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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楚七年春, 距离傅湉将两个孩子接回来已经有半年多的时间。
这半年里, 久旱的楚国终于下了雨, 淅淅沥沥的雨水连绵不绝,滋润了干涸了许久的大地,举国上下沐雨而歌, 庆祝这场持续三年的旱灾总算是结束了。
但灾难留下的满目疮痍仍要时间解决,楚凤元将傅湉捐献的银子全部用于赈灾,凡是消极救灾的官员查实后直接罢免,各地官员都绷紧了皮救灾,而看到希望的百姓也都自发的开始组织人手自救, 朝廷颁布许多赈灾政策很快就得到施行。
半年休养生息下来, 虽然受灾严重的郡县仍未完全恢复元气, 但百姓也算能喘一口气了。
而作为都城的庆阳,则早就恢复了昔日的繁华。
唯一不同的就是,以前只有平民百姓会过去的西市摇身一变,变得比达官贵人聚集的东市还要热闹起来, 而热闹中心的傅家米铺,里面的管事伙计都忙得脚不沾地,连带着整条西市生意都好不少。
从御赐的“大楚皇商”牌匾送到傅家米铺开始,傅家米铺之前的积攒下来的口碑几乎是瞬间在百姓中流传开来, 口口相传,一时间名声大噪, 引得各地的商人以及达官显贵都往傅家米铺跑。
而傅家米铺的大东家傅湉, 则早早带着两个孩子避去了城外的庄子。
再过几天就是楚向天的生辰, 印象中,自两人认识以来,他就没有给楚向天好好过过一次生辰,他生辰的时候不是两人关系恶劣,就是因为战事分隔,所以这一次,傅湉便索性提前将铺子里的事情处理好,一家四口到庄子上去躲清静。
宽敞的马车走在官道上,楚向天骑着马跟在马车边上,马车帘子撩起来,傅湉跟两个孩子坐在里面。
大些的、不苟言笑的那个是楚战,今年十二岁;坐在傅湉身边,扒着窗子好奇的往外看的则是小一些的傅长乐,堪堪八岁。
当初将人接回来的时候,两个孩子面黄肌瘦的,眼中夹杂着不可置信的惊喜跟警惕戒备,傅湉心疼他们,便将楚向天原先住的那间客房收拾出来,布置成了两个小孩儿的房间——他原本想让他们一人睡一间房,只是傅长乐胆子小,后来就干脆兄弟俩一起住了。
放在身边仔细照顾调养了半年,楚战就跟压抑的野草一样疯长了起来,加上时常跟楚向天去城外大营训练,身量已经到了傅湉的肩膀,傅湉估摸着,再过几年,这孩子能有楚向天那么高。
倒是傅长乐有些令人担心,他先前生过病,胆子也小,接回来后也总是小心翼翼的,有什么便接什么,从不敢提自己的要求,傅湉费了不少心思,也没将人养胖,这半年来身量也没动过,看着就跟五六岁的孩童一样。
见傅长乐一直惊奇的盯着楚向天骑着的马看,傅湉揉揉他的头,温声问道:“长乐想不想跟父亲一起骑马?”
傅长乐转过头,杏核一样的黑眼睛眨了眨,眼神偷偷的往楚向天那边溜了溜,片刻后垂下脑袋,小小声的“嗯”了一下。
傅湉鼓励的揉揉他的头,将楚向天招过来,努努嘴,“你带长乐跑两圈,他难得出门,还没有骑过马。”
楚向天倾身过来给他将脸颊上的碎发拨到耳后,然后低笑一声,直接将傅湉身前的小不点从窗户抱了出来。
傅长乐被他吓了一跳,低低的惊呼一声然后紧紧抓住他的手臂。
楚向天开怀大笑,将小孩儿放在自己身前,尽量温和的拍了拍他的脑袋,“别怕,抬头看看。”
傅长乐抱住他手,这才惶惶的抬头,楚向天跑的不快,一手抱着他,一手牵着缰绳,马儿驯服的小步朝前奔跑。
这是傅长乐从未有过的新奇体验,他看着看着渐渐就忘记了害怕,口中还忍不住小声喊了两声“驾!驾!”
楚向天见他不害怕了,便缓缓加快速度,带着他跑了一圈才又折返回马车边。
傅长乐兴奋的脸颊发红,杏核一样的眼睛亮晶晶的,难得活泼的样子,伸着手给傅湉跟楚战比划,“马跑的好快!有那么——快!”
他张开双臂比划了一下,又觉得形容的不太对,有些为难的皱起眉头。
“爹爹知道了。”傅湉将他一把抱进怀里,将人放在腿上颠了颠,“庄子上还有小马,等到了长乐可以跟哥哥一起学骑马。”
傅长乐立刻忘了刚才的事情,高兴道:“真的吗?”
傅湉捏捏他养起了一些肉的脸颊,“当然是真的。”
“到时候我教你骑马。”边上坐的笔直、板着脸的楚战也出声道。
“……”
马车哒哒,一家四口在午饭前到了庄子上。
庄子管事提前得到消息,带着人到门口迎接,安排下人将马车马匹牵下去安置,管事亲自引着他们先去用午饭。
午饭准备的很丰盛,还特意准备了小孩子喜欢的菜品。
楚战年纪大了且自小老成,对这些倒是不怎么感兴趣,板着一张小脸跟楚向天如出一辙。
倒是傅长乐很喜欢,不过他虽然小,但是心思敏.感,对许多事情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因此克制的吃了两块就不再吃,转而夹别的菜吃,只是眼神总忍不住往面前的鱼糕上飘。
傅湉注意到,又是好笑又是心疼,给他夹了一块放在碗里,“喜欢就多吃点。”
傅长乐抿抿唇,神情有些沮丧,“夫子说,凡事要适可而止,不能不知节制。”
傅湉无奈叹气,心疼的在他头顶揉揉,“你还是个小孩子,可以任性一些,大人才要节制。”
傅长乐“哦”了一声,似乎被他说服了,瞅瞅碗里滑嫩的鱼糕,终于没忍住诱.惑咬了一口。
……
庄子上的日子十分清净悠闲,楚向天每天一早会跟楚战在院子里打拳,楚战是个天生的好苗子,学的很快,楚向天教他的招式做的十分标准,唯一的不足就是年纪还太小,缺了力度。
傅湉跟傅长乐嗜睡,一大一小总是起的晚一些,通常是顺眼朦胧的傅长乐被侍女带到傅湉屋里,父子俩就趴在窗边,懒洋洋的看外面的两父子打拳。
等他们晨练完,便洗漱了一起去用饭,到了午间,傅湉或拿着书教傅长乐认字,或是给一大两小讲话本上的故事。
偶尔楚向天也会带着他们去山里打猎,不过一般都是楚向天跟楚战动手,傅湉跟傅长乐就跟在后头数猎物,顺道盘算着晚上吃什么菜。
这样过了三四天,离楚向天的生辰也越来越近。
傅湉想着给楚向天准备什么生辰礼物,难得有些心不在焉,楚战跟傅长乐一早上就跑出去了,也不知道在鼓捣什么。
楚向天一回来,就看见他呆呆的对着窗户,神思不属的样子。
趁着两个孩子不在,楚向天靠过去将人抱进怀里亲一亲,“发什么呆?”
傅湉回过神,推了推他,试探的问道:“你想要什么生辰礼物?”
楚向天不怀好意的看着他,轻轻“啧”了一声,凑到他耳边小声的说了几句话。
“……”傅湉听着听着脸就全红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在心里安慰自己,一年也就一次生辰,他想……就、就随他吧。
刚从外面回来楚战对傅长乐比了一个“嘘”的手势,拉着他躲到了后面去。
生辰这天,傅湉早早就起来,趁着楚向天打拳的空挡,去厨房里给他做了一碗长寿面。
金黄色的面条长长一根,一圈圈盘起来,浇上浓香的鸡汤,再盖上一个糖心荷包蛋,撒上一点葱花,看着就色香味俱全。
傅湉满意的呼出一口气,擦擦手小心的将面条放在托盘上端了出去。如果忽略厨房里做失败的几碗面条,还算是非常成功的。
楚向天刚刚打完拳,换了一身轻便衣物,带着两个孩子去正堂,就看见傅湉小心的端着盘子从另一头走过来,眼里顿时盛满笑意,“一大早不见人影,就跑去厨房煮面了?”
傅湉将面放在桌上,弯起眼睛笑,“嗯,我亲手做的,你尝尝。”
楚向天拿起筷子,夹起面条从头开始吃起,长寿面吃的时候不能断,要一口气吃完,才能讨个好兆头。
楚向天将面吃完,连汤也喝干净,满足的夸傅湉,“夫人手艺又精进了。”
傅湉失笑,踢他一脚,低低骂了一句“没正经”。
等菜上齐,一家人围坐在桌前吃饭,傅湉跟楚向天对饮,吃到一半,楚战跟傅长乐同时起身,各自倒了一杯酒要敬楚向天。
傅湉眼睛顿时一眯,将他们面前的酒杯移开,教训道:“小小年纪,不要跟你们父亲学着喝酒。”
楚向天咳嗽一声,两个小的只好乖乖重新举起茶杯,眼巴巴的看向楚向天。
他开怀一笑,举杯跟两个孩子分别碰了一下,将杯中酒饮尽,还故意将杯底倒过来空了空,示意自己喝完了。
楚战跟傅长乐学着他的样子,将茶水也一饮而尽。
傅湉看着和乐融融的父子三人,笑眯眯的给他们一人夹了一筷子菜。
不防带着酒气的楚向天忽然靠近,凑在他耳边低低的道:“你的礼物呢?”
傅湉耳朵一热,筷子差点惊得掉在地上,骤然想起昨天这人凑在他耳边说的话。
“我想要的礼物……明天晚上,你自己来……”