为了让百姓们安心过个平安年,洛阳城内实行宵禁。到上元节这天,为了体现皇恩浩荡,让百姓过完这个五谷丰登之年尽情狂欢,洛阳城取消宵禁,在宫城以外设立一些施斋点向百姓施斋的同时,又有各方的僧人向百姓讲佛法,并允许辩论。而皇宫之中,大臣高僧也将举行佛法辩论。

    在这几日内宫的宫人们来来往往地准备蹴鞠赛事的时候,外宫的正门之间,白马寺的宫人与宫中服杂役的内官们也在忙忙碌碌地准备上元佳节的无遮大会。

    明堂之外遍扎棚帐,更支起施斋大锅,并搭起高台及法座。据小鱼儿那边传来的消息,说因为上元节的无遮大会是与民同乐的皇家盛会,对防卫提出了很高的要求,左右羽林军制定了周密的计划,再三更改,不断完善。而女皇陛下的贴身防卫,更是高标准,不容有半分差池。

    是以程思德与阿忠侍卫也绞尽脑汁,为女皇陛下的安慰殚思竭虑,这几天更是熬得眼窝深陷。

    正月十四我带着悠兰由一个羽林郎护送到西苑,与杜总管一起将他的开春种植计划做了最后的商议,并实地勘察西苑的地形,根据地势做了某些校正。回宫的时候,在外宫的通道里刚好碰上阿忠侍卫与程思德也从这边内宫的宫门出来,正往正门方向走去。

    护送我的羽林郎停下,向他的直属上司行礼。我也唱诺:“两位大哥换值?”

    程思德抢先说:“明日无遮大会,今日我们再去查看地形。”

    我好奇地问:“前面搭建得如何?”

    程思德道:“这会儿大约都差不多了。你有事无事?跟我们一起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阿忠侍卫横了程思德一眼,大约嫌他多事。程思德吐吐舌头道:“能有什么事?难道还有人要刺杀阿草不成?再说不是有我们俩嘛!”

    羽林郎道:“还有卑职!”

    程思德道:“就是就是!”

    明堂在太初宫外朝正殿外宫门内搭建的一座巨大的宫殿,一共三层,底层为四方形,四面各施一色,分别代表春夏秋冬四季。中层十二面效法一天中十二个时辰。顶层为圆形,四周环绕九龙雕塑。中间有巨型木柱,上下通贯,故此又名为万象神宫。

    明堂建成之后,便是宫中祭天礼佛之所。

    明堂代表着武周一代建筑技术之巅峰。也是女皇陛下执掌朝政以来所取得的巨大的经济成就的象征。建造这样规模的宫殿,国库里没有巨额储备是办不到的。跟明堂一比,西苑所植花草的钱数,便是九牛一毛。

    我们到的时候,正有牛车一袋一袋地往外运着什么东西。明堂的后门,两三个白马寺的僧人正趾高气扬地指使宫中杂役进行最后的打扫。

    程思德皱眉,拉住一个忙忙碌碌的小内侍问:“那牛车拖走的是什么?”

    小内侍四处看看无人注意,匆匆地回说一句:“是从正殿里挖出来的土。早前已经运出很多,这是最后一车。”

    阿忠侍卫皱眉。程思德又问:“从正殿里挖出来的土?好好的明堂,为什么要挖土?”

    小内侍看见一个白马寺僧人往这边走来,吓得面色如土,连连说道:“不知道,不知道。”一溜烟地从另一侧跑开。

    我仰望那著名的辉煌建筑,脖子酸痛,只觉得自己渺小。那精巧的雕刻,那绚丽的彩绘,那精细的手工,是内宫里的建筑又无法相比的。

    阿忠侍卫与程思德走上台阶,想进入正殿,却被白马寺的僧人拦住。

    “两位大人留步,此时正殿正在布置明日法事所需要的法器,住持大人吩咐,任何人不得入内!”

    阿忠侍卫出示腰牌道:“师傅,我们是奉旨巡视。”

    那僧人骄横地说:“不准就是不准!别说是奉圣旨,就是奉佛旨都不准。”

    这话实在狂妄。作为朝廷子民,这话是目无尊上,作为佛家信徒,这是心中无佛。凡与薛怀义有关的事,程思德一向看阿忠侍卫颜色,此时还是忍不住怒了,呵斥道:“你这么说,将圣上置于何地?作为佛家弟子,将神佛置于何地?”

    那僧人对着程思德破口大骂:“你他妈的是何方神圣,敢管白马寺的闲事?你以为你配个刀就是个什么东西了?要跟老子比试吗?”、

    阿忠侍卫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正要对身后的羽林郎做个眼色,忽然见一个薛怀义从殿内出来,哈哈笑着对阿忠侍卫合掌道:“原来是武大人大驾光临!小僧在里面忙着,未曾远迎,还望恕罪!”说着他喝退那僧人道,“真是大胆!这是皇上驾前羽林将军,你何德何能,竟敢如此放肆无礼?”

    这是传说中的薛怀义?这是那个敢在宫中狂殴小鱼儿的白马寺住持?这是那个敢暴打朝廷命官的左武卫大将军?我的眼睛有问题了还是耳朵有问题了?

    阿忠侍卫连忙合掌还礼:“住持大人折煞阿忠了。阿忠与程侍卫奉旨查勘场地,为明日的无遮大会做防卫部署,不知为何这正殿大堂不得入内?”

    薛怀义打着哈哈笑道:“没说不准进正殿,只是里面正在布置,须得再过一个时辰。武大人,劳烦二位再往别处走走,过一个时辰勘察大殿如何?”

    他表现得如此谦恭,阿忠侍卫倒不好说什么,只得与程思德绕着殿外的宫院

    明堂外面的棚帐皆无问题。宫人们忙忙碌碌,按照白马寺僧人的要求操作着。一个时辰之后,阿忠侍卫与程思德进入明堂主殿查看。那是我第一次进入明堂。三层的高楼广厦,从地面一直通道圆顶,取天圆地方之意。明堂的高大壮阔,令我瞪目结舌。

    我们先绕着外围一周,再走入正中大厅,木质的地板,声音从实到空,有些奇异。

    阿忠侍卫不能置信,再一次走入一边,再由一边踏着很响的步子走入正中,声音一样的空灵。

    他与程思德对望了一眼,眼神里都是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