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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走到祠堂边时,晨兮看了眼黑漆漆的大门,在夜中静而阴冷,轻嘲一笑,洁白的指尖毫不犹豫的推开了沉甸甸的门。
门发出重重的依呀声,在夜中如夜枭惊啼,透着一股子的森然冷意。
青葱色的绣鞋跨了进去,给夜抹上了邪魅的一笔,落地无声,飘然而至。
直到走到最里面,她站在了数百个黑漆漆的牌位之前,若柳般轻盈,似狐般邪佞。
“大小姐。”身后传来恭敬的声音。
“嗯”她身形不动,语气不中掩关心:“身体还好么?”
“劳大小姐费心了,奴才身强力壮倒不觉什么不妥。”
“委曲你了。”晨兮歉然的转过了身。
“不,奴才感谢大小姐还来不及呢!”男子抬起了头,清月照在他失血过多而显得苍白的脸上,这脸赫然就是李威!
晨兮看了他一会,叹道:“你有什么打算?”
李威的眼中闪过一道迷茫:“奴才也不知道,之前一直想着报复父亲,今日终于得偿所愿,奴才如卸下千斤巨石,却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你有想过怎么跟你娘交待么?”
李威沉默不语,半晌才叹道:“奴才的娘是个懦弱的人,爱了父亲一辈子,恨了一辈子,却又无法离开父亲,奴才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甚至不知道娘知道奴才的所作所为会有什么后果。”
晨兮神情微动,轻道:“那你带她走吧,远离这脏肮的地方,告诉她你父亲因公殉职了,这样也能在她心里留下个念想。”
“是。”李威心头一喜,倒头便拜:“多谢大小姐为奴才指点迷津。”
春儿这时拿出一叠银票放到了李威的手上,李威如被烫了般迅速缩回了手,急道:“大小姐,这是…”
“拿着吧,无钱寸步难行,你拿着这些钱带着你娘远远离开大西北,找个山明水秀的地方陪着你娘好好过日子吧。”
李威的唇动了动,眼中流下了泪,他扑通跪在地上对着晨兮连磕了三个响头:“大小姐的大恩大德,奴才没齿不忘。”
“好了,不要多说了,快拿了钱走吧,走得越早越好,李总管的事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也许父亲回过神来就会杀人灭口,到那时血流成河,你身为李总管的儿子自然首当其冲,你是个聪明人,应该明白的。”
“是,奴才明白,奴才这就连夜出城,从此隐姓埋名不再出现在大西北,大小姐恩德奴才来生再报。”
“去吧。”
李威又狠狠地磕了三个响头,才断然而去。
直到他走后,春儿才叹道:“李总管真是禽兽不如的东西,竟然能逼得自己的儿子出卖他!”
眼幽幽地看向远处,那里正是杨大成的书房,晨兮冷冷轻喟:“禽兽不如的东西又岂止李独善一人?”
春儿心有余悸道:“幸亏大小姐早将李威争取到手,否则哪知道老夫人竟然要用这样的毒计对付您啊!真是可恶之极!”
说到这里她突然压低声音好奇道:“大小姐,难道表小姐与表少爷真是老夫人与李总管生的?”
晨兮似笑非笑的打量了番春儿:“你真是好奇,这番事情也是你一个大姑娘打听的?”
春儿脸一红,不甘心道:“奴婢不是好奇么?”
“是与不是很重要么?只要父亲认为是就行了!或者说父亲想把这事当成真的就行了!”
春儿一惊,轻呼:“啊,那老夫人岂不是白白担了这污名声么?”
眼中冷意乍现,流荡出星星点点碎冰,恰与夜色融汇成一种奇特的阴暗美,唇微动:“人必自辱而后人辱之!她不是喜欢破坏我的名誉么,那么就让她自食其果!何况她与李总管之间也未必有多干净!”
“啊?他们真的有苟且之事?”春儿很八卦地用询问的眼神看向了晨兮,却迎来了晨兮一个爆栗。
“一个大姑娘家家的,总是问这些事,羞也不羞?”
春儿顿时脸红如彤云,幸亏夜色太黑,看不出来。
抬头看了看天色,晨兮轻道:“好了,咱们回去吧。”
“嗯。”春儿应了声,突然一惊一乍道:“糟糕,小姐这般凶残的对待李总管,要是将军对小姐起了疑心该怎么办?”
晨兮没好气的看了她一眼:“:你这会想起来是不是太晚了?”
“怎么办啊?小姐,奴婢急都急死了,您却还消遣起奴婢来?”
“傻丫头,我要不能了解父亲又怎么会这么做?老夫人虽然不是父亲的亲生母亲,但总是杨府的老主母,出了这种丢死人的事,父亲怎么不把她恨得要死?可是偏生父亲平日伪善惯了,又总爱装着纯孝,所以自然不能动老夫人一根汗毛,但不表示父亲不会动李总管!所以就算是千刀万剐也不能平父亲的愤怒!”
“所以小姐出这个主意只会深得将军之心?”
“是的,既折磨了老夫人又解了父亲的恨,关键是还给了居心叵测的秦氏当头一棒,所以父亲不会认为我心狠,只会认为我处事有手段,父亲还会因此而高看我一筹。”语气微顿,带着自嘲的笑:“一个有勇有谋手段阴狠的杨家女正是父亲所需要的!”
“原来如此。”春儿这才放下心来。
“而且不光如此,别看父亲是个武夫实际上却是最圆滑市侩之人,他这最圆滑市侩之人,他这般做还有一个含义,要知道今日砍断李总管的手足的主意是我出的,命令也是我下的,将来如果秦家还有机会富贵腾达了,追究起来也是我的责任,他只需要把我抛出去当个替死鬼平息秦家的怨恨就行了。你说父亲这手段是高明不高明?”
“简直岂有此理!”春儿愤怒不已,咬牙切齿道:“没想到将军简直禽兽不如,就这种事还算计着小姐!”
仰头看了眼清凉如水的月光,显得静谧而幽深,声音轻而悠远,透着丝丝的凉意:“父亲本是凉薄自私之人,只要能让他荣华富贵,就算是流尽杨家所有人的最后一滴血,他也会毫不犹豫的…。”
春儿不禁打了个寒战,颤声道:“小姐,咱们快走吧,这杨家真是太可怕了。”
“走出去就不是杨家了么?”晨兮幽幽轻叹,回眸看向了黑漆漆的牌位,突然展颜一笑,透着无边的诡异。
直到她走得无影无踪,从祠堂的屋顶飘然而下一男子,男子一袭黑衣与夜融于一色,容貌如狐如魅,风流肆意,他轻笑:“这黑心丫头果然黑心无比。连私生子这种事都敢往秦氏头上安!”
“主子,要不要把秦家的事告诉杨大小姐?”
男子眉轻挑,唇流荡出狡诈的笑纹:“不,我比较喜欢看黑心丫头手忙脚乱的模样,那样子可比她一本正经的模样可爱多了,哈哈…。”
暗卫的唇轻扯了扯,主子真是恶趣味啊!
夜,注定了这是一个不平静的,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晨兮的脚刚跨入了兮园,从远处冲天而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让所有的人都停住了手里的动作,愕然的看向了远处。
暗中更有一对眼闪着得意恶毒的光芒,一如夜中的猎食者在守候着自己的猎物!
心微微一沉:“春儿,去问问出了什么事?”
“是。”春儿快步向发声处走去,刚走了数步,晨兮突然道:“春儿,回来。”
“小姐?”
“不用去了,让所有的人都呆在院里,不准出入。”
春儿眼里闪过一道异彩,应道:“是。”
回头对华儿道:“华儿,听到小姐的吩咐了么?不要放任何一人出园。”
“知道了。”华儿今日连番得到晨兮的重用,心里十分高兴。
这时晨兮看了眼聚集过来的众人,突然脚下一顿,将唇凑到春儿耳边说了几句。
听了几句后,春儿眼中射出一道厉色,扫视了众人之后,冷道:“如果有一人敢跨出兮园,就等着卖去苦窑吧。”
众丫环婆子齐刷刷地跪了下去,连称不敢。
回到主院,春儿又把华儿叫了进去,三人在屋里呆了好一会儿。
过了半个时辰,门外传来一阵喧闹之声,接着是用力拍门的声音。
晨兮眼一厉道:“开门。”
门吱呀的打开了,露出十几个奴仆的脸,他们看到春儿后面无表情道:“将军让大小姐速去威武厅。”
春儿咯噔一下,情不自禁地问:“出了什么事?”
“到了就知道了。”那仆人有些不耐烦的看了眼春儿。
春儿一阵气结,瞪了眼那人后冷声道:“等一下,小姐刚睡了,等小姐穿戴好了就去。”说完,将门狠狠的甩上了,差点撞上了那仆人的脸。
她一路小跑,跑到了晨兮的屋子,担忧道:“小姐,果然如你所料,似乎又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还跟您有不小的关系。”
晨兮冷冷一笑:“这魑魅魍魉都出来了,好吧,既然有人这么不想咱们消停,就去看看戏吧,看看又出了什么事了!”
一行人刚到威武厅,就听到文氏呼天呛地的哭喊声,晨兮微微一惊,看向了身后的几个仆人,眉深深的皱了起来…
“小姐…”春儿也担心地看向了晨兮。
晨兮给了她一个稍安勿燥的眼神,走入了威武厅。
“杨晨兮,我杀了你!”随着一声凄厉怨毒的怒吼声,一道人影如疯了般扑向了她。
她脚下一动,避了开去,手一拽,一提,一拉却拦住了那人影,仔细一看,大惊失色:“二婶婶…。”
“不要叫我二婶婶,我没有你这么狼心狗肺的侄女!”文氏目色俱厉,如负伤了母狼,一片狰狞之色扑了过来。
晨兮眼一冷,手一推送将文氏送于三尺之外,怒道:“二婶婶,就算你是长辈,可是你这般不问青红皂白出手伤人为的是哪般?”
“不,问,青,红,皂,白?”文氏用要吃人的眼神瞪着她,一字一顿凄厉如鬼,突然大笑起来,笑得涕泪横流:“杨晨兮,你这个不得好死的,你这个心如蛇蝎的人,你居然还敢这么词正色厉的跟我说话?举头三尺有神明,你不怕报应么!今天我就让老天收了你这蛇蝎女…。”
说完不知从哪里抽出了一把小刀,恶狠狠地往晨兮的胸口刺了过来。
晨兮眉皱了皱,脚下却是一脚踢中了文氏的环跳穴,让她疼得一个踉跄摔在了地上,手中的小刀也扔了五丈远,她对春儿喝道:“春儿拉住二婶婶。”
春儿和身而上,将文氏压在了身下。
见制住了文氏,晨兮拔腿往威武厅里走去,身后是文氏的恶毒的谩骂与歇斯底里的诅咒。
每走一步晨兮的心头就沉重一分,她似乎感觉到一张网正在一张网正在向她无声无息地张开了,邪恶地等待着她…。
内厅里,杨大成正怒气冲冲地坐在主座上,杨大立与杨大家面沉如水坐在一旁,李氏则在一边抹着眼泪,看到晨兮走了进来,眼中露出了复杂之色。
杨大立则豁得站了起来,冲到了晨兮的面前,扬起了手就往晨兮的脸上扇了过来…。
晨兮正想着是不是用武功来避开杨大立,如果她不用武功,那么一定会生生受了杨大立这一掌,这一掌下去,她不掉几颗牙脸也得肿半个月,可是她要是用武功了,以她现在的能力势必逃不过杨大成的眼睛,到时定然会让杨大成对她起了戒备之心。
她左右为难,就在电闪雷鸣之间,她决定不管怎么样自救最要紧时,只见眼前寒光一闪。
“啊。”杨大立一声痛呼,捂着手退开了数步,他先是看了眼鲜血淋淋的手,然后怨毒的瞪着晨兮,怒吼道:“杨晨兮,你这个毒女!你竟然敢先害自己的弟弟,再伤自己的三叔!你简直不是人!是畜牲!”
眼底闪过一道惊诧,她正想开口,却听到司马九冷冷道:“杨三爷,这伤你手的是本皇子,不是大小姐,你别怪错人了!”
杨大成立刻离座迎了上去:“九皇子,真是家门不幸,竟然惊动了您。”
“呵呵,今夜可真热闹,一会着火,一会杀人的,让本皇子想清静都清静不得,得了,本皇子也不睡了,就来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让杨府这么的热闹!”
“不敢,不敢。”杨大成汗如雨下,这九皇子一向阴晴不定,这事他插手了,恐怕又要生出事端来了。
这时杨大立怒道:“九皇子,就算你是皇家子弟,可是这毕竟是我们杨家的家务事,难道你也要横插一手么?”
“大立,不许胡言!”
“大哥!”杨大立不甘地大吼道:“敢情死得不是你儿子所以你不心疼?站着说话不腰疼么?”
“混帐,你胡说什么?”杨大成暴跳如雷。
站在一边的晨兮却是惊疑不定,三叔的儿子死了?这是怎么回事?怪不得文氏哭天呛地,可是为什么这么恨她呢?这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突然她手脚冰凉,全身都如浸在了冰水中,是谁?是谁竟然为了陷害她不惜杀了一条人命?上次是继业,这次又是谁?
为什么?这幕后人怎么这么狠心?连一个小小的孩子都不放过?简直是其心可诛!
她颤抖着唇,惊恐地看向了杨大成:“父亲,三叔说什么?什么死了孩子?”
杨大成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沉声道:“承业死了,就在半个时辰前,被人发现死在了床上。”
“轰”脑中仿佛有根筋崩断了…。
原来这是真的,真的有人用杀害孩子的手段来陷害她了。
她悲愤不已,不是为了自己被陷害,而是为了才五岁的承业,前些日子,承业在园中碰到她,还摘了朵花给她,她依然还记得地肥嘟嘟的小脸,眼底一片清澈,就如水般纯净,是这宅子里最干净的存在。
“是谁?是谁下的手?!”
她悲痛欲绝地大吼,眼底全是伤痛,泪止不住的流,前世她没了孩子,今世她对每一个孩子都有种与从不同的柔软。
“是谁?你别猫哭耗子假慈悲了,不就是你下的手么?”文氏这时摆脱了春儿冲了进来,疯了般扑向晨兮,却被随后跟进来的春儿死死的拽住。
“我?”晨兮睁开迷茫的眼,不解道:“三婶婶为什么认为我会杀了承业呢?承业这么可爱,这么聪明,每次看到我都叫我大姐姐,我怎么会下手害他呢?”
“是的,我的承业这么可爱,这么聪明,你怎么能下得去手呢?”文氏痛哭流涕,神情不能自已,她就这么恶狠狠地盯着晨兮,这么看了良久…。
突然她慢慢地跪倒在地,对着晨兮拼命地磕起了头来,哀求道:“大小姐,把承业还给我好不好?他还这么小,什么也不懂…。如果你恨我以前对你不好…。你杀我吧,你要打要骂我绝不还手…。可是承业才五岁,你也说了他这么可爱,你放过他好不好?…。”
她一声声如杜鹃啼血,其情哀哀,催人泪下,让在场所有的人都闻之落泪,心酸不已。
晨兮眼中一片湿润,她抽噎着,慢慢地低下身,欲扶文氏起来…。
“芸娘,你清醒吧,承业已经死了,死在这贱人的手里了!”杨大立心中大恸,飞奔到了文氏的身边,一把抱住了文氏哀哀痛哭了起来。
文氏慢慢的抬起头,张开了失神的眼,先是目无焦距的看了眼杨大立,待闻到血腥味时,陡然眼中变得清明,她尖叫出声:“大立,这是怎么了?是谁?是谁伤了你?是不是那贱人?”
杨大立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听到司马九阴恻恻地声音:“是本皇子伤了他,怎么了?本皇子是贱人么?”
文氏瑟缩了下,待眼看到晨兮时,目眦俱裂:“杨晨兮,你替承业偿命来!”
“哈哈哈…”
司马九突然大笑起来,笑得众人不知所云,杨大立文氏敢怒不敢言地瞪着他。
杨大家与李氏面面相觑,可是眼中也流露出怒意,李氏想了想,走到了文氏的身边,安慰道:“弟妹…。”
文氏见老对头李氏竟然在这种时候还知道安慰她,一时间又悲又痛,扑倒在了李氏的怀里,哭道:“二嫂啊,为什么?为什么老天要这么对待我们?孩子何其无辜啊…。”
李氏想到刚死了继业,也陪着一起落泪。
这时司马九冷笑道:“无知的蠢妇!”
杨大立豁得站了起来,怒目而视:“九皇子,末将敬您是龙子龙孙,可是您却不该在末将的伤口上洒盐!臣妇现在正是失子大痛之时,还望九皇子口下留情!”
司马九冷笑道:“失子之痛应该想着怎么报仇,却在这里胡乱咬人为得又是哪般?”
文氏猛得抬头,指着晨兮厉声道:“九皇子,杨晨兮就是杀了承业的凶手!”
面对文氏的指认,晨兮慢慢地从悲痛中清醒过来,她看了眼文氏,淡淡道:“三婶婶,我都好几日未见承业了,怎么下手害他?你既然冤枉我杀害的承业,那你倒说说我有什么动机,时间,地点,以什么样的手段害了承业呢?”
“是啊,本王也很好奇,到底是谁这么丧尽天良对一个五岁的孩子下手!”
门口传来清冷的声音,随着轮椅转动,一身黑衣面戴狰狞面具的司马十六走入了众人的视线。
随之而来的还有翩翩君子之风,淡淡梅雪之行的司马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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