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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门雀流产之后,因为心情不佳,调养不当,更兼心存恐惧,便添了下红之症,身下一直淋漓不止。起初她还有力气骂人摔东西,渐渐地整日昏睡,皮色奄奄,人也消瘦下去。
太医院妇人科医生已经束手无策,跪在太平公主面前顿首请罪。
太平公主怒不可遏:“不过妇人小产,你们居然还条理不好,整日拿着俸禄是干什么的?”说得一群太医无言以对。
公主又让人招我过去,问道:“阿草,本宫记得你说是无妨的,这又怎么说?”
我跪在公主座前垂首道:“西门姑娘的药方并非微臣开的。她拒绝让微臣视诊。一个人生了病,要想活命,必得她本人想活。若她本人不想活,老天也是没有办法的。”
公主长叹一声道:“她现在人事不知,你去看看她吧。”
于是她携我去西门雀的宫里,将我送入她的寝殿,自己则在偏殿喝茶等候。
半柱香的功夫,我又回到公主驾前奉上药方,道:“请公主叮嘱宫人,莫要说药方是微臣开的,喂她吃下吧。”
太平公主将方子递给掌事姑姑,严厉地说:“谁若泄露消息,立刻杖毙!”
宫人们噤若寒蝉,唯唯诺诺。
我抬头看公主,欲言又止。公主道:“有何话尽管说。”
“心病还须心药,公主找人安西门姑娘之心才好。”我说。
太平公主冷笑道:“要她安心,那得要阿训娶她才成。可是若人人都用此法来达成目的,想嫁谁就嫁谁,想娶谁就娶谁,岂不是人人都要先做丑事了?此例断不可开。阿雀这命,在她自己手里,我们只可尽人事罢了。”她转头又对掌事姑姑说道,“你把这话跟阿雀说透了,听不听由她吧。”
自此以后,听那宫里传来的消息,西门雀老老实实地被喂了10天药之后,下红渐渐地少了,人也可以吃些粥汤之类容易克化的食物。之后趁她熟睡之际,我又去给她开了几帖药,也瞒着她不叫她知道是我开的方子,一个月之后,她的下红彻底止住,只是人还有些枯瘦。
她宫里的宫人每日在午后会扶她起来在她宫里的院子里走上一走,从半圈到数圈。她饮食也在慢慢增加。
西门雀的这场祸事,陛下虽然暴怒,却并没有立刻责罚,虽然有公主在旁的劝解之功,但是最关键的还是陛下身边有一朵鲜颜妩媚又及会解语的“六郎”张易之也为西门雀说辞。
“哎呀陛下,姑亲,姨亲,打着骨头连着筋!这孩子的祖母与陛下交好,亲如姐妹,便是看在她祖母的份上,陛下也该放放手饶恕了她呀。”张易之将西域葡萄酒倒入白玉杯中
递到女皇陛下的嘴边,“况且陛下将她放在身边抚养多年,虽然她叫陛下姨婆婆,可是任是谁都知道,陛下待她,如同亲孙女一般——谁家的祖母能狠心看着孙女去死呢!”
只要不反她的江山,女皇陛下对她的亲人还是很有慈心的。虽然西门雀平日很讨人嫌,可她究竟没有做什么于她江山有害的事。这些年的宫中陪伴,哪怕养条狗,也不舍眼睁睁地看它死去。
“只是她做出这等无法无天的事,若朕不责罚,岂不是宫中的那些女孩子们都要人人效仿了?这成何体统?”女皇陛下心底犹有不忿。
张易之眨着他那双勾魂摄魄的妩媚眼,对着女皇陛下嫣然一笑,将酒杯放在案上,以双手摇着她的肩膀撒娇:“哎呀呀,等人家病养好了,皇上要怎样责罚,还不是一句话吗?只是这会子人家病得奄奄一息,何苦要把孩子往阎王路上逼呢?”
女皇陛下笑道:“明明是她自寻死路,倒是朕逼她了!也罢,且等她养好身子再说!”
于是西门雀这一桩公案便被放在一边。
当然,所有的宫人们都不怀疑是武崇训拿重金贿赂了张易之。放了西门雀便是放了他。风闻他闯了这样的大祸,梁王武三思已经把他痛打了一顿。
梁王不是为西门雀感到歉意,也不是怕女皇陛下因此责罚他,而是害怕以此为由,女皇陛下逼他把西门雀娶回家给武崇训做儿媳妇。他可不要一个没有家族背景,没有任何利用价值,甚至连个荣耀的头衔都带不来的女人做他儿子的正妃。
惜福郡主那日冷笑着对我说:“阿训脑子真灵,这就想到走六郎的门路了。也难怪,当年他父亲可不赶着给薛怀义牵马吗?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啊!”鄙薄之情溢于言表。
虽然暗底下暗潮汹涌,大家对于西门雀未来的婚姻之路有诸多猜测,对于张易之在女皇陛下跟前的影响力有颇多评语,可是明面上,所有的人都对这件事装作不知道,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不予置评,日子也就风平浪静地过了。
忽然一日,阿忠侍卫在消失了许久之后又出现在女皇陛下寝宫的值日表里。宫中又传出流言,说他奉命去追查西苑刺杀案,与张柬之大人一起,从那尘封的线索里找到蛛丝马迹,一路追踪,从帝都追到淮阳,从淮阳追到江南,终于在江南一带将这群太子贤的残余一举歼灭。
太子贤当初卷入谋反,如今他的残部又刺杀陛下,似乎已经坐实。据说女皇陛下将太子贤留下的几个子女的幽禁之所又加强了戒备。当然,待遇并未降级——因为他们的日子已经过得很苦,降无可降。
“平心而论,其实皇姑祖母还是很公平的。太子贤涉及谋反被夺了太子之位,甚至丢了性命,可是稚子无辜,他的孩子们虽然被圈禁,过得没有平常的皇孙郡主们好,可还是保全了性命。”惜福郡主由衷地说道。
寿昌郡主想了一想,点头道:“是的。”
荆山郡主道:“说是阿忠剿灭了贤伯父的残部也不恰当吧。其实那些人不过是打着贤伯父的旗号反对皇祖母,贤伯父给那些人白白地当了旗子,死后都不得安生。”
寿昌郡主道:“我也听说有很多无耻之徒,总是说这个是弘伯父的儿子,那个是贤伯父的女儿,或者哪个是太宗皇帝指定的嗣子,打着要恢复李唐的旗号,找的不知道是哪里来历不明的孩子,集结叛乱,另有所图。比如这次西苑刺杀,可能真的有人以贤伯父之女的身份收买刺客,只是这‘贤伯父之女’不是来俊臣说的阿草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